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中的储水池是在厨房附近,用一个大皮袋子,铺在木架上,造成一个大水池,不用时可以拆掉折叠带走,用时架设好,再由军汉们担水来注满,用水时由此汲取,十分便利,昨天饮马煮炊由此汲取。
很多人都会靠近它,要想追查谁在水中下药已是不可能了,韩玉玲放弃这项努力。
她派出许多干练人才,到四乡去查各种异状,最主要是查车痕马迹。
结果在北边的路旁找到了一些大块的棉絮,那些棉絮上还有细绳,似乎是捆绑什么东西用的。
棉絮上有尿骚味,经判断是骆驼尿。
韩玉玲很兴奋,这是最有力的线索。
一千箱金子不可能用人背走的,而放在骆驼背上运走倒很理想,她再仔细一调查。
昨天有一队胡商过境,拉了几百头骆驼。
山东省境,常有骆驼客过境,但是一次几百头过境,倒是罕见,所以才引起注意。
那些棉絮是骆驼脚上掉下来的,为的是避兔留下足印,可见贼人已十分小心了,但百密总不免一疏的,所以有些棉絮掉了下来,留下了破绽。
继续派快马追查,发现那些骆驼队居然是跟他们走的是同一上京的路线。
只不过,到了济南府就分散了。
追着一个骆驼队,找到了领队的王吉祥,他是个回回,有着九十几头骆驼,专门靠着载货为生,他说曾经受雇在一小山村中,休息了两天,在一天夜鸟有一队大汉们背来了许多木箱,每头骆驼载了两只箱子,在码头边上卸下了箱子。
这是一趟很轻松的生意,代价很高,是一般的两倍,王吉祥还说他还碰到了好几个同行,都在一起工作,好像济南府中的骆驼队都被雇了,他也承认在离开那个小山村的前五十里,骆驼的脚趾都用棉絮包起来。
韩玉玲连续找到了七八个骆驼队的主人,他们的规模大小不一,有几十头者,有十几头者,也有百余头的,总计动用了六百来头骆驼,可见规模的庞大。
雇佣他们的是一个叫蒋玉和的人,这人据说是一个官儿,因为他带的人都称他为大人,但究竟是什么官儿却没人清楚,因为蒋大人脾气很大,动不动就要骂人,好在他出手大方,也就没人去追究了。
箱子运到济南黄河畔,上了一条大商船,已经启程出航了,船名叫海安号,是一条海船。
金箱被劫,由骆驼载到济南而装上了船,应该是毫无疑问了。
韩玉玲当机立断,立刻请梅玉会同济南将军,发出了紧急羽递,那是在公文上加一根烧焦了的羽毛,表示十万火急的意思,又名飞递。
公文中要求沿岸官兵驻军,扣下海安号商船。
羽递发出了第六天,才接到飞递回报,海安号在渤海出海口被截获,但是船上并没有所谓的木箱藏金,只载了不少箱的瓷器和陶器,据说是要载往高丽去贩卖的。
梅玉还立刻派了韩金玲去证实一遍,结果发现船上的确是装载了那些货物,她没有留难船只,道歉了一番即予放行了。
她本人则回到济南,向梅玉报告道:“金箱的确被装上海安号过,只是又被移走了,我在船上找到了一丝残留的金线蛊,也证明箱子有几只被打开过。”
梅玉道:“你能确定吗?”
“能!这种蛊的生命力最强,不畏寒冷,而且细若金丝,长才盈寸,极难为人发现,尤其是放置在黄金一起,更是肉眼难辨,船上的人俱受了蛊母人侵,妾身也已遵照指示,把警告信悄悄地放在船上,相信他们迟早会发现的,信中叫他们一月之内到京师求救。
梅玉道:“好极了,我相信其余的黄金被换了船,也是运往京师,这必然是潞王搞的鬼,那些黄金也一定会运往京师,我们到京师去人赃俱获吧!”
韩玉玲叹道:“这明明是潞王和郑监事争权,却把我们牵进去,实在太没道理了。”
“他把我们和郑和看成是一党的了。”
“但我们实际并不是。”
“这个恐怕很难撇清了,大哥能够在西南夷安顿,郑和的帮忙很大,就是我这个国公,也全仗他一力支持。”
“那倒不见得吧,爷晋封国公是因为取得忽必烈藏珍进献国家之功,这个皇帝最重经济,谁能帮他发一笔财,谁就能有功。”
梅玉笑道:“虽然我们对郑和的掌权也有很大的影响,但无可否认,他的确对我们照顾不少,所以我们要帮他掌权,那也是帮我们自己,只有为他出力了,假如黄金到了京师,你们找出来该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箱中我们都放下了金线蛊,打开箱子就会中蛊,在方圆五十里内,我们必会有声气感应,只不过黄金丢失了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责任吗?”
