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了定神,顿时想起那乳白色的泉水,暗暗忖道:对啦!那泉水可以治伤,怕是灵石钟乳之类,难怪宝儿长得那般高大?
这样一想,她脸上不觉泛起了笑意,同时立刻催动自己体内的真气,使之与云震体内那一股真气相结合,心想帮助云震,助长“药”力,从速治好他的伤势。
不料她那笑意落在谷涛眼内,谷涛大吃一惊,急急道:
“使不得!小姐。”
原来谷涛的修为与功力,并不下与雯儿,他身为金陵王内府总管,早年又是西天一霸,经验况历何等丰厚,雯儿暗运真力的迹象怎能瞒得了他?可惜他警觉迟了一线,那两股真力已经结合了。
真力一合,运动加速,牵动了云震的伤势,云震“嗳唷”一声低呼,顿时醒了过来。
谷涛的焦急之声,雯儿恍若未闻,云震轻轻一声“嗳唷”,雯儿立时收回真力,无限关切地问道:
“怎么啦?云哥哥。”
云震无力地向她看了一眼,嘴角牵动,笑道:
“还好,你哭啦!”
雯儿连忙抹去泪珠,但那泪珠却偏偏愈抹愈多,就像是断了线的串珠儿不断落下,哽声道:
“没有,我没有……”
云震轻轻一嗯,道:
“不要哭,你要坚强些,我能活下去的。”
雯儿强作笑容,道:
“嗯!你能活下去,你要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
云震微微一笑,问道:
“那老魔走啦?”
大宝忽然接口道:
“老小子走了,您胜啦!”
云震轻轻摇摇头,微笑道:
“我没胜,但也不算败,我将来总是要胜他的。”
大宝竖起拇指,大声道:
“您胜了,您是英雄,您是俺云大哥。”
云震闭上眼睛,歇了一下,又道:
“宝兄弟,你刚才好像给我喝了些什么?”
大宝道:
“水,要喝俺再去拿。”
云震道:
“好像不是水,是酒吧?”
大宝道:
“是水,酒俺倒了。”
雯儿接口道:
“好像是灵石钟乳一类东西,宝儿说可以治病,你喝了半酒坛,倒有些效用。”
云震眼睛一亮,道:
“啊!难怪我觉得暖和和的,很舒服。如果真是灵石钟乳,那就糟蹋了。”
大宝道:
“没关系,俺天天喝,多得很。”
云震微微一笑,望着雯儿道:
“恐怕真是灵石钟乳,你看,宝兄弟长得多高大?”
谷涛见他兴致愈谈愈高,好似忘了自己乃是负伤之人,心里着急,忍不住插口道:
“云公子,你伤势不轻,说话劳神,歇着吧!”
云震微微抬目,道:
“不要紧,我还撑得住……”
谷涛怕他又要说个不停,连忙截口道:
“先歇着,有话回头再说。”
云震一点也不了解谷涛心理,喋喋不休道:
“晚辈承老英雄一再眷顾,真不知如何言谢……”
谷涛眉头一皱,不耐道:
“公子过于唠叨,你不知保重身体,也得替老朽……老朽咱们家小姐想想。”
他原是性情暴躁之人,不然也不叫西天一霸,看迹象,听语气,可知他乃是奉命保护雯儿来的,雯儿心目中只有云震,云震若有三长两短,雯儿的结果可想而知,他如何向金陵王交代?故此心中一恼,两臂不觉施了点力,云震半依半靠躺在他身上,那胸前的肋骨就受了牵动了。
伤处受了牵动,云震顿时直冒冷汗,忍不住喊起痛来。
雯儿大吃一惊,急急道:
“哪里痛?”
云震喘息道:
“胸……胸口……”
雯儿赶忙撕开他的胸衣,但闻“拍”的一声轻响,衣襟之内掉落了一件东西,雯儿也不去看它,顺手拾起,揣在怀里,然后朝云震胸口望去,只见那胸口一片青紫,延至脐下,她又不觉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大宝见到那伤势,忽然大叫道:
“快,快!”
他这“快”字,谁也不知他究竟指的什么,只见他两臂一张,俯下身躯,就想来抱云震。
谷涛触及云震伤处,正在暗暗自责,见状喝道:
“你干么?”
