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忙,我仍让你三招。”
罗侯公子一掌击空,不觉又羞又恼,手腕一翻,双足紧钉地面,硬将身子旋转过来,乘势抓去,喝道:
“我看你狂到几……”
“时”字未出,薛颂平又复失去踪迹了。
罗侯公子毕竟是成名多年的人,两招落空,心头顿生警惕,立时镇定心神,身形一转,举目环扫,但见薛颂平气定神闲,伫立在一丈以外。
他这时心神已定,不亢不躁,冷冷说道:
“本公子小看你了,你再接我一招。”
足下一点,人已临空飞起,半空中,但见他双掌齐挥,宛若锇鹰攫食一般,飙然朝薛颂平当头击去。
这一招名叫“天风岚岚”,乃是“天辟神掌”中的厉害杀手,威力非同小可,掌势击出,势若罡风席卷,锐不可当。
薛颂平嘴说让他三招,其实时时都在戒备之中,眼看这一招威力之大,广披两丈方圆,心知罗侯公子存心毙敌,但话已出口,自然不能出手抵挡,当下气运丹田,张口一声长啸,啸声中,身形一仆,贴地窜了出去。
他身形尚未站稳,蓦闻身后“轰”的一声巨响,急切回头,只见原来立身之处,已被罗侯公子的掌力击成一个大洞。他心头大吃一惊,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忖道:尚幸见机得早,不然,那后果怕是不堪设想了。
转念中,陡觉劲风急袭,一只白皙的手掌,又复抓到了胸前。
薛颂平又惊又怒,急切问,但见他猛一挫腰,身形一仰,避过袭来的手掌,紧接着右脚足尖一挑,踢向罗侯公子“中极穴”。“中极穴”乃人身死穴之一,位于脐下四寸,属足三阴心经,如被踢中,那就没有命了。
罗侯公子怎肯与他同归于尽,连忙吸腹含胸,退了开去。
薛颂平乘势一挺,身躯临空急旋,蹑踪追去,喝道:
“阁下留神,我要还手了!”
双掌一挫,右拂左劈,霍地袭去。
罗侯公子一声冷笑,不退反进,穿入那掌影之中,指弹拳击,足踢掌飞,两人霎时杀在一起,杀得难解难分。
他两人出手之快,目不暇接,攻拒之间,更是奇奥绝伦,较之那罗侯神君与高夫人之战,煞气还要重上几分,双方之人,一时不觉看得呆了。
须臾,云震眼角余光,突见一人由对方奔来,凝神注视下,那人竟是“一掌公”莫成。
只见那莫成气势汹汹,杀机盈面,双目之内凶光毕露,看他奔行的方向,正是高夫人那边战场,不用说,莫成当是想去帮他的主人——罗侯神君。
云震心头一凛,当下身形猛扑,口中喝道:
“莫成,云某陪你走几招。”
他这声叱喝,顿时惊醒了归隐农、周公铎等人。
但闻周公铎“哦”了一声,随即大叫道:
“诸位,咱们仍照前议,上吧!”
举手一挥,率领三老和二十四名弟子,大步向对方行去。
他这里率先而行,顿时衣袂飘飘,人影齐动,各找议定的对手,纷纷向罗侯宫的属下围了过去。
这是一场混战,这场混战一旦爆发,不知有多少人命丧当地,侠义的一方,纵然占点优势,那伤亡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云震与莫成刚刚硬接了一掌,这一掌云震乃是凌空下击,身无着力之处,但是掌力一接,强弱立判,那位号称“一掌公”的莫成,竟被云震的掌力击退了七步,而云震下扑的身形只稍为顿一顿,一丝也不觉异样。
这现象,云震固然心头窃喜,信心倍增,但那罗侯神君也已瞧见,他可是大大吃了一惊,凛然难信了。
他难信,莫成更是难信,此人鲁莽凶狠,哪里肯信云震的功力高过自己,但见他须发俱张,猛地一声怒叱,道:
“小子,你也接老夫一掌。”
讵料他右掌刚刚提起,罗侯神君已经峻声大喝道:
“住手,统统住手!”
喝声中,身形猛翻,脱出了高夫人的战圈。
他这声大喝,响彻云霄,来得过于突然,双方之人,不觉全都停下来,连高夫人亦自呆住,不知他因何急退?
只见罗侯神君逼近云震跟前,阴恻恻地道:
“云震,你且击老夫一掌。”
云震一愣,脱口道:
“为什么?”
罗侯神君阴阴一笑,道:
“不为什么,老夫欠你一掌。”
云震瞪大眼睛,想了一想,顿时心头一震,忖道:这老魔想是要试试我的掌力,看来今日不会放过我了。
心中暗暗吃惊,表面镇静如常,淡淡的道:
“当日约定,那一掌后年重九之日再补,神君莫非忘啦?”
