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自己也有同感,他们自己平时在京中常跟人打架,很少吃亏,以为自己的武功很过得去了,可是今天这一战,他才意识到差人很多,若不是郑文龙及时帮忙,光那两个供奉,他们就抵敌不住。
应能和应贤更不敢有意见了,他们全仗两个年轻人的保护,自己根本就一筹莫展,而且他们在宦途日久,对大局的看法也没有那么乐观,投奔沐英是惟一的希望,但沐英是否会支持建文帝,他们也没把握。
能够找个地方,先避一阵子,看看情形;甚至于先找人上云南去探探沐英的口风再作决定,才是最可靠的做法,所以他们十分希望能观望一阵。
方天杰的表姐在江南南昌府,这儿是宁王朱权的辖区。
朱权自从燕王登基之后,还没有表明态度。所以燕王的人到这儿还不敢太过分地张牙舞爪,搜查建文帝的行动也不十分积极,只有一些便衣的干探们在暗中活动。
方天杰的表姐姓陆,婆家姓姚,本来她是江湖上有名的女杰神弹子陆秀姑,现在顶了夫姓,成了姚秀姑。‘”
他们开的这家镖局叫广源,规模颇大,在南七省中也很有名气。鄱阳蛟姚天星过世后,遗嬬姚秀姑仍然挑起了镖局的担子,干得有声有色。
梅玉和方天杰先来拜访了姚秀姑,说明了处境,姚秀姑为人慷慨好义,一口答应了,亲自带人把建文帝接进了镖局,也把应能和应贤安排在附近的地方住下,那是为了掩人耳目,不适宜很多人住在一起。
漂局中人手多,探听消息较为方便,探听的结果却令人颇为泄气,燕王登基之后,天下十之八九的藩镇亲王都上表拥护了,有些地方态度未明,但也没有表示反对的,连云南的沐家都在保持缄默。
宁王已公开表示了拥燕,燕王不但加以抚慰,而且还扩展了他的领域,增加了四个府,街上已经有了京中派来的护卫公开活动,搜查建文帝下落的行动仍在继续中。
寄望于沐英勤王的事更为渺茫了,但也没有绝望,因为沐英没有明白表示态度,只是云南传来功消息说老国公病了,重得经常不省人事,所以一时未有表示。
梅玉等人在德局中得到消息,都十分沮丧。姚秀姑道:“消息到底还不算太坏,黔国公也许是故意称病而观望情势,主要的原因是他不知道陛下的消息而无所适从。以妾身之意,是我们该有人先到云南去,面见国公,把事情告诉他,看看他的态度……”
梅玉沉思片刻道:“这个办法好,去看看情形,假如沐英有诚意,就要他派人来接大哥去,否则我们就另求打算,也免得糊里糊涂地撞了去。”
方天杰道:“派谁去好呢?这个人还必须是说得起话的,才能使人相信。”
梅玉道:“我去吧,沐公世子沐荣在京师时跟我还有交情,他也参加过我们的打架,我看他为人颇有侠气,我先去跟他私下接触一下。”
事实上也只有梅玉的身份最适合了,他这小侯的身份虽然被燕王撤消了,但汝南侯梅家的世家身份仍在,许多的镇将领都是梅候门生部属,多少能有点照应的。
姚秀姑笑道:“小侯要去是最好不过的,镖局正好接了一支镖,是大理国段家订制了一批景窑的瓷器,价值千万,指名要我保了去,小侯委屈一下,算是局中镖师,正好一路走了去,也免得引人注意。”
建文帝道:“二弟辛苦一趟吧,我家一封私函托你带去交给国公,看看他的态度如何,也别太勉强了。老实说,我现在对复位的事倒看得十分淡薄,祖宗把江山交在我手中,是我自己没守好,四叔毕竟也还是朱家子孙,宗庙不易,我对泉下先祖也稍稍好交代一点。”
做皇帝的人自己说这种话,自然是很令人泄气了,但梅玉他们原不是为了富贵才帮皇帝的,听了倒无所谓,若是应能应贤等人在,少不得又要痛哭流涕一番了。
镖队在一天后启程了,这一趟镖的价值虽巨,却不是红货,十几大车的瓷器再加上包装,更是庞然巨物,预料到也没什么风险。
此行但求保密,所以除了姚秀姑和梅玉之外,没有再带其他的镖师随行,但镖局出动的人手却不少,镖伙,车伙,趟子手,浩浩荡荡的三四十人。
因为瓷器怕震,尽量要利用水路,实在河流不通的地方才改为陆行,他们所雇的船只都很大,要连马车都赶上去的,这种走法自然不可能太快。
好在随行的人员都是老江湖,一路上照料得十分仔细,而且广源镖局的江湖路子很熟,沿途都没发生什么意外,船行人川,到了宜宾,上游是金砂江,水流转急,无法再行大船了,只有拾船就陆,走了一天,歇在高县时,他们在客栈中接到了一张拜帖。
帖上的具名是吴大魁,头衔是川南陆路十八寨的总瓢把子,设宴坚邀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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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绿林魁首设宴邀请一位世家公子,这就显得不寻常了。
梅玉虽然在回帖上批了“敬诺”两个字,心中却踌躇不定,不知道对方在捣什么鬼!
