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忽然笑了一声,道:“楚姑娘,明人不说暗语,龟山之会,大概也少不了你一分,要是咱们有缘份,说不定还能见得着,何必急在一时?”
说着已把船头拨正,一路驶了下去!
楚青青目睹船已去远,一时又羞又气,只恨得重重地跺了一脚,差一点哭了出来。
她把“方和玉”这三个字,牢牢的记在了内心,银牙紧咬着发了一阵子呆。
忽然,她想到方和玉所说的“龟山之会”那几句话,不由得顿时一震,暗忖道:“莫非他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想到这里,内心一阵战瑟,暗想此事江湖上实在极少人知道,自己本已希望渺小,如果再加上了这个方和玉,可就更是没有指望了。
这么一想,她着实地感到悲观,一个人望着湖水直发呆,正自恨一阵伤心一阵的当儿,却忽然发现远处弥漫的水雾中,露出了一个小船的影子。
楚青青不由心神一振,高声唤道:“喂!喂!小船搭我一程!”
那艘小船立时转过了方向,一人大声叫道:“铁姑娘!可是你么?”
楚青青听声音,极是耳熟,再细细向船上一打量,禁不住心中又惊又喜,她真想不到来人竟是郭飞鸿。
只见他神色极为慌忙,一路把小船撑到了岸边,楚青青走过去唤了声“郭大哥”,却不大好意思,有些想哭地低下了头。
郭飞鸿一见竟是楚青青,不由呆了一呆,大是惊异道:“楚姑娘是你,你怎会在这里,快快上来!”
楚青青纵身上了小舟,船身一晃,她差一点跌了下去,还是郭飞鸿横过长篙,把她拦住,道:“你快坐下来吧!”
楚青青坐了下来,翻着一双眸子望着他,道:“你方才叫我什么来着?谁是铁姑娘?”
飞鸿摇摇头,不自然的道:“我认错人,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
楚青青冷冷一笑道:“可是当成了方和玉?”
郭飞鸿不由吃了一惊,奇怪地望着她道:“你怎么知道?”
楚青青愤愤地道:“大哥找他作什么?”
飞鸿皱眉道:“他……可是淹死了?”楚青青目光望着水面,冷然道:“差一点,要不是我救他,可就说不定了!”
飞鸿哦了一声道:“她人呢?”
焚青青恨声道:“走了!”
飞鸿见她说时面色有异,心中更觉奇怪,又问道:“你们说了些什么?她上哪里去了,你可知道?”
楚青青面色一阵阵发青,冷笑道:“我要是与他为敌,大哥你帮助哪一边?”
飞鸿怔了一下,苦笑道:“你怎么说这些?”
楚青青咬牙道:“怎么不说?这个人太也欺人,我好心救他上来,他反而恩将仇报,把我的船也抢走了,而且……”说到此叹息了一声,脸色红了红。
郭飞鸿想到铁娥那种怪异的个性,认为楚青青所说的倒也可信,当时微微一笑道:“你不必介意,她不过是与你闹着玩的!”
楚青青哼了一声,樱口微撇道:“闹着玩的!大哥,这个人我看你要防着他些!”
飞鸿微微一愕,遂摇了摇头道:“你弄错了,这姑娘只不过是个性怪异,可是心地却是最正直不过了!”
楚青青秀眉一皱,道:“大哥说谁?什么姑娘?”
飞鸿一呆道:“你还不知道?方和玉不是被你自水中救起来的么,莫非你还不知道她是个女的?”
楚青青脸色一白,怔了半晌,才冷冷地道:“怪不得呢!这就难怪了。”
飞鸿奇怪地道:“你们没有谈过话?”
楚青青冷笑了一声,面色好难看,忽然咬了一下牙道:“好个丫头片子!”
飞鸿这时内心真有些后悔告诉她实话,因为铁娥是不愿意被人家知道底细的,他窘笑了笑道:“你与她到底有何仇恨,可否说给我听听?”
楚青青一双剪水瞳子,慢慢移向了飞鸿面上,惨笑了笑,点头道:“大哥你可以告诉我她的来历么?”
飞鸿本想不说,可是他生平从不擅说慌,再者他也实在不愿意欺骗她,当时想了想,就道:“她就是冷剑铁娥!青青,你是误会她了。”
楚青青呆了一呆,低下头道:“我说她的武功怎会这么高呢,原来是她。”
说到此,香肩微耸,似乎颇为伤心,当她再抬起头时,那双秋水双瞳里,已几乎为泪水所浸透了,她望着飞鸿讷讷道:“大哥你说要我的人,就是她么?”
郭飞鸿在听得楚青青这句话时,不由呆了呆,他伸出铁腕,在青青肩上拍了拍,苦笑道:“青青,你在哪里下船?我送你回去!”
楚青青秀眉微挑,道:“大哥怎么不回答我的话?莫非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么?”
