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毕,右手牵着司徒蕙怜,左手抓着尹继维,提一口真气,发足狂奔。蕙怜只觉耳边呼呼生风。那手握得好紧,却一点不痛。想到方才羽晔哥哥如痴的神情,显是心悬父亲安危尤胜于已,刹时—股暖流传布全身,心中暖融融的轻飘飘的身轻如燕,真力倍增。也是一时感激激荡,心神欲醉,竟不觉得羽晔在发真力助她。
“无影幻风”轻功,原是尹继维师门绝艺,只是内力不及谢羽晔之深厚,奔行速度仅及他六七成。现下经羽晔发力相助,已然与羽晔旗鼓相当,他俩相同配合,并力而行,三人宛似浑然一体,如雁行云空,不到一个时辰,已至城门。三人相偕跃上城墙,径直奔向“四海武会”。
夜阑人静,启明星光亮如灯挂在空中,似是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刻。
“四海武会”座在后街一座深宅大院中,围墙足有一丈多高。三人上墙朝里一看,院子里黑灯瞎火的。正厅后面,花园深处,有三间精舍,唯有中间那间亮着灯。
三人近前—看,俱是一惊心道:“好险!若迟到一个时辰就糟了。”
堂屋中间坐着馆主司徒棣和其他三人。谢羽晔曾在北京会过面,都认识,那是原“四海镖局”的三个镖人。四人虽是坐着,俱是绳捆索绑,在他们背后有两人冷冷地站着,另两人侧面坐着。
“馆主想开些,跟着‘巨灵教’,‘四海武会’将扬名天下……”声音好熟!谢羽晔想起来了,他是田镖头,到底让他猜到了几分。过了几个月,他始终觉得那天在“红石村”客店,是这个神秘的田镖头背着他做了手脚。尤其在“黑石岭”催他们上车时,他似乎又在那些“巨灵教”徒尸身连忙转了一圈。当时,谢羽晔和无灵均无经验,没有仔细去察验那些尸身,现在想起来,他必在尸身上做了手脚。
这样—想,心里便有了主意,连忙用“蚁音传声”对尹继维和司徒蕙怜二人道:“休要打草惊蛇,尽量抓活的。”二人会意地点了点头。
只听屋里另一人道:“司徒棣,听明白,你的宝贝女儿已经是我‘巨灵教’的人,她已和‘冷云帮’帮主展秋成婚,要不,我们不会如此地宽容你。”
谢羽晔感到握着蕙怜的手在颤抖,呼吸急促,知道她听了这话,已经怒气攻心,连忙紧了紧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司徒棣道:“狗东西,我司徒某决不会听他们胡说!我的女儿绝不会做出那种欺师灭祖的事情。”
田镖头道:。司徒馆主,有什么不好呢?堂堂的‘冷云帮,帮主是你的女婿,你在‘巨灵教’中,已有了一席之地。”
“田卫!你是个人面兽心的强盗!”司徒棣大声怒道:“我哪一点对你不起,你要害得我家破人亡,连我的独生女儿都不放过,你真是心有蛇蝎的禽兽!”
田卫大笑道:“馆主言重了,我如何要害你家破人亡。只不过让你另投明主。让你女儿做了帮主夫人,别人想都想不到。田某哪一点不是为馆主你好。我要害你,早在‘红石村’就下手啦!真是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
司徒棣气得满面通红,道:“你……你……”
谢羽晔突觉屋上有人,他来不及对二人说话,只将手里握着的双手捏了捏,收回手,忽然双肩微耸,人已向屋上急射而去。
此时,谢羽晔的轻功已非“玉田镇”可比,人至屋檐边,只见一蒙面人伏身屋脊上,见他上来,手一扬,人已向旁边纵去。“嗤!”一声微响,耳边锐器破空之声,一支罂粟镖直奔他面门。谢羽晔无意与他争斗,意在生擒。他跟着身起,伸双指接下罂粟,身形未停,径直向那人追去。那人轻功兀自不弱,却始终甩不脱谢羽晔的追踪,任他左右急闪,上下翻飞,谢羽晔仍是如影随形,而且越追越近。那人突然发声长啸,声音尖锐刺耳。
谢羽晔猛然省悟,啸志乃是发警。老哥哥和蕙怜要生擒屋里人,实难遂心。还不知屋子内外有无理伏。如此一想,急忙转身奔回。
只见屋上有三人在拼斗,是尹继维以一敌二。谢羽晔看这二人不是老哥哥的对手,并不理会,径直奔向屋里。
司徒蕙怜已站在屋中,田卫握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搁在司徒棣脖子上,另一人的箭尖指着司徒棣的咽喉
田卫笑道:“蕙怜姑娘,你再行一步,休怪大哥心毒手狠。我不想伤害馆主他老人家,怜妹也请你放为兄一条生路。”
这人真的阴毒至极,此时说话仍然彬彬有礼,把个司徒蕙怜急得六神无主,进退维谷。
慢说蕙怜,谢羽晔站在门外暗处也犯了难。这前后二人,一个不死,司徒棣休想活命。
刀口剑尖俱在肉上,再快的手法也无法与之相较,遂用“蚁音传声”对蕙怜道:“怜妹,向后退,让他们走!”
