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了风涵的心。他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了,只是痴痴的看着湖边的丁香,看着那一对对偎依着的丁香们。曾几何时,他的生命里,弟弟已经占有了三分之一,他根本没有过自己完整的生命,或者说没有弟弟的生命是不完整的,如今一个人站在这里,真正的孤独无可逃避的潜进了心里。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风涵,这个世界上谁最理解风凝,唯有他们兄弟自己知道。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已经招了,没有动多少大刑就招了,他练魔功的地点被弟弟发现了,所以就杀弟弟灭口。他会做这种事么?不,不应当啊,自己曾经认为自己是了解他的,所以千方百计的怂恿弟弟给他求情,让他在龙泽有一点生存的空间,难道他会如此不珍惜么?有心想再开棺检一次,但是谁都没有勇气再看第二次,包括见惯了生死的晴轩。所以太爷爷们拍了板,五天后处决风净尘,判了碎尸的极刑。母亲既因为弟弟的死伤心欲绝,自责带进了君为民他们而使风净尘因妒生恨,做出了丧心病狂的举动而病倒,又因为被风净尘一掐更是痛心 ,所以一直躺着不想起床,也不想再见任何人。自己应当再去见见他么?听听他还要什么要说的。不,决不去见,这个天良丧尽的人,还有什么好见的。三十年来,他带给我和弟弟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
凌霜辰和司马逸云看着风涵一直在湖边吹着初春的冷风,又不觉流下泪来。谁都 知道风涵的心碎了,神飞了,这下半辈子,他就将生活在这阴影里边,再也拔不出来了。司马逸云有心不再提,可是想了想,却又慢慢的向前走去。
风涵好一会儿才回头,他哑着嗓子道:“大哥,恕五弟无礼,弟已经是心如冰封,一时间难以化冻了。”
司马逸云低声道:“五弟,不是大哥多嘴,别人都咬准了他是凶手,可是大哥看着不像。大哥这些年执掌刑律,虽然龙泽没有多少死刑犯,可是天下的凶徒大哥见得多了,很多跟咱们要好的国家有审不下的案子也常常来向龙泽求助。大哥觉得一个能将自己骨肉碎尸的人,不会是像他那样绝望伤心的人。所以大哥来求你,去见他一见,这是他招供前的唯一心愿,在上刑场见能见见你。”
风涵垂下长长的睫毛,伤哀的神思让司马逸云浑身一震,他从心里发出了种种怜爱痛意,不由自主的伸手将风涵抱进了怀里。风涵就软趴在大哥的怀中,再一次痛号起来。见还是不见?相见不如不见,可是这又是他唯一的愿望,身为人子,下令杀自己的生父已经是大不孝,连见见他都不愿意,这还有人味么?
对于风净尘来说,白天和黑夜比起来,可能还是黑夜可爱一些,看不见光,看不见人的时候,内心反而有了片刻的平静。从招了以后,他就一直蜷缩在墙角。龙泽的刑求工具并不多,但是风净尘却受不了,一方面是本来身体就很虚弱,然而更重要的是大家对他的态度。他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没有人想听他说,大家已经咬定了他是杀是下泽主和企图刺杀护法的顽凶,并且还是龙泽前些日子所有惨案的制造者,大家想知道的就是帮凶还有谁?大胡子在哪里?
风净尘的脑子最后完全混了,在老虎凳上不仅是他的双腿在咯吱咯吱的响,他的脑中也在这样乱叫。他认了,完全认了,他再也没有勇气和力量来支撑自己,面对着柳熙阳他们的咄咄逼问,风净尘崩溃了,他歇斯底里的大哭,在供纸上画了自己的名字。死就死吧,当初自己不是也这样冤枉珠儿的么?冥冥之中自有天报,珠儿一定在天上要他也因冤屈而死,而且还要他死在自己孩子的手里。
在众人的唾弃下画完了押,他却明白过来了,不能这样认输,我可以死,可是我的孩子们呢,他们不可以死。所以他就死死抱住了司马逸云的腿,要见一见风涵。其他的人坚决反对,除了行刑那天,泽主来观刑外,这个凶徒就别再想见中主儿了,他已经把中主儿害得很惨了,还想怎样?然而他被拖下去时,那看着司马逸云的充满绝望的眼睛却深深的打动了司马逸云,所以逸云还是找了个机会,偷偷告诉了风涵。
风净尘漠然的听着牢门外边大家议论之声,都是骂他的,原来被冤枉是如此的痛苦,求告无门,什么事都没有做过,却要承担不是自己的错误,而且为这错误受尽了折磨和误解,这种罪,不是人受的。突然牢门外的有人急急道:“爷,爷,您别冲动,这,这不可以,您要不把他提出去审?”
