这崖底,是个干涸了的山涧,到处都是大石头,上面压着雪但却露着黑黝黝的榜尖,看上去狰狞极了。
崖底的两旁山壁上,长满了树木葛藤,密密地遮住了石壁,连一块石头都不露,有的地方有雪,有的地方还可以看见枝叶,但这时候看都是黑黝黝的。
刺骨的寒风在这地方显得特别强劲,只因为这山涧是一头朝南,一头朝北,直通通的一道。寒风由北头直灌进来,还能不特别强劲?
大黑夜里,这么一处山涧的确够怕人的。
突然,从山涧南头进来一个黑黝黝的影子,不高,只有两尺多高,在这黑影的中间,闪动着两点鬼火一般的碧芒。
这是什么,若说是人的话,人哪有这么矮小?人也不会有一对绿眼珠,瞧,近了,近了,原来是只狗。
不,狗没这么大,是狼,没错,是狼。
灰里泛青的毛,长长的尾巴,一对碧芒四射的绿眼珠,瞧那残忍凶恶的样儿,不是狼是什么。
他进了山涧,扬着头,在风里不住地闻。
突然,他的头偏了,那对怕人的绿眼珠也转了向,他望向左边山壁横探出来的一棵树上。
这棵树,离地只有七八尺高,树下积雪上有一小片黑黝黝的东西,只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停下步杨头望着那棵树老半天,然后慢慢地走向山壁,很慢很慢,似乎有什么顾忌。
片刻之后,他到了山壁下,先低头在那一片黑黝黝的东西上闻了闻,然后他抬起头望着那棵树。忽地,他往前一窜,又落了下来,把地上的雪都弄散了,他像在扑什么,但树太高,他够不着。两窜,三窜,他急了,他火了,扬头就是一声凄厉难听的狼嗥,尾音拖得长长的,好不怕人。
转眼之间,山洞南口闪起了十几对碧芒,十几只黑影,老天爷,全是狼,大大小小不下廿只,敢情狼群到了。
这十几只狼像一阵风,很快地扑到了树下,然后,它往上窜,它也往上窜,此起彼落,形成了一堆。
只听呜呜地直叫,咆哮声充满了山涧。
突然,一只狼像中了邪,又像被人打了一拳,刚窜起,“呜!”他一声,像断线风筝一般摔在山涧,只一翻就不动了,再一看,敢情整个狼头都碎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另外十几只狼,稍一静寂之后,十几只狼转身扑向那头莫名其妙死去的一只,你争我夺,积雪横飞,转眼间狼藉一片,雪地上全是血,那只狼不见了,连皮毛都不见了。
这时间,不知哪儿飘来了一个人声,声音吵哑,还带着懔人的冰冷,听起来也够怕人的:“好凶残的畜生,连同类都不放过,都杀了吧。”
话落奇事生,那十几只刚争完食的狼,齐齐向上猛地一跳,然后又一只只摔在雪地上,全不动了。”
适时,话声又起。
“哼,哼,若非这些畜生的肉腥臭难以下咽,咱们就有十天半月用不着往外跑了——冰儿,你干什么去?”
只听一个清脆,甜美的话声说道:“我想去看看!”
先前那沙哑冰冷的话声问道:“看什么,狼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么?”
那清脆甜美话声说道:“谁看狼了,狼有什么稀罕,见过的多了!”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那你要出去看什么?”
那清脆甜美话声说道:“您没见狼群在那棵树下审跳扑叫么,那树上一定有什么引他们垂涎的东西,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进涧里来!”
那沙哑冰冷的话声道:“大不了是上面有人丢下了什么死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那清脆甜美话声道:“就算是,出去看看有什么要紧!”
那沙哑冷话声说道:“冰儿,怎么不要紧,万一是上面有人发现涧底可疑,故意丢下些东西试试,你这一出去岂不……”
那清脆甜美话声道:“要是这样的话,那您刚才就不该杀狼。”
略一沉默,那沙哑冰冷话声又起:“你说得是,冰儿,快出去看看吧,万一要有什么不对,咱们也好赶快离开这儿,快去看看吧!”
