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犹可一按,不然岂非听人宰割、束手受死!
正欲探询是何灵药?及怎样求取之际,室中一层白色布幔以后,突然“嘤嘤”微响,发出一种痛苦不堪的呻吟声息!
知足渔翁闻声喜道:“我那根老山成形人参,功效不错,这位姑娘既然缓过气来,便有救了!”
说罢,端起炉上药罐,揭幔走进。
此女究竟是谁?对公孙玉是个莫大疑团,因适才嚼服参须,有益元气,勉强抬头往幔后看去,不由又惊又感,怅触万端莫知所措。
原来幔后也是一张竹揭,倔上躺着一个周身血迹殷然的渔夫装扮之人,但包头青中已落,云发垂枕,可不正是那位曾在巫山仙女坪,服侍自己养伤多日的沈南施姑娘。
公孙玉当时就因看出沈南施颇有几分对自己留情之意,而自己亦固日对红妆,渐难遣此,才怕坠情网,毅然悄悄脱身,想不到仍会被她发觉,尾随暗护,并拼命相救自己,以致受伤如此之重。
此女如此痴缠,加上自己与她,及她与戴天仇之间,更有一些颇为复杂的思仇牵扯,将来不知究应怎样处理?方是面面俱到的妥善之策。
公孙玉正自心头棼如乱丝之际,幔后的沈南施姑娘,发出一种低弱得宛若游丝的语音,断断续续说道:“多……多承老……老人家相……救!我……我还……有一位公……孙兄呢?”
沈南施遍体鳞伤,劳魂乍转之下,一开口便问公孙兄,这种情意,显然出于至诚,丝毫没有矫揉做作,又怎不叫公孙玉听在耳中,为之心神一震?
知足渔翁笑道:“姑娘放心,那位公孙老弟,在你全力维护以下,伤势较轻,已然无碍!姑娘还是先静心养伤,不必多言,你至少尚须六七日光景,才能下倔行动呢!”
沈南施意似不信公孙玉无恙、要想抬头观看,但身上所受硬伤,又多又重,娇躯才一转动,便颤声娇哼,仿佛痛楚难堪,支持不住。
公孙玉忍耐不住;因身上伤痛,尚可支持,遂勉力扬声叫道:“沈姑娘,公孙玉多承相救,足感盛情!且请先行听知足渔翁老前辈之言,静心珍重,彼此伤愈以后,再当面谢!”
沈南施听得公孙玉语音,芳心大慰,娇喘频频,依旧声若游丝的叫道:“公……孙……兄!”
知足渔翁深知她此时元气太弱,委实不应多言,遂微叹一声,伸手轻拂沈南施黑甜睡穴。
沈南施应手阖睛,脸上带着宽慰神色,悠然入梦,知足渔翁轻轻走过,替她拉好布幔,向公孙玉摇头笑道:“公孙老弟,这位沈姑娘不仅以你有舍命维护之德,言语神态以内,更一往情深!但老弟一身内家上乘武功,却又偏偏毁在她师傅巫山神姥掌下,这本糊涂帐,将来真不知道要怎样算呢?”
公孙玉因方才所叙只是大概情节,并未把自己另有卞灵筠戴天仇两位红颜知己之事,告诉知足渔翁,此时当然不便立刻就提,只得话锋一转问道:“老前辈顷间对公孙玉所说灵药,不知是何名称?及生长何处?”
知足渔翁想了一想说道:“这类天材地宝,可遇难求,但公孙老弟不妨照我所说之处,前往一试!”
伸手倒了两杯热茶,又喂公孙玉服了一颗丹药,自己也饮了几口,继续说道:“峨眉后山,绝缘崖畔的回头谷中,听说出了一朵‘玉叶金莲’,此花系禀两间灵气所生,与寻常莲花大不相类。叶作纯白,花作淡金,花心莲实却仍属青色!倘若机缘凑巧,能够觅得那莲实服下,再如巫山神姥所言,得南北双魔之助,以绝世神功导引药力,游遍周身百穴,八脉奇经,则不但武功可复,真气内力方面,反会较前增强不少的呢?”
