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江目中冷芒直射,他看出这姓成的小子,一直脸露微笑,有些深藏不露,但他并未把程明山放在眼里,口中嘿然道:“那好!”
“好”字出口,他已经出手了!
左手五指弯曲如爪,随着他话声,已经到了程明山的胸前。
这一抓,可以说奇快无比,狠毒已极,只要给他抓上,准可把程明山的胸膛撕裂,甚至连心都可以被他抓出来。
程明山依然脸含微笑,只是左足斜跨半步,身形半侧,就避开了他一抓之势。
他闪避得很轻巧,晏长江的手爪,正好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但晏长江好像早就算准他有此一闪,因此右手手肘半屈,同样五指化爪,近如闪电朝程明山左肋抓到。
这一记出手比方才左手的一抓,更快,也更狠毒!
程明山这回没再闪避,右手反手一格,手背和五指轻轻拂上了晏长江的手腕。
晏长江陡觉右手骤然一麻,整条手臂登时劲力全失,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
但他果然不愧是双环镖局的总镖头,就在右手骤麻之际,左手抬处,手中已多了一双白金环,呼的一声,朝程明山当面砸来。
程明山没想他右手被自己“神仙手”拂中之后,左手居然如此神速就亮出家伙来,而且出手依然有如此凌厉,不由被逼得往后斜退了一步。
晏长江发觉右臂失灵,他这一环,原是以进为退,口中大笑一声,身子却向门外暴退出去。
阮清香叫道:“快追!”
程明山自然不肯让他退走,口中清叱一声,点足飞掠出去。
阮清香手持长剑,也急急跟踪掠出。
晏长江的身手,果然十分俐落,这一步之差,他已倒飞出起居室,到了甬道之上,口中喝道:“来人哪,把这两人给我拿下。”
等程明山、阮清香追出甬道,甬道上已经站立着三个人,听到他的喝声,就有两个人脚不点地的迎了上来。
这两人一身黑衣,脸色灰白,同样生着两条倒挂眉,也同样有一双半睁半闭好像睡不醒的眼睛,和一张紧闭的阔嘴。
只要看他们模样,就知是一双孪生兄弟了。
在他们两人后面,站着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短眉凹脸,左颊上有一颗黑痣,长着一撮黑毛,生相很庸俗;但衣着却很讲究,上身穿一件蓝缎团花大褂,青缎札脚裤,黑缎双梁靴,手掌心还在转动着两颗铁丸。
只要看他气势,大概只差总镖头一点!
不用说,他准是负责这地底石室的副总镖头项昆了。
阮清香低声道:“弟弟,你让我来,他们是黄河二鬼。”
左首黑衣人道:“黄河二鬼怎样?”
在他说话之时,右首黑衣人也嘴唇微动,好像在说话一般。
程明山笑道:“姐姐只管站着,对付两个鬼东西,不怕污了你的手么?”
黄河二鬼听得大怒,“撒郎”一声,两人同时从宽大的衣袖中,抽出一根三尺长的铁链,一左一右朝程明山欺了过来,人到链到,左首一个双手持链,猛向程明山当头套下,右首一个右手一抖,链似灵蛇,朝程明山左手腕缠了上来。
这两人出手奇特,但却快速已极,说得上行动如风!
程明山没动,直待他们两根铁链快要套近,才双手齐发,穿链而出,朝两人手腕上拂去。
黄河二鬼果然身手不同凡响,一见程明山反手拂脉,识得厉害,立即撒链后退;但一退即上,双链电卷,一砸胸腹,一砸背脊,出手依然十分凌厉。
程明山不想和他们纠缠,身形一个轻旋,就闪了出去,一下就转到了左首那人身后,左手化掌,朝他肩后拂落。
程明山这一式身法,使的正是“醉仙步”,黄河二鬼如何能识,两人依然挥链砸去。
等到程明山的人影,忽然在他们中间消失,他们一个砸向前胸,一个砸后背脊的两条铁链,中间少了一个人,自然就砸到自己人身上了。
差幸这黄河二鬼武功高强,一下眼花,不见了程明山的踪影,两人已是察觉,急待收势,自然来不及了,只好运功一抖,把铁链挣得笔直,像两根铁棍,“当”的一声,交叉砸上。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程明山旋身闪出之时,已经一掌拂中了左首一人的肩头,身形一晃,又转到右首那人身边,右手反拂,又拂中了他右肩,他才在两人中间站停下来。
他连使“醉仙步”和“神仙手”,身法、手法,奇快绝伦,在旁人眼中,他几乎像是刚从两人中间闪出来的一般!
黄河二鬼交叉砸上的两支铁链,人被制住了,运在铁链上的功力自然也消失了,两支铁棍般的铁链,也随着软软垂了下来,两人却似两个木偶般握链作势,一动不动!
