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两人在一道溪流旁停下马来,洗过手脸,选了一片草地,取出道上买来的干粮和水果,两入席地而坐,共同食用。
吃过东西,白衣少女一望那潺潺清溪,道:
“我们来洗脚,好么?”
云震点了点头,道:
“好。”
白衣少女大喜,拉着云震的手,奔到溪旁,两人并肩坐下,云震脱下鞋袜,与她一起濯足。
此时夕阳衔山,晚霞流照,正是旅人落店,百鸟归林的时候。
夕阳残照下,两人并肩坐在一块大石上,双足浸在清凉的溪水中,许久工夫,二人默默无语,脸上却都带着满足的微笑。
良久之后,两人相视一眼,又齐齐望向别处,日色已隐,夜幕四合,白衣少女白皙的脸庞上,却升起一片淡淡的红晕。
云震低声问道:
“你疲倦么?”
白衣少女螓首微摇,双手玩弄着衣角,低声说道:
“不累,咱们玩一会。让小雪休息一阵,恢复气力。”
说道,两人手牵手的走了回来,在草地上并肩坐下。
云震道:
“你武功那么好,是谁教你的?”
白衣少女摇头道:
“没有人,是我自己会的。”
云震奇道:
“你没有师父?”
白衣少女点头道:
“嗯,我长这么大,你是我最熟的人。”
云震不胜诧异,道:
“那么是谁把你养大的呢?”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道:
“我自己,是我自己把我养大的。”
云震暗暗忖道:天下竟有如此怪事,无名无姓,自己养大自己,武艺是无师自通。
突然灵机一闪,道:
“武艺也许有天生的,文学却不能啊!是谁教你读书识字呢?”
白衣少女螓首连摇,正正经经道:
“从来没人教,我天生就会读书认字。”
云震大惑,这是不合情理之事,云震怎样也无法相信,但白衣少女那善良纯洁的气质,令人无法想象是讲假话的人,而她那神情语态,又不像在开玩笑。
白衣少女见云震有怀疑之意,不禁大急,道:
“我讲的全是真话啊,唉!只要见到了我的家,你就会相信我的话啦!”
云震暗暗忖道:这话不错,由她生长的环境,定可找出她那神秘如谜的身世来。
心念一转,恨不得立刻就到达她的家内,当下说道:
“趁着夜间凉爽,咱们赶路好么?”
白衣少女向四周环视一眼,转面一望白马,柔声说道:
“咱们让小雪儿多休息一阵。”
顿了一顿,期期艾父的接道:
“这里风景这么好,又没有人,咱们何不多玩一会儿?”
云震含笑道:
“好吧!咱们半夜时动身,不过我总想早点知道,你是如何会有这一身武功的?”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
“你干嘛老惦着武功,我就从来不想到武功的事。”
云震哑然失笑,心头感慨丛生,不禁喟然长叹,道:
“有一句俗语,饱人不知饿人饥,你武功高强,不知武功低弱的苦处,再者你性情和善,不喜争斗,因之也不知武功高强的好处。”
白衣少女道:
“武功低弱有什么苦处?”
云震道:
“真正能做列与人无忤,与世无争的人,世间没有几十,何况有些坏人,你不惹他,他照样要欺负你,如果武功高强,就有自御防身之力,若是武功低弱,那就只布任人宰割了。”
白衣少女道:
“难道不能躲起来么?躲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坏人不就找不着你了?”
云震道:
“唉!既生天地之间,就该挺起胸做人,躲躲藏藏,那又何必活着?”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道:
“你说的话当然是对,不过,除了防身门御之外,我总想不出武功高强还有什么好处。”
云震道:
“当然有哇,尤其是在乱世,若是武功高强,就可平天下之不平,为人间伸张正义,那好处可就大啦!”
白衣少女星目一睁,道:
“真的?”
云震点头道:
“当然是真的。”
白衣少女道:
“你说我的武功高强么?我还从来没有和谁比过。”
云震道:
“真正说起来,我还不懂武功,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你的武功是十分高强了。”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低头沉思半晌,倏地一叹,道:
“虽然有武功,我还是只想躲在家里,不爱管别人的闲事。”
云震含笑道:
“你是女孩子,以天下为己任,应是男子的责任,你不管闲事也好。”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顿了片刻,突然说道:
“我把我的武功送给你,好么?”
云震讶然道:
“武功附着在你的身上,又不是有形之物,如何送人?”
白衣少女道:
“不能送么?”
