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云震跪拜在地,不是“请罪”,而是求那张铸魂收他为徒,事出意外,张铸魂不觉一愣,诧然道:
“这……这……”
云震接口道:无
“弟子深知此举有违师祖遗命,但那罗侯神君缠扰不休,况且弟子本无师承,内心怅惶。
前辈若是认为弟子尚堪承教,将弟子收归门下, 一可断去罗侯神君收徒之念,二来可壮弟子勇往直前之气。弟子无状,祈前辈垂察!”
那武婆婆生来性急,心肠最是耿直,大声叫道:
“对啦!铸魂,你将云震收为弟子,绝了那罗侯神君之念,要战就战,咱们怕他则什?”
梅蕙仙接口说道:
“张师兄,云震秉赋过人,气度恢宏,素行方正,心志坚定,敌前拜师,可见他除魔卫道之心。他目前纵然不是罗侯神君之敌,来日必有能力铲除此獠,你将他收归门下,也不算违背苏师伯的遗命。”
他俩竭力为云震说项,促那张铸魂将云震收为弟子,张铸魂碍于师尊遗命,一时仍然决断不下。但那罗侯神君却已气得须发俱张,七窍生烟,只听他嘶声叫道:
“气死老夫子!”
嘶叫声中,但见他右臂一圈,一掌平推,刹时劲风急袭,一股刚猛无俦的掌力,直向云震跪拜之处涌去。
武婆婆久历阵战,一听掌风疾劲,顿时舞动滕杖,双肩一晃,霍地腾空扑出,冷冷喝道:
“气死活该!”
她那藤杖颤动不歇,若虚若实,招式更是奇正无穷,变幻莫测,千万杖影,罩住了罗侯神君右边半个身躯,罗侯神君若不撤掌还手,实是难挡一击。
那罗侯神君毕竟功力高绝,千均一发之际,但见他右掌一翻,硬生生将那劈出的掌力卸去,左臂一缩一伸,穿入了万千杖影之中,直向藤杖一端抓去。
这种硬架硬崩的打法,若非性子暴躁,心肠狠辣的一流高手,轻易也不敢施展。因为稍有疏漏,立刻便是不死即伤之局,谁个愿意将性命当作儿戏?
武婆婆见到罗侯神君使出这等两败俱伤的手法,心头霍然一惊,身形一折,杖式一收,忙向一侧闪了开去。
罗侯神君一声冷哼,如影附形,追了过去,举臂一挥,掌风欺然,直朝武婆婆右肩背后拍到。
武婆婆听得背后风响,弓腰转身,滴溜溜转了半圈,藤杖一抖,挽起斗大的杖花,当胸戳去,口中冷冷一哼,道:
“我当你有三头六臂,原来也不过如此!”
罗侯神君始终硬架硬打,欺身上步,右臂一探,又向藤杖抓去,左掌穿肘而出,击向武婆婆胸腹,喝道:
“你已死定,还要卖狂么?”
说话中,两人闪电般对拆了二十余招,罗侯神君掌指齐施,拳脚并用,猛恶凶狠,招拍都是杀手。武婆婆杖法固然了得,武功也极是高强,怎奈对手乃是宇内第一魔头,况且似已决心取她性命,手下毫不留情,十招一过,她已失去先机,处身惊涛骇浪之中,一直在生死边缘打滚。
这乃是瞬息间的事,云震仍然跪在地上,张铸魂深深凝注,却是委决不下。
只听梅惠仙急声叫道:
“张师兄快作决断,武婆婆遇险了!”
话声刚落,果闻武婆婆一声怪叫道:
“好啊!老婆子不用兵刃,一样取你性命。”
张铸魂举目望去,但见武婆婆披头散发,藤杖已失,整个身子,被卷在漫天掌影之中,模样甚为狼狈。
忽听薛颂平一声大喊,道:
“张前辈究竟如何,速作决断,不能再因循了。”
话声中,身形腾空而起,直向那罗侯神君扑去。
那“一掌公”莫成,本在为那罗侯公子推宫过血,睹状之下,顷时撇下少主人,迫了上来,大声喝道:
“好小子,救人那么简单?你接莫爷几掌。”
人影疾闪,右臂一抬,倏地一掌击去。
这边“霹雳手”李元泰夫妇眼见薛颂平救助武婆婆无功,被那“一掌公”莫成接住厮杀,武婆婆的形势更为殆危,当下彼此一施眼色,连袂走了出来,李元泰朝那张铸魂拱一拱手,说道:
“张大哥,云震是个可造之材,只要他能完成使命,便不算违令师遗命,张大哥何妨将他收归门下,再加琢磨,成全了他的心愿。”
白瑛接口道:
“武婆婆十分危急,咱们快去助她一臂之力,张大哥睿智明达,自能从权达变,不须咱们操心。”
话声一落,当先掠去,身法灵巧已极。
李元泰连忙闪身赶去,口中说道:“今日已是不了之局,张大哥速来接应。”
张铸魂本非优柔寡断之人,只因事关恩师遗命,一时委决不下,如今眼见局势不利,又听白瑛说出“从权达变”四字,心念急转下,不由喟声一叹,道:
“也罢!我答应你,起来吧!”
