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震颔首应了,将那心法默想一遍,然后双目一闭,宁神静坐。
忽听雯儿道:
“这样不成,你得盘着腿儿。”
云震睁目道;
“如何盘法?”
雯儿替他将双腿盘好,道:
“这样试试看。”
云震觉得十分蹩扭,脱掉鞋袜,双腿交叠,足心向天,道:
“这‘罗侯心法’是佛门功夫,干脆学着庙里佛祖神像的姿式。”于是双手合什摆在胸前,垂帘静坐。雯儿静悄悄地坐在一旁,剪水双瞳,星星般地闪亮,凝注在云震脸上,一瞬不瞬,一面留心听着云震的呼吸。
初坐时,云震心房跳动的特别快,鼻息特别粗重,随后逐渐定下心来,鼻息逐渐均匀而舒缓悠长,雯儿脸上也跟着展露出一片笑容,但只维持了盏茶工夫,气息又渐渐重浊起来。
雯儿见状,急忙说道:
“好啦!歇息片刻再练。”
云震也感觉难受,张开眼睛,吁了一口长气,歇息半晌,调匀了呼吸,继续再练。
这一次坐的时间较上次短些,云震略事歇息,调匀了呼吸,重又练习,这次时间更短,却已累得心跳气喘,满脸通红,手足酸软麻木。
雯儿说道: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练。”
云震跳下大石,来回踱步,活动筋脉,又将“开山拳”练了一遍,休息了一阵,道:
“我再练一练。”坐上大石,双腿盘好,闭目合什而坐。
过了片刻,雯儿听他气息已转重浊,急忙说道:
“停止啦,再练下去,无益有害了。”
云震听如不闻,强捺心神,继续静坐,倏地感到脑中—阵晕眩,眼前直冒金星,身躯一晃,几乎栽倒。
雯儿连忙扶住,以手在他前胸后背上下推拿,道:
“唉!干吗不听话啊!这样推拿,舒服一点么?”
云震道:
“不要紧,我歇息一阵就……”
突然感到, 一股温暖的气流,由背心透入,在体内到处游走,那气流所到之处,血行加速,舒适之极,不禁呻吟道:
“唔.这样好……劳驾再来一遍。”
雯儿连忙答应.双手不住地推拿,但那股温暖的气流却已消失。
云震急道:
“好雯儿,刚才那股气,那股气呢?”
雯儿讶然道;
“什么气啊?”
云震大窘,口中嚅嚅,说不出所以然来,蓦地,耳际响起一个细若蚊蚋,隐隐约约的声音,道:
“内家真力,由背心透入,顺脉游走……”
那声音过于微细,再者云震武学肤浅,无法想象到,在他左右,尚有一个隐形人物存在,尤其是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更是意想不到会有第三者存在,因之耳中虽响起那蚊蚋的声音,却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已心有所思,发而为声,将那声音当作一种心声,故尔那声音一歇,立即顺口道:
“你用内家真力,由我背心透入,顺着脉——顺脉游走。”
雯儿微微一怔,道:
“我试试看。”
右掌贴住云震背心,逼出一股内家真力,透入云震体内,缘“督脉”而下,缓缓游去。
云震点头道:
“就是这样,多谢你了。”
雯儿道:
“咱们两人还说谢么?”
微微—笑,接道;
“这办法是谁教你的?”
云震道: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雯儿赞道:
“你真聪明,以后你练功疲倦时.我知道如何救治了。”
云震微微一笑,想她运功必然费力,故稍过片刻就说道:
“好了。”
雯儿缩回手掌,道:
“复原了么?过犹不及,什么事都不能太过度了。”
云震含笑道:
“我是好了,你很累吧?”
