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看了一下手上的银子,遂就一声不哼的撑船跟了下去!
郭飞鸿全神贯注前行那艘小舟,只见它驰行甚速,直向大江中驰去,这艘渔船显然有落后的趋势,当下催促道:“快!快!”
他所乘这艘小船拼命跟了上去,前行那船上的汉子,忽然回过身来,厉声道:“妈的,你这条船跟这么近干啥?慢一点!”
渔船上的舟子忙含笑道:“是!是!”
郭飞鸿立于舱内,细看前行小船,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设计轻巧,船头特别细窄,两肱均有铁叶子包着,十分坚固。
为恐被前船上的金婆婆及芷姑娘发现,他就令渔般慢行,远远地跟着。
这时船已驰入长江,水面豁然开朗,来往船只甚多,可是由于前船船身漆成黑色,目标显眼,不虑走脱,倒也无需跟得太近。
郭飞鸿全神贯注在那艘小黑船上,突然所乘的小船一下停住,在水中直晃,并见那舟子走过来对他道:“大爷你看!”
说着用手向前一指,但见远处江岸边舶着一艘金漆五色大帆船,甚是壮观,尤其是和来往的行船一衬起来,愈发显得气派惊人!
郭飞鸿剑眉一皱道:“那船是谁家的?你怎么不走了?”
船夫面上变色道:“大爷,你莫非不知道,这五色大船所停处周围一里内,不许泊船的规矩么?”
飞鸿心中一动,冷笑道:“岂有此理,这是谁家的规矩!”
船夫看着郭飞鸿道:“大爷你不知道,这是水面上的规矩,这船是干什么用的,我们也不清楚,不过据说船上人凶得很,他们可是把杀人不当回事,我们作小生意的犯不着得罪他们!”
郭飞鸿在他说话时,细细打量了一下那艘大船,果然声势夺人,船上似有多人在来回走着,船尾舵头上,似立着一个极大的铜鼎,黄光闪闪,鼎内袅袅升着几缕青烟。
它那么雄伟地横在那里,附近行船无不远远回避,舟子所言不虚,除了这条船以外,附近果然绝无停舟。
可奇怪的是,那艘小黑船却直向着那艘大船驶去,郭飞鸿不由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了!”
在闪闪阳光之下,小黑船靠近了那艘五色大船,遂有人放下了软梯,上船的是一老二少三个女人!
郭飞鸿眸子里射出了炯炯精光,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愤怒,若非是自己人单力薄,他真恨不能立时就赶过去!
如今这一口气他只有忍下来,他知道要对付如此江洋巨盗,只凭一时之血勇是不够的!
当下他冷冷一笑,问身旁的船夫道:“你知道这艘大船,什么时候开么?”
船夫摇了一下头道:“这个……”
郭飞鸿已下定决心,要在这条大船上下功夫,此时倒也不急,就挥了挥手道:“你载我回去!”
船夫答应了一声,立即掉转了船头,刚刚开动,却忽见一艘搭有彩篷的花船迎面驶来,交错而过,花般内一人喝叫道:“小心呀!”
郭飞鸿听这人口音,含着极浓重的甘陕口音,不由心中一动,连忙抬头望过去!
只见对方船中,设有一张卧椅,那口呼“小心”的,乃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白衣白帽的老书生。
由于他全身白,在阳光之下,反射出极强烈的光,很是刺目,这个人瘦削的双颊,在阳光下,看起来简直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是一具僵尸,只是那双微微陷进去的眸子,却显得异常灵活,乌溜溜的甚是光亮。
在大白天,如此一个人物,又是一个甘陕外乡客,自然很吸引人注意。
他口中叫着,身子已由椅子上翻身而起,现出一付颇为惊恐的样子,两只手紧紧抓着船边的栏杆!
郭飞鸿无意间又看见了他那一双手,那是一双其白如雪,宛若女子的玉手,指头上还留着寸许长晶莹透剔的指甲。
只可惜两船交错的时间太短促,郭飞鸿所能看见的只是如此,这个人在他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飞鸿的见识里,这人是一个典型的读书人,这种人,只知专心读书,放情于诗书山水。
郭飞鸿忽然感觉到一种羞愧,因为自己就没有这老书生那种悠闲淡泊的意态,甚至于连表现自我的勇气都没有!
这些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眼前他是没有闲情去想这些的,他必须要弄明白那艘五色大船的底细:自何方来?往何方去?船上所载又是何物?以及那个化名白芷的姑娘及金老婆婆,又是什么人……
夜风轻拂着地面,把岸上的沙子,像雾似地卷起来,扫在人脸上,麻痒痒的颇不好受。
郭飞鸿就在这个时候,悄悄地来到了江边!
他所关心的,是停泊在眼前的那艘金漆大船,他要设法上去看看才行!