云震大喜,连忙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响头,道:
“谨谢恩师破格收录,弟子……”
话未说完,张铸魂截口接道:
“处世唯诚,诚者格天,不必徒作誓言,今后身归太乙门下,但愿你守正不阿,永矢初志就是了。”
俯下身子,将云震扶了起来。
这等拜师大典,就此三言两语,草草完成,仪式之简单,武林中怕是无出其有了。但那仪式纵然简单,至敬至诚的心意,却是上达苍冥,下穷九泉,早为过往神明所共鉴。北道苏铉,若是死而有灵,知道这两代精英,从此成了名符其实的师徒,怕也要瞑目含笑,胸怀大畅了,
然而,就此一刻,武婆婆已经迭遇险着,形势更危。
原来李元泰夫妇连袂扑出,半路被那“秃鹰”鲁玄与卫州史文恭双双截住,四人顿时缠战两处,杀得难分难解。
武婆婆性子躁急,藤杖一失,羞怒难当,更是不顾性命,立时掌指翻飞,一掌接着一掌,猛攻猛击,凶猛有如疯虎。
怎奈罗侯神君功力太高,真气内力绵绵不绝,“天辟神掌”在他手中施展开来,当真攻守咸宜,威猛无俦,百十招过后,武婆婆不但伤不了他,反而累得真力难继,步履不稳,在罗侯神君连串硬砸之下,此刻已是挨打之局,了无还手之力。
张、云二人见到这等形势,同感心头一震,张铸魂久经阵战,尚能沉得住气,云震心中焦急,顿时形之于色。
但见他“唰”地撤剑在手,惶然说道:
“师父,武婆婆形势危急,我去助她。”
张铸魂微一吟哦,道:
“不,与为师联手,共同替下武婆婆。”
云震忧形于色,道:
“师父适宜动手么?”
“不妨事,你我动手,可挡罗侯神君五百招,设若当真不敌,你听为师招呼,速带玉儿退走,不要顾我。”
话声一顿,目光在那梅惠仙等三人脸上一转,接道:
“玉儿照应武婆婆,仙妹携同宝儿为愚兄掠阵,防那罗侯公子出手,咱们走。”
伸手一探,由腰际撤出一柄缅铁软剑,当下挺剑长身,捷如电光石火一般,直朝罗侯神君扑去。
云震见了,立时执剑一晃,急急跟去,梅蕙仙等三人不再怠慢,各自撤出兵刃,也随后跟去。
一代大侠,气派毕竟与众不同,张铸魂到达近处,并不即时动手,反而顿住身形,朗声言道:
“神君小心,张铸魂师徒要出手了。”
罗侯神君冷冷一哼,道:
“尸居余气,你尽管出手,老夫送你归西。”
但见他身形一转,一掌斜劈,朝那武婆婆侧背扫去。
武婆婆反臂一圈一绞,企图绞断他的手臂,怎奈力不从心,慢了一线,吃他掌缘扫中手腕,顿时手腕脱臼,痛彻心肺,踉跄退了三步。
罗侯神君心肠狠毒,不肯放手,欺身上步,猛一探臂,又朝武婆婆胸前抓去。
张铸魂俟机进击,大声喝道:
“神君手下留情!”
软剑一挥,剑芒电射,陡向罗侯神君脉门刺去。
武婆婆怒声吼道:
“留你娘的情!”
右臂一扬,脚下一蹬,又待欺身扑出。
石可玉娇躯一晃,挡在她的身前,脆声叫道:
“婆婆歇一歇,敌众我寡,那边罗侯宫的爪牙,还等您去收拾哩!”
这时,云震业已挺剑而上,师徒两人,剑芒电闪,将那罗侯神君圈在一片剑影之中,旁人已经无法插手。
武婆婆气得咆哮如雷,陡地将那右腕一拉一推,接上臼骨,抓起地下藤杖,虎步生风,直向罗侯宫的“八俊”逼去。“八俊”一见,各自撤出兵刃,迎了上来,顿时又将武婆婆围在当中,激斗起来。
姜桂之性,的是老辣无比,石可玉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举目环扫,但见罗侯宫的四童、四女、八姬等一十六人,将那罗侯公子圈在中央,卫护那罗侯公子运功行气,自疗伤势,其余二三十名青衣人,业已纷纷移动身形,渐渐逼近战圈,大有待令出手,群起而攻之势。
她心头一阵紧张,不觉向梅惠仙身边走去,低声说道:
“梅姑姑,咱们今天怕是难以脱身子。”
梅蕙仙道:
“不要紧,若能支持两个时辰,待那白云道长赶来,形势当可逆转。”
石可玉眉头一皱,道:
“白云道长的功力很高么?”
梅蕙仙道:
“与你干爹不相上下,只他一到,脱困决无问题。”
石可玉忽然叹了口气,道:
“我爷爷目下不知在哪里?”
梅蕙仙移目一顾,道:
“玉儿怎的突然想起你爷爷?”
