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赵大紧皱着眉头,沉吟着道:“若如此办,在一般人来说,是非常高的一招,很能表现出咱们的力量,与江湖上的门道:使人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无影伯乐袁方和这人,他既不公开承认是开山立派的道上朋友,又有股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猛劲儿,办法很好,却非万全之策,依我的意思,咱们何不趁此机会,把威名闯出去!”
韦涓明白快马赵大的心意,可是自己的处境不同,能默默无闻,在这里安定下来,遵照老姊遗言,能给韦氏留下一两个继承香火的人,再作韦、班两家报仇的打算。何况,方才人家既然把自己盘问了一遍,看来这件事不致有何意外,为此,他含笑摇头道:“赵兄的主意很好,但目前尚非其时,第一、本场初创,伙计们尚未安下心来,是否能为牧场卖命很难说,这不能光靠你我两人之力,来给牧场创开万来。第二、咱们的场主与任何一家不同,除了两位女流,就剩下一对娃娃,目前只求无事,创万立威过些日再找机会。”
他的话很有些理由,快马赵大点点头,可是他也警告韦涓,牧场上防守必须加严,这意见韦涓早有想到,于是,这件事算是决定了。第二天一早,由快马赵大挑选一个老练的伙计,驾着一辆驴车,随带着本场的名帖,把韩小保送到临洮附近的袁家堡,无影伯乐袁方和的老巢中去。
把韩小保送走之后,韦涓与快马赵大便立即相妥地形,当日赶工搭建了一座高达五丈的瞭望台,并在前后搭盖了两间木屋,使守卡的伙计就近宿在木屋中,然而在人手方面,仍有不足之感。
一连过了三天,驾车送走韩小保的伙计尚未回来,牧场中布置却已妥当,晚饭后,除了担任守望的伙计以外,三位马师与所有的伙计,全部都安然地睡下了。今日负责查卡的马师,乃是一位名叫李德辅的年轻人,他是个回教弟子,回回棍天下无双,一套“六盘掌”也有五六分火候。
然而,年轻人总难免粗心大意,时交三更,他尚没有下炕出外巡查,竟然仍在炕上蒙头大睡呢!
烈火星君韦涓一向秉性粗暴,但因他遭遇了这场惨劫之后,一变成谨慎得紧,查卡虽有三位掌杆的马师论流担任,他每晚总得亲自出去走一趟,今晚上三更一过,他自然而然地醒来,披上外衣下炕,便从柜房走到屋外。
他先往前面看了看,再绕到木围子前,亲自爬上瞭望台去,往四周远眺一匝,见山野中静悄悄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形,也就交代了担任瞭望台的伙讨几句,很随便的问起伙计:“李师父来查过卡没有?”
伙计当然不敢替李德辅隐瞒,回答韦涓一声:“没有。”
韦涓“嗯”了声,面上虽未带出神色,心里就有点不高兴,匆匆下了瞭望台,折回来走到柜房右侧的走廊上,正待敲李德辅的门,叫他起来的时候,忽然间一声极轻微的衣带飘风声,似从柜房左侧,逾上了柜房屋顶。
这一来可把韦涓惊得已伸出去敲门的手,疾忙地缩了回来,倾耳细听,连续被他听到,三方面约有五六个夜行人,全异常小心地往牧场内有房屋的一带集中,韦涓立刻知道:来的定是无影伯乐袁方和这伙人。