雯儿摇了摇头,云震跳下大石,来回走动几趟,还想再练一次内功,雯儿坚持不允,只得罢了,两人手牵着手,说说笑笑走回洞内,掩上洞门就寝。
由次日起,云震夜间练“罗侯心法”,白天练轻功和武术,练轻功的办法是上下崖壁,雯儿一旁指导,那翠鸟和小白猿也凑在一起,人兽竞走,十分热闹;练武术则是云震与雯儿对搏,一招攻来,一招反击过去,按照武学的道理,见招拆招,见式破式,掌指拳腿不拘,全视如何方便。
如此一月过去,云震练熟了十一二招,两月之后,练过了三十余招手法,三月之后,云震已练过五六十招。这些招式中,有“散花手”、“粉金碎玉掌”、“苍冥剑法”,尚有专属女子的“裙下腿”、“鸳鸯双飞脚”,另有几手招式,则是两人凭空研创的,凑在一起,鸡零狗碎,毫无体系。
当两人对搏之际,雯儿收敛着功力,云震利用那五十余招手法,可与她打到三四十回合,体质也渐起变化,每当静坐之际,丹田中灼热如焚,心头却清凉如水,明澈如镜,丝毫不受干扰。
自此以后,他内功日进,无形之中,日渐的身轻力健,搏斗之际,不知不觉的,出手快捷了许多。
这谷中鲜果无数,小白猿不时弄点猎味回来,云震饮食无虞,长日无事,专心练武,雯儿毫无所求,只要云震高兴,她也随着高兴,二人同食同眠,形影不离,虽两小无猜,没有夫妻之实,但在二人心目中,却已是两位一体,犹如一人了。
山中无甲子,时光飞逝,四面山峰之上,已是积雪皑皑,谷底气候日渐寒冷,雯儿亲手猎了一头狸,剥下皮来,为云震制了一件马夹,穿上御寒。
此际,云震的内外功夫已有是大大有根基了,尤其那一套“开山拳”,施展起来,得心应手,招式虽然简单,而功力深厚,别具威力,其余的武术,拉拉杂杂,难以数计。
只是,天下事难以尽如人意,这几日,天气恶劣,浓重的阴霾,笼罩在山谷上空,偶尔还有雪花飘下,雯儿偏又旧疾复发,精神萎靡,病歪歪的。
这日午后,雯儿平躺在床上假寐,云震坐在一旁,默默陪伴,眉结不展,愁容满面。
雯儿倏地睁开眼睛,瞅着云震,道:
“云哥哥,你别愁眉苦脸,好么?”
云震强笑道:
“你闭着眼睛养一养神,不要讲话。”
雯儿微微一笑,双睫一合,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忽又睁目道:
“皱着眉毛,好难看呀!”
云震轻声一笑,移到床边坐下,握住雯儿的手,柔声说道:
“你不能乖乖地睡一觉么?”
雯儿双睫闪动,抿嘴笑了一笑,道:
“我不睡,我怕……”
云震戚然道:
“唉!不用怕啊!我守在这儿,谁也侵犯不了你。”
雯儿螓首一摇,幽幽地道:
“我觉得金陵王已经在这洞中了,他武功比咱们高出很多,咱们看不见他。”
云震道:
“唉!不会啊!”
顿了一顿,接道:
“你只管放心,我拼了性命,决不让他将你掳去。”
雯儿大为情急,道:
“嗨!我就怕你如此嘛,你任凭他将我掳去,千万不能出手拦阻,以免他伤害了你。”
云震摇首叹息,沉痛地道:
“也许事情并非如你想象,这—次他破例不来,也是大有可能的事。”
雯儿固执的道:
“不会的,每次当我这渴睡发作时,他总是来到此地,趁我熟睡之际,将我掳了过去,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云震凄然道:
“可是你这么撑着不睡,长久下去,如何受得住呢?”
雯儿微微一笑,道:
“我想呀,如果能撑到病魔退去,咱们两人联手拒敌,那就不怕金陵王了。”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
“你想吧,假若我一睡去,金陵王来了,我不能及时惊醒,剩下你一个人,抵抗得住么?”
云震不胜忧愁的道:
“你病发之时,一觉要睡多久?”
雯儿苦笑道:
“谁知道,打从我懂事起,每次病发时,一觉醒来,人总是在金陵王家中,前后上十次了。”
云震惑然道:
“他每次将你掳去,目的何在呢?”
雯儿摇首道:
“不知道,我连金陵王的面目也未见过。”
云震道:
“你见过那位夫人,她如何讲呢?”
雯儿道:
“她说他们喜爱我,不放心我一个人呆在这儿,所以将我接去。”
云震摇首叹息道:
“唉!真教人莫名其妙。”
顿了一顿,接道:
“你还喜欢那位夫人么?”
雯儿想了一想,道:
“也还喜欢,她对我很好,要我唤她作‘妈’,不过我不喜欢他们的家,他们家阴沉沉的,鬼气森森,有地牢,还行许多黑屋子,关着许多人。”
云震道:
“嗯!拿着我那‘玉符’的人,也被关在地牢之内。”
雯儿微微一笑道:
“如果他们这次又将我掳去,我就到地牢中去。把‘玉符’抢夺回来,然后咱们一起送到贺兰山,交给那位白石先生。了却这一桩心愿,咱们就另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下来,除非你的武功天下第一,咱们永远不走江湖,甚至永远不履尘世。”
云震摇首道:
“玉符的事,以后我白己想办法,我再不让你落到他们手中了。”
雯儿闻言,芳心之内,甚为快慰,但却故意调皮地道:
“我忽然觉得,我这办法很妙,如今我倒是希望金陵王快点来,快点将我掳出,我好早点去探地牢,把玉符抢夺回来。”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
“唉——我要睡觉啦,你别吵我啊!”