罗侯神君脸色一沉,道:
“不!老夫要你今日补!”
云震淡淡一笑,道:
“神君说笑了,那是信约,是信约你我都得遵守,别说云某自知功力不足,即使功力已足,云某也得等到后年重九之日。”
罗侯神君一声冷哼,道:
“那可由不得你。”
云震心头汹涌,但却强自抑制下去,笑道:
“神君又说笑了,手掌长在云某身上,云某不想出手,神君就是用强也不行啊?”
罗侯神君道:
“真若如此,那是你自讨苦吃。”
云震哈哈一笑,道:
“我知道了,神君敢是心中害怕?”
罗侯神君目光一凌,道:
“老夫害怕什么?”
云震道:
“等到后年,神君怕承受不了云某一掌?”
罗侯神君先是一怔,继而桀桀狞笑,道:
“正是!正是!你果然聪明,你太聪明了。”
这魔鬼头软硬不吃,云震不由大为震惊,但他终究是宁折不弯的人,既是无法避免的事,也就无所畏惧了。
但见他神色一整,肃然道:
“既然如此,云某愿求一搏,要叫我今日击你相约之一掌,云某不屑……”
“为”字未出口,高夫人已经疾跃而来,喝道:
“老贼,你想得太如意了。”
她虽然长得美如仙子,但此刻却是目透寒芒,脸笼重煞,连话也像严冬的寒冰,令人打从心底直打冷颤,浑身发抖。
罗侯神君心头一凛,阴阴地道:
“什么如意不如意?须知老夫并非怕你,老夫必得了断这桩私事。”
高夫人冷冷喝道:
“谁管你怕与不怕,我但知要你纳命,我那兄长屈死二十四年,等得太久了。”
罗侯神君阴阴一笑,道:
“你我功力相若,分胜负也得千招以后,妄言叫老夫纳命,你不觉过于狂妄么?”
云震忽然接口道:
“再次动手,云某当与高夫人联手,怕难如神君之意了。”
倏闻此言,罗侯神君不觉怔住。
要知他心中对云震最是顾忌,云震日昨接下他“雷动万物”一招,非但不死,那般沉重的伤势,竟能于一日之间完全康复,适才他亲见云震临空一掌,将莫成击得连退七步,因之他急于试试云震的掌手究竟有多重,并欲俟机将云震除去,如今他试掌未成,云震忽然说要与高夫人联手,他又焉得不发怔?
高夫人眉头一皱,显然不悦,道:
“云震,你不知道我是为兄报仇么?”
云震恭声道:
“晚辈知道。”
高夫人眉头皱得更紧,怫然道:
“知道为何说要与我联手?”
云震道:
“夫人明鉴,罗侯神君不同旁人,他既是谋害令兄的凶手,也是武林之公敌,对付这种人,大可不必讲究武林规矩,总以先行将他擒下为上,免得夜长梦多,另生枝节。究竟如何?
尚请夫人裁决。”
高夫人脸色稍霁,想子一想,道:
“好吧!咱们将他擒下再说。”
话声中,莲步转移,再向罗侯神君身形逼去。
罗侯神君忽然沉声道:
“且慢,老夫有话说。”
高夫人恍若未闻,仍是一步一步向前逼去。
云震峻声道:
“有话回头再说吧!”
罗侯神君目射凶芒,蓦地大喝道:
“高夫人,你再上前一步,莫要后悔?”
话声一顿,侧顾罗侯公子,又道:
“宇儿,你先走,记住,且莫为难她,一切等为师回来裁决。”
高夫人一怔住足,云震也不由停下来。
但闻罗侯公子道:
“师父,您也走吧!咱们要走,不信他们拦得住。”
罗侯神君道:
“不!你先走,收拾一下,即回六诏,为师立刻就到。”
罗侯公子道:
“倘若师父路上耽误呢?”
罗侯神君忽然冷哼道:
“耽误什么?哼!本宫唯一戒色,对她若再存染指之心,你可小心了。”
罗侯公子躬身道:
“徒儿不敢!徒儿是说,师父若是耽误太久,对她如何处决?”
罗侯神君道:
“我不会耽误太久,快走吧!”
他们师徒这段对话,旁人听了,如坠五里雾中,一丝也不明白,但是云震听了,却不觉心神一凛,初见引凤时那种不祥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心头。
他一面倾耳细听,一面暗自疑忖道:他们虏了人?那人是个女子?那女子与高夫人有关?
那女子莫非是雯儿?
云震这样一想,顿时心乱如麻,赶忙纵去高夫人身边,惶然问道:
“夫人,雯妹可在府中?”
不料高夫人也在想着同一件事,闻言目光一凌,道:
“哼!我正要问你要人哩!”
话声一顿,抬头急道:
“丁振魁,我那女儿,可是被你虏走了?”
