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沼神君看她一眼,微笑不答,却把寒铁宝杖一技,接过褚灵珊手中的‘灵龙匕’来,随手一劈,便劈碎一块斗大山石,突然抛向戴天仇道:“戴天仇接任你的‘灵龙匕’,我认识你手中另外的一口剑,是‘盘螭剑’,你不要发骄,不要卖狂,仔细衡量衡量自己,再行答话!你以这两柄当代武林之内的罕见神物进手,对付我新断一指左掌中的寒铁室杖,能接几招?”
戴天仇见这盖世魔头,居然不但把“灵龙匕”还给自己,并要单以受伤左掌中的一根寒铁宝杖相敌,心中不禁又是有点钦佩,又是有点不服地,接口答道:“一百招之中,我就是杀不了你也不会败!”
六沼神君万候午这回可是仰天狂笑说道:“当年括苍山绿云谷,集天南三剑之力,尚且在第一百零一招上认败服输,你有多大能力,敢说接我百招之多?”
戴天仇怒目叱道:“万候午,你不要狂,我虽然不敢与无南三剑老前辈等相比,但当年你是双杖同施,如今你只说以一杖应敌,何况我掌中又是两柄旷世罕见的神物仙兵,你这一味卖骄狂,是不是逃得出百招以下,还说不定呢?”
六调神君点头笑道:“你只要能在一百招中,赢得了我左掌内的寒铁宝杖,万埃午当场自绝!咦,刚才我问你的一个问题,尚未见答,你师傅恨大师,是不是没有手?”
戴天仇不耐与他多语纠缠,怒声答道:“万侯午,要打就打,何必这样啰嗦?我师傅没有手,我却有手,你且尝尝我这手下滋味!”
“味”字方出,“盘螭剑”“灵龙匕,左右齐攻、但只虚晃一招,便即住手,她因如今是双方明面较艺,仍然不肯在六沼神君贸然无备之下,加以暗算!
六调神君见状笑道:“就这一端看来,你果然比那狼心秀士。强胜多多!且放心大胆地尽展所学,我要看看武林后辈之中,出了什么样特殊高手?”
戴天仇这才真正进身发剑,她因面前对手,是当世之中的第一凶人,所以一开始就不敢待慢,右手“盘螭剑”用的点苍绝学“回风舞柳剑”法中的“千丝飘翠”,左手“灵龙巴”却用的是公孙玉天南剑法中的“紫气东来”。
这两手剑招本就威力奇强,加上两柄宝剑,又均是绝世神兵,精光电掣,剑雨飘空,照说六调神君万候午,至少也应该被戴天仇逼退丈许以外。
但六沼神君果然不愧当世武林中的第一高手之称,右手寒铁室杖,依旧点地不动,左手寒铁宝杖,却候然伸人戴天仇漫天剑影之中,一震一搅!
一阵龙吟虎啸慢慢歇处,戴天仇秀眉颦蹙,看看六沼神君,六沼神君则笑吟吟地,看着戴天仇,两人心中,各有一种不大相同,却又有些相同的想法。
六沼神君是想:凭自己暗聚纯阳真力的一震一搅,居然未能使戴天仇左右手中,任何一口宝剑出手,此女姿禀功力,委实可惊,再假以一二十年光阴的火候锻炼,岂不压盖武林,无人可敌?
戴天仇则见自己“灵龙匕”“盘螭剑”两口神物仙兵,合击之下,不但不曾把六沼神君的寒铁室杖,削去分毫,反而震得两臂奇酸,连对方身形,也未逼动半寸!照这种情形看来,玉哥哥所梦寐相求的“柔经”又毁,报仇之事,岂非永远无望?
