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震与白衣少女都知未了武林中人,移目望占,只见当先进来一个白发老者,身穿团花锦袍,峨冠博带,神态甚为威猛,随后一人,年纪莫约十八、九岁,身穿一袭月白绸衫,玉面未唇,剑眉斜飞,长相颇为英俊,只是目光转动的特别灵活,给人一种尖刻之感,最后一人是劲装大汉,肩上抗着一个长约四尺,红绸外衣的包裹。
这三人踏入店门,早有酒保上前迎住,带领三人入座,华服老者与那少年一眼就发觉云震与白衣少女,由于白衣少女美绝尘寰,老者不觉多看了两眼,那俊美少年却是耸然一惊,人虽走向座位,双目却精光逼射,始终盯在白衣少女身上,一瞬不瞬。
白衣少女忽向云震低声道:
“咱们别惹事。”
低下头来,慢慢吃着面前的西瓜。
云震本不是无事生非之人,见那三人气派不小,更是唯恐招来纠纷,当下收回目光,削好了一只梨,端起碗筷吃饭。
这面三人坐下之后,那俊美少年依旧偏着脑袋,盯住白衣少女,目光也不转动一下。
华服老者点过洒菜,倏地沉声道:
“飞儿,着魔了。”
那俊美少年收回目光,笑道:“徒儿看这两人来路有点可疑。”
说罢之后,又转面朝白衣少女瞟了一眼。
华服老者板着面孔,沉声道:
“我不妨告诉你,这两人要就不会武功,若会武功,就是一流高手。”
那俊美少年微微—笑,眼珠一转,倏然说:
“江湖传言,金陵王那女儿容貌之美,世间罕见,徒儿想来,这话必然不实。”
华服老者双目一剔,道:
“为什么?”
俊美少年道:
“世间若有真正的美人,绝对美不过这一位姑娘,金陵王那女儿也不会例外,所以徒儿说,江湖传言,必是言过其实了。”
华服老者冷冷一哼,道:
“你最好多用心练武,少风流自赏。”
后面几句,两人讲的声音甚响,这面虽是隔着几张酒桌,依然听得清清楚楚,云震与白衣少女,不禁相视一笑。
那劲装大汉—直在暗中端详云震,这时忽向华服老者低声说道:
“老爷子,那个扬言失去‘罗侯心法’的少年,就是对面那一位。”
华服老者蓦然一惊,道:
“你看清楚了?”
劲装大汉极有把握的道:
“小人亲眼看到,绝不会认错人,不过那日他穿的破破烂烂,不是现在这副打扮。”
那俊美少年敞声一笑,道:
“徒儿过去问一下。”
华服老者峻声道:
“慢点。”
那俊美少年笑道:
“师父有吩咐么?”
华服老者压低嗓子,沉声道:
“金陵王不是好惹的,那心法的主子更不用讲,我这次赶往金陵,也只打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若不衡量轻重,后果不堪设想。”
俊美少年双眉一挑,道:
“我们的人无端被他们毒杀,难道就罢了不成?”
华服老者冷冰冰说道:
“江湖事可大可小,那也得看情形讲话。”
俊美少年眼珠一转,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脸色,道:
“好吧,师父的话总是对的,徒儿过去问一问,也只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说罢之后,起身离座,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云震虽在低头吃饭,暗中却在留意那面的动静,眼看少年走了过来,已知纠纷无法避免了。
那少年直逼云震桌边,满面含笑,先狠狠地望了白衣少女一眼,然后向云震抱拳为礼,笑声道:
“在下仇一飞,衢州史老太爷门下,这位朋友贵姓人名?”
云震瞧他举止轻佻,看白衣少女时尤其无礼,心中甚为不悦,这时放下碗筷,勉强站起身来,抱拳道:
“在下云震。”
仇一飞朗声笑道:
“原来是云兄。”
转眼一望白衣少女,接道:
“这位姑娘尊姓芳名?”
白衣少女本是一位远离红尘,极少接触生人的姑娘,她与云震一见如故,主要是由于两人同属纯洁善良之人,气质相近,气味相投,再者也是一种缘份,这仇一飞嚣张轻佻,她一看心里就不舒适,此时仇一飞问她的姓名,她不愿与仇一飞讲话,因而转脸望住云震,示意云震代自己答话。
云震莫说明知白衣少女没有姓名,纵然有名有姓,也不愿告诉仇一飞,当下不答所问,道:
“仇兄有何指教,请向兄弟讲来。”
仇一飞碰了一个软钉子,突然之间,好似与云震结下了一天二地之仇,眉宇之间,煞气一闪,嘿嘿冷笑道:
“云兄快人快语,兄弟有一事请教。”
云震淡然道:
“什么事?”
