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有魔崽子守着,咱们到别处去试一试。”
齐小冬忽然大声道:
“不行!”
西门咎冷冷地道:
“什么不行?”
齐小冬道:
“石可玉约定在此相候的。”
云震暗忖道:是啊!石可玉约定在此处等候,如果她引领引凤到来,我们都已离去,岂不误了大事?
心中转念,连忙接口道:
“齐兄弟说得不错,咱们当真该在此处等那石可玉回来。”
西门咎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那石可玉狡谲异常,说话时眼睛连眨,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我看大半是不会回来了。”
归隐农一怔,道:
“你说她打些什么主意?她又为何不回来?”
西门咎瞪眼道:
“我若知道,何用你问!”
云震心头一震,暗道:王屋老人以小妹许我,想来是石可玉本人之意?如此说来,小妹哪会真心去找引凤?
齐小冬接口道:
“石可玉不会有什么坏主意,倒是忘了将‘太阳丹’交给她,要她转嘱那引凤相机行事,也就不用再等了。”
西门咎又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绕城行去。
一本和尚道:
“咱们不必等,马上一起进城,也好争取时效。”
西门咎虽是跛了一足,行动却矫捷异常,云震见他去远,急忙向众人点了点头,疾步跃去。
转过城角,西门咎单足一点,嗖的一声,笔直纵了上去,手搭城垛,望了一望,见无人迹,始才身形一翻,登上城头。
云震睹状,立即提起丹田真气,双足一蹬,箭射而起,归隐农也腾身而起,向城上纵去,齐小冬见了,急忙施展壁虎游墙术,手脚并用,匆匆往城上爬去。
一本和尚练的是硬功,无法纵跃而上,连忙撩起僧袍,伸手向腰际摸去。
他有一对短钻,长约尺许,本是兵器,兼作登高之用,这时伸手一摸,两柄短钻竟然不见,而齐小冬已快攀上城头,不禁大急叫喊道:
“云震!”
云震站立城上,转面道:
“大师有事么?”
一本和尚急得脸红耳赤,仰望城头,大声道:
“我的翻天钻丢啦!”
云震微微一怔,未及开口,一本和尚忽又叫道:
“哦!找着了。”
原来短钻插在左腰,搏斗之际,总是右手使杖,左手取钻,这时他左手提着禅杖,右手摸向右腰,摸了一空。
此时,西门咎在前,云震与归隐农在后,齐小冬刚刚攀上城头,几人尚未行动,城墙之下,已是传来了一声暴喝。
喝声未落,两名青衫男子,飘然登上了城头。
西门咎目光锐利,独目一闪,业已瞥见另外数名青衫人,正由远处奔来,当即将手一挥,喝道:
“退!”
众人闻言,立即反身向城外跃去。
那两名青衫男子来势极快,当先一人,足踏城垛,怒声喝道:
“西门老儿……哦!”
言未毕,突然发觉西门咎就在脚下,尚未离去。
原来西门咎跃出城外,左手勾住城墙,并未落下,此时右手一伸,一把抓住那青衫男子足踝,猛地掼了出去。
一本和尚手执短钻,交互攀到城上,立刻又反身下跃,人未落地,忽见那青衫男子头下脚上,正由身前掠过,急忙短钻一挥,击了过去。
这一钻,击在那青衫男子臀部上,将那人臀部击了一个老大的血窟窿,痛的那人惨呼一声,一头栽倒地上,脑浆迸裂,当场身亡。
这乃是指顾间的事,另外那名青衫男子奔了过来,西门咎一把抓去,被那青衫男子跃起半空,闪躲开去,西门咎翻身再上城头,手按钢筒机簧,一片淬毒细针,应声射出,全都钉入了那人身上。
转眼间,另外五名青衫人赶到城上,云震等人却已奔出了二十余丈。
为首那青衫男人见是西门咎押阵,立即长啸一声,朝后面挥了挥手,然后才追赶下来。
此际,归隐农在前,云震和齐小冬居次,一本和尚跟在两人身后,西门咎断后,向先前歇足之处奔去,那五名青衫人遥遥追赶,但过了一忽,城上又陆续跃下上十名青衫人,随后追来,
奔跑中,西门咎忽然听到一阵隆隆车轮之声。
云震放足疾奔,见齐小冬脚下迟缓,显是内力不继,急忙抓住他手腕,携带齐小冬向前跑去。
忽听西门咎道:
“前面枯树后有个洞穴,那洞穴在枯树根部,云震先藏在洞中,动作要快,别教敌人发觉。”
云震举目望去,前面不远,果然有一株五六丈高,直径颇粗的枯树,孤伶伶地耸立在荒野之中。
只听西门咎低声喝道:
“快!”