双方交手一招,试出几分虚实以后,戴天仇自然不敢大意,连六调神君也不肯过分小视戴天仇,凝神注意她的身法剑路。
但戴天仇的“七绝剑法”,是综合“达摩神剑”回风舞柳剑,“天南无极剑”,以及其他武林中四种绝顶剑法的精微奥妙,再加恨大师独创招术而成,所以六沼神君展尽身法,连让戴天仇攻了二四十招,仍然不曾判别出她这种极尽神奇诡妙的剑法,出自何门,并有一两次,若非功力大高,艺人化境,几乎出了差错!
六沼神君一面动手,一面埋藏自己心底,未为任何人所知的前尘隐事,也自然而然地电幻心头,这种回忆,并能与目前形势配合,戴天仇手中双剑,一招狠似一招,六调神君心头隐事,也一刻深似一刻,终于深到无法再忍,面上布满一片严霜,右手寒铁宝杖,“叮”
的一点石地,全身拔起五丈来高,掉头倒扑,仍然守约单以左手室仗进招,但这一招是他自创天魔杖法之中绝学,叫做“罗喉血雨”,弥天杖影,威势无情,其中并隐蕴了十成左右的纯阳真力。
戴天仇觉得前后左右的两三丈方圆,全在六沼神君杖风杖影笼罩之下,威势之强,令人神摇目眩,招架既难,闪避也不知应向何方闪避?”
情急以下,忽然想起公孙玉转授的“青莲剑法”,急忙右手“盘螭剑”一招“花开见佛”,左手“灵龙匕”一招“池上生莲”,也自幻出匝地剑气,及无数剑花所化的朵朵青莲,飞迎六沼神君的漫天杖影!
这次与第一招双方试手,大不相同,戴天仇所施展的青莲剑法,虽是武林中无上防身妙术,但双方功力,过分悬殊,却那里禁得住六调神君万侯午,凝聚到十成左右的纯阳真力!
朵朵青莲果然托住了漫天杖影,但六调神君万侯午暗蓄的纯阳真力一吐,戴天仇顿时惨“哼”半声,双手虎门之间,涔涔出血,并响起了“呛呛啷啷”的清越龙吟,“盘螭剑”脱手横飞、削断了一旁观战观得出神史灵珂的束发素中,碎落青丝,纷纷飞舞!“灵龙匕”则往上斜穿,穿透一株老松,只露出半截剑柄,微微摇摆颤动。
戴天仇不到五十回合,便已双剑出手,虎口震伤,自然羞、惊、恨、怒交并,银牙一咬,举着鲜血淋漓的右掌,便往自己天灵拍去。
这时六调神君万候午,身形还未落地,见状忙把左手的寒铁室杖,掷人地中数寸,然后屈指一弹,凌空吐劲,罡风锐啸之下,戴天仇顿觉右臂一酸一麻,无力再举。
六调神君身形落地,手指羞窘得满面通红,妙目之中,泪光麟转的戴天仇,正色,道:“年轻人不能这样没有志气,败在别人手下,就应该砾励奋发,以求雪耻图强,自劈天灵,只是弱者所为、决不是英雄侠女的胸襟行逞!凭你这等年龄身分,能和我斗四十七合,业已武林罕有,败亦无羞!快点回去告诉你师傅,说是我已猜出她是我昔日放火,何妨来此一会?把一切恩怨仇谁,亲作了断,不必再将第二代,牵连在那些说不清,解不开的前尘隐事以内!”
说到此处略为一顿,目光瞥了被自己震飞的“盘螭剑和“灵龙匕”一眼,继续又道:“我虽对天南三剑立誓,自禁纯阳宫十年,静待他门下弟字,持那半剑一铃赴约,但也立下禁条,外人无故扰闹我纯阳宫者,重则处死,轻亦则足!今日对你,算是恩施格外,留剑放人,我决不觊觎这两柄稀世神剑,只要叫你师傅,亲身至此,弄清楚一桩往事之后,不仅将剑发还,可能并把我一身所学,悉数传授于你,也说不定!”