云震笑道:
“你说如何送法?”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摇头笑道:
“真的不知如何送法,唉!若是有法子转让,我倒是舍得的。”
云震含笑道:
“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任何一样本领,都是破费工夫去求来的。”
白衣少女一本正经地道:
“我就是不劳而获,全未破费工夫。”
云震朗声一笑,道:
“你是仙女嘛,我是肉体凡胎,要不勤修苦练,这一辈子难有武功了。”
白衣少女道:
“那么干吗不练?”
云震苦笑道:
“为学须有师承,没有人教,我不知怎样练法?”
白衣少女星目一闪,道:
“我教你,好么?”
第 五 章
云震含笑道:
“当然好,只怕你不肯。”
白衣少女连连点头,道:
“肯,绝对肯,如何教呢?”
云震微微一怔,笑道:
“把你会的讲给我听,我照着去练,如此就好。”
白衣少女道:
“我什么都会啊!”
云震道:
“那么你先选一种教,若不厌倦,以后再教一种,不过,我听人说过,练武功最好是先练内功,扎根基最为要紧。”
白衣少女道:
“那么我教你练内功。”
云震道:
“好哇!我先谢谢你。”
白衣少女道:
“不要谢。”
语音微顿,道:
“练内功呀,就是——我从来没有练过内功啊!”
云震闻言,啼笑皆非,心中暗暗想道:她武功高强,却不明白练武的法门,这也真是怪事。
白衣少女爱莫能助,芳心之内甚为焦急,想了一想,道:
“这样成么?下次遇上会武功的人,咱们向他打听练内功的法子,然后我再教你。”
云震道:
“好吧!”
忽然记起‘罗侯心法’,于是说道:
“其实,练内功的法子我也知道,只是深奥了一些,不能完全了解。”
白衣少女大喜,道:
“那么正好,你先说练法,然后我来教你。”
云震道:
“试试也好,反正闲着没书。”
当下将那熟记心中的“罗侯心法”,一字不漏的背诵了—遍,道:
“这就是练内功的法子,名谓‘罗侯心法’。”
说罢之后,静静的望着白衣少女,等待她传授练习的方法,哪知等了许久,白衣少女依旧螓首低垂,默无一语。
云震忍耐不住.低声问道:
“你想出来了么?”
白衣少女上靥一红,期期艾艾的道:
“我还是不知道怎样教法。”
云震见她甚为沮丧,急忙安慰道:
“不要紧,你慢慢思索,我也来想一下。”
白衣少女点了点头,再去寻思教内功的方法,云震则默默揣摩“罗侯心法”的内容。
原来一般的内功,吐纳导引,练的都是丹田真气,这“罗侯心法”则是佛门禅功的一种,若是细加区别,一般内功是由“练气”入手, “罗侯心法”则是“练心”,两者截然不问.而“练心”比“练气”远为深奥,远为难练,另一方面。“练气”时走火入魔,不过身子坐僵,内腑受伤而已,“练心”若是走火入魔,则有狂乱疯癫,心性大变之虞,危险之至。
云震凭着悟性,逐字逐句的探索“罗侯心法”的奥秘,虽然时有悟性,却花费了极大的神思,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突然感到头昏脑胀,沉沉欲睡。
白衣少女看他眼皮渐垂下,身子摇摇晃晃,芳心之内大为关切,道:
“你困了么?”
云震含含糊糊的道:
“咱们该动身了……”
白衣少女道:
“困了就睡一觉,迟,迟点启程不要紧。”
云震迷迷糊糊道:
“我头昏,想睡一觉。”身子一歪,卧倒下去。
白衣少女见状,急忙移过娇躯,盘膝坐奸,扶起云震的头,搁在自己腿上。
展眼间,云震已酣然入梦,白衣少女螓首低垂,端详着云震的面貌,神情之间,怜爱横溢。
过了片刻,白衣少女眼帘一垂,自行打坐,不久也就入定了。
随后,一条幽灵般的黑影,轻飘飘地移了过来,悄无声息,矗立在白衣少女身后。
星光之下,只见那幽灵般的黑影略一停顿,随即缓缓抬起右手,屈食中二指,疾地点了下去。
原来那黑影共是三条,另外两人已远远停顿下来,潜到近处,偷袭白衣少女之人,仅是其中之一。
这一指其疾如电,眼看即要点在白衣少女身上,立在两三丈外的那匹白马发觉敌人,陡地引颈嘶鸣,同时奋蹄扬鬃,疾行过来。
白衣少女突闻坐骑嘶鸣,顿时惊醒,但觉一股尖厉的劲风袭到,情急之下,脱口一声惊呼,抱起云震,贴地滚了出去。
只听那暗袭之人狂笑道:
“好一匹通灵的畜牲。”
说话中,身形一闪,让过了疾行过来的白马,俯身探臂,再度一指点去。
白衣少女若是单顾自己,足可逃出暗袭之人的追击,但她护着云震,行动大为缓慢,仓皇之下,眼看是无法逃脱这暗袭之人的第二击了。
讵料,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一个阴森而激怒的声音道:
“无知狂徒,教你识得金陵世家武功的厉害!”