副总镖头项昆看出情形不对,急忙喝道:“二位护法,快些退下。”
原来这黄河二鬼还是双环镖局地底石室的二位护法。
程明山冷冷一笑道:“这两个鬼东西,不肯退出,那只有在下给你代劳了。”
随着话声,左腿扫出,砰砰两声,把两人身子扫飞出去,摔出一丈之外。
项昆看得大怒,暴暍一声,两枚铁胆脱手飞出,一取程明山,一取阮清香,像流星般射到。
程明山大笑道:“来得好!”
左手一摊,接住了射向他的一枚,右手一招,把项昆射向阮清香的一枚也招了过去,平平稳稳落到他的掌心。
项昆铁胆出手,右手已经迅快掣出一柄红毛刀,正待扑身而上!
程明山双手一送,说道:“副总镖头要动手,还是先把这些破铜烂铁收起来吧!”
两枚铁胆从他掌心飞去,缓缓朝项昆射去。
项昆左手一探,就轻易的把两枚铁胆接住;但就在他接到手中,突觉这两枚铁胆,竟似刚从火炉里煨红了的两颗铁球,掌心被烫得剧痛难忍,口中惊啊一声,急忙松手,铁胆堕地,他手掌已被烫得通红,掌心被烫起了一个大水泡!
程明山微笑道:“在下还给了你,你如何不要了呢?”
晏长江冷声道:“此人功力不弱,你退下来。”
项昆如何肯听,尤其自己是地下石室的负责人,胜负未分,怎好教总镖头亲自出手?
这就红毛刀一紧,说道:“对付这小子,不劳总镖头亲自出手,属下就够打发他了。”
目光一掠程明山,喝道:“小子,看刀!”
一道刀光,电射劈来!
只要看他刀光色呈绀碧,就可见它是一柄削铁立断的宝刀了!
程明山身形一闪,避开他的刀锋,右手一掌朝他拍了过去。
阮清香自然看出项昆手上刀光有异,程明山和他徒手相搏,岂非吃了大亏,急忙叫道:“弟弟,快退下来,你徒手和他相搏,岂不太吃亏了,还是让我来接他几刀!”
人随声发,腰肢一挺,朝程明山身边闪了上去。
晏长江大笑一声道:“阮姑娘有兴趣,晏某陪你玩玩!”
手中双环一拍,发出“当”的一声金铁大震,一步跨上,准备从程明山身前闪过,朝阮清香欺去。
程明山身形一个轻旋,拦住了晏长江,冷声道:“姓晏的,你身为总镖头,原来只是个口齿轻薄的无耻小人!”
双手倏发,似拍似拂,一连攻出两招。
晏长江真没想到他在和项昆动手的人,忽然朝自己攻来,尤其这两招手法怪异,一时之间怕被拂中穴道,急忙往后跃退。
项昆眼看程明山正在和自己动手的人,忽然舍了自己,向总镖头欺去,心头不觉大怒,口中暴喝一声,“刷”的一刀,朝程明山背后斫去。
程明山犹如背后长着眼睛一般,身形一下飘飞出去。
不,他一闪就到了项昆右侧,右手化抓,使了一记“擒龙手”,朝他脉腕扣去,一面说道:“姐姐只管替小弟掠阵,这蠢猪手中虽有宝刀,只怕连我一角衣衫都削不下来呢!”
阮清香听他这么说了,只得仗剑后退。
项昆听他说自己是蠢猪,更是怒不可遏,手中一紧,舞起一片刀光,一招紧似一招,朝程明山猛扑急攻过来。
偌大一条甬道,刹那之间,几乎被他大开大阖的刀光,在中间壅塞住了!
程明山施展“醉仙步”,一个身子随着他刀锋乱转,闪展腾挪,东一步、西一步的好似吃醉了酒一般,竟然在他刀锋空隙之间,回旋如意,项昆刀光绵密,竟自伤他不得!
不,程明山左手骈指如戟,右手似拍似拂,竟在对方刀光飞舞之中,寻暇抵隙,从刀影中伸了进去,专找项昆的关节穴道下手。
这一番搏斗,阮清香虽然看出明弟弟身法特殊,项昆手上纵有宝刀,也伤不了他;但眼看一道道凌厉刀光,每次只有毫厘之差,从他颈、肩、胸、腹等处,贴着衣衫划过,也看得心惊肉跳,握剑的手心,禁不住沁出汗来!