当时,他不能出声警告,连忙一提气,把身形拔往屋顶之椽,仅仅用三个手指之力,扣住屋顶下的椽子,下半身一甩,足尖往横梁上一钩,身形倒挂在屋面下,腾出一只手来,运内功抓下一小片木块,先对准李德辅面上轻轻弹出,小木块打到这个粗心的马师脸上,立刻把他惊醒。他摸摸依然昏沉沉的头,侵入牧场的匪党,这时已到了附近房上,稍有响声,这个李德辅便已发觉,披衣下炕,穿上鞋,随手抓起自己那条镔铁风火棍,掩到房门前,启门闪出来……
韦涓防他猛然往外一闯,没的把来人惊走,因此在他一闪而出时,上半身往下一沉,双足仍倒挂在横粱上,这可把李德辅惊得倏地挫身退入房中,镔铁风火棍一顺,耳中听到轻极的嘘声,睁眼细看,黑暗中隐见这人,赫然是他的头儿韦涓。
李德辅既认出是韦涓,便知惊醒自己的没有第二个人,因此,他觉得很难堪,今晚上由他当值查卡,牧场有警,却要人家叫醒他,当然无法多说,见韦涓向他打手势,把本场另两位马师弄醒驱贼。
可是,快马赵大与另一位长枪查子珏已被来人的踩屋之声惊醒,韦涓立刻用手势关照三人分开来监视贼人的行动,自己则双掌一穿,庞大的身形已贴着这排房屋,往厨房那边审过去。
韦涓穿厨房来到小院侧门外,先隐起身形,在墙角下往柜房那边一看,见自己屋上伏着一人,后窗下也蹲着一个,通往小院前门的过道上也有一个,柜房后侧上又有一个,这四个贼人,仅有后窗下这个已亮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翘尖刀,正把耳朵贴在窗上,倾听房内人睡熟没有。
趁着贼人们把全副精神贯注在自己屋中,韦涓急提丹田一口气,身形贴墙拔起来,正逾过小院二丈多高的院墙,随着施展“黄龙翻身”的身法,沿着墙顶一滚,人往院里翻进去,冷不防黑暗中劲风倏动,一缕慑人的寒光已斜刺里横扎过来。韦涓身在半空,目光中看出扎来的竟是一条十三节链子亮银枪,他虽然不知谁用这条兵刃,可是料到小院内没有外人,枪到腰上,他奋足全力猛翻一个筋斗,人往一棵古柏下翻去,双足落地,势猛不禁闯得撞倒在柏树下。
暗中袭击的人一枪扎空,看出翻入院内的人乃是本场把头韦涓,收枪止势,也不由得“啊”了一声。
韦涓听出是中年寡妇的口音,压着嗓音招呼道:“芬嫂,我是大伟。”
自从四天前韦涓把卧底的韩小保识破,并逼出贼人的阴谋算计后,在小院中被套问了半天才有这样一个称呼。
芬嫂飘身窜到柏树下,冷电似的目光,对韦涓一掠,低声埋怨道:“你也真猛,楞往院里翻,真若是受了伤,我可怎么向人交代?”
她居然也有这样两句风趣话,韦涓还没答声,屋上如狸猫般跃下一条人影,也压着声音娇嗔道:“芬嫂贫嘴,我不来啦!”
这是华玉娟华姑娘,身停回眸对韦涓含情一笑,使这个刚强的中年人感得飘飘然,浑然忘了当前的危急。
还是芬嫂头脑冷静,面色一正,对韦涓道:“大伟,你不守柜房一带,却来我们院中作甚?你认为贼子们能在我姑嫂手里讨了好吗?哼!”
韦涓本是一番好心,入院遇惊,知这里已然有防,心知无妨,听了芬嫂的话,面上一热,道:“我来跟芬嫂请示,咱们是怎么对付法?”
芬嫂对他看看,目光中含着笑意,却冷冷的道:“少跟我客气,问你的场主吧!”
韦涓甜在心里,却苦笑着对姑娘看看。
柜房上的贼人在这时已然下地,只剩韦涓房上尚有一个居高监视着,华姑娘面上笼罩着杀气,银牙紧咬道:“借此扬威,一个不留!”
韦涓机伶伶一颤,怔望着姑娘道:“我反对,至少要留一个活口,由他替咱们传出去。”
华姑娘杀气稍退,一旁的芬嫂大赞道:“这主意很高,我同意。”
韦涓大掌一伸,向芬嫂道:“有刀剑赏一口下来,我们可以动手了。”
临上阵尚没有兵刃,姑嫂俩相对一笑,芬嫂返身入屋取兵刃时,不禁笑骂了一声:“穷鬼!”