戴天仇听出六调神君与恩师恨大师,颇有一段恩怨纠缠,故而一面静听,一面心头暗转,不要恩师一向对自己讳莫如深的不共戴天深仇,就是这六调神君,那才巧得有点过分。
戴天仇听完六调神君话后,强忍眶中珠泪,不令外麟,狠狠恨声说道:“万候午,谁要学你那些邪恶功夫?戴天仇下次再到纯阳富之时,也就是你这万恶魔头,恶贯满盈,上遭天报之日!”
六调神君大笑说道:“万候午一生不信什么叫天理昭彰,循环报应,我就相信我自己!这纯阳宫中,并不怕人搅扰,希望你叫你师傅快来,把当年她与我之间,一件未弄清楚的疑案,彻底了断!”
戴天仇银牙猛挫,跺足飞身,但她心高气傲、武功又好,所向遂心,从来不曾挫折过,这次双剑均失,受了这大委屈,自然难过已极!身形背转以后,勉强忍住的珠泪,立即滚滚而落。
她觉得思师命自己辛苦练成剑术报仇,却在真正仇人,尚不知到底是谁之时,便遭遇这等惨败,那里还有颜面,回见恩师?所以戴天仇人虽离开纯阳宫,芳心之中,别无他念,只存了一个“死”字!
但“死”念虽决,死法却犹豫不定,戴天仇珠泪泉麟,柔肠百转,一会儿想以头撞山,一会儿想纵身坠壑,但想到后来,泪渍纵横面庞以上,反而浮起了半丝惨笑。
因为戴天仇想起自己身世如谜,平生只有两个亲近之人,一是宛如慈母,对自己抚养教育的思师恨大师,另一个就是结义盟兄公孙玉,如今既然无颜回见恩师,却听说玉哥哥巫峡碎舟,死在江流以内!自己索性也赶往四川,自巫山山顶,跃入长江,与玉哥哥死在一处,岂不较有意义?
戴天仇个性极强,主意既定,立时照做,由六沼人川,应该是自滇东,顺楚黔边境北上,但她走到离四川省境不远之处,却发现了一桩触目惊心,几乎令人无法相信的极端意外怪事。所经之处,是一座小小山头,山虽不高,路径倒颇迂回曲折,戴天仇绕来绕去,绕得心烦,遂不走山路,故由树木草石之间,施展轻功,飞腾直上!等她既将纵登山顶之际,忽然一阵山风,吹送过来山那边的几声娇柔细语,访佛竟有情意绵绵的“玉哥哥”三字。
戴天仇听在耳中,心头不禁酸楚异常,暗想自己为了一位“玉哥哥”,要赶到巫峡自尽,同葬江麟,此处不知又是那位薄命红颜,在和另外一位“王哥哥”,誓海盟山,卿卿我我。
她这种头感慨方生,山头那边又传来一声男性口音的深长叹息。
这声叹息,听来极熟,使戴天仇大吃一惊,心头乱跳!暗村自己方才所感慨的两个“玉哥哥”,倘若竟同是一人?则这位在此享受温柔滋味的“玉哥哥”,却怎样对得起纯阳富中,忍辱负重的卞灵筠?
及为了他情甘共死的自己这位“仇妹妹”?
疑念既动,戴天仇遂轻身提气,踢足潜踪的慢慢援上山头,从草树丛中,愉眼瞥去,只见山头那边的一株大树根上,并肩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不正是自己心目中,仅有两位亲人之一的结义盟兄公孙玉,女的则因脸对侧方,看不清面貌,但仅从侧影及背影看来,已知必然是一位倾城绝代的极美红妆。
最容易变成“恨”的一个字,就是“爱”!越“爱”得深,也就会越“恨”得切!戴天仇这时的芳心之中,确实恼恨异常,但她恨的不是公孙玉身边那位绝代红妆,恨的只是绝代红妆身边的公孙玉。
恨他不应该忘了自己剑一练成,便立即下山寻他之约,恨他不应该对卞灵筠姊姊负心移情,更恨他不应该不顾师门深仇,竟有心肠于“柔经已毁之后”在此地谈情说爱!