言至此,她那张粉脸上,现出了一些红晕,情不自禁的把脸转向了一边。
郭飞鸿想不到她竟会说出此话,又呆了呆,冷然道:“青青你错了,我生平行事,一向光明正大,从无不可告人之勾当!”
楚青青倏地回过脸,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冷剑铁娥是不是就是大哥要找的那个人?”
飞鸿怔了一下,遂点了点头。
楚青青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簌簌的淌了下来,郭飞鸿一惊道:
“青青你这是何苦?”
说着,他忍不住伸手想去安慰她,可是楚青青却忽地背过了身子道:“别碰我……”
一边说,一面用袖子把脸上的泪痕擦了一下,接着向岸上一指道:“我要下船了,你把船靠过去!”
郭飞鸿遂把小船向岸边靠过去,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楚青青寒着一张清水脸道:“对不起,不敢当!”
飞鸿苦笑道:“青青,你在生我的气?”
楚青青忽然叹息了一声,转过脸来,只见她面颊上兀自挂着两行眼泪,她似乎是强自抑制着内心的悲戚,佯作微笑道:“大哥你别在意,我是小孩子脾气,一会儿就好了。”
未几船已靠岸,大自然竟是如此地奇妙,一朝风雨之后,却又雨过天晴,不过这场雨下得太大了,湖水上涨了不少,几乎漫过了堤防,两岸树倒屋斜,居民们正自忙着整理家园,很有些劫后余生的味儿!
小舟在岸边靠拢,二人上得岸来,郭飞鸿终于又忍不住问道:“姑娘,你可知道那铁娥她走了没有?”
楚青青眸子在他身上转了转,忽然叹了一声道:“放心,她还没有走,她来洪泽湖另有目的。”
飞鸿忙追问道:“什么目的?”
楚青青侧目膘了他一眼,道:“你真想知道?”
飞鸿点了点头,楚青青冷冷一笑道:“也好,这件事再加上一个你就更热闹了!”
飞鸿怔了一下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楚青青撇了一下小嘴,点了点头道:“大哥不必多阿,如果你真想见那铁娥的话,后天此时,你在这里等我,届时我带你去找她!”
说时,她那双清澈微微含有怨恨的瞳子,直直地逼视着郭飞鸿,嘴角带出一丝冷笑。
郭飞鸿皱了皱眉道:“怎好如此麻烦你?”
楚青青微微一笑道:“那有什么法子呢!为朋友尚且两肋插刀,何况大哥是我的恩人。”
面色一寒,冷哼了一声接道:“就这么说定了,后天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过时不候!再见!”
说完转身就走,飞鸿追上一步道:“青青你慢走一步,我送你回去。”
楚青青回过身来,声音有些发抖:“算了,我干什么要这么惹人厌呢?”
说罢扭头疾步如飞而去,郭飞鸿呆呆的望着她背影,内心颇有感触,他想追上她去,可是追上了又能对她说些什么?
上天真是有意在作弄人,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更是扑朔迷离,有些人是可望而不可及,有些人是可爱而不能爱,这其间,除了感情之外,还有道义恩怨穿插其中,当事者如不能善用理智慧剑,小心处理,后果就难发想像了。
郭飞鸿一直在坚定自己,他认定冷剑铁娥为终身对象,这个目标已不容许他有所更改,天涯海角,海枯石烂,他也不会动摇,何况这中间,除了他对铁娥的爱慕之情以外,还包括他对铁父——也就是恩师铁云的一项承诺,这个承诺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背负的。
使他迷惑的是铁娥对自己的转变,莫非她真的是讨厌自己?郭飞鸿自问了一句,内心浮上了一层悲哀之情,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自尊心重的人,见弃于人,那种伤感是非常沉重的!
郭飞鸿怅怅地叹息了一声,返身走回岸边,登上了小船,这一霎时,他真有一种若有所矢的感觉。
小船在水面上晃动着,漫涨的湖水,岸边的杨树落花,一时带给他无限惆怅,这位身怀奇技、不可一世的少年奇侠禁不住长呼了一口气,正是“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万种愁。”
郭飞鸿抡动长篙,小船逆波而前,忽闻一人叱道:“喂!小心你的船,你是怎么驶船的!”
这一声喝叱,就在眼前,郭飞鸿猛然抬头,发现自己小船正向另一条小船直撞了过去!
那条小船上,这时正有一个长身少年横竿垂钓,飞鸿的小船,眼看看着就要撞上去,那少年忽地抡起手中的钓竿,只听“飕”一声细响,那竿上钓丝,已缠在岸边一颗杨树之上。
立在船上那长身少年,接着一带手中的钓竿,小船“哗”一声,硬生生的错出了七八尺开外!
郭飞鸿心有所思,差一点撞了人家的船,若非是对方身手灵巧,必是舟毁人坠,一时好不歉疚!