云震不及思索,松开抓着齐小冬的手,伏地一掠,闪电般窜到了枯树之后,果然见着一个勉可容身的洞穴,当下身躯一缩,藏入了洞中。
展眼间,十余名青衫男子风驰电掣般由眼前掠了过去。
云震刚刚吁出一口长气,耳中忽又闻得一阵疾骤的马车之声,移目望去,远处尘土大起,正往这面疾驰而来。
斜月下,那马车逐渐驰近,竟是一辆豪华无比,却又小巧玲珑的金色马车,但见它车门紧闭,流苏飘荡,匝地的尘土,淡淡的月光,反映着七彩光辉,令人眼花缭乱,倍增神秘之感。
云震暗暗忖道:这是谁家的马车,竟然恁早进城?
忖念中,那马车已经来到近处,前座车辕,竟插着一根钢杖,那驾车之人,居然是金陵王府那位白发萧萧的铁娘。
云震发现驾车的竟是铁娘,不觉大大一震,暗道:车内是谁?是高洁吗?
马车疾驰过去,云震脑海之中,突然幻起雯儿的倩影。
那长发披垂,白衣濯足,举止娴雅,神情祥和的雯儿,谁知竟患上了‘离魂’之症;不幸的是,她竟又是高洁,而高洁经此一日,就将嫁给那罗侯公子。
他愁肠百结,时而是雯儿,时而是高洁,时而是罗侯公子,时而又是武林的公益,本身的责任,想得入神,连有人来到背后,仍是一无所觉。
那人锦袍福履,银髯拂胸,赫然竟是裴大化。
裴大化道:
“兄弟,你在想些什么?”
云震大吃一惊,转身疾退八尺,骇然道:
“你……”
裴大化微微一笑,道:
“是的,老偷儿裴大化。兄弟敢是不认得了?”
云震脸色一沉,狠声道:
“不认得?你烧成灰我也认得……”
话声一顿,接着喝道:
“你可是来取‘罗侯心法’?”
裴大化淡淡地道:
“不,‘罗侯神君’已到金陵,如今就是有人将‘罗侯心法’送给老朽,老朽也不敢要了。”
云震觉得裴大化似乎变了,但一切祸害,全由裴大化引起,如非他贪得无厌,窃去那紫檀玉符,此刻怕不早到贺兰山,见着那白石先生,正在学习‘六丁神剑’,两年后泰山的正邪之会,那就水到渠成,单纯得多了。
因此,云震对裴大化似有所变的感觉,仅是一闪而没,微微怔了一怔,又喝道:
“那你找我干么?”
裴大化道:
“我想帮助你,不知兄弟可用得着老朽?”
云震冷哼一声,默然不答。
裴大化叹了口气,道:
“说来兄弟也许难以相信,但老朽确已想通了。”
云震道:
“休想通什么?”
裴大化道:
“人生于世,不该只为自己打算;也要想想别人的痛苦,真不该将自己的喜好乐趣,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云震大大一怔,接着脱口道:
“你遇见了张……”
裴大化叹口气,道:
“想不到西子湖畔的‘张铁嘴’,竟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张大侠,老朽有眼无珠,竟取走他续命的丹丸。”
话声顿了一下,微笑又道:
“兄弟可真是张大侠的衣钵传人,一语中的,竟知道乃是张大侠感化了我。普天之下,也确实只有张大侠与兄弟你配称仁义二字,真是仁者知仁。”
这裴大化好似感慨过多,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云震心情烦躁,不耐听这些虚浮之词,说道:
“在下当不得仁义两字,你不必虚套。”
裴大化连声道:
“是!是!老朽该说正经的,有两桩事,兄弟想必极欲知道?”
云震一怔,讶然道:
“什么事?”
裴大化道:
“一桩是刚才过去那马车,另是西门咎他们目前的下落。西门咎他们,兄弟不必担心,他们已往城东绕去,那些青衫人决然赶不上;那马车……”
云震急不及等,道:
“马车内可是金陵王的女儿?”
裴大化道:
“马车确是金陵王府之物,车内却不是高洁。”
云震道:
“不是高洁,难道是金陵王?”
裴大化道:
“那马车虽然华贵,却嫌小巧,男人除却生病负伤,怎会乘这般小巧的马车,也许是金陵王夫人。”
云震疑忖道:现在已是卯正时分,天色将明,金陵王夫人不辞劳累,连夜赶回,必是为正午相亲之事。但……但……
突然,他想到以往曾经问过雯儿,雯儿在金陵王府从未见过金陵王,只见过金陵王夫人,及一些丫环,嬷嬷与仆从,因此他疑云更重,又忖道,难道金陵王不住王府?难道金陵王夫人乃是连夜出城又进城?