几端恨事,并集心头,再加上戴天仇素来的豪爽嫉恶性情,竟自柳眉倒剔,一纵而出,口中怒声吨道:“公孙玉,你这负义忘情,不顾师仇的衣冠禽兽,吃我一掌!”
戴天仇怒极以下,因心头终有余情,这一掌虽然击出,仍只用了七成真力。
公孙玉想不到有这等碎然袭击,虽听出吨骂自己之人的口音极熟,但一下那里猜得到别离已久的戴天仇身上,仓猝之间、也忘了自己内家真力未复、蓦然回身一招“夭星掌法”以内的“手摘星辰”,接架戴天仇的劈空掌力!“天星掌法”,固然是辣手神魔申一醉的做视武林绝学,但公孙玉如今真气不聚,内力难提,如何会是戴天仇之敌?掌风一对,连来人是谁?也未看清,便觉胸头翻搅,目转金花,被震飞出四五步远,跌人丛革之中,狂喷鲜血,晕死过去。
戴天仇知道公孙王功力深浅,怎想得到自己凌空一掌,便把他打成如此模样?不由“呀”了一声,急窘交并,呆立当地。
公孙玉身边那位绝代红妆,竟是巫山神姥的女弟子沈南施,她也想不到公孙玉忘记自己真气内力无法提聚,而硬接对方攻来掌势,等到发觉不对,救已无及。
沈南施见公孙玉伤得那重,不由泪流满面,足下重重一顿,山石寸裂,正待狠扑戴天仇拼命,但双方目光一对之下,认出这位呆立当场,莫知所措的青衫美少年,竟是当初化名甄客阂,骗取自己盘螭剑,而也是玉哥哥魂牵梦蒙情人之一的戴天仇,越发感觉进退两难,只得又复重重顿足叹道:“戴姊姊,你这口飞醋,吃得太过厉害!玉哥哥一身内家武功已毁,真气无法提聚,他受得了你这劲急无涛地劈空一掌么?”
戴天仇此时也已认出沈南施来,因一来为了那柄盘螭剑,心中确实愧对对方,二来见公孙玉似乎业已命如游丝,竟急得沈南施怎会知道自己真实身分?总呼“戴姊姊”之后,也顾不得问,忙即飞身纵到公孙玉身傍,把他半炮怀中,满面泪痕地叫道:“沈姑娘,这事委实怪我莽撞,但我怎会知道天哥哥那好一身内家功力,竟会毁悼,禁不住我七成真力的一掌遥击呢?如今救人要紧、万事慢谈,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功能起死回生的灵药之类!”
沈南施幽幽泪落,点头说道:“灵药虽有,是经过于辛万苦寻来,准备作玉哥哥恢复功力之用。但如今他被婉婉打成这样,只好救人要紧,恢复功力一事顾不得了!”
说完,遂自贴身衣服之中,取出三粒青色莲子,先以指甲捏破少许,然后再把莲子浆汁,慢慢挤入公孙玉口内。
沈南施见戴天仇一副迷茫神色,不由凄然说道:“戴姊姊我知道你下山不久,弄不清楚玉哥哥的一切遭遇,如今他服了这三颗‘玉叶金莲莲实’浆汁,命已无妨,恢复武功之事,只好留待后谈,先听我说说他最近经历及多少生命呼吸的奇灾绝险吧!”
原来公孙玉由知足渔翁送到嘉定,下船分手以后,便即扑奔峨媚。
他虽然上乘武功暂时丧失,真气难聚,内力难提,但身手仍比寻常武术之辈,高明许多,所以人山以后,略费心力,便找到了绝缘崖畔!
既然找到了绝缘崖,回头谷自然也并不难寻,不过谷中路径之险,蛇虫之多,确实有点令人望而生畏,却步回头!
公孙玉在极度崎岖的乱石之间,转折过几重岭角,突然发现有两条身长丈许的锦鳞毒蟒,尸分数段!
心中不由暗衬,最近自己似乎背运当头,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