他立时停住了小舟,回过身来,却见那舟上少年,正自瞪着一双虎眼望着自己,厉声道:“老兄你是怎么驶船的,没长眼睛么?”
飞鸿见对方生就六尺左右的身材,一身青绸长衣,腰系丝绦,衬以英俊的一张脸孔,分明是个知书达理的潇洒人物,却未想到一开口,竟是如此气势汹汹,恶语相加,当时未免有气,正要反唇相讥,转念一想,此事本是自己不对,怪不得对方气愤。
想到此,他抱拳含笑道:“在下一时疏忽,仁兄受惊了,可曾伤着了哪里?”
长身少年一声朗笑道:“这怎会伤到我,只是惊了我钓上的鱼,已是罪过不轻了!”
说着,那对精光四射的瞳子在郭飞鸿身上转了转,像是欲言又止,最后冷冷道:“两笔账并作一笔算,你且去吧!”
飞鸿心中一动,正要询问,却见那少年已转过身子,甩下钓线,又继续钓他的鱼去了,飞鸿忍下这口闷气,继续把小船划到了南面岩边,系舟上岸。
本来这地方,他已不愿再留下来,可是如今为了要见铁娥,他只好再住几天。
洪泽湖跨苏皖二省,郭飞鸿上得岸来,才发现这地方叫做“蒋坝”,已是江苏地面,他离开江苏,一晃已有数年,如今瞎打误闯,又来到了江苏省境内,想到了家中父兄,亦不免有些怀念之感。
这“蒋坝”不过是个镇市,居民多是渔户农户,靠湖吃饭,地方甚是富庶,只是这一场大雨,几乎为这地方带来了灾害,家家户户在忙碌着修房补屋,看起来一片杂乱,不少的小孩子,赤着脚在暴涨的小溪中摸鱼,还有些丫鬟婆子提着红漆大马桶招摇过市,看起来真不是个味儿。
郭飞鸿走过了这条大街,沿途所见均是一样,好容易来到了一处比较干净的地方,却已离开洪泽湖有十里以外,这地方是洪泽湖的一道支流,名叫“三河”,环境十分清幽,飞鸿就在附近一家叫“听蝉阁”的客栈里住了下来。
这大半天的劳累,他实在是饿了,定下了房间,就到外面街上胡乱吃了些东西。
在食店门前的一面铜镜子上照了照,郭飞鸿不由吓了一跳,他发现自己那种狼狈的样子,胡子长得老长,身上左一块泥渍右一摊水,自己看着也不像个样,莫可奈何,只好又找到了一家小剃头棚大修理一番,棚里早已客满,等了半天才轮着他,理好头,刮过脸,用镜子再照一照,才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他本来有几套随身衣服,却放在五河县的客栈里,回去拿又有不便,于是又到附近布庄里,买了两套成衣。
等到全部换过之后,这位少年侠士,看起来又回到了楚楚衣冠,英俊卓然的丰采。
一切就绪,他回到了听蝉阁,栈内已掌上了灯。
郭飞鸿来到了自己那间客房前,推门入内,摸着黑把灯点着,这种小店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服务,你不叫绝不会有人来。
飞鸿坐在床上发了一回子怔,想喝口茶,瓦壶里却是一口水都没有,他端起了瓦壶,目光视处,不由“哦”了一声。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就在这张破八仙桌子正中,插着一口明晃晃的匕首,匕首尖上穿着一张纸条,其上像是有几行字迹!
郭飞鸿搁下瓦壶,把那把短刀拔起来,拿起那张信笺,看了看,只见上面草草写着:
“午夜请携剑春秋亭一会,不见不散。字示
郭飞鸿小辈——柳即时”
看完了这张留书,飞鸿不由剑眉一挑,冷然笑道:“好狂的东西,莫非郭某还怕了你不成!”
他双手一曲,只听“叭”一声,已把那口匕首折成两截,信手丢落,只是不可否认的,这张纸条来得太怪了,对方这种诡秘的行踪,不得不令他心中佩服,因为他不过刚下榻于此,不过出外耽误了个把时辰,归来后竟然会发生了此事,由此可见这人始终是未离左右,自己竟然未曾发觉,只此一端,此人绝非泛泛之辈了。
郭飞鸿又把那留条看了一遍,只是怎么想,也不知道这个姓柳的是什么人?如说对方找错了人,字条上分明又有“郭飞鸿”三个字,真正令人不解了!
飞鸿苦思甚久,也找不出一点线索来,心中一恼,干脆就不想了!
午夜。
郭飞鸿略为整束了一下,匆匆离开了客栈,由堂倌口中,他得知附近果然有一处地方叫春秋亭。
那是一个座落在荒草废墟中的破旧亭子,平日是极少有人涉足的。
在噪耳的虫声蛙鸣中,郭飞鸿找到了这个地方,却意外地发现,亭内竟置有一盏纱罩的提打,高高地悬在亭粱上,使得附近呈现一片昏黄。
这时,正有一个青衣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