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玉方自惊骇于这蓝袍老人,何以会和七贤酒丐这般厮熟,已自响起七贤酒丐一声喟叹,和一阵凄厉已极的大笑,但他却未回答蓝袍老人的问话。
蓝袍老人面现惊容,候地跨前一步,疾探右手,抓住七贤酒丐的肩头,诧然问道:“酒疯子,难道你真的疯了?还是……”
他话尚未说完,已自被七贤酒丐一声苦笑所打断,遂手从腰问取下酒葫芦,咕咕嘟嘟喝了一大口盾,方始说道:“忘吾哲人老儿,可惜你来晚了一步,没有限我一起栽这个跟头……”
公孙玉一听这蓝袍老者竟是,武林八仙之一,传授过他欧阳贤弟功夫的忘吾哲人,不由暗自高兴。
却听忘吾哲人已打断七贤酒丐的未完之言,哈哈笑道:“酒疯子,你可是遇到了‘关外神偷’吕无穷,将你的盘缠扒去,是以无钱住店?再不然就是碰到了昆庐老儿,又吃了他的暗亏?”
七贤酒丐摇头苦笑,说道:“都不是,都不是!你想那关外神愉,虽然偷人的伎俩,已达出神人化的境地,但他也不致把我叫花干的几文酒钱偷去,要说到昆庐老儿给暗亏吃,那也是多虑,因为他已传束武林八仙,要在明年元宵,聚会蛾嵋金顶,宣布三十年前,在圣母蜂颠,我们七人同时饮酒中毒的秘密,他就是要对付我老要饭的,也不急在一时。”
他方自微徽一顿,忘吾哲人已听得兴致勃勃,奇疑交加的问题:“如此说来,你已接到了昆庐老儿的传束,怎的我却茫然无知?还有你既不是被关外神偷扒去了盘缠!又未碰上那当今武林之世,惟一能使你吃亏的死对头,这栽跟头之事,又从何说起?”
公孙玉一旁也听得百思不解,急待听七贤酒丐说下去,岂知正在这紧要关头,那两扇紧紧关闭的大门“咿呀!”一响,登时大开,一个满面慈祥,手拄龙头墨杖的灰衣老姬和一个身穿鹅黄新衣的八、九岁孩童,当门面立。
忘吾哲人奇诧的表情,顿时变得异常激动,竟呐呐他说不出话来。
那黄衣幼童却一跃扑到忘吾哲人怀里,高兴地叫道:“爷爷!爷爷!”打破了两者间的尴尬。
公孙玉认出这手技龙头墨杖的灰衣老姬利那黄衣幼童,正是昨天在凌云飞阁中出现之人,幼童自称虹儿,自是忘吾哲人所要我的爱孙,而那老姐定是忘吾皙人口中的“神悟天医”,或“神悟医婆”也就是他的老伴了?
只见忘吾哲人一手拍着爱孙的右肩,另只手即抚摩着他的头发,无限慈祥他说道:“调皮的孩子,怎么愉偷跑了出来,害得全家出动找你,连你奶奶也惊动了?”说完,瞟了灰衣老姬神悟医婆一眼。
此时,神悟医婆慈祥面容上,也是微现激动,她尚未说话,七贤酒丐已自哈哈一笑道:“神悟医婆,想是我老要饭的大喊大叫,吵醒你们的好梦,现在你们老两口儿破镜重圆,孙儿又已无恙找到,是双喜临门,还不请我进去;好好喝上几杯,驱驱半夜露宿的寒气?”
说完,当先向店内走去。
神悟医婆尚未及说话,虹儿候然离开忘吾哲人环中,转向神悟医婆仰着小脸说道:“奶奶,你可是还在生爷爷的气?”
神悟医婆笑说道:“虹儿休要胡说,奶奶为什么要生爷爷的气?”
虹儿大大的限珠一转,莞尔笑道:“奶奶还想瞒我,当初你不叫爷爷参加半仙会,爷爷不乖,没听话,所以你一气走了——我都是听妈妈说的。”
他这带着极重稚气的一段话,顿时引得在场之人齐都大笑起来,七贤酒丐已自店内大叫道:“小家伙,别揭你那爷爷奶奶的底!他们若是被你羞走了,老要饭爷爷的这场油揩不成,可要揍你!”
忘吾哲人和神悟医婆两人相互一笑,这一笑代表了三十年误会的冰释,各牵着虹儿的一只手,走了进去。
公孙玉见他们说说笑笑,竞似忘了自己存在的一般,年轻人的自尊心,最容易受到伤害,他不由心中有气,转身大步而去。
只听忘吾哲人转身大叫道:“小娃儿,你不进来跟着揩油,可是要先‘出恭’去?”
他此种滑稽之言一出口,公孙玉立时不快之意尽去,暗忖:这般武林奇侠,年龄都在百岁以上,居然说话行事,不失纯真,毫不讲求客套世故,我怎能如此不知情趣?
但立时又不便即刻跟着进去,他方略一驻足迟疑,便听七贤酒丐在屋内大叫道:“谁要撒尿拉屎,这屋里也有茅厕!”