仇一飞口光一转,朝白衣少女瞥了一眼,心中暗暗忖道:世间竟有如此的美人,简直令人无法相信。忖念中,对云震的恨意,莫名具妙的又深了一层,冷笑道:
“数日之前,是你与金陵王的女儿在一起么?”
云震见他不时要看白衣少女一眼,心头大起反感,当下懒得解释,冷冷说道:
“正是在下。”
仇一飞目射厉芒,道:
“是你扬言,高家温老四夺去了你的‘罗侯心法’么?”
忽听那华服老者峻声道:
“仇儿嚷什么。”
仇一飞狞声一笑,目光如箭,逼视云震,道:
“讲呀,是与不是?”
云震怒声道:
“正是我丢了 ‘罗侯心法’,你想帮我找问不成?”
仇—飞哈哈狂笑道:
“对啦,区区正是想帮你找回。”
白衣少女瞧这情形,大有一言不合,随即动手之势,她性善和平,不爱争斗,于是站起身来,一拉云震道:
“咱们走吧,别和人家争吵了。”
云震朝白衣少女脸上一望,见她面有忧色,急忙微微一笑,道:
“你吃饱了么?”
白衣少女摇头道:
“我不想吃了。”
云震道:
“好吧,咱们另换一家店。”
见桌上尚有几个梨,心想那是她爱吃的东西,于是将梨揣入囊中,掏出银钱付银,白衣少女见了,不觉嫣然一笑。
仇一飞见两人如此亲密,妒嫉之心大起,无名火发,顿时哈哈一声狂笑,道:
“云兄,你这就走么?”
右手一伸,疾抓过去。
云震怒喝道:
“你讲不讲理?”
挥手一拳,猛击过去。
仇—飞将云震估计过高,未动手时,仇一飞心中倒是颇为顾忌,云震这一还手,顿时露出马脚,仇一飞哈哈狂笑道:
“好啊,原来小子不过如此。”
手腕一翻,直向云震手腕抓去。
白衣少女见状,顿知二人武功相差太远,云震根本不是仇一飞的对手,情急之下,右手一挥,五指朝仇一飞腕脉拂去,左手拉着云震,闪身朝后退去。
仇一飞见白衣少女出手相救,不禁敞声笑道:
“姑娘,你……”
言未落,倏地腕脉一麻,手臂犹如触电一般,不禁大惊失色,猛地跃退一步。
他未曾料到,对方两人中,一个武功平庸得过份, 一个却高明的出奇,而低的是男子,高的却是那仙女一般的少女,一时之
间,竟然怔住。
白衣少女亦不趁胜追击,牵着云震的手,嫣然一笑道:
“走,咱们不同人家吵架。”
云震余怒未息,但知自己武功不济,不是别人的对手,当下点了点头,放下一块碎银,举步朝店外走去。
仇—飞妒恨交进,蓦地大喝道:
“站住!”
闪身追上,一掌朝云震背上击去,哪知手腕被白衣少女指尖拂过,一条右臂,至今尚麻木无力,急忙左手一探,猛向云震腰际抓去。
云震见仇一飞扑到身后,心头方自一惊,白衣少女好似背后长着眼睛,头也不回,反手朝后一挥,一指向仇一飞手掌“劳宫”穴点去。
这反手一指,认穴奇准,动作虽不见快,但仇一飞的去势快,双方一凑,就等于白衣少女出手快捷了。
仇一飞大吃一惊,闪电般收回左手,脸色已然大变,羞怒交集下,准备猛力一掌,再向云震背后击去。
但听那华服老者峻声喝道:
“飞儿!”
仇一飞扭头朝师父望了一眼,再回头看时,云震与白衣少女已双双上马,只听蹄声得得,展眼去远。
华服老者目注店外,眼看两人行去,神色之间,大有不胜困惑之意,似是突然之间,遇上了一个百思莫解的难题。
仇一飞败在白衣少女手上,心头丝毫不觉怨恨,却将这笔帐全部记在云震身上,这也是小事,最令他衔恨入骨,无法宽解的是,云震与白衣少女共乘一骑,双双走了。这使他无法忍受,他心中妒恨交集,忿无可泄,不禁暗暗怨恨起他那师父来,但见师父脸色凝重,安坐不动,显然没有追赶之意。也只好隐恨在心,怏怏走了回去。
华服老者朝徒儿望了一眼,忽然冷冰冰说道:
“那女孩就是金陵王的女儿。”
仇一飞微微一惊,意颇不信地道:
“根据江湖上的传说,金陵王的女儿高洁,不是这种样子。”
华服老者冷冷一哼,道:
“衢州史家虽是小门小户,老夫史文恭还眼睛未瞎。”
仇一飞容色耸动,道:
“师父根据哪一点,断定那白衣少女就是金陵王的女儿?”