说到此处,眉头略皱又道:“但据我这老渔人看法,恐怕灵药易得,双魔难求!虽然北魔申一醉与老弟结为知交,无求不遂,部位南魔六诏神君万侯午,却不但性情比申一醉更怪,并与老弟师门,仇深似海,想他为此事出力,岂非难于登天?根本无望!”
公孙玉冷笑一声答道:“老前辈虑得极对,慢说万俟午决不会为我尽力,就算他不知公孙玉来历,勉强下手,我亦宁死拒绝!总之,且尽人力,莫问天心,我就不信人间正气,会荡然无存,让万俟午那邪恶魔头,始终猖獗!”
一晃三日,公孙玉已可勉强走动,但沈南施却依然无法下摄,知足渔翁因连日倾谈,得知公孙玉情丝早有所系,遂在一再筹思之下,向公孙玉说道:“公孙老弟,你既不欲再对这沈姑娘留情,则不如趁着她伤势未痊,悄悄独往蛾眉,免得把这桩错杂恩仇,越缠越乱!”
公孙玉沉思有顷,向知足渔翁叹道:“公孙玉虽因情有所属,只得辜负沈姑娘一片苦心,但‘道义’二字,却不能不讲!沈姑娘为我身负如此重伤,九死一生,公孙王无论如何,也应该等她伤势完全复原,彼此把话说明以后再走!”
知足渔翁目注公孙玉,点头叹道:“公孙老弟虽然光风霁月,无愧侠士襟怀,但我看你纵属精钢百炼,也敌不过绕指柔肠,天生情种,对情之一关,未必跳得过呢?”
公孙玉微笑不答,自此便亲侍沈南施汤药,并绝口不提他事,沈南施在他一片殷勤之下,劳心可可,笑靥时开,伤势居然恢复得意外之速。
知足渔翁看在眼中,不住暗暗摇头,但公孙玉却宛如未觉,这一段光阴以内,他委实对沈南施招呼得无微不至,在任何外人眼中,均将毫无疑问地把二人看作天造地设的一双情侣!
六天过后,沈南施伤势已痊,邀了公孙玉并坐江边石上,一同向西瞩目,观赏那宛若万马奔腾,排空而至的滚滚江流。
公孙玉看见奔流触石所激起的浪雨飞花,想起所遇所经,不由沁出一身冷汗。
沈南施微笑说道:“我自幼从师,并因喜习水性,经常扁舟一时,自巫峡上溯夔溯门,或下放西陵,来往洪麟,把这三峡形势,记得熟而又熟!何处有石?何处是滩?无不了如指掌,不然当日纵有绝顶武功,一经覆舟,便难免不作溺死冤魂,成了鱼虾的口中美食了!”
二人团这一段病榻缠绵,感情激进,相互间的称呼已改,公孙玉听完说道:“南妹恩情……”
沈南施不等公孙玉话完,便即嗔道:“玉哥哥,你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头巾气,老改不掉!要论到‘恩情’二字,你对我有思在先,不是那一粒玄门智珠,沈南施此身岂非早化异物?所以慢说这点小惠,我一生一世,都对你报答不了呢!”
说到此处,突然极其婉蛮地,香肩半倚公孙玉,臻首微抬,幽幽说道:“玉哥哥,我求你件事,你肯答应我么?”
公孙玉有点误会沈南施用意,心头一惊,但仍含笑答道:“南妹一向豪爽,怎的吞吞吐吐起来?你说说看是什么事,居然用得上‘求我’二字!”
沈南施俏目流波,凝注公孙玉脸上,慢慢说道:“巫山翠屏峰仙女坪之事!完全误会,我师傅性情又怪,他那一掌之仇……”
公孙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禁哑然失笑,截断沈南施话头说道:“我既与南妹订交,巫山神姥老前辈便是我师门长者,南妹怎的提起这个‘仇’字,未免有点该打!”