他疑念未已,裴大化又道:
“兄弟,你皱眉蹙额,想必有事难决?老朽武功平平,偷窃之术与轻身功夫,却是天下第一,倘有差遣,老朽虽死不辞。”
云震心境欠佳,冷冷说道:
“你确实死有余辜,如非是你盗去‘玉符’,引起风波,当前哪有这许多麻烦。”
裴大化道:
“老朽所以赶来金陵,就是想帮你找回‘玉符’,以赎前愆。”
云震哼了一声,道:
“‘玉符’现落高洁手中,看你可有办法取回?”
裴大化举手一拱,道:
“老朽这就去。”
话声未落,人已闪身奔出。
云震怔了一怔,急道:
“站住!”
裴大化住足道:
“‘玉符’既有下落,老朽得先取回再说。”
云震道:
“今日乃是金陵王与罗侯神君见面议亲之日,双方高手如云,戒备必定十分森严,你武功平常,一旦失风,岂非死路一条?”
他虽是对裴大化极为厌恶,一旦知道他前去涉险,仁厚之性自然流露出来,担心裴大化失手被擒,唯死而已。
裴大化内心感激,口中却道:
“兄弟有所不知,偷窃之技,以旁人紧张分神之际最易施展,老朽只要混入金陵王府,定能将‘玉符’取来,兄弟不必为老朽担心。”
云震犹未接口,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云震!”
云震骇然回顾,只见一条娇小人影,踉跄奔来,这时晨曦微露,斜月尚未西沉,灰蒙蒙的光亮下,依稀可辨,那人影竟是进城不久的石可玉。
石可玉步履踉跄,显然身负重伤,云震心头大震,猛可腾身前跃,急道:
“小妹,你……你怎么了?”
石可玉喘息道:
“我……我伤在高洁之手。”
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人已晕厥过去。
云震抱着她倒下的娇躯,但见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角溢血,躯体不停的颤抖,可知伤势极重。
事出意外,云震竟自呆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大化紧随而至,道:
“这位姑娘饬势极重,得赶快救治才行。”
云震瞥了他一眼,一语不发,急急跃去那枯树之后,将石可玉平放在地上,顾不得男女之嫌,立时在她全身上下推拿起来。
推拿许久,云震额角业已见汗,石可玉方始吁了口气,悠然醒来,云震如释重负,来不及抹去额上汗珠,急急道:
“小妹,你可觉得好些了?”
石可玉有气无力的摇摇头,断断续续道:
“我……我怕不行了……那高洁……高洁的掌力好…好重啊!”
其实,云震本是多此一问,推拿之际,他已知道石可玉五脏离位,若无绝世之丹药,凭他目下功力,想令石可玉伤势勿药而愈,乃是极不可能的事。
他心头一酸,突然朝裴大化道:
“你从张前辈处取走的药丸可在身上?”
裴大化道:
“老朽彻悟前非,已将那药丸如数还给张大侠了。”
这是眼前的一线希望,如有那药丸暂延生命,待此间事了,不难去求那白云道长设法医治,如今药丸归赵,可是一筹莫展了。
石可玉突然目注裴大化道:
“你……你是裴……裴大化吗?”
裴大化讶然道:
“小老儿正是裴大化,姑娘怎生认得老朽?”
石可玉道:
“我……我就是那……那道姑啊!……我往日……往日刁钻,……请……请莫怪我。”
多说了几句话,她已是气力不继,双目闭上,眼角滴落两颗泪珠。
这何异去日无多之人的临终之言,云震又是感伤,又是焦急,虎目中不禁涌起一片泪光。
他曾经亲口许诺王屋老人,“善尽保护之责”,而且这诺言未满一日,石可玉竟已为他之事重伤垂危,这份愧作,这份焦急,可真无法以笔墨形容了。
裴大化道:
“原来姑娘就是那道姑,难怪你认得老朽。好叫姑娘得知,老朽已经彻悟前非,决心为人间做点善事,哪会责怪姑娘,姑娘放心养息吧!”
石可玉睁开眼来,微笑道:
“那很……很好!……但能盗富……济贫……未尝……不是善…善事……”
云震着急道:
“小妹,你歇着,不可多说话,说话伤神,你要为我多加保重。”
石可玉闭上眼,盈盈一笑,这一笑,显露她内心甚是安慰。停了一会,忽又睁开眼来,道:
“你也莫要怪我。”
这句话宛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云震不由一怔,讶然道:
“什么事我会怪你?”
石可玉神色一黯,道:
“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呢!”
云震还当她伤势沉重,神智不清,此刻乃是胡言乱语,不觉又是心酸,又是担心,轻轻抚摸她额上,安慰道: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