白天他曾观察过这条船,不过那只是一个远景,此时就近一看,更觉其雄伟。
它是一艘宽三丈,长十丈,金漆虎座,双桅六帆的大家伙,它静静地泊在江面上,就像是一座水上的排楼一般,郭飞鸿真还很少看到这种大船,兀自称异不止。
他藏身在一丛竹子后面,正在动着上船的念头,耳中忽然听到了一些声息!
那是一种车行的声音,间杂着还有一两声马嘶,郭飞鸿不由心中一惊!
霎息之间,已有一辆二马双辕的篷车,风驰电掣而至,灰沙弥漫中,但见车把式一带马缰,二马同时扬起了前蹄,车子悠地停了下来!
车门开处,跳下了一个头梳着辫子的姑娘,她手上提着一盏特制的马灯,闪闪烁烁的向大船打着灯号!
明灭的灯光,映着这姑娘的脸。暗处的郭飞鸿看清之下,暗惊道:“春红!”
一点不错,这个头梳辫子的姑娘,正是在“长春馆”内充任芷姑娘使女的春红,这时候却是一身劲服,背后交叉插着两口细窄的凤翘刀,她不停的明灭着手上的马灯,并向大船挥动着。
顷刻间,大船上有了动静,接着灯光大明,遂见两个披着玄色披风的汉子,划着一叶小舟,向岸边上驶来,小舟一靠岸边,两个人便同时腾身而起,就像是一双水鸟似的落在了岸上。
然后其中一个,把小船拉到岸边,回身道:“金婆婆身子不舒服,要早些开船,二小姐来了没有?”
话声方落,车座内已现出一个长身玉立,蛾眉杏目,身披金色披风的少女,虽然她如今已改了装束,可是郭飞鸿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禁不住暗暗慨叹了一声。
在他心目中,那位娇柔多姿的白芷姑娘,无论如何不像是:拿刀动剑一流的人物!
可是,这是一点也不会错的,只见这姑娘一出车厢,那两个汉子,一齐弯腰行了一礼,齐声道:“参见二小姐!”
这位姑娘只微微点了点头,遂跳下车来,道:“一共是四个箱子,你二人小心搬去!”
二人答应了一声,立即拉下了车篷,郭飞鸿就看见车子后座上,放着四口黑色漆木的箱子,白铜的扣花,映着冷月闪闪发光。
芷姑娘冷冷地道:“这一年多的收获,全都在这四个箱子里,你们可要小心一点!”
两个汉子口中答应着,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搬下车来,由他二人的动作上可以看出,那四个箱子是异常的沉重。
郭飞鸿暗自忖道:“这就是了,江宁、苏州所失的珠宝金银,必在这四口箱子之内了。”
他不禁有些冲动,止不住微微用手握住了背后剑柄,可是另一个念头,立时使得他停住了动作。
“不可造次,我应设法探出她们的巢穴所在,再设法一网打尽,否则如此一来,就难免打草惊蛇了。”
转念之中,那两个汉子,已陆续的把四口箱子抬上了小船,船身在江水里晃动得十分厉害!
那个化名白芷的少女,挥了一下手,马车掉头如飞而去,随后她又对春红招呼道:“我们上去吧!”
口中说着,只见她莲足一顿,如同一只剪空的燕子,起落之间,便落在了小船的船头上,接着那个化名“春红”的”丫环,也飞身纵上了小船。
二女上得般后,小船随即向大船驶了回去。
郭飞鸿闪身而出,他必须要尽快设法登上那大船才行,否则船一开走,以后再查可就麻烦了。
这时小船已靠近大船,大船上有人放下绳索、软梯之类的东西,人声甚为混乱!
郭飞鸿自忖时机不可错过,因早已有备,他手中事先早已准备了数截竹管子,他这时绕到大船的侧后方,向水面上抛出了一节竹管!
在他抛出竹管的同时之间,霍的腾身而起,直向着水面上落去,正正的落在了水面的竹节之上,接着他迅速的又打出了第二节!
这是一种极难练的轻功绝技,名叫“一叶渡江”,和“登萍渡水”有异曲同工之妙,非有极高深的内功根底,万难施展。
郭飞鸿在轻功提纵术上,曾下过苦功,此刻他施展出这种轻功绝技,在水面上乍起乍落,看起来,就如同是一个飘忽的鬼影子!
第三个起落完成,已临近了那艘金漆大船的船尾。
时机紧迫,已不容他多作犹豫。
但见他双臂一振,已自水面上拔身而起,落足在船尾甲板上。
暗影中,正有一个黑衣汉子,立在那里,郭飞鸿身子一落下,这人蓦地一个转身道:
“谁!”
郭飞鸿微微一笑道:“相好的,自己人何必紧张!”
这人是一个长脸汉子,一身黑色劲服,和先前从小船上下来的那两个人一样,在他背后却披着类似披风一样的一块黑绸子,只是比起披风却要小上许多,为风飘起来,就像是生在背后的翘膀,很可能这是他们一种独特的标帜。
这人闻言之后,怔了一下,上前一步,道:“朋友你是……请报上字号!”