风净尘猛地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是涵儿来了,一定是。他欢天喜地的抬起了头,定睛一看,眼前是杀气腾腾的林泠,林泠用手中乌金鞭指着他。
仙俨教在金辰鹰的收留下迁向了北渊,仙俨教本来还想再奉林泠为教主,但是林泠执意不从。最后仙俨教选了林泠的师兄做教主,同时奉林泠为护法,教主亲自将乌金鞭送到龙泽来。当时玉龙吟还没有去海外,就命令林泠将鞭收下,你受了仙俨教在大恩,总要还报人家,仙俨教的事,当然是你林泠的事。林泠不二话,便将鞭收下了。今天,当他看到了供词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怒发冲冠不过如此,心火烧得如此之旺,已经把他胸中最后一点父子之情都烧了。
风净尘软弱却又欢喜的叫了一声道:“副泽主,你,你,听,听我……”
林泠根本就没有再容他分辨,长鞭一抖,劈头盖脸的就过来了。风净尘只来得及抱住自己头,无法挡住落向自己身子的鞭子。乌金鞭不同于寻常的鞭子,这条由乌金铸成的铁鞭份量重,一鞭子下去,裂开一大片。风净尘才挨了四五鞭,就开始满地打滚了。他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不能叫,叫出来,让大家都看见,看见自己被儿子打了,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更丢人的爹么?
林泠愤怒的咆哮,此刻的林泠就是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从烈焰山口带来的与生俱来的火气,把整坐监狱都点着了。一记记毫不留情的鞭子就是喷向风净尘的愤怒的岩浆,在风净尘的衣服上绽开来。不一会儿风净尘身上全红了,他的滚也打得越来越慢,也不知道多少时候过去了,他不动了,林泠的火山也渐渐的开始收口了。林泠冷静下来了,他扔下鞭子,跪了下来,仰天长哭道:“老天爷,我林泠不孝,今天犯了大逆,可你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恶徒来做我的缘血之人呢?”
他慢慢的爬到了风净尘身边,用手摸了摸风净尘的身上,手上是一层血肉。林泠的心就被这血肉直直的刺得翻了个,他想把风净尘抱起来,可是最后却没有气力再面对这个人,他尖叫了声,号哭着拖着乌金鞭跑了。
没有人来给他清理创面,刑伤加上沉重的鞭伤,风净尘的烧发得很厉害。他紧紧的缩在墙角,神智不清,一会儿是笑吟吟的珠儿,一会儿是淡淡的璧儿,然后就是做着鬼脸的凝儿,这三个世上最亲的人,他们都在红花绿叶的天上看着他,看着他被小泠打么?他们看到他受到了惩罚,是不是很开心呢?☆藏禁楼耽美论坛(zadm)☆
被冤枉,尤其是被亲人唾弃,真的可以叫人跌进了断肠的深谷,再也无法将肠补起来了。现在可以理解,珠儿为什么再也不想看见自己,当初自己高高在上,如此冤枉珠儿的时候,也许他比自己还要痛楚万分。因为他是如此全心全意的爱过,却如此受到恶心恶意的对待。
风涵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景象令他当时就是一阵剧烈的震颤。他已经知道了小泠到监狱里来发泄怒气的事了,所以犹豫了一天后,便想来看看他伤得怎样了。看到他缩在墙角,那枷锁下,白色的囚衣早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花白的头发上沾满了红不红,黑不黑的污迹,身子在轻轻的抖动,头紧紧的向墙里靠着,风涵没有办法不心痛。到底是父子,这潜在的骨肉之情,怎么能抹去。他也曾对十六岁的和宁满怀信任,他也曾舍命救过母亲,他也曾抽血救过弟弟,……他纵有千般不是,小泠如何能打他。
风涵叹了口气,叫狱卒打了一盆热水,风涵小心的将枷锁脱下来,把风净尘放到了囚床上,风涵将囚衣脱下来的时候,风净尘身上的伤叫风涵大吃一惊。风涵用水慢慢的将风净尘身上的污迹擦去,当他将风净尘翻过来的时候,后背上烙着的国师奴隶的烙印让风涵怔住了。国师,听那君为民有一次说,母亲去海外当了国师,这,这师伯什么时候成了国师的奴隶,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还有听云哥说,龙泽动的刑并不重,师伯身上却为何伤成了这等惨状,什么形状的伤口都有。有些伤口委实叫人难以启齿,看样子,师伯分明是做了人家的性……性奴。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呢?选给师伯上药,让师伯醒过来,再问个清楚。
风涵在给风净尘上药的时候,药物的清凉已经使风净尘清醒过来。他一动都不敢动,林泠的鞭子把他吓坏了,他怕涵儿也会来这样一下子,林泠的鞭子已经全抽碎了他的心,风涵要是再来一下子,那就不用等到上刑场了,自己今天都过不了。风涵在给他轻轻上药,风净尘的眼泪就缓缓的流在床上。当风涵把他翻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早就醒了。
风涵沉吟了一会儿,掏出手巾,将风净尘的眼泪轻轻抚去道:“您要见我,您有什么话说,我听着。”
风净尘的心里在剧烈挣扎,想要告诉风涵真相,却怕风涵走上了风凝的路,不告诉他,却又怕恶蛇迟早要对他们下手。真是左右为难,他哆嗦着嘴唇,好半天却一句都没有迸出来。就在这时,只听见狱卒传报道:“护法陛下到。”
风涵在风净尘脸上看到的不是往日那种对母亲的极度迷恋,而是一种格外的恐惧。师伯在害怕什么?害怕到了不敢对自己说话的地步,难道?风涵刚想再问,风净尘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在他手上写着:“在月湖左侧,那个周围全是沸泉的小岛,我希望是葬身之地。”然后风净尘用力将那破衣服拖过来,匆匆的套了上去,挣扎着坐到了囚床的边上,尽量离风涵远远的。风涵看了看他,会意将水盆用力打翻在地上,咆哮道:“你算什么东西,我来给你裹伤,你还不知好歹,你以为风涵兄弟真的离不开你么?”