没多久兵刃取来,一口绿沙鱼皮鞘的长剑,配上精巧的银什件,双飘杏黄穗,即非名剑,也够帅的。
另一口牛皮鞘又宽又长,拿到手里沉甸甸的,韦涓感到它很压手,就取了来,抽出一看,赫然是把纯钢锯齿刀。
这种刀在所有各式刀中最沉,也最霸道:它能锁拿对方的刀剑枪棒,出手招术又甚是猛狠,韦涓很合意。
于是,他带鞘斜背在肩后,跟姑嫂俩打个手势,本意要她们守在小院子里,但华姑娘在他身形一动时,也跟了上来道:“大伟,我跟你一起去。”
声落,双双已到了厨房屋顶上,互相关照了一下,身形蓦地一分,华姑娘绕到伙计们睡屋外面,韦涓就从走廊上昂然现身而出。
这时,原先蹲在韦涓窗下的贼人,入房后已慌张地退了出来,正跟同党们打手势,报告房中没人,韦涓已突然在他们三丈外站着,洪声狂笑陡起,“嗖嗖”连响,三位马师与七八个伙计,各捧兵刃四散出现。
这个行动虽不见得壮大,却也使侵入牧场的匪党为之一惊,一片“呛啷”声中,各把兵刃撤到手中备敌。
韦涓傲然踏步而出,贴近对方丈外站停,抱拳发话道:
“敝场尚是初创,谈不上什么规模,没想到居然把道上朋友引了来,这使本场的人感到光荣,不知哪一位是无影伯乐袁方和袁当家的?请站出讲话。”
匪党们略为定神,听韦涓讲完,互相看了看,一个年约四旬以上,身材瘦削颀长的汉子,飘身而出,抱拳道:“在下就是袁方和,尊驾是哪一位?”
韦涓把他打量了一会,冷冷的答道:“我叫王大伟,在本场是把头,袁当家处心积虑,对一个初创的牧场率众相犯,真使人感到迷惑不解。”
袁方和傲慢的笑笑,目光四瞥,陡然面色一沉,叱道:“姓王的,少在袁堡主面前叫字号,西北一带,袁堡主爱去则去,爱走则走,你排下这仗阵,难道还敢留住袁堡主?哈哈……”
笑声未落,手挥处,四个匪党相偕遍上柜房屋顶,可是并未当场撤走,居高停身,用意察看虚实,韦涓已怒不可遏地叱道:“狂贼休走,既来牧场,总得留下几手。”
话声中双掌交叉,垫步作势欲上,小院围墙下人影倏现,两个匪党方往围墙上一停身,院内叱声随起,寒光即闪,一口利剑,一条亮银抢,如电般卷到匪党下盘,惊呼惨叫之声随之而起,尸匪踉跄倒窜回来,另一个当场被削去一足,痛得兵刃脱手,身形“砰”的摔倒在过道上。
这变化太快,匪党们俱都因此一震。就在他们惊魂未定之际,韦涓一个“跨虎登山”式,双掌平空直推,抬腿之间,人已到了自己的屋后坡上,两股劲风同时隔空撞到匪徒们身上,袁方和单掌急挡,“砰”声中身形微晃,在他肩下的匪徒,见韦涓空手而上,妄想截击,人往前一闯,立被一股强烈的刚劲震得倒退三步。袁方和暗托一掌,才算拿桩站稳,但胸前疼痛如被锤击。
韦涓隔空扬掌,居然双双奏功,牧场中人胆气顿壮,齐声呐喊,四散开包围在柜房屋下。
由快马赵大为首的三位掌杆马师,也纷纷逾上屋顶,于是,双方在形势上恰好四对四。
人数一均,匪党们越发心怯,双方尚未答话,柜房左侧十余丈外,清叱再起,白光绕空直下,小院前惊退的匪党,避开牧场中伙计绕到这里,却遇到了牧场主人华玉娟,临头一剑砍下,惊得他打滚急闪。
华姑娘既说过“一个不留”的话,娇躯坠地,跨步探剑连斩带挑,一招“斩草除根”,匪徒断臂折腿,立刻痛死过去。
六个匪党已折其二,剩下这四个惊得面面相觑,为首的无影伯乐袁方和眼珠子乱转,随着怒叱道:“小小一个牧场,竟敢连伤袁堡主手下两位弟兄,姓王的,亮兵刃接我袁方和一百招!”