姚秀姑的心中看法更为不同了。梅玉杂在她的镖队中,应该是无人知道的事,而对方却指名相邀,分明是冲着梅玉来的,自己这一批瓷器不是红货,又是属于大理段氏的,更不会有人动脑筋。
因为大理国段氏是一个真正的小国,大理国王段氏立国多年,现任国王段端正当盛年,不仅武功自成一家,宫中也有无数的好手,本来他们是不必找人护送的,只因为广源镖局的先人做过段氏家臣,而且是为大理殉国而死,他们才隔几年弄一笔货色托保了去,是变相的津贴而已。
江湖上的绿林豪雄,谁都不会动这支镖的,川南十八寨的总瓢把子,更没有设宴邀请自己的必要。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这顿酒想得到的很难下咽,但也不能不去,倒是梅玉显得毫不在乎,不住地请问一些江湖上的礼数以及赴宴的规矩。
时间定在下午申酉之交。两个人准时来到了设宴的丹心园,那是本地一位大豪马志雄的家宅。
来到门口,两人大感意外的是并没有看见一般绿林道的排场,门口没有武装的仪队,只有四名穿着长衫的汉子,姚秀姑是镖局中的领队,依例由她亲自送上拜帖,那四个人很客气地把他们接了进去。
吴大魁的外号叫九头狮子,人也长得像头狮子,一头乱发,满脸胡子,意外的他也穿了长衫跟宅院主人马志雄一样穿着斯文。
见面行礼后,姚秀姑道:“妾身途经此地,因为不知道总瓢把子也驻节此地,有疏拜候,反蒙先邀,失礼之至。”
吴大魁哈哈大笑道:“姚女侠客气了,吴某今天原也是客人,真正的主人是马老弟,因为他怕面子不够大,二位不肯赏光,才拖着吴某具个名。二位能够赏光,吴某深感荣幸之至!请入座!请入座!”
他把二人邀到厅上,摆下一桌盛筵,竞有八副碗筷,宾主双方只有四人,显然的还有四个人。
姚秀姑心中微动道:“庄主另外还邀了客人?”
马志雄笑道:“不是客人,不过是在下的几个亲戚,久闻盛名,远思识荆,其实在下也只是受托代邀,那四位敝亲才是真正的主人。”
姚秀姑知道他们一定在捣鬼,忍不住看了吴大魁一眼道:“总瓢把子,妾身虽是一介女流,但在江湖行走也不是一天了,对江湖上的朋友,从来也没有失礼过,今天是蒙宠邀,妾身为了江湖礼数,才奉名而来,可是到了现在还不知谁才是真正的主人,这就叫妾身太失礼了?”
话很厉害,点明了我们是冲你九头狮子来的,你却弄这些玄虚,在武林道义上,看你如何交代?
吴大魁有些难堪,汕然地道:“抱歉!抱歉!今天吴某是单身一人在此做客,所以没有采用江湖规矩接待,安全是私人性质,说句老实话,吴某也不知道主人是谁?”
姚秀姑脸色一变道:“帖上是总瓢把子具名,阁下现在说这种话,未免太不上道了?”
川南十八寨的总瓢把子究竟是在外面跑的,被人家用话一挤,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对马志雄道:“马老弟,究竟谁是主人,你快请出来吧,否则姚女侠怪罪下来,敝人在外面就没法子混了。”
后堂一阵哈哈大笑,出来了四个人,领先一人白面无须,身材微胖,说话有点阴阳怪气:“咱家出来了,姚女侠,你不认识咱家,梅小侯可是熟人,咱家先不表明身份,请马庄主和吴总瓢把子出面,乃是怕我们见面不便……”
梅玉见了此人脸色一变,他认识这家伙,是宫中的尚衣监司太极,也是建文帝最贴身的人,以前皇帝偷溜出宫玩,他都跟着,的确是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
但是在此地见到他,却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是梅玉表面不动声色,仍是哈哈一笑道: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老杂碎,你不在宫中享福,怎么跑出来了?”
他以前当着皇帝的面,叫司太极老杂碎,因为皇帝也是如此称呼司太极的,司太极脸上微一变色道:“梅小侯,咱家的职司还是尚衣监,不过还兼掌内廷供奉领班。”
梅玉道:“原来你又高升了,恭喜!恭喜!”