这时,正当罗侯公子转身挥手,率领属下下峰而去。
云震急怒交作,等不及罗侯神君回答,已自扑了过去,大吼道:
“说!高小姐可是你虏去?”
罗侯神君阴阴一笑,道:
“不错!高小姐现在我那徒儿手中,你若要见她,百日之内,老夫当在罗侯圣宫等你,若逾时限,老夫可就不再负责她的安全了。”
话声中,转身行去,竟是毫不慌张。
云震愣了,其他的人也愣了。
高夫人脸色更寒,蓦地一声大喝道:
“站住!”
罗侯神君如言站住,回身道:
“夫人可是仍为令兄之事?那很抱歉,老夫今日不能奉倍,错开今日,咱们哪里碰上哪里算,夫人意下如何?”
高夫人娇躯颤动,咬牙道:
“好!算你命长,我那女儿呢?”
罗侯神君阴笑道:
“老夫已经说过,百日之内,老夫保证令媛毫发无伤,百日以后,如果云震不来六诏,老夫恕不负责,请夫人随时提醒云震吧!”
云震急怒攻心,心窍闭塞,他竟扑向前去,挥掌就劈,口中斯喝道:
“不用百日,云某擒下你来,与雯妹交换。”
这正中罗侯神君试掌之意,只见他举掌一推,哈哈笑道:
“很好!很好!老夫求之不得。”
只听一声轻响,掌风相接,如中败革,罗侯神君手臂一麻,拿桩不稳,不由暗吃一惊,连忙就势倒翻,急急向峰下奔去,总算没有当场出丑,云震则似断线风筝,临空飞了出去,差幸高夫人腾身一跃,将他接住,但人却已昏了过去。
峰下传来罗侯神君的声音,阴恻恻道:
“高夫人,莫忘百日之内,叫云震前来六诏。”
这事的变化,大大出人意外之外,那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一代恶魔,竟会凭恃人质鼠窜而去,而峰上众人,连那西门咎在内,竟也无人出手阻拦,一个个全都愣了。
“主人,云公子不要紧吗?”
原来高夫人席地而坐,正在为云震推拿,云震此刻满面通红,兀自紧闭双目,未曾苏醒。
众人围了过去,西门咎跺脚狠声道:
“云震若有三长两短,西门咎拼掉老命,也要搏杀你这老魔。”
齐小冬忽然悄声道:
“老前辈,请小声一点,莫要惊动了云大哥。”
西门咎瞪他一眼,悻悻走了开去。
那牛大宝一头挤进人群,高声叫道:
“喂!俺云大哥受伤了么?”
齐小冬生怕惊动了云震,他却大叫大喊,其实谁又知道他心中正在想着,若是他的“云大哥”受了伤,他又准备前去提那乳白色的泉水了。
高夫人被他一喊,收回手掌,睁开眼来,道:
“这孩子并未受伤,他仅是急怒攻心,痰气雍塞,稍时就会醒来,诸位放心吧!”
她这话说得和熙已极,乍听是在安慰众人,仔细分辨,其中的意味,竟是痛、爱、惊、叹兼而有之,与原先的冷冷冰冰,疾颜厉色的情形迥然不同,归隐农等人心中异奇,但却不明内情,只有点头唯唯的份儿。
须臾,云震张口吐出一口浓痰,倏地坐了起来,出声喝道:
“老贼……”
睁眼看清四周人群,话声顿时中断,张口愣住。
高夫人幽幽地道:
“孩子!那老贼已经走了,你静静。”
云震双目一凌,急声道:
“什么?他走啦?我去找他。”
手掌一按地面,蓦地腾身而起,由众人头飞了过去。
高夫人先是一怔,继而大喝道:
“回来!”
这两字声发丹田,震人耳膜,云震身在空中,一惊之下,神智顿时清醒过来,只见他折身一拧,临空翻了两个筋斗,飘飘然回到原处,恭恭敬敬道:
“夫人有什么吩咐么?”
高夫人一声冷哼,道:
“但凭血气之勇,能成大事么?”
云震浑身一颤,顿时垂下头去,道:
“是,晚辈鲁莽,晚辈知错。”
高夫人道:
“尚好你知错,不然,我可真要失望了。”
她语气和缓下来,顿了一顿,接道:
“救回洁儿之事,另外商议,现在我问你,你身上那佩剑哪里来的?”
云震抬起头来,正想回答,高夫人忽然又接道:
“莫非你见到他了?”
云震先是一怔,继而恍然道:
“是的,佩剑正是他老人家所赠,这里另有手书一封,他老人家嘱晚辈面陈夫人。”
他由怀内取出高华的手书,双手递给高夫人,高夫人接过书信,看了看封套,随手放入怀内,站起身来环顾道:
“各位如无其他事故,请至舍下盘桓数日,妾身有事奉告,云震、平儿,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