这沙哑冰冷话声方落,从那棵树下右上方,一片黑黝黝的山壁处,电一般射出了一个轻灵美好的娇小人影。
从这棵树到人影的射出处,约莫有二十丈以上,但这人影根本未在探出山壁的树木上借力,便凌空飞渡,一下到了这棵树上,轻盈灵妙,连积雪都没震下。
影敛人现,那是位绝色少女,看上去有十八九岁,穿一身雪白衣裙,但仅仅是一身衣裙,毫无佩饰。
而且,她乌云蓬松,用一块布包着,娇靥上也未施半点脂粉,虽然一袭衣裙没有佩饰,尽管乌云蓬松,脂粉未施,却难掩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绝代风华。
她只一落在那棵树上,立即惊叫出声。
“娘,您快来,是个人,是个……”
“冰儿,噤声。”那沙哑冰冷话声倏然喝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咱们是什么处境,你怎么能大呼小叫,要知道夜静风大,话声能传出老远!”
那绝色少女一惊立即闭上了口。
随听那沙哑冰冷话声又道:“冰儿,你说是什么?”
那绝色少女这才忙着说道:“娘,是个人,这棵树上挂着个人……”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怎么,是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绝色少女道:“看样子像个读书人……”
那沙哑冰冷话声话声忽然更显冰冷,道:“这么说是个男人了?”
那绝色少女道:“是的,娘,是个男人!”
那沙哑冰冷话声喝道:“别管他,回来!”
那绝色少女迟疑了一下,道:“娘——”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没听见么,我叫你回来!”
那绝色少女似乎不敢不听,迟疑着应了一声:是,娘!”
作势就要腾身。
忽听那沙哑冰冷话声又道:“慢点,冰儿,是活的还是死的?”
那绝色少女立即收势说道:“娘,我不知道,他脸向下……”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看看。”
那绝色少女应了一声,俯身把手深了下去,旋即直腰急急说道:“娘,他还活着,口中有一丝鼻息……”
那沙哑冰冷话声冷哼一声道:“那就要咱们费事了,杀了他!”
那绝色少女一怔道:“娘,您说什么?”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娘说杀了他!”
那绝色少女眉锋一皱,道:“娘,您怎好……”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怎么,心软下不了手么?”
那绝色少女道:“那倒不是,只是这个人跟咱们无怨无仇,咱们不救他倒也罢了,怎么好再向他下手……”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那么你往后让让,让娘像杀那些富生一样地给他一下。”
那绝色少女一惊没动,忙道:“娘,别,您千万别……”
那沙哑冰冷话声喝说道:“冰儿,我叫你让开!”
那绝色少女叫道:“娘,您……”
那沙哑冰冷话声厉喝说道:“冰儿,你敢不听娘的话么?”
那绝色少女花容一变,道:“娘,冰儿不敢……”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那就往一旁站站。”
那绝色少女犹疑了一下,道:“娘,这样好不?咱不救他,您也别杀他,我把他送出山涧去,任他……”
那沙哑冰冷话声厉喝说道:“不行,娘不许,让开。”
那绝色少女花容又一变,悲声说道:“娘,冰儿求求您,只这一次,他一定是从上面失足跌下来的,也许他有家,他有爹娘,有妻儿……”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你只知道可怜别人,别人可不知道可怜咱们,多少年了,咱们是怎么过的……”
绝色少女道:“冰儿知道,可是害咱们的又不是他!”
那沙哑冰冷话声道:“那有什么两样,我痛恨他们,痛恨他们每一个,恨不得把他们都杀光,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绝色少女悲声说道:“娘,咱们应该只痛恨害咱们的人,不应该迁怒于无辜的人,冰儿刚才也说过,他可能有家,有爹娘,有妻儿,他许他的爹娘,妻儿正在焦急地等他回去……”
那沙哑冰冷话声冷哼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管那么多!”
那绝色少女道:“娘,冰儿求您,只这一次,冰儿头一回求您……”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冰儿,只这一次?”
那绝色少女忙点头道:“是的,娘,只这一次!”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以后娘再杀他们,你可不许管!”
那绝色少女迟疑了一下,旋即点头说道:“娘,冰儿答应……”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谁叫你是娘的女儿,娘的命根儿,好吧……”
那绝色少女神情一喜,顾不得说话,转身弯腰,从枝叶中托起了一个软绵绵的人,正是摔落崖下的司马杰,正待腾身。
只听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冰儿,你说他还有一丝鼻息?”
那绝色少女转过头来应遵:“是的,娘。”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把他带上来,让娘看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绝色少女神情一震,代道:“娘,冰儿说过,他像个读书人……”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冰儿,娘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拿他怎样的!”
那绝色少女迟疑着道:“冰儿知道,只是您要看他……”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冰儿,难道你连娘都信不过么?”