司太极微带愤色地道:“咱家虽是内臣,但也兼掌了外务,今上永乐爷是很重视规矩的,咱家对小侯也十分恭敬,所以请小侯也尊重咱家的职分。”
梅玉哼了一声道:“你现在是内廷红员了,要端架子了,那就称你一声公公好了!”
司太极哈哈地笑道:“小侯,咱家知道你跟逊皇帝的交情不浅,但那是过去的事了。”
“我记得我大哥对你的宠信也不浅呀!”
“逊皇帝过去对咱家是很宽厚,只是太不够庄重,他从来也没有正正经经地叫过咱家的名字。”
“那正是对你亲热和信任。”
“咱家可不习惯这种亲热,咱家也不是妄臣,咱家按规矩行事处人,应该得到一份尊敬……”
梅玉也默然了,建文帝平易近人,从不搭皇帝架子,对人嘻嘻哈哈的,经常开个小玩笑,他们这一伙年轻人,觉得皇帝很够意思,很有人情味,但有些人却不习惯,许多大臣也不习惯,他们总觉得皇帝对他们不够尊重。
默然片刻后,他才道:“司公公,关于大哥的处事态度,我无法说什么,各人的看法不同,我觉得他为人谦和,没有架子,但有些人显然不同意。”
“他是皇帝,更该庄重一点,人家尊敬他,他也该尊敬别人,嬉笑之行,出之人君,诸君子便是侮辱,今上代之而起,得到大部分朝臣的拥戴,多半是为此。”
“这些我不抬杠,反正现在皇帝也垮台了,你们拥护燕王的目的也达到了,应该是没事了。”
“小侯不要装糊涂,天下大事难定,但逊皇帝还没有下落,今上索之甚急。”
“燕王大权在握,天下己定,干嘛还要赶尽杀绝!”
“小侯错了,逊王乃太祖嫡孙,今上不会不利于他的,找到他只想好好地保护他,免得他流浪受苦。”
梅玉在心中冷笑,表面上却道:“这些事跟我讲没用,我现在是无家可归,流落江湖,蒙姚大姐收留,在她的德局中保镖度日,皇帝家的家务事已与我无关了。”
“小侯当真是改行保镖了?”
“这还假得了,我现在就是保着一支镖上大理去,你要找皇帝,皇帝可没跟我在一起了。”
“这个咱家知道,咱家手下这三位供奉,已经跟踪小候多日了,的确是没有发现逊皇帝。”
“那不就结了,我现在只想安安分分地做个江湖人,希望你们别再烦我了。”
“小侯,这支镖是保到大理的?”
“是的,云南大理段家新烧的一批瓷器,货物都在,司公公如果不信的话,尽管可以去检查。”
“检查不必了,咱家确实知道是瓷器,可是咱家不相信小侯是到大理去。”
“不到大理去,还到哪儿去?”
“这个小侯心里明白,咱家不必说出来了。”
“我心里就是不明白。”
“小侯不明白也行,咱家愿意代贵局分劳,贵局在此地交镖,由咱家开具收据,派兵替贵局送去。”
“这算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希望小侯到云南去。”
“为什么,难道我到云南去也犯法?”
“到云南去并不犯法,只是本座认为小候此时不适宜到那边去,本座以为这个理由已经够了。”
他由咱家改口自称为本座,表示他已用内廷供奉领班的身份在说话,那等于是皇家的密探头子,他们做事本来就不需理由的,司太极给了一个理由,已经算是客气了。
梅玉将头一吊道:“我认为还不够,我们保镖的得人酬劳,为人出力是本分,不想领别人的情。”
司太极微微一笑,看着吴大魁,吴大魁只有咳了一声道:“梅小侯,如果你不接受司公公的条件,在下只有留镖了。”
姚秀姑一怔道:“总瓢把子,你也要插手进来?”
吴大魁有点汕然地道:“姚女侠,很对不起,在下有几位把兄弟都在司公公属下效劳,在下这个总瓢把子也是司公公的提拔与捧场,所以司公公的吩咐,在下不敢不听。”
姚秀姑明知道此刻逞不得强,但是这口气却难忍,镖局的镖叫人留下,以后也不能混了,因此她冷笑道:“总瓢把子既这么说,妾身也只有挺上去了,我们回到客栈去,恭候总瓢把子大驾光临。”
吴大魁笑道:“二位不必回客栈了,六辆车子,十四名镖局朋友,都已经请到一个隐秘处安顿了!二位如果同意,司公公立刻奉上收据,替贵局将镖送去,否则二位只有凭本事来讨回货色了。”
梅玉厉叱一声,挺身前扑,长剑也出了鞘,他看来是想立刻制住这吴大魁的,可是人家的动作也不慢,司太极身旁的两名中年人立刻挡住了梅玉。
姚秀姑也同时发动了,四支神箭,挟着四梅烟硝弹都出了手,在一阵烟雾中,竟然失去了他俩的踪迹。
这是姚秀姑和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