司徒蕙怜果然依言,道:“好吧,让你们走!”说罢,退到门边。
田卫道:“多谢怜妹识大体!”左手抓起司徒棣坐椅,把司徒棣连人带椅托在手上。前面那人也够机灵的,静静地站着,剑始终不离开司徒棣的咽喉。真个令谢羽晔投鼠忌顺,不敢下手。也是羽晔情急智生,突然将接得的罂粟镖掰成两半。
谢羽晔悄悄用“蚁音传声”对蕙怜道:“跟他说话。”蕙怜会意,立即对田卫道:“田总管,看我父亲对你多年的交情上,千万不可伤害他呀!”
司徒蕙怜何等机灵,声音娇滴滴软绵绵,寒蝉凄切,柔弱水,恰似温柔,极是哀求。田卫道:“怜妹放心,大哥不是,啊……”
正是说话分心之际,谢羽晔抖手甩出两半罂粟镖,一招双至,一枚奔到田卫的刀口,一枚奔向握剑人的右脚后跟。
谢羽晔自出道以后第一次就邂逅司徒棣,生死与共,感情至深,故救人心切,用了十成功力。
田卫的刀不但被震断,他握刀的右手,也被透过刀柄的真力,震得脱了臼,痛得他当场倒地地上,呻吟不止。
握剑人更惨,右腿被罂粟镖上贯注的真力震断,余劲不衰,刚猛的内力带着他的右脚前冲,上向后倾。右手剑竟将自己的天灵盖削一块。
田卫倒下,椅子也跟着掉下来,司徒棣手脚被捆,不能动弹,眼看要摔在地上,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见一道黑影一闪,司徒棣人尚未落地,来人已将他平平托起,此人正是谢羽晔。
司徒棣几疑梦中,连蕙怜也吓得倒地,当下,谢羽晔急忙用手连拍,把几人身上的绳索寸碎。看田卫,瑟缩在地上抖个不停,显得疼痛难忍。谢羽晔随手一拂,点了他手臂上的“天府”,“天泉”,“青灵”三处穴道,使他暂时免除痛苦。又用独门手法点了他两处暗穴。他不动无妨,一旦发功,则会喷血而亡。
看那握剑之人,头盖骨揭去了一块,白白的脑浆流了一地,人早已气绝。
忽然听得门外“砰砰”声响,似有重物落下,“吱”一声轻微响动,有人自屋上飘下。
谢羽晔头也不回地说道:“老哥哥,那两人已然了帐么?”
尹继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道:“黄泉路上去得远啦!武功如此不济,还敢到‘四海武会’撒野!”
司徒棣听见谢羽晔嘴里喊老哥哥,心中一愣。分明这老人满头白怪,比自己年纪还大,怎么称兄道弟了?正自疑惑不解,谢羽晔对他长揖道:“司徒前辈受惊了,恕晚辈来迟一步!”
司徒棣连忙双手扶住他道:“小侠说哪里话来,老朽得遇小侠两次援手,已是三世为人了。救命大恩,没齿不忘!”
“前辈生分了!”谢羽晔急忙道:“行侠仗义乃我辈武林志士的本分,何敢言‘恩’字!”
“小侠如何得知‘四海武会,有变?”司徒棣问道。
谢羽晔好将“冷云帮”的际遇详详细细告诉了他。
司徒蕙见他们一老一少,只顾说话,把个尹继维冷落,急道:“爹爹!光顾着说话,客人都站着啦!”
司徒棣听女儿如此提醒,歉疚得连连让坐道:“看见了谢小侠,老朽高得糊涂了,快快吩咐设宴!”
谢羽晔指着尹继维,说道:“司徒老前辈,这位是师兄‘百叶神丐’尹继维。”
司徒棣“哦”地一声,半天答不上话来“百叶神丐”尹继维他何止见过一面,只因老神丐“玉珠洞”受困,得遇谢羽晔援他‘紫府神功’的内功心法,功力长足进步,精神豁朗,加之一夜急奔,满面尘土。虽然自打“冷云帮”这后,他和谢羽晔都未易容,尹继维形貌已不同于从前了,司徒棣忙道:“尹帮主!好久不见,越老越年轻,把司徒某的眼睛都哄住了,哈哈!”只是想不到,他是谢羽晔的师兄弟。
尹继维道:“你是看到了我们羽晔,喜得老眼昏花了,哈哈!”
司徒蕙怜在屋子里穿进跑出忙个不停,这时正走进来,见尹继维说得正欢,生怕两个老人一高兴,说话又投机,没有约束,尤其是老哥哥,高兴时把什么都给抖出来,弄得羽晔发窘,连忙说道:“老哥哥,肚子还没有饿吗?先喝杯酒吧?”
司徒棣又是一愣,道:“丫头,怎么没大没小的口没遮拦……”
“司徒老英雄,”尹继维哈哈大笑道:“咱们早已是忘年之交了,哈哈!”