那绝色少女摇头说道:“不是,娘,冰儿怎么会,又怎么敢……”
那沙哑冰冷话声说道:“那就把他带上来,让娘看看!”
那绝色少女迟疑了,突然腾身而起,飞一般地直向她适才射落处掠去,手里托着个大男人,她的身法能跟适才一样地轻盈灵妙。
只一转眼间,她已隐入了那片黝黑的林木中。
假如没有茂密的林木挡着,任何人不难发现这儿有一半个人高的漆黑洞穴,那绝色少女托着司马杰,弯着腰一闪没入了这洞穴之中。
司马杰在昏迷中,人事不省,要不然他也定能感觉出这绝色少女托着他一路东湾西拐地往里走。
这个洞穴不算深,可也不浅,走了约模有五六丈,眼前已现灯光,再一转,眼前立即大亮。
所谓大亮,也只是比漆黑的外面略微亮了些而已,比起人家一般的灯光,这光线却微弱得可怜。
眼前已是洞底,成圆形,地上两片乾草,乾草上铺着两块兽皮,两块兽皮的中间,摆着一个破饭碗做的油灯。
除此,别无长物,什么也没有了。
一块兽皮空着,另一块兽皮上坐着个人,坐着个身穿黑衣,骨瘦如柴的中年妇人,她盘膝坐着。
她,长后风目,鼻小,嘴,无一不像眼前的绝色少女,然而,她憔悴,她瘦,脸上布满了皱纹。
当然,那是无情的岁月使然。
看这妇人的年纪,这黑衣妇人顶多三十多岁,不会超过四十,可是看上去她却显得比她的年纪要苍老得多。
这就不该是无情的岁月使然了。
或许,她受过什么折磨。
绝色少女托着司马杰到了她眼前,但没走近,道:“娘,冰地把他带来了!”
黑衣妇人的面目冷峻,她的一双目光懔人,她抬眼看了脸向下爬俯着的司马杰,道:
“冰儿,过来一点。
绝色少女迟疑着上前一步。
黑衣妇人两眼微翻道:“傻孩子,要是娘要杀他,就是你不上来又如何!”
绝色少女娇靥一红,走上前去。
黑衣妇人伸出她那苍白,皮包骨的手,在眼前地上指了指,道:“把他放下来,翻转过来。”
绝色少女没有说话,也没再迟疑,俯身把司马杰放在地上,就放下之势顺手把司马杰翻转过来。
司马杰脸色本就惨白得怕人,如今两眼紧闭着,嘴也紧闭着,嘴角上挂着一道凝固的血清,气若游丝。
黑衣妇人只一眼,当即皱了眉,道:“冰儿,这人不是失足跌下来的!”
绝色少女一怔,道:“他不是失足跌下来的,您怎么知道?”
黑衣妇人道:“他要是失足跌下,必然会惊骇呼叫,事实上咱们根本就没听见什么,再说他命大跌在那棵树上,顶多把人摔昏了。也不至于吐那么多的血……”
绝色少女忙道:“那么您看他是……”
黑衣妇人道:“以娘看他该是在崖顶带着内伤跌下来的……”
绝色少女讶然说道:“内伤?”
黑衣妇人道:“也就是说他是被人打下来的!”
绝色少女道:“这是谁对一个读书人下这么重的毒手?”
黑衣妇人讶然说道:“他不是个读书人……”
黑衣妇人突然探手抓住了司马杰的左手腕脉。
绝色少女一惊上前,道:“娘,您要……”
黑衣妇人脸色一变,道:“好高深的修为,好精纯的内功!”
绝色少女一怔道:“娘,您说什么?”
黑衣妇人手一松,抬眼说道:“娘没看错,他是被人从崖顶打下来的,他的内伤很重,内腑都移了位,可是他似用一口真气护住命脉,所以能至今气息不绝!”
绝色少女脸色一变,道:“真的,娘!”
黑衣妇人道:“娘还会骗你不成,不信你把把他的脉!”
绝色少女没动,却圆瞪着美目追:“娘,这么说,他跟咱们一样,也是武林……”
黑衣妇人微一点头道:“应该是了!”
绝色少女道:“娘,您在武林多年,知道的人应该不少,您是不是……”
黑衣妇人微一摇头,道:“冰儿,你的意思娘懂,不错,娘出身武林世家,可说自小就跟武林结下了不解缘,到现在有三十多年了,放眼武林,认识的人也着实不少,可是娘认识知道的只是些老一辈的人物,要不就是已经成了名的,对这些才出道的年轻后辈……”
绝色少女截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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