大宝道:
“俺抱云大哥到那水里泡一泡。”
双手接过云震,云震又是一声惨呼,但他不管,转身就跑,一直往钟山东麓奔去。雯儿与谷涛虽已明白他的用意,却仍放心不下,也连忙站起身来,随后跟去。
转过山麓,奔上山坡,来到半山一处山洞,那山洞极为深邃,七弯八拐,高高低低,光线甚是暗淡,勉强可以辨路。
忽见大宝停下脚步,说道:
“到啦!你们在这里候着。”
撤步行去,转过一处拐角,霎时消失不见。
雯儿本想跟去,却被谷涛拦住,轻轻地说了几句话,雯儿无可奈何,只得忍着性子等候。
不知早等待心焦,嫌时光过得太慢,抑是确实过了很久,总之两人俱已深感不耐,始才听见大宝叫唤道:
“好啦!云大哥喊你们进来。”
两人循着洞势走去,连拐两处拐角,突觉眼前一亮,原来仍是一处石洞。
那石洞钟乳纷垂,比外面暖和不少,入口不远,有一三尺大小,边沿参差不齐的小小池子,那池子水深仅有半尺光景,色呈乳白,正是大宝提去的那种泉水。
这时,云震已经苏醒,脸色大见好转,人也硬朗不少,他躺在小池边沿,身旁放着湿淋淋的内衣裤,见到两人进入石洞,立即焦急的问道:
“两位可曾见到一只紫檀匣?”
雯儿与谷涛同时一怔,一怔过后,雯儿随即想起地上拾起之物,赶忙由怀里掏出来,走向前去,问道:
“是这只匣子吗?”
云震吐了口气,连声道:
“正是,正是。”
伸手接了过去,不住地摩娑。
雯儿在他身边坐下,关切地道:
“你感觉伤势好些了吗?”
云震心思旁属,两手仍在抚弄那只紫檀木匣,不经意的点了点头,漫声道:“好些了。”
雯儿见他全神贯注在那紫檀木匣上,颇觉怪异问道:
“这只木匣很贵重吗?”
云震点点头,顿了一下,目光忽然凝注道:
“雯妹,高洁做过的事,你可记得?”
雯儿一愣,随即眨眨眼睛,将头一摇,道:
“不记得,你怎么问起……”
云震双目一瞌,喟叹声截断了雯儿话头,雯儿一惊,连忙问道:
“怎么?是高洁做错事了吗?”
云震睁开眼睛,无力的道:
“那倒不是,我有一块玉符失落在高洁手里。”
雯儿讶然道:
“那也就是失落在我手里啦!”
云震点头,又摇摇头,说道:
“想来你是没有一点印象了。”
雯儿焦急道:
“你说说看,那是块什么玉符,我好好想一想。”
云震也没有见过那块玉符,但他曾听裴大化讲过,于是瞑目想了一下,始道:
“那块玉符是块碧绿晶莹的温玉,正面刻着—道符箓,背面刻着一个右手执剑,左手捏诀的老年人肖像,那玉符的形状大小,与这木匣的印痕一样。”
揭开匣盖,将紫檀木匣交给雯儿。
雯儿接过木匣,看看匣内黄绫上的长方形印痕,皱起眉头,仔细的想了又想,结果仍是想不起来,戚然道:
“我不记得了,那玉符很重要吗?”
云震黯然道:
“很重要,但你记不起来也是枉然。”
雯儿美目一转,道:
“如果是我拿了,不在小瑶池,一定在金陵王府。”
云震道:
“在金陵王府。”
雯儿问道:
“你知道?”
云震道:
“数天前,你亲口告诉我的。”
雯儿脸色顿时开朗,站起身来道:
“我回去找。”
谷涛听说她要“回去”,赶忙附和道:
“好,老朽陪小姐回去。”
不料雯儿瞧着云震,忽又自言自语道:
“唉!我现在怎么能走?”
缓缓坐了下去,紧紧靠着云震,柔声道:
“云哥哥,等你复原,我再去找那玉符,好吗?”
这一起一落,不知包含几许情意,谷涛摇摇头,暗暗叹了口气,云震如非负伤在身,力不从心,早就一把将她搂住了。
这时,云震心头思潮起伏,不禁回想着连串的遭遇。
他心中暗想,雯儿对我情真意切,我如能与她双宿双飞,不问世事,隐居在那“小瑶池”
中,该是何等幸福?可是……
脑中闪过石可玉的倩影,眼前幻出一个娇艳如花的紫衣少女,又想起了王屋老人“太阳丹”,以及对王屋老人许下的誓言,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定了定神,想起此身已非自己所有,一切恩怨俱由那玉符引起,追根究底,总是那罗侯神君惹出了祸患,没有罗侯神君为害武林,玉符不会落在自己手上,以后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于是,他觉得找回玉符才是当前的急务,其他只有听其自然了。
他抬起手臂,张开两掌,轻轻握着雯儿玉臂,静静地道:
“雯儿,你放心,我已经大有起色,连武功也没有失去。你去吧,那玉符对我实在太重要,你去找找看。”
雯儿双肩抽动,忽然又流下泪来。
云震连忙安慰道:
“雯妹,坚强些,别哭。你看……”
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衣服,指指胸膛,接道:
“伤痕都退去了,这泉水对我大有裨益,肋骨已经不痛,你放心去吧,能否找到都赶快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雯儿见他胸腹之间的紫痕确已退去,始才幽幽道:
“等我啊!”