晏长江退下之后,就掠到黄河二鬼身边,仔细察看了一阵,几乎看不出两人何处穴道受制,心中暗暗惊异,忖道:“这姓成的小子,究是什么路数?竞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他身为双环镖局总镖头,若是连人家点的穴道都解不开,传出江湖,岂非弱了名头?不觉双手运起功方,以“推宫遇穴”之法,给两人推了一阵,依然无法推解穴道。
这时,项昆已经连劈出了三十六刀,不但真如对方所说,连衣角都没削下一片来,而且对方忽指忽掌,变化繁多,不时的从刀光中伸了进来,既要防备他点穴,又要防着被他拂中关节,这一阵下来,额头已是见汗!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轻笑,右肘一麻,一柄红毛刀被对方夺了过去,心头一急,右足飞起一腿,朝程明山夺刀的右腕踢去。
程明山笑道:“在下若是使力,副总镖头这条右腿就保不住了。”
他左手轻轻一拍,项昆但觉右腿一麻,一个人被拍得斜飞出去,“砰”然一声,撞在石壁上,跌坐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晏长江既解不开“黄河二鬼”的穴道,刚直起身来,忽见项昆手上一柄刀,已经到了程明山手上, 一个人也跌坐在石壁之上,站不起来,看来也似被姓成的怪异手法所制!
心头既惊又怒,两手分握双环,点足飞扑过来,喝道:“姓成的小子,你不用卖狂,咱们放手一搏!”
程明山一手握着红毛刀,但觉刀柄上,镶嵌精细,在灯光之下,宝石发出闪闪红光,刀锋色呈绀碧,有着逼人的森寒之气,心中甚是喜爱,左手轻轻抚着刀背,偏头笑道:“总镖头想试试刀么?”
这话,听得晏长江气炸了心肺,瞪目喝道:“小子,你以为手中有了刀,就可胜得过晏某么?”
阮清香道:“弟弟,你已经连胜了两场,现在该换我了。”
“不!”程明山摇头道:“小弟要和晏总镖头赌一赌。”
晏长江道:“你要赌什么?”
程明山道:“在下兄弟,落在翻板之下,咱们这场比闻,若是在下胜了,你就领我去把人放出来。”
晏长江目光一动,问道:“你兄弟叫什么名字?”
程明山道:“成一飞。”
晏长江目注程明山,口中“哦”了一声,点点头问道:“你们就是中午在镖局门首逗留的那两个读书相公了?”
程明山笑道:“总镖头说对了,你大概已听徐莼客说过了。”
晏长江道:“贤昆仲到徐州来,就是冲着双环镖局来的么?”
“那倒不是。”
程明山淡淡一笑道:“在下兄弟原是久慕徐州乃是楚汉交锋之地,只是游历来的,但贵局却一再派人跟踪,才引起在下兄弟的好奇,想晚上进来瞧瞧,你们双环镖局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会对在下兄弟如此起疑?”
晏长江大笑一声道:“你们看到什么秘密了?咱们吃保镖饭的,有一座地窖作为藏放红货之用,也不算是秘密的事了。”
程明山冷哼道:“你们把阮姐姐擒来,囚禁地室,这是正当镖局干的事么?”
阮清香脸上一红,切齿道:“这淫贼万恶滔天,我非挖出他两颗眼珠来不可。”
晏长江大笑一声道:“成一明,你也是男人,男人看到漂亮的姑娘,谁会不动心呢?晏某久慕阮姑娘之美,纵有不是之处,但在下至今未娶,更并无始乱终弃之念,如何能说晏某是淫贼呢?”
“住口!”
阮清香长剑一送,怒叱道:“姓晏的,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要你溅血于此。”
晏长江一拱手道:“阮姑娘也不用生这样大的气,晏某说过只是为了爱慕姑娘,才会有这等冒昧姑娘之事,还请姑娘原谅,晏某在此向你陪罪。”
他口气一顿,接着道:“至少这位成兄,既和本局并无过节,咱们也不用各走极端,令弟误蹈翻板,在不可以领你去把人放出来,你也把他们三人的穴道解开,咱们这场过节,就此揭过,不知二位尊意如何?”
他口气忽然软了!
阮清香哼道:“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晏长江嘿然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阮姑娘难道非杀了晏某,才甘心么?”
阮清香道:“你难道不该死?”
程明山心中另有打算,也心急荆一凤的安危,这就说道:“姐姐,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既然已经知罪,那就算了吧!”
晏长江大笑道:“成兄果然快人快语,晏某在江湖上挣得一点小名气,也不愿和阮姑娘为敌,此事就此揭过,成兄请先把他们三人穴道解开了,在下领你们去释放令弟,今晚之事,从此不用再提了。”
他主持双环镖局,自然爱惜自己的名头,这也原在情理之中。
阮清香哼道:“弟弟,要他先领我们去放人,回头再替他们解穴。”
这话,她也愿意息事宁人了。
“好,好!”
晏长江连连点头:“既然阮姑娘不相信在下,那就先去放人好了,二位这就随我来。”
说完,果然收起双环,走在前面领路。
程明山跟在他身后,暗以“传音入密”回头朝阮清香道:“姐姐暂且忍耐,这双环镖局只怕是江湖祸乱之源,咱们不如出去了再说。”
阮清香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原来弟弟已经知了,我也是来夜探镖局,误蹈翻板,才被擒住的。”
几句话的工夫,晏长江已经走到甬道尽头,他伸手在壁上按了两下,石壁中间登时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