沈南施听公孙玉根本不曾把恩师一掌击毁他内家功力之事,记在心中,不由又感又佩他说道:“玉哥哥,你品格真高,心肠真好!”
公孙玉心中有话,几度欲言又止,但如今见沈南施诚中形外,语语含情,不由暗想再缠下去,必如知足渔翁所言,越缠越深,遂暗暗把牙一咬,向沈南施含笑问道:“南妹伤势,完全无碍了么?”
沈南施娇笑答道:“玉哥哥,不要扭心,我腿上虽还有一二处结痴未落,但已不妨碍行动,明天就陪你到峨嵋山去,找那‘王叶金莲’好么?”
沈南施越是这样深情款款,公孙玉心中想说的话,便越发难以出口,憋了半天,憋得俊脸通红,但终于被他憋出一个法儿,吞吞吐吐地向沈南施说道:“南妹,我……我……我……”
公孙玉的这副尴尬神色,也使沈南施误会起来。娇靥飞红地假在公孙玉身旁,低声说道:“玉哥哥,只要你喜欢的事,我总无不同意!”
这几句曲尽柔媚,情意绵绵的答话,听得公孙玉心头一酸,眼角微润地和声说道:“南妹,我讲个故事你听。”
沈南施大眼连眨,点头笑道:“我最爱听故事,但是玉哥哥不要讲大苦的,我心肠软,会哭!”
公孙玉心头又是一阵难过,微停片刻说道:“这故事是实事,到现在还没有完,所以结局是悲是喜,谁也无法断定!”
说完便把自己身世所遭,暨与卞灵等效戴天仇等结识经过,详详细细地叙述一遍,但将当事人名,完全更换。
沈南施何等冰雪聪明?听不多时,便知道公孙玉是在现身说法。
公孙玉感觉到沈南施紧假自己的娇躯,遂渐发抖,便知道她已明白自己用意,虽然担心不知会弄成怎样一个结果收场?但仍硬着头皮,佯作不知地直往下讲。
沈南施身躯越来抖颤得越觉厉害,但听到公孙玉六诏山涉险,独闯纯阳宫,重会卞灵筠以后,反而慢慢宁静起来!
这种现象,未免使公孙玉有点莫明其妙,直等讲到误毁“柔经”,人川寻觅知足渔翁,探询武林名剑“灵龙匕”下落之时,沈南施突然幽幽说道:“玉哥哥,不要再讲下去了,你抱着我!”
公孙玉如今对这沈南施是既有点爱,又不能爱,正不知她反应如何之际,怎忍拂她心意?遂轻伸猿臂,拢住纤腰,两人默默无言地互相惧抱。
沈南施声音微带哽咽的说道:“玉哥哥,我知道你讲的做事,是你现身说法,心里难过得很!你抱得我紧点,我要哭了!”
公孙玉也是一阵酸鼻,感觉得有点进退两难,终于遵纵沈南施之言,猿臂加力,把她娇躯揽得紧了一点!
沈南施闭目无言,但珍珠般的眼泪,却从眼角之间,滚滚而落。
美人“含颦”的境界,本来要比“带笑”高上一层,而凄然无语,情泪泉流,更足令当事人为之消魂蚀骨。
公孙玉天生情种,此心匪石,也由不得地低头垂泪,泪珠儿恰巧落在半躺半假他怀中的沈南施姑娘的玉颊之上。
沉南施突然收泪,自怀中取出一余香巾,替公孙玉拭云眼泪,却任凭自己双颊,留着纵横泪痕,嘴角上浮起半丝凄然欲绝的笑容说道:“王哥哥,你这几滴眼泪,流在我脸上,使我好不安慰!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可不许骗我!”