公孙玉一笑,尴尬说道:“晚辈还可忍耐一会儿。”
此时,虹儿突然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说道:“原来是你?”一大一小,手牵着手,最后走进店内。
此时天刚大亮,这客栈前面一排三间的饭店酒馆,尚是一片静寂,一个店小二睡眼惺松的走了过来,由七贤酒丐点菜要酒,店小二自去置办以后,公孙玉急于想知道七贤酒丐栽跟头之事,于是首先问道:“老前辈,你所说栽跟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否趁着酒莱未来以前,先行告知?”
七贤酒丐一怔,喃喃自语道:这娃儿的口音好生熟悉?接着又道:“小娃儿,休要如此好奇,我这栽跟头之事,精彩无比,等着这一对老夫老妻,先叙叙别后相思之情,我也喂饱了肚里的酒虫以后,再谈不迟!”
忘吾哲人一笑说道:“酒疯子,我们老夫老妻就是要一叙别后相思之情,地点也不会在此,不过我确有两件事,要先问个清楚。”
他微徽一顿,转向虹儿说道:“虹儿你为何在去年九九重阳节之后,便偷偷鲍了出来,若不说个明白,就是爷爷奶奶不予追究,你妈可也不依!”
忘吾哲人的语气神精,都是极为严肃,虹儿虽是平日备受宠爱,但却似受良好的家庭教育,遂起立恭肃的说道:“虹儿去年中秋之后,曾在西湖故居门前玩耍,突有三个华服壮汉要抢我项间的一串‘百徘珠’,虹儿正要出手对那三人加以惩治,却见一个骑白马,穿白衣的少年书生赶至,想阻止那三个华服大汉的抢劫……”
他话尚未说完,忘吾哲人已肃然截断他的话道:“这经过爷爷过知道了,你还重复它做什么?”
虹儿恭声答道:“虹儿此次离家出走,正是要找那白马白衣的哥哥。”
忘吾哲人面色缓和了一些,说道:“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爷爷已在鄱阳湖畔,救他性命,传他武功,以酬其侠义的行为,但他在西湖时的武功,恐怕比你差得多……”
神捂医婆一旁插口截断志吾哲人的话说道:“他愈是不自量力,不顾危险的行侠仗义,也就愈觉可贵,等我碰到那娃儿之时,定要传他几手歧黄之术,让他行医济世。”
虹儿见在场的长辈都没说话,继续又道:“当时虹儿不知那位哥哥身手如何?才故意任‘百非珠’被人抢去,却不料他武功平平,竟自未能追回,虹几要找他的目的就是想传他几手武艺。”
他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都失笑出声,七贤酒污微笑说道:“小家伙,你可知‘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他突地精神大振,提高声音说道:“酒菜来啦!”
他语出半晌,才见店小二端着酒莱进来,
忘吾哲人一笑说道:“好长的鼻子,酒疯子,这可是你新练的神功‘香闻十里’?”
七贤酒丐哈哈一笑,道:“忘吾哲人老儿,休得胡说!”
只见他一招手,那送酒莱的两名店小二尚在丈余以外,一盘莱一坛酒却齐地脱手飞出,落到七贤酒丐手里。
神梧医婆失声赞道:“好一手‘凌空摄物’的功夫!”
忘吾哲人接道:“以你这般叫化子,不须乞讨,只要抢着吃就够了。”
七贤酒丐遂把莱盘放在桌上,又劈开酒坛上的泥封,微笑说道:“忘吾哲人老儿,你可知道‘呼牌而与之,行道之人孰受,蹴尔而与之,行道之人不屑’这句话?你若再调佩我要饭的,我可不吃啦!”
边说着,左手抓了一块卤牛肉,右手端起酒杯,同时往嘴里送去。
此时那送酒菜的店小二,见酒菜脱手飞出——时之间,惊骇的怔在当地。
七贤酒丐哈哈一笑道:“好小子还发的什么呆,再去拿酒菜来,这点子够塞牙缝,还是够润肚肠的?”
两个店小二一伸舌头,忙不迭又向后面跑去。
忘吾哲人向公孙玉一笑道:“小娃儿快吃,可别和这酒疯子客气!”
公孙玉由虹儿和忘吾哲人口中,已知道虹儿要找之人,是他身外化身的欧阳贤弟,不禁心中暗为欧阳云飞高兴,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想知道欧阳云飞的行踪,他更急于要问明白欧阳云飞与那女孩欧阳云聊的关系。
想到欧阳云飞的失踪,又想到卞灵筠的生死,和对顾灵琴与沈南施的悬念,此时虽然面对美酒佳看,也是吃不下去,但还是不忍违拂忘吾哲人之意地,举着夹了一片葱爆羊肉,送到口内。
七贤酒丐大吃大喝了一阵,精神更盛,突地大声嚷道:“忘吾哲人老儿,你还有什么屁快放,再搁着不说,就得听我的了!”
忘吾哲人一笑道:“酒疯子,我就知道你三杯酒下肚再也搁不住话儿,现在偏要你要憋一会。”
他一顿,却转向坐在身侧的神悟医婆微笑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先和夫人商量商量,就是和我同来的这个娃儿,遭人暗算,往日英俊的面容上,平添了无数紫黑疤痕,不知夫人可否代他医治?”