才说到此,郭飞鸿霍地向下一杀腰,双掌齐出,直向着这人前胸打去。
这汉子吃了一惊,闷哼了一声,足下一个疾转,已闪开了飞鸿的双掌,他面上现出一种惊怒之色,一抬手就要去摘背后的兵刃,同时口中大吼了声:“不……”
一个“好”字还没出口,郭飞鸿已贴近了他的身子,右掌用“切手”式子向外一探,“嚓”一声,正正的切在了这个汉子咽喉之上。
随着郭飞鸿右足一扫之势,这人“咕噜”一声就躺下了。
尽管如此利落,郭飞鸿兀自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这大船上,不知隐藏着多少武林高手,就以那金老婆婆来论,自己就可能不是她的对手。
所幸这时船上人正在搬箱子,没有人注意到船后所发生的一切,郭飞鸿伏下身子,看了看倒地的汉子,似乎已断了气了。
他不禁内心有些悔疚,因为自己与他到底无冤无仇,一上来先就害了他一条命,可是,眼前也只有如此。
他把这汉子轻轻拉到一边的帆布之下藏好,自己就在一个木桶后面坐了下来。
这时那四个箱子,都已抬上了甲板,灯光闪烁中,船上共立着六个人。
这其中,除了白芷及春红二女,以及那两个搬箱子的汉子以外,另外还有二个人,二人一高一矮,各人头后都披着金色的披巾。
由于距离较远,郭飞鸿不容易看见两个人的面貌,只看见这两个人,正在低头检视着四个箱子。
郭飞鸿左右看了一眼,轻轻把身子向前移动了一些,这时他已能隐约听到船头六人是在说些什么。
那两个金色领中的人之一,这时发出一阵像山羊似的笑声道:“恭喜师妹,这四箱东西一缴上去,少不了是奇功一件,只是愚兄我也就愈发觉得惭愧了!”
他说话时,微微抬起脸来,灯光之下,郭飞鸿可以看出此人生着卡白卡白的一张长脸,当他说话之时,兔唇微启,露出了两枚金色的门牙!
他身边另一个较矮的人,更是貌相奇特,一头乱发,活像是方自牢房内出来的囚犯,在他背后,斜背着一口弯弯的奇形兵刃——“弧形剑”。
这个人此时也摇了一下大头,呵呵笑道:“人家都说长青岛上的墨蝴蝶唐霜青智勇双全,今日看来,师妹你果真是当之无愧,无怪乎金婆婆不远千里,亲自来接风了!”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暗影中的郭飞鸿心底自语,原来这个化名叫白芷的少女,本名是唐霜青,当下就暗暗记了下来。
墨蝴蝶唐霜青这时淡淡一笑道:“二位师兄何必取笑,这一次如不是金婆婆来此,小妹真是不堪设想,现在总算不负使命!”
瘦削汉子闻言直着嗓子冷笑道:“金婆婆已说过了,可是那个姓郭的小子?师妹你放下心来,那小子要没有找来,那是他的福气,他要是来了……”
说着,一呲他那两颗大金牙,狞笑了一声,接下去道:“我叫他知道我鬼脸常通的厉害!”
墨蝴蝶唐霜青闻言呆了呆,旋即苦笑道:“二师兄你误会了,其实那个姓郭的并没有什么大错,我们一走也就算了!”
常通嘻嘻一笑,看了一下天道:“师妹你辛苦了,进里面歇着去吧!”
唐霜青道:“婆婆怎么还不出来点货?”
话声方落,就听得左首那个大头长发的青年道:“婆婆来了!”
舱门开处,推出了一张靠背的轮椅,椅上盘坐着一个白发皤皤的老太太,舱面六人同时弯腰叫了一声:“金婆婆!”
这婆子此刻看来,似乎是面带病色。
她那双细长的眸子,几乎分辨不出是睁着还是闭着,耳垂下的那双金环,闪闪放着亮光。
在她苍白的右手上,拿着一只象牙短杖,丝丝白发,为江风吹得飘起来,黑夜里看起来,真有几分令人惊怕。
她身上穿着一袭大红色的睡祆,自腰腹以下,却覆盖着一条黑色的毯子。
在他身后立着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衣着很是朴素,她双手推动着轮椅,一直把金婆婆推送到了众人身前。
墨蝴蝶唐霜青这时独自上前一步,道:“婆婆病好些了没有?这四箱东西,请你老人家过目。”
金婆婆微微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来道:“清单!”
唐霜青立刻自身上取出了一本小册子,双手奉上,金婆婆接过之后,道了声:“掌灯!”
鬼脸常通连忙把灯笼移过一盏,立到她的身后。
金婆婆抬起头,向着两个黑衣汉子看了一眼,那两个汉子立时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