公孙玉看出沈南施心情凄苦已极,点了点头,眼中又复含泪欲滴。
沈南施再度替他以中拭泪,摇头说道:“英雄有泪不轻弹!男孩子偶而流几滴眼泪,表示在英雄肝胆以内,兼富儿女心肠,未尝不可略增妖媚?但老流眼泪,却有损应具的英风侠气!我要问你的话,目的只要你推诚相告,并不是令你难于作答的呢!”
沈南施恢复了她那爽朗风神,公孙玉竞越发觉得爱意滋生,难以自遣,手揽纤腰,不由自主地又抱得紧了一点。
沈南施虽不垂泪,神色仍自难免凄然,仰头向公孙玉问道:“五哥哥,这故事中的男主角,当然是你,第一女主角叫什么名字?她所顾忌的残废魔头,是不是六诏神君万俟午?”
公孙玉生平不善谎语,也不愿欺骗沈南施,遂照实说道:“她叫卞灵筠,是六诏神君万俟午门下八女之一!”
沈南施继续问道:“那第二女主角呢?”
公孙玉知道沈南施这次是明知故问,率然答道:“她就是你恨透了的戴天仇!”
沈南施看着公孙玉,摇头苦笑说道:“玉哥哥,你又错了,我师傅把你打得死去后来,并毁掉一身内家上乘武功,你都能忘掉一个‘仇’字,我若再对戴天仇记恨,沈南施还是人吗?
公孙玉被她说的满脸飞红,沈南拖又复说道:“卞灵筠可怜,戴天仇可爱,玉哥哥你确实应该好好对待她们!但这是我的批评,你这故事之中,可能还有第三女主角出现,我想听听你对她的批评怎样!”
公孙玉毫不思索地,接口答道:“这位姑娘明恩怨,识大体,更甘于舍己救人,英风豪气,侠骨柔肠,我认为她在‘可怜’‘可爱’以外,还要加上‘可敬’二字!”
沈南施凄然笑道:“玉哥哥,有你这三个‘可爱’,沈南施虽死无憾!我还要问你一句,你到蛾眉山绝缘崖回头谷中,找那‘玉叶金莲’之行,是不是要我陪你去了?”
沈南施一味柔顺,但不媚不妖,弄得公孙玉一副铁石心肠,真不知从何硬起。
想了半天,嗫嗫嚅嚅他说道:“南妹私下巫山,倘若归去过迟,伯父与巫山神姥老前辈岂不悬心焦急?”
沈南施摇头叹道:“玉哥哥像你方才那样实话实话,光明磊落的多好,何必又来这套宛转词令?我知道你并非对我无情,不过先后有别,情已独镇,遂怕与我常在一起,徒增苦痛!我喜欢戴天仇,羡慕卞灵筠,但更敬爱你五哥哥,只要彼此把话说明;决不会强你所难,效那世俗的缠郎痴女,峨眉之行,我不陪你去也罢,只有一件事不大放心,你内家武功已失,独自跋涉长途,万一再遇上独臂豺人,和狠心秀士那两个凶魔,怎么办呢?”
公孙玉见沈南施丝毫不以她失意为念,只是极度关怀自己,怎不感动异常,但知越是这样,越是非立挥慧剑,硬斩情丝!不然只要心肠稍软,必会弄得误人误己,铸恨情天,无法向卞灵筠交代。
所以硬着心肠向沈南施笑道:“江湖行道,那顾得了许多难险颠危?再说即令南妹与我同行,不是一样非那两个凶魔之敌么?”
沈南施冰雪聪明,早猜透公孙玉心意,自然免不了幽怨滋生,但也对玉哥哥见色不乱,专情不渝的难得人品,暗暗钦佩。
秋波微转,愁意全收,依旧假在公孙玉怀中,仰头笑道:“玉哥哥,我们再在知足渔翁老前辈这里,打扰半天,明日清晨便自你奔蛾眉,我回巫山好么!”
公孙玉知沈南施强为欢笑,其实柔肠寸折,芳心欲碎!想起自巫山受伤开始,她对自己悉心将护的一往深情,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