云震连连点头,道:
“等你,一定等你,等你回来时,我怕已经纵跳自如,完全复原了。”
雯儿破涕一笑,缓缓站起,道:
“好!那你自己当心,不要急于运功,我走了。”
娉娉婷婷,转身往前行去。
谷涛见了,匆匆向云震摆摆手,说了一声“云公子保重”,未等云震回答,他已急步跟了上去。
雯儿走到转角处,忽又回过身来,殷殷道:
“我就回来,你保重啊!”
云震心头,不觉泛起一股辛酸的滋味,强作欢笑地向雯儿频频点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雯儿走了,那大宝也好似失落了什么东西,痴痴地呆了半晌,如非云震喊他,不知还要愣立多久。
他回过神来,只见云震眼角挂着泪痕,竟忘了问问云震喊他何事,反而诧异的“噫”了一声,疑道:
“您也哭啦?”
云震举手拭去泪痕,凄然道:
“没有,眼睛有粒砂子,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大宝走了过去,却道:
“怎样?您胸口当真不痛啦?”
云震道:
“隐隐有点痛,但不要紧。”
大宝道:
“俺说哩!你可得在这水里泡上三天三夜才不痛。那就别问了,伤好了再问。”
掀开了覆盖的衣物,也不管云震意向如何,赤裸裸的,就将云震的上体浸在水里,又道:
“最好喝上几口水,那会好得快些。”
这可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云震无奈,索性将肚子喝得饱饱的,闭上眼睛,听其自然,不久也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大宝坐在水池边沿,愁眉苦脸默默地在那儿发怔。
云震缓缓坐起,水声一响,那大宝顿时起立,喊道:
“云大哥,俺饿啦!”
云震微微一怔,暗道:这可怎么办?大宝就怕挨饿,饿是挨不得的。
心念转动,目光瞥见自己的衣物,顿时有了主意,缓缓走出水池,在那衣物之内,摸出一块碎银,抛给大宝,道:
“宝兄弟,你去买点东西裹腹吧!”
大宝接过银子,立时眉开眼笑,道:
“好!俺去去就来,您可不要出去啊!”
云震点点头,大宝转身奔去,霎时就不见了。
深山洞穴,寂无一人,赤身露体,本也无关紧要,但云震幼承母教,知书识礼,适才为大宝充饥事分了心神,未曾注意及此,这时大宝的问题已经解决,方知自己身无寸褛,礼教所及,令他急急穿上衣裤,扎束停当。
他定下神来,忽然心头一动,暗道:我手脚俐落,不觉痛楚,伤势莫非已经好了?
一念及此,连忙盘膝坐下,运功一试,果然觉得伤势已经好了大半,非但五脏已经归位,肋骨已经复原,并且可以运功行气,气行百穴,只是不及以往舒畅罢了。
他心头大喜,顿时运起“六丁抱一大法”反复施行,不多时,已觉灵台如镜,澄明一片,渐渐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这一入定,又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来,只觉目力大增,浑身精力充沛,那伤势不但霍然痊愈,更觉内力澎湃,举步轻灵,一身功力,比之未负伤以前,反而越发精进了。
他一面自欣自慰,一面向四周望去,忽然心头一震,暗暗忖道:雯儿呢?怎么还没有回来?继而又想到牛大宝,牛大宝居然也没有回来。
身在山洞,不见阳光,不知时刻,但想来时刻必已过去了很久,两人均未回来,云震不觉暗暗有点着急了。
他本想出洞去看看,转念一想,两人回来,必会找来原处,自己路径不熟,不知此洞是否另有岔路,如果另有岔路,走岔了,两头错过,那更麻烦。于是,他在那错纵零乱的钟乳之间转来转去,
藉以排遣心头的烦恼。
不料那些钟乳大同小异,稍不留神,竟已远离了原来的那间山洞,等他发觉有异时,已经迷失了方向。
这时,他内心颇为着急,愈急愈是找不到原来那间山洞,无可奈何,只得强耐心神,暗暗忖道:这样不是办法,想这山洞并无窒息之感,必是另有一二处出口,我何不认定一个方向往前走,先找到出口,离开此洞,再设法找那原先入口之处,说不定雯儿与大宝,正在那里等我哩!
他这样一想,心神顿时镇静下来,头脑也冷静了。
只见他伸出右手食指,先在口内沾上唾沫,再将食指竖在空中,然后微一凝神,认定了方向,毫不犹豫的向右折转,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