玉龙吟进来,就见风涵赤着眼睛瞪着风净尘,玉龙吟苦笑道:“涵儿,算了,看在他总算跟你们有点血缘的份上,不必再折磨他了,反正是要死的人了。”
风涵怒气未息道:“他有何话对我说?他还有什么脸对我说话?他做了什么事,他自己不清楚么?儿子是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了,娘亲,您,您也别再见了。这种没有心肝的人,枉咱们待了他一场,就算咱们瞎了眼。”说完,便伸手扶着母亲,母子相依着出去了。风净尘看着他们离去的影子,开始琢磨起涵儿的话来,涵儿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明白些什么?
风涵回到了中泽宫,想了想,叫旭儿去把明珠儿叫来。明珠儿哭着进来,叫风涵一把抱进怀里,风涵轻声道:“明珠儿,好乖乖,听舅舅的话么?”
明珠一个劲儿的点头,风涵把头埋在他的发间,低声道:“回去,告诉你爹爹,事情有变,要他坚持在月湖边缘的天爱岛上行刑,理由很简单‘你娘亲生前最是个孝顺孩子,如果知道当着龙泽千万子民的面将凶手处死,你娘亲的英魂必不安。’另外让他一定要随身带好龙神剑。还有你们兄弟就不要去了,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兄弟都要坚持住。”
明珠儿虽然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说这一番话,却将话原封未动的带给了金辰鹰。金辰鹰大愕,但知道风涵必有自己的理由,就按风涵的吩咐做吧。
行刑的那天终于来了,为了保全下泽主的孝心,所以刑场就设在龙泽宫内月湖边缘的天爱岛上。来观刑的除了太上,护法,泽主和三百多位殿主宫主外,无一杂人。说好了,碎尸之刑后,便将风净尘埋于此,龙泽就当从来都没有过这么个人,没有过这些个糟心的事。
刑场已经在三天前就搭好了,大家坐定,风净尘从囚车里被拖出来,他的囚衣已经换了,但是仍然有血渗出来,林泠一见,便将头沉下了。头脸早就弄干净了,但是出奇的瘦,脸上只有两只大眼睛,偶尔转动一下,才让人觉得这是个活人。惨白的脸让人感觉不到这人的脸在哪里。手脚上的铁镣重重的砸在地上,真的让人难以相信,这个潦倒濒死的囚徒当年是如此的不可一世。两个侍卫一直拖着他向观刑台的主座去,风净尘呆呆的跪下,给爷爷们最后磕了九个头,司马越代表龙泽向风净尘宣读了判词,风净尘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两个侍卫便拖着他直向刑架走去。
只听风涵冷冷道:“慢着,我还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便已经到风净尘面前。
风净尘抬头看他,脸上尽是乞求之色,涵儿,你在我临死前,还要作贱我么?风涵一语不发,突然重重的在风净尘胸口上打了一拳,风净尘捧着胸,几乎倒下去了。风涵回头道:“行刑。”
就在风涵回头的刹那,风涵的眼睛瞥见了母亲的脸,那脸上不是原来那种漠然或者是厌恶的神气,那脸上是一种极度的兴奋,一种猛兽看见猎物将死的残忍。风涵没有作声,行刑手便将风净尘捆到了刑架上。风涵冷冷道:“不剥光他的衣服,留给他做人的颜面,本泽主替凝儿就打一拳,从此他不欠风凝什么了,这样可以向天上的凝儿交代了。”
风净尘发现涵儿这一拳头大有名堂,自己的穴道原来是被封死了,却被这一拳给打通了,涵儿将有什么动作,别去管他,先凝神聚气,将力运于内腑,这次一定要一击成功。
行刑手已经将牛筋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将这些牛筋往这个凶徒身子里穿进去,穿满了五十四根,然后从一百零八个方向拉开,这样就可以在瞬间将人撕成碎片了。一个行刑手刚将一根牛筋拿起来,只听见岸边上有个人在尖叫道:“且慢行刑,师伯是被冤枉的,杀我的人不是师伯,是,是它!”
金辰鹰和风涵一听这个声音都狂喜直跳起来,凝儿,是凝儿,果然风凝一手拉着宝儿,一手拉着珠儿,突然出现在岸边上。这一变化太突然了,大家都兴奋的站起来。也就在这时,风净尘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