梅玉一笑道:“有什么责任,我没有向朝廷开列清单,也没有报献上的黄金多少,这些东西是我劫自海盗,又不是朝廷公帑,即使那批黄金找不回来,我把身边的银票禀上去,也足可交差,一亿八千万两,是朝廷两年各地税收的总和,皇帝还能对我作多少要求。”
“话不能这么说……”
“还要怎么说呢?我若是把藏珍献出,连一亿两都凑不齐,变成两亿多两,是我的本事,只要我全部献出,不落人私囊,皇帝就怪不到我身上,毕竟这笔钱是我赤手空拳赚来的,这个你们放心好了,这笔黄金,在我跟郑和的计划中,原是准备丢掉的。”
韩玉玲笑道:“要是我们不能在金箱中布蛊,用来寻线追索的话,爷难道也敢让它们丢失?”
梅玉笑道:“循蛊索踪,到底只是一项尝试,中原气候水土,能否让蛊母生存下去还是个问题,再说万一对方也有练蛊的高手,可以加以制住呢!”
韩玉玲道:“制金线蛊不太可能,那是我万蛊门三大神蛊之一,是否能服水土我不得而知,但被人制住的可能却绝无仅有。”
“玉玲,记得前一阵子,在暹罗就未能制住易天方父子,他们父子靠着制蛊金丸就逃过了一劫,还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大哥身边有一块琥珀,玦中嵌着一条怪虫,据说是远古的毒虫,在火山爆发时被埋人地底溶化的树脂中,千万年后,又被采出,那块琥珀不但能驱百毒,而且也能制蛊,不管什么蛊,见了他都会僵卧不动。”
韩玉玲顿了一顿道:“这个我相信,即使我的本命神蛊也不见得就是天下第一,无物可制了,不过那究竟只是少数的奇珍异宝,而我这次在金箱中所布的蛊,多达千尾之巨,我想总有一些回应的,我们只要盯紧了金箱的下落就行了。”
“这个倒不必担心,郑和做事一向十分小心,他也不知道我们会布蛊,既然建议我们故意失金,当然一定会安排好追踪的人手的。”
“怎么一直没见回报呢?”
“那必然是金箱尚在流动中,没有定向,他来报告了也没有用,我们要扳倒潞王,一定要拿住他的真实罪证,否则仍是徒劳。”
韩玉玲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死太监,仿佛吃定了我们似的,弄得我们非跟他合作不可。”
梅玉道:“是的!因为他是非跟我们合作不可,尤其是这个潞王,跟大哥的怨结得很深,大哥在位时,曾给过他一次大难堪,他的儿子小潞王有年来京,在八大胡同与人争风打架,打输了要发动众将上门杀上去,被大哥知道了,派御林军拿了下来,就在南京夫子庙前,当众打了一百棍子,把两条腿都打烂了,又把他叫来痛斥一顿,把世子交付领回管教。”
韩玉玲笑道:“你怎么那么清楚?”
梅玉笑道:“他争风打架的对象是三弟方天杰,那次打架时,我跟大哥都有份,在八大胡同里揍了那个小霸王一顿,他不服气,去点齐了家将,杀上方家去要把三弟带走,三弟的父亲方孝儒是道学先生,倒是不护短,但也不服威屈,他自己捆上了三弟,同意送到国子监明伦堂上交给学师处分,那个小霸王不肯,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大哥已经闻讯,派了御林军去了。”
“打架时人家没认出你大哥来?”
