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者,作古也,既作古人,自然就找不到了,再分开来看,杏从木,既已就木,那就……”
石小妹怒叱道:
“你不能做一句话讲么?”
知机子急道:
“仙姑要寻的人死了。”
石小妹怒喝道:
“放屁!我寻的就是这个小子。”
左手向云震一指,右手拂尘一挥,只听哗啦一声响,算命摊子已被砸得稀烂,笔墨砚台,一切道具,四溅横飞,散落一地。
事起仓促,知机子先是吓得一呆,随即大喊大叫,石小妹却是格格大笑,拖着云震,飞一般的跑了。
云震被她拖着,想不走也是不成,须臾奔到城边,石小妹双足一顿,呼地一声,两人登上了城墙。
石小妹吃吃直笑,坐上城垛,道:
“那残废叫化呢?”
提起西门咎,云震心头无限感慨,摇了摇头,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
石小妹双眉一挑,道:
“玩,怎么样?”
云震淡淡一笑,道:
“你家住在王屋山?”
石小妹讶然道:
“嗯,你怎么知道?”
云震道:
“由高家那位小姐口中听来的。”
石小妹伸手一指自己的鼻头,道:
“你知我叫什么?”
云震笑道:
“谁不知你叫石可玉?”
石小妹道:
“你笑什么?”
云震暗暗想道:顽石就是顽石,焉能变成宝玉。心中在想,却只笑了一笑,未曾讲出口来。
石小妹向云震凝望一眼,突然颇为惋惜的道:
“可惜你武功太差了,不然的活,咱们倒可交个朋友。”
云震暗忖:这女孩当真不懂事,像这种藐视人的话,也不该讲出口来。
心中在想,微微一笑道:
“既然不足高攀,你又干吗找我?”
石小妹双眉一耸,道:
“谁真的找你?我是逗那算命的,顺口胡诌的。”
云震莞尔一笑,心中暗想: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将我拖到这里来?
石小妹道:
“你那‘玉符’还没有找着么?”
云震笑道:
“你不看我在测字么?要等到腊月才找得回来。”
石小妹道:
“呸!你想找到金陵王家中去?”
云震苦苦一笑,点了点头。
石小妹道:
“找死,我都不敢到他们家去。”
云震道:
“不然怎么办?”
石小妹道:
“我瞧你还是算了吧,反正是别人的东西。”
云震道:
“我答应过别人,受人之托?岂可不忠人之事?”
石小妹撇一撇嘴,道:
“你倒是讲信义,有心无力,还不是枉然。”
云震闻言,不禁暗暗一叹,想到未曾拜西门咎为师,失了一个学武的机会,心头更是黯然。
石小妹见他神情落寞,久不讲话,于是问道;“你今年十几岁了?”
云震道:
“十七岁。”
石小妹道:
“我十六岁。”
说着拿出一包蜜饯,拣了一块投入口中,再递给云震也吃了一点。
沉默了半刻,石小妹道:
“你干嘛不讲话?”
云震含笑道:
“我没有话讲。”
石小妹眼珠转了几转,看了看城外的风景,云震意兴阑珊,又不讲话,石小妹是个爱闹爱笑的人,这时觉得十分乏味,于是说:
“走,咱们到街上玩去。”
云震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并肩往城下走去。
到了街上,石小妹东张张,西望望,东拉西扯,总是提不起云震的兴致。她这人自小娇纵惯了,从来是别人捧着她,云震若是一心巴结她,她玩腻了也就走了,这时云震一副无精打采,心神不属的样子,反而激起了她那好胜好强的性格,似是定要逗得云震高兴,她才满意。
须爽,走到一家衣铺门前,石小妹心念一动,道:
“云震,你猜我穿俗家衣衫,好不好看?”
云震笑道:
“你长的很美,穿俗家衣衫当然好看。”
石小妹嫣然一笑,道:
“你想不想瞧瞧?”
云震微微一笑,道:
“当然是想的。”
石小妹大为高兴,道:
“走,我穿给你瞧瞧。”
拉着云震,走进了衣店。
这衣店很大,店中货物甚为齐全,石小妹选了一套淡紫色的罗衫,到换衣间去改装,云震坐在堂中等候,过了半晌,石小妹走了出来,云震真的觉得眼前一亮。
石小妹换了衣裳,满头青丝也换了式样,胸前还佩戴了一串珍珠项链,她本来长得秀美,这时罗衫淡紫,珠光莹莹,越发显得娇若春花,丽若朝霞,云震向她打量几眼,忍不住赞道:
“当真是美,美极了。”
石小妹灿然一笑,道:
“你说,我与高洁,谁美呢?”