司徒棣知道这“百叶神丐”尹继维,名如其人,久闯江湖,除了帮内名份,与一般武林从不计较,只识道义不讲辈分,无论老少都是称兄道弟,是以江湖道上,人缘极好。只是如何成了忘年之交,仍是满头雾水,分辨不清,有女儿夹在中间又不便多问,于是心存疑惑。
尹继维何等善于察颜观色,待在客厅坐定,便把他与谢羽晔“玉珠洞”巧遇,互授技艺,遵师嘱结为师兄弟,“冷云帮”偶救蕙怜,诸事一一道出,喜得司徒棣嘴都合不拢,一个劲地望着他笑。
谢羽晔趁机插嘴问道:“请问前辈,昨夜‘四海武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晚辈愿其详。”司徒棣听他问起,心潮起伏,脸上变色,道:“唉!事情由来,说来话长!”
叹息声中了无不痛惜地谈起了一件往事。
几年前,司徒棣走镖去“九江”,中途,偶遇几个人围攻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人。一时古道热肠,出手救下这青年。一问,方知此人姓田名卫,河南商丘人,无家无室来“九江”
投奔成亲,投亲不着,流落在外。当下,司徒棣把他收留在“四海镖局”并接授他家传武功。
田卫聪颖过人,又极为勤奋好学,更兼有武功功底,一学即成,几年后,尽得司徒总镖头的武功真传,在镖局子人中,武功仅次于总镖头。遇到短途小镖,常常代师父单独走镖,人既能干,为人又谦恭有礼,镖局子里,人人都高兴和他—起走镖。
司徒棣—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子侄。他一生无子,欲把田卫招赘为婿,延续司徒香火,只因女儿执意不允,也就作罢。
司徒棣诚知女儿心机过人,乃巾帼须眉,凡事观察入微,极有主见。
女孩,一偕及笄年华,自然而然会考虑自己终身,父亲常常背着人,在女儿面前有意无意地暗示。蕙怜当然心领神会,她是有主见的人,虽是女儿身,却颇有见识,深知这事关系重大,非同儿戏,比不得寻常女孩子的就嫁。是以,处处对田卫仔细观察,渐渐发觉他城府很深,人前人后不大一样,凡事绝不明言。
明明游春到龟山,他却说只到了黄鹤楼;明明与人在黄鹤头喝酒,他却矢口否认。这种指鹿为马的行径使司徒蕙怜颇有反感,为人亦不例外,见人三发笑,背后使手脚。与人谈笑声中,挑灯拔火,引起别人失和,他又从中做好人。蕙怜几次窥出其中几乎忍不住要当众戮穿。她总算忍住,只是偷偷对父亲谈起这些事。
司徒棣听女儿如此叙说,心中着恼。怎奈多少大事缠身,未及体察。加之他性格豪爽,不及女儿家那样深藏不露。田卫又似有警觉,更加谨小慎微,尽力消除师父心中的芥蒂,徒弟的有心,糊着师父的无心,司徒棣常常把女儿的话搁置—边,不过,总算打消了入赘的念头。 他自与谢羽晔北京分手,回家就把镖局封闭,办起‘四海武会’,往来事情倒是少了许多,伹这教授武功一项,却少不了他亲自出马,只好将日常事务交由田卫经办。
蕙怜离家,只有父亲知道,岂料隔墙有耳,还是被田卫发觉了。
“你把蕙怜出走酌事,告诉田卫了?”谢羽晔问道。
司徒棣连连摇头道:“我怎么会呢?自从怜儿跟我淡起了他的为人,我就没有向以前那样相信他了!”
“嗯,”谢羽晔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
“贤弟”尹继维道:“你在打什么哑谜?”
“老哥哥!”谢羽晔笑道:“自从我们‘丹心寨’大败,‘巨灵教’春护法以后,这里就被监视起来了。外有那个轻功高绝的黑衣人,内有田卫,你想,‘四海武会’还能逃过他们的手掌!”
司徒棣听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诺诺连声道:“巨灵教怎么就放心不下我司徒某人呢?”
“不,”谢羽晔笑了笑,道:“实应该是‘巨灵教’特别器重前辈!”
“为什么是器重呢!”
谢羽晔肃然道:“想一想,‘四海镖局’在北六南七总十三省声名卓著。又是三大镖局之首。江湖上,黑、白两道的朋友遍天下。四海武会更与各大门派都有交往。在汉口这块地面,是叫得响的字号。加之,汉口又是东南西北水旱两路要冲,前辈若能为‘巨灵教’所有,是他们打开江南局面的重要环节。啊呀!这田卫可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现在何处?险些把他忘记了。”
司徒棣道:“暂押在后花园地牢中。”
“我们先来审问他一下。”谢羽晔道。
众人即刻离席走出正厅,往后面走去。司徒棣连忙吩咐将田卫押上来。
他们一行众人,又来到昨晚比斗的那间屋子里。屋子早巳打扫干净。
田卫进来时,谢羽晔,尹继维和司徒棣三人,坐在上首,其他人站立一旁。
田卫不出三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是那一对小小的老鼠眼,看人老是闪忽闪忽地阴阳诡谲。
“你为什么要生擒馆主?”尹继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