双睫一阖,假装睡去。
云震微微一笑,心中暗道:她已三四日未曾睡眠,但愿她真正睡去,纵然金陵王到来,我拼着性命不要,总得将她保住。
忽听一阵鸟鸣、鹤唳之声,与小白猿咆哮之声,相继传入耳际。
云震一惊,霍地站起身来。
雯儿抬起沉重的眼皮,道:
“外面定有事故,你出去瞧一瞧,”
云震沉声道:
“我在门口看看,若是金陵王,你就躲起来,让我一人对付。”
雯儿道:
“不是金陵王,金陵王来无影去无踪,不会惊动小翠他们。”
说话中,鸟鸣鹤唳之声越来越紧,云震匆匆替她将锦被盖好,反身朝室外奔去。
雯儿急声道:
“倘若敌人来犯,你先别与人动手,将人引到我这儿来。”
云震大声道:
“知道了。”
拉开洞门,大步奔出。
只见雪峰之上,垂下一条长绳,十余条人影,正手攀长索,缘绳下降。
那雪峰高出云表,来人下降到长索尾端,在削壁苍松上系上另外一条绳索,继续下降,这时已穿过环绕山腰的雪层,降至半山以下。
那翠鸟久经饲养,甚有灵性,发觉外敌入侵,正飞扑上前,向缘绳下降的敌人袭击,那白鹤也在一旁盘旋飞掠,长唳告警,但来人武功甚高,翠鸟吃过苦头,疾扑疾退,无法接近敌人。
云震凛然心惊,暗想来人既以长索下降,显然还不知那条水道,眼下雯儿身在病中,敌众我寡,为求万全,还是早早逃遁为妙。
第 六 章
心念电转,顿时返身奔入洞中,叫道:
“雯儿,敌人大举来犯,咱们先退出谷外。”
雯儿躺卧不动,眼皮微抬,含糊道:
“是金陵王么?”
云震大声道:
“不知道,但来人声势很大,看那样子,个个身手不弱。”
雯儿呻吟一声,含糊道:
“我要睡觉了。”
眼皮一阖,寂然不动。
云震大惊,抓住她的双臂猛力摇喊,叫道:
“雯儿醒醒,醒醒。”
哪知雯儿沉睡如死,毫无反应,云震大急,抱起雯儿,背负而起,大步奔出洞外。
出得洞门,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顷刻工夫,通往荷塘的石径上,已站立着三条人影,其余的人也正在积雪皑皑的峭壁上滑行飞坠,疾速下降。
云震见敌人身手如此快捷,不禁惊急交迸,眼看那三人阻住了去往荷塘的通路,自己背负一人,势难突围逃遁,于是身形一转,奔回洞内,依旧将雯儿放置床上,独自一人奔出洞外。
此时的云震,非但武功已有根底,见识与机智亦远胜往昔,这时心意已定,奔出洞外,反手掩上洞门,当门而立,凝神待敌,气势如虹,神威凛凛。
只见十余名面目陌生的男女,踏着积雪,浩浩荡荡,大步行了过来。
那为首之人,白面无须,服饰富丽,贵公子打扮,身后环列八名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八名女子俱是身着白衣,外披紫黑色貂皮大氅,另外八名男子则服色不一,年纪参差不齐,列队跟随在后。
云震心神一凛,暗道:此人好大的排场,莫非是金陵王不成。
忖念中,那贵公子业已走近石级,云震双手抱拳,洪声道:
“诸位请了,在下云震,这厢有礼。”
那贵胄公子闻声止步,仰面朝云震打量一眼,微一抱拳,朗声笑道:
“果然阁下在此。我等倒未白跑一趟。”
此人举止儒雅,言笑宴宴,看去不像武林人物,但神情语气,不怒而威,好似那种久操生死人权之人,平日间颐指气使,已成习惯,虽在谈笑之间,也隐隐流露着一种凌驾旁人的气势。
云震微微一怔,道:
“兄台尊姓大名?”
那贵公子淡然笑道:
“兄弟家住云南六诏山罗侯宫,江湖朋友,称呼小弟罗侯公子,朋友抬爱,不值一笑。”
云震心头一凛,暗道:既称罗侯公子,若非南主人翁罗侯神君亲生之子,也该是衣钵传人了。抱举一礼,道:
“原来是罗侯公子,久仰了。”
罗侯公子淡淡一笑,目光一扫石级,含笑不语。
但听一个青袍老者厉声喝道:
“我家公子在此,你不知降阶相迎,已是身犯死罪了。”
云震莞尔一笑,心中暗想,来者不善,冲突难免,唯一的办法是死守洞门,等待雯儿醒来,再作逃走之计,当下不理那青袍老者,眼望罗侯公子,肃然道:
“隆冬大雪,新年即届,公子不在家中纳福,千里迢迢,赶来此处,不知有何见教?”
罗侯公子晒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