神悟医婆诧然说道:“你是说的那个小娃儿,可曾将他带来此处?”
忘吾哲人一笑说道:“那娃儿远在天边,近在跟前,我不说明,恐怕你们都投看出他是带了制作得极为精巧,连笑貌表情也可表达的人皮面具?”
神悟医婆“哦”了一声,目光向公孙玉股上投去。
七贤酒丐却突地右手一搐,逞向公孙玉肩头抓去!
公孙玉方自心神恍馏地,思忖着自身的一些难解难决之事,是以进忘吾哲人和神悟医婆之间的对话,也未听得,此时见七贤酒丐五指如钩,疾抓而来,一惊之下,一招“乐天知命昧无穷”中,威力最强的一招“成功永乐”,本能施出!
七贤酒丐掌至中途,疾收而回,纵声哈哈狂笑道:“果然是你这娃儿,无怪我要饭的方才听你说话的声音恁般熟悉?”
他们两人这各施的一招,本在电光石火之间,但尽管够快,却也瞒不过像忘吾哲人这般高手,遂听他讶然说道:“酒疯子,你可是在这桌子上卖弄武艺?不过那小娃儿的怪招,虽是功力火候不足??但也不弱呢,听你的口气,莫非你们还是故知?”
七贤酒丐狂笑一声,说道:“酒肉朋友,谈不上故知,忘吾哲人老儿,还是谈你的正事,请你的老婆子帮这娃儿治一治吧!”
神悟医婆慈眉微蹙,说道:“大见面容被毁,必是直接触及奇毒所致,若要除去脸上伤疤,不必妙手,但靠药物,只要能找到一朵‘血莲’,捣烂敷上,不出旬日,伤疤必会尽去,问题是……”
七贤酒丐似是对此颇为关心,竟自停止饮酒,侧耳倾听,此时闻言,便急不及待的打断神悟医婆的话说道:“问题是到何处去找一朵血莲,是不是?”
神悟医婆微笑说道:“关于血莲的产地,旧日传说为在西北关外的贝加尔湖中,但据去年参加武林圣君九九重阳节彭蠡之宴的人说,他们曾有‘血莲羹’飨客,色作艳红香气招人,如此说来,血莲一物定产于中原的名山大泽之中,因为血莲采下后,若出一月,色泽香气尽失,更无灵效可言了。”
公孙玉听到忘吾哲人提及此事之时,还是满怀希望,但听到神悟医婆如此说法后,不禁大感沮丧擎杯的右手微一颤抖,杯中美酒竟然倾出几滴。血莲之事,我仍然给你留意,好在你毒伤已痊,面容美丑原无多大关系!”
公孙玉连连道谢恭身接过。
七贤酒丐已大声叫道:“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说完,该老要饭的谈正事了。”
“不错!不错!人的美丑不在外表,全在心底!”
他语音一顿,又复黯然一叹,目注忘吾哲人,神情语声一反嬉戏之态,庄肃说道:“忘吾哲人兄,我看你我这般自命不凡的老朽,都该进棺材休息,什么武林八仙,也照样被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作弄一番,然后他们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去!”
忘吾哲人霍然一惊,连神悟医婆的平静面容上,也是一变,但却是公孙玉好奇心最大,枪着问道:“七贤老前辈,你休要再卖关于,快点说出来绘我们听听,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士?晚辈不信,在武学方面,还有人超越过百余年来,一直领袖武林的武林八仙?”
七贤酒丐见问,神情仿佛十分悲愤地,肃容又道:“老要饭的此次远上漠北,个是来找你这忘吾哲人前辈,转告他昆庐王子相约峨嵋金顶之事,却不料在昨夜抵达此间之时,尚未进镇,便听到一阵策、笛、筝、琶和奏的悠扬乐声,与柔媚已极的少女歌唱,我因连日跋涉,旅途甚是劳顿,闻到那般美妙的乐声,便觉一身苏软无比,当即坐在一株大树之下,准备略事小憩,顺便也欣赏那种: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的绝妙好音!”
他一顿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又自咕咕嘟嘟的喝了一人口酒,竟然闭目沉思起来。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仍不见他说下去,那两眼睁得圆圆,一直在凝神倾听的虹儿突然插口说道:“酒爷爷,你怎么不说下去,闷死人啦!”
七贤酒丐苦笑一声说道:“已经说完啦,你叫酒爷爷再说什么?”
忘吾哲人微咳一声,说道:“七贤仁兄,你是否只顾聆听绝妙好音,忘了凝神戒备,于是昏昏睡去?”
七贤酒丐道:“不错,但我醒来之时,发现自己不是躺在镇外的一株如盖大树以下,却像一只看家狗似的横卧在这家客栈的大门以外!”
神悟医婆讶然说道:“那般人似只在卖弄,并无加害七贤大侠之心,如此说来,他们此举,更令人难测?”
忘吾哲人百思不解,突地哈哈一笑道:“七贤仁兄你可是喝醉了酒,做梦不成?当今武林之中,小弟还从未听说过具有此种怪异妖术的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