“没有!大哥经常微服出游,每次差不多都是找我跟三弟陪同,其实那次打架也是大哥先惹起来的,小霸王在欺凌一个歌女,拳打脚踢的,大哥看不过意,上去解劝了一下,小霸王伸手给大哥一巴掌,三弟自然忍不住,上前拳打正面,一击就打落了四颗门牙。”
韩玉玲笑道:“谁叫他先伸手打皇帝的,这是有眼不识泰山。”
梅玉道:“小霸王回去后,不但被打瘸了双腿,也被革掉了世子的身份,由他弟弟递补,这对潞王而言,倒是没什么,反正总是他的儿子接替,只是夫子庙前,王子被当众答责,这面子上太难看,如果他当了权,大哥在西南夷就不得安身了,所以帮郑和,等于是帮自己。”
韩玉玲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事实上她也明白,郑和与他们的关系极深,几若唇齿之相依,谁也不能折损的。
大队继续北行,袁克章终日忧心冲忡,只有梅玉若无其事,他的囊中还有价值一亿八千万两的银票,就拿这个呈献廷上也足够销案了,只是那笔金子丢得不甘心而已。
进了京师之后,先到枢密院去投了奏章挂了号,等候晋见。
郑和也悄悄地来见了他,告诉他一个消息,那批箱子果然是由两条小型海船,由天津口登岸,又由京华嫖局出面承运到了长辛店总局,推进了库房。
京华镖局是最近新开的,总缥头八方游龙华千切是北六省列名第一的大剑客,身兼了东厂的大挡头,也是潞王手下的第一员大将,开镖局只是个幌子,他的镖局包办了各省的军需饷银的承运,完全做官方的生意,长辛店的总局更是东厂的秘密办事处。
别说京兆尹衙门的人进不了镖局,就是九城兵马司也一样。
箱子进了京华镖局很头大,除非是出动大军包围了村局,否则是很难人赃俱获的。
郑和来见梅玉,就是要商议出一个办法来,看看要不要由他安排一下,秘密人觐永乐帝,当面请求发兵,包围京华村局,起出被劫黄金。
以郑和的力量,也只能安排到此为止了,这事情还不能泄露风声,否则对方把黄金换了个地方,就拿他没辙儿了。
郑和还一再表示歉意道:“公爷!咱家实在很抱歉,失金之举,乃出之咱家请求,而且咱家也力保会盯紧对方行踪的,哪知道对方大狡猾了,居然在海安号上玩了一手,金蝉脱壳,暗度陈仓,悄悄转移到别的船上去了,幸好发现得早,而且判断正确,总算是在天津又盯住了失金。”
梅玉笑道:“总座,你只能说又找到了箱子,却未必是失金了。”
“哪些金箱都十分沉重,一辆车上才装了四五箱,轮印已吃进了地面。”
梅玉道:“那也未必一定是黄金,假如我们去面圣之后,请得准许之后,却只搜出一批木箱,箱中藏的只是铅块,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郑和一怔道:“会有这个可能吗?”
“非常可能,假如我是劫金者,我也知道锦衣卫耳目遍布天下,大批的搬运活动,一定逃不过你的耳目,我定然会布置这一手的,让你上个当,使你在皇帝面前犯错,渐渐失去信任。”
郑和憬然道:“不错!假如咱家真的叫人摆了一道,皇帝一定会认为咱家的办事能力不如从前了,咱家的确是较前差多了,竟然想不到这一点。”
梅玉道:“那批金子既然已在海安号上断了线,却又在天津街露了面,这实在令人费解,想来想去,只有对方故意露相以引我们人歧途而已。”
郑和连连点头道:“是,大有可能,国公之意,是黄金在黄河中就离了箱子。”
“只有一部分,绝大部分还是藏在箱中,不过离开海安号之后,又会有什么变故,就不得而知了。”
“那怎么办呢?如果他们把黄金移到了别处。”
“我想还是会送到京里来,因为劫金的人已肯定是潞王的手下无疑,潞王的根在京师,黄金也一定会送到京师来的,只不知用什么方式而已。”
郑和道:“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断了线,就是咱家害了公爷了,因为这是咱家自作聪明。”
梅玉一笑道:“没关系,不过才四百万两,合成白银才八千万两,这笔钱本是我多赚的,原来我给皇帝的估计,不过是一亿六千万左右,现在我带了一亿八千万的银票,应可交差而余!何况,我这笔钱不是公帑,没有账据,完全是由我报销,我就告诉皇帝,黄金被人劫了,有护送的官兵做证,他也不会治我的罪,而且我还可以推荐东厂查案去,叫皇帝限他们克日破案追赃。”
郑和眼光一亮道:“国公这一着极高。”
梅玉笑道:“不过这一来总座面子上可就难看了,谁都知道我们的交情莫逆,这应该是请求由总座办案的。”
郑和道:“咱家倒不在乎这虚名,何况这几年咱家专责海外勤务,返国内查缉盗案的事,本也由他负责。”
梅玉道:“等我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再用这一着也还不迟,目前还是我们自己多出点力,查出是他们,人赃俱获,知法犯法,岂不更好,也别让他们借机会出风头去。”
郑和自然也希望案子由自己破了最好,他对梅玉是十分尊重和信任的,叫自己的侄子郑文龙率着锦衣卫全部的干探,听从梅玉的指挥。
梅玉却另有安排,他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一个游方郎中,在街上吊铃卖药治病,而且专治疑难杂症。
在京师走动了两天,倒是创下了几项奇迹,好几个群医束手的怪病,到了他的手中都霍然而愈。
那不是他的本事大,而是他的助手妙,韩玉玲扮成了他的小跟班和副手,管拿药和配药,大夫只管口授处方而已,病是韩玉玲治的,她是白莲教正宗的传人,本有一手神奇医术,囊中也有不少灵丹,再加上在逞罗破了天方山庄,把易天方所藏的那些灵丹没收了不少,这些药的练成是邪恶的,但已经炼成了,倒是不必浪费毁弃,暴珍天物,用来济世救人最合适。
白梅居士的大名在京师传开了,但白梅居士的毛病很怪,非疑难杂症不治,也就是说,一般医生能看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