吏文恭淡淡地道:
“金陵高家武功自成一派,而且向来不收徒弟,武功不传外人,这是数代相承的惯例,武林之中,谁人不知,谁个不晓。”
仇一飞急切地道:
“师父看那白衣少女的武功手法,是金陵高家的嫡传么?”
史文恭漠然道:
“那还用讲,要不然你的武功也还说得过去,何以遇上人家,就显得如此低弱了。”
仇一飞道:
“弟子只注意云震那小子,根本未将那姑娘当作敌人。”
他似是感到话讲的过于露骨,因之未曾讲完,倏然顿住。
那劲装大汉道:
“老爷子,适才那白衣姑娘,装束打份与时下的妇女不同,小人也曾听到江湖朋友谈论,金陵王有一位美貌的女儿,武功很高,手段很辣,却未听说是这种打扮。”
史文恭双眉一扬,捻须说道:
“这一点老夫也曾想到,此事颇费猜疑,不过……”
仇一飞岔口道:
“不过怎样?”
史文恭沉吟道:
“女人的事,难免千奇百怪,反正刚才那女孩子武功,必是金陵王亲自传授,这是不容置疑的了。”
仇一飞道:
“既然我们这次赶往金陵,为的是找出 ‘罗侯心法’的真相,遇上云震那小子,岂非天赐的良机,何况尚有金陵王的女儿在一起,师父何以又将他们放过?”
史文恭冷冷道:
“谁说为师的将他们放过?”
仇一飞意颇不满的道:
“他们骑的是一匹千里良驹,我们的马追赶得上么?”
史文恭长长叹息一声,道:
“唉!整日里自负聪明,找看你也不过如此,马追不上,难道就不能弃马步行么?我就不信,以你的脚程,追不上一匹牲口,再说你就没有注意到,他们是往南,并非往北,既是背向金陵,岂非愈远愈好么?”
仇—飞以为然的道:
“既然碰上,何必又欲擒放纵,多费手脚。”
史文恭冷然道:
“哼!我看你是见到那个女孩,连自己的姓名也忘了,在这阳关大道的镇集上,闯下乱子,消息立时不胫而走,哼哼!你道金陵王是省油的灯么?”
仇一飞道:
“不管怎么说,他们马快,总以早追为妙。”
放下这师徒二人,且说云震与白衣少女纵马飞驰,不到半个时辰,已奔出四十余里,白衣少女令马行微慢,吁了一口气,娇笑道:
“嘿!哪人好坏呀!”
云震微微一笑,道:
“要不是你武功好,只怕咱们还走不了哩!”
白衣少女轻轻叹息一声,道:
“我就怕遇上坏人,所以懒得出门,这一路上,但愿再无麻烦。”
云震道:
“咱们究竟到哪里去?”
白衣少女含笑道:
“到我家里去啊!”
云震道:
“你家在哪里?”
白衣少女扬起雪白的玉手,朝西南方遥遥一指.扭头笑道:
“在那一边,万山丛中,白云深处。”
云震微微一怔,笑道:
“有多远?”
白衣少女顽皮地道:
“很远哩,你怕么?”
云震摇头道:
“与你结伴,到哪里我也不怕。”
白衣少女绽颜一笑,甜甜地道:
“骗你的,不太远,明日晨间就到啦!”
云震道:
“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随即含笑道:
“有小白、有小青、有小金儿、还有小翠。”
云震惑然道:
“那是些什么人?”
白衣少女眼睛一眨,道:
“现在不告诉你。”
云震道:
“你的父亲呢?”
白衣少女星日一睁,螓首摇了几摇。云震暗忖道:不知她是父亲已经去世,抑或是根本没有父亲。
但觉追问下去,或许会惹她伤心,于是问道:
“你的母亲呢?在家中么?”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突然问道:
“你有父亲母亲么?”
云震道:
“都已去世了。”
白衣少女道:
“死了?”
云震点了点头,默然无语,白衣少女见他神色忽然暗淡,怔了一怔,悟出他是怀念去世的父母, 一时伤起心来,连忙握住云
震的手,表示安慰之意。
这少女国色天香,世所罕见,尤其是那份纯洁与温柔,当真如天使一般,云震与她共骑驰骋,双臂不得不抱住她的纤腰,两人耳鬓厮磨,肌肤相亲,心头都感到一股甜蜜之意,但两人同是心地纯洁,了无瑕疵之人,除了这种甜甜亲密意味,谁也未曾想到其他,谁也没有生山绮念。
这日傍晚,两人在一道溪流旁停下马来,洗过手脸,选了一片草地,取出道上买来的干粮和水果,两入席地而坐,共同食用。
吃过东西,白衣少女一望那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