他说完晃身窜到柜房屋脊上,除了牧场新搭的瞭望台,他所站的地方,便是牧场中最高的了。
韦涓仍是空着双手,见袁方和先占高处,以为他动手时可以先占地势上的便宜。边上快马赵大久在江湖上打滚,立刻明白袁方和乃以进为退,他站到高处,实乃打量牧场中的形势,因此冷冷的自言自语道:“如果我姓赵的处于这般形,势,干脆就扔兵刃求饶了!”
袁方和岂有听不出的道理,故此大喝道:“贫嘴!凭你姓赵的也敢多言找死。”
快马赵大涵养功夫高人一等,依然冷冷的道:“姓赵的一辈子圈马,就知道牲口的脾气,姓袁的,想走不难,扔兵刃叩头求饶,惭一臂以儆效尤!”
袁方和在西北一带牧场中,骚扰了近二十年,几曾遇到过今晚这般窘困的场面,怒极之下,抱在左臂弯里的一对双怀杖倏地一分,钢环子随着“呛啷”疾响,门户亮开后,气得大吼道:“姓赵的,你就上来动手吧!”
快马赵大没有上,但今晚当值查卡,贪睡几乎误事的年轻马师李德辅已抢着闪了出去,小伙子五短身材,长得相当的结实,手上这六尺长的镔铁风火棍,看上去足有五十多斤沉,入到棍到,半句话没有,迎面就是一招“敲山震虎”。
袁方和看到他这条棍,就不禁暗暗皱眉,棍到,右手怀杖往上一撩,李德辅中途变招,藏棍头现棍尾,当胸疾点。
无影伯乐袁方和怀杖撩空,惊见对方变招之快,当下不敢怠慢,右手怀杖在身形往左微撤时,猛往风火棍中间砸下。双方的兵刃全在重量上见长,李德辅当然明白对方这一招的用意,有心硬接下较较劲,但自己人在房坡下,地势上先已吃亏,故此左手往里猛带,让过对方这招。
谁知袁方和老奸巨滑,这招原没打算打实,实际上想逼开对方,自己的双怀杖才能展得开势,李德辅虽投抽身,可是袁方和就在他让招之时,左手怀杖一甩,“呛啷啷”惊人声中,带着一片劲风往李德辅颈上扫去。
李德辅的风火棍偏靠自己左侧,袁方和怀杖攻的是右面,硬挡是来不及了,迫得蹲身而让,他在连让对方两杖后,制敌先机立失,袁方和这双怀杖趁机施展开,一片震耳的响声中,但见杖影重重,劲风雷动,方圆二丈以内,完全控制在双怀杖猛烈的招势下。
快马赵大心里暗急,自己逗怒了袁方和,却由李德辅去打硬仗,但是他心里有数,自己上去也未必能接得下,为此,他把目光移到韦涓的身上,韦涓对他微微摇头,似乎并不十分担心。
然而,他却在这时移动着身形,靠近了快马赵大低声道:“监视匪首,别让他溜了!那三个由我来收拾。”
快马赵大点点头,随向长枪查子珏打手势联络,韦涓却在这时抬臂撤下背上的纯钢锯齿刀,抽身退后了一丈。
整个形势,似已控制在牧场方面,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