这声音细若蚊蚋,飘渺难闻,但每一个字犹如—柄铁锤,重重地敲击在那暗袭之人的心上,那暗袭之人身心猛地一震,突感心口一阵剧痛,双手扪胸,惨然一声号叫。
白衣少女骇然站起,她内功深厚,虽在黑夜,一眼之下,依然看出暗袭自己的人,是日间在酒店中见过的少年,不由惊呼道:
“仇一飞。”
云震正当惊惶之际,闻得仇一飞三字,立即大喝道:
“你退后。”
大步冲出去,挡在白衣少女身前,挥手一拳,猛向仇一飞胸上击去。
这都是瞬息间的事,只听一声惊喝,史文恭闪电般的扑了过来,同时叭哒一声,仇一飞也被云震—拳击上胸口,仰面掼倒在地。
白衣少女虽然身负上乘武功,但毫无江湖经验,对眼前之事,大有张惶失措之感,唯一想到的是云震的安危,一见史文恭扑来,急忙将云震拉到身后,道:
“你别管,让我一人来抵挡。”
云震道:
“没有关系,我先挡一阵。”
史文恭惊怒交迸,匆匆望了两人一眼,俯身察看弟子的伤势,这时仇一飞面如金纸,口溢紫血,躺在地上寂然不动,人已奄奄一息。史文恭略一察看,已知他被一种绝毒奇狠的旁门武功,击中心脉,震碎内腑,命如游丝,去死不过一线。
白衣少女暗中观察,也发觉仇一飞受伤惨重,生命垂危,心中暗暗忖道:这人伤得如此厉害,他师父若是拼起命来,如何是好?
她芳心暗急,急起逃遁之意,眼看史文恭取出一粒药丸,投入仇一飞口中,未曾注意自己这面,急忙拉起云震,纵身朝马上跳去。
但听史文恭厉吼一声,翻身纵起,双掌并出,凌空横击过来。
霎时间,潜力怒卷,劲风狂啸,如山的掌力潮涌而到。
白衣少女大惊,长袖一挥,拂出—股阴柔之极的劲力,斜斜迎了过去。
两人所发的内力一触,只听裂帛似的一响,白衣少女心头顿时一震,但却藉那反弹之力,拉着云震,舣双飘落在丈许之外,史文恭也坠落下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云震虽也惊慌,但最关心的还是白衣少女的安全,转面一望,星光之下,见她花容失色,满面惊悸之色,急忙问道:
“受伤了么?”
白衣少女暗提一口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微微一笑,摇头说道:
“没有受伤,不过,史老先生的武功也真是厉害。”
史文恭闻言,羞忿交集,不禁震天一阵狂笑。
凄厉的笑声,划破夜空,震荡四野,直入云霄。
白衣少女内功深厚,耳闻笑声,不过惊惶而已,云震却感到耳膜一阵剧痛,头脑发胀,经受不住。
云震自已有此感觉,以为白衣少女也和自己一样,因之强行忍耐,反将白衣少女拉在自己身后,朝着史文恭大声道:
“是你们找来侵犯咱们,又不是咱们惹你,如今你要怎样?”
史文恭笑声倏歇,双目之内精芒毕露,冷冷盯住云震,一瞬不瞬。
他虽不言不动,但牙根挫得格格作响,胸头起伏如浪,垂胸白髯波动不息,神情激动,看来怕人。
云震心头发毛,但恐史文恭猝起发难,袭击白衣少女,当下将白衣少女推开一步,眼望史文恭,昂然说道:
“你到底想要怎样?”
史文恭气极而笑,道:
“老夫本来并未看走眼,只怪我那劣徒妄自逞能,嘿嘿!阁下这副装傻卖呆的本领,也算是武林一绝了。”
仇一飞主要是伤在那隐形客手下,史文恭人在远处,未曾看出真相,只道是云震一拳击伤。云震武学肤浅,根本体察不出个中的差异,只有白衣少女明白云震的底细,觉得仇一飞的伤势甚为古怪。但她临敌经验甚少,虽然隐隐感到疑惑,大敌当前,来不及想这问题。
云震先是一怔,随即明白对方所指,暗想既已将人打伤,自无抵赖之理,于是坦然道:
“在下一时情急,打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