石可玉幽幽说道:
“若是爷爷在场,就不怕他们人多了。”
梅蕙仙道:
“据说你爷爷性情怪僻,不管旁人闲事?”
石可玉道:
“这也难怪他老人家,我是遗腹女,我爹娘去世过早,他老人家为了照顾我,没有心情与人往来,久而久之,就形成目前这副性格。其实他老人家情感极为浓厚,对我更是爱如性命,他若在场,只要我出手,他是一定会出手的。”
梅蕙仙喟声一叹,道:
“众口铄金,以讹传讹,人言当真可畏!”
话声一顿,突然急道:
“宝儿快,快去助那李大侠。”
原来李元泰仗以成名的绝艺,乃是三十六手“霹雳掌”,这套掌法刚猛无伦,具有雷霆万钧之威,极为损耗真力。他被那史文恭截住厮杀,史文恭掌理衢州史家一门,阅历丰厚,年老成精,阴险歹毒,诡计多端,他深知李元泰所长,因而交手之初,避实走虚,一味与李元泰游斗。
李元泰这人谦冲为怀,但也是个仁义刚烈的侠士,他当时一心一意驰援武婆婆,恨不得一掌就将史文恭击退,殊不知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远从千里以外赶到这里,真力损耗极大,连番抢功,不但未将史文恭击退,反而上了史文恭的圈套,陷身于胶着状态之中,欲进不能,欲退不得。
史文恭一见心计得逞,李元泰的内力显然难继,顿时易虚为实,转守为攻,招招与那李元泰硬碰硬,一丝也不留情。李元泰真力损耗过巨,已成强弩之末,先前尚能接下,此刻却是步履蹒跚,连闪避也是力有未逮了。
宝儿闻得梅蕙仙急叫之声,转脸一望,立时扑去,喝道:
“老小子好狂!”
双臂一挥,一拳迎向史文恭的右掌,一拳直捣他的胸腹,拳风疾劲,招势凶猛,也是硬碰硬砸的架式,气派甚是雄伟凌厉。
拳掌接实,“卟”的一声,如击败革,史文恭右臂一麻,身躯迅即一转,避开那兜胸一击。宝儿浑浑噩噩,秉赋特异,又经钟乳浸浴多年,与一般高手对敌,无须顾虑本身的伤亡,连日经过西门咎、云震,张铸魂等人指点,招式纵然难中规矩,自己的优点却也明白,此刻与那史文恭动起手来,顿时使出天生神力,强攻猛捣,逼得史文恭连连闪避,落在下风,不得脱身。
他这里微占上风,其他各处并不乐观。
梅蕙仙纵目望去,但见那“秃鹰”鲁玄临空飞击,当真有如饿鹰撄食,时而盘旋,时而猛扑,身法轻灵,招式凶狠。白瑛的内力与李元泰一般损耗过多,但凭手中十支赤金小剑,收发自如,仗以攻敌,只能维持不败之局,要想伤敌,却是力不从心。
再看薛颂平,他倒是刚健矫捷,纵跳自如,招式诡异,掌风凌厉,罗侯神功,约莫已有七成火侯,怎奈莫成生性凶残,悍不畏死,战阵经验又复极为丰厚,他那“天地惧焚”一掌,练得滚瓜烂熟,得心应手,随意施展,也有惊人的威力。他此刻抱元守一,只守不攻,薛颂平要想将他击毙而脱身,却也甚为困难。
武婆婆含怒激斗“八俊”,“八俊”不是她的敌手,不到三十招,已有三人毁在她的杖下,但青衣人迅速递补,仗剑围殴,此刻已增至一十二人,武婆婆久战之下,内力不继,纵然勇猛如初,那威势却已大减了。
梅蕙仙一圈扫视下来,唯见张铸魂师徒,不躁不急,气势沉稳,任由罗侯神君咆哮如雷。
“天辟神掌”宛如冰雹雷电,漫天倾泻,他师徒仍是此退彼进,连环进击,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时片刻,倒也不虑伤亡。
这时夜风飒飒,繁星点点,东边山巅,新月如钩,那清冷的月光,照耀着这片山谷,越发显得山谷之中,阴风森森,杀气弥漫,令人不寒而悚。
梅蕙仙暗暗忖道:这局势优劣悬殊,纵能保持一时不败,最后的结局,仍然难逃悉数被歼之危,白云道长这久不来,等到败象一露,赶来也将无济于事,那时候,云震与玉儿,要想全身而退,怕也十分艰难,我得如何想个办法才好。
她心中焦急万分,有意出手加入战圈,协助张铸魂师徒击败罗侯神君,又怕那罗侯公子不顾一切,带伤参战,倘若如此,形势更为险恶,何况能否得手,她自己也无把握,故而踟躇不前,进退两难。
正当她进退两难,心焦如焚之际,忽然瞥见谷外山道之上,人影幢幢,正向这边急急奔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运足目力,凝神望去,待她看清来人是准,却又不禁心头狂跳,暗暗欢呼,险险叫出声来。
原来那幢幢人影,不是敌人的爪牙,而是归隐农、周公铎、西门咎、一本和尚、“丐帮三老”等一干侠义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