那高洁美而艳,而且美艳如仙,不可方物,令人不敢逼近,而石小妹是秀美,有窈窕淑女之态,两人的美态不同,本不宜相提而论,不过,若论夺人的力量,石小妹实不足与高洁较量。
云震虽不特别伶俐,但也体会得出女孩子的心理,觉得这问题甚难回答,因之笑了一笑,希望蒙骗过去。
但听石小妹道:
“高洁,就是金陵王那女儿,你说是她美还是我美?”
云震迫不得已,只好笑道:
“当然你美。”
石小妹含睇一笑,道:
“哼!你骗人。”
顿了一顿,接道:
“你身上的衣服这么旧,干嘛不换一套,我替你选。”
云震道:
“不必啦,反正穿好穿坏都是一样。”
石小妹恍若未闻,须臾,选出一套青绸衫裤,一袭海青儒衫,高腰白袜,粉底皂靴,加上一条蓝色丝带,转面问道:
“你扎头巾么?”
云震摇了摇头,道:
“我穿布衣习惯了,这些衣履太华贵了。”
石小妹道:
“布衣有什么好,快换上,又不要你给钱。”
云震无奈,只得将衣履换了,石小妹向云震端详几眼,笑道:
“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高洁下次遇到你呀!嘻嘻,说不定招你作驸马爷哩!”
云震哑然失笑。付过银子,走出衣店,天已向晚,两人上酒楼饱餐了一顿,说说笑笑,愈来愈是融洽,出得酒楼,已是万家灯火了。临到分手,石小妹不禁有点依依不舍起来,道:
“你真的非找回玉符不可么?”
云震道:
“人生天地之间,岂能言而无信?”
第 四 章
石小妹双眉微蹙,道:
“金陵王的家,比龙潭虎穴还危险,你如何去找人,找着人又怎样?”
云震想了一想,道:
“我再考虑考虑吧!”
石小妹沉吟道:
“我觉得……你胆子很大,也有男子气概,如果你能撇下‘玉符’这件事,我倒愿意替你介绍一位师父,你可以好好地学武艺。”
云震含笑道:
“多谢你,我考虑一晚,明天再与你商量。”
石小妹向他深深凝望一眼,道:
“好吧,明日午时,咱们就在这个酒楼会面。”
云震应了,两人作别,云震见石小妹向北行走,于是向南走,找了一家铁匠铺,买了一柄锋利的匕首,绑在腿上,然后找了一家小客栈,落店歇息。
三更之际,云震刚刚翻身下床,再次将问题想了一想,觉得这事还是得靠自己,除了冒险,别无途径,当下一咬牙根,启开房门,由后院翻墙出店,直向金陵王府邸奔去。
须臾,来到金陵王的家门外,此时大门已闭,门前竖着两座,大灯笼,左右旗杆上悬着两盏风灯,照得门前十分明亮,云震穿过小巷,绕到后花园外.纵身跃起,手攀围墙,翻入了花园之内。
此时夜静更深,万籁俱寂,这后花园中尤其寂静,云震贴着墙壁站了片刻,没有听出任何声息,当下壮起胆量,顺着园中小径,悄然向前走去。
他早已想过,似金老大等人,在金陵王府之内,至多不过二三流角色,他们的住处,绝不会在中心地点,因之云震尽量靠边行去,避免闯到府邸的中心。
这时,云震心头卜卜乱跳,紧张之极,幸好今夜没有月亮,星光之下,勉强可辨路径,他暗暗盘算,似此黑夜,只要自己小心一点,纵有守夜之人,也未必能发现自己。
如此一想,胆气更壮,须臾来至一排矮屋之前,缓步走了过去,用手在门上徐徐一推,发觉木门紧闭,纹丝不动,潜到窗下一试,同样是关得紧紧的。
云震暗暗忖道:此人睡觉,门户关得好紧。
当下贴着墙壁,缓缓朝第二间走去。
第二间屋子同样是门窗紧闭,云震好生失望,连试了四间,都是不得其门而入,不禁大为沮丧,看看这排屋子尚余最后一间,心想这间房屋的门若是闭着,那就只有设法撬开了。
思忖中,来到了那扇门外,用手一推,木门居然移动起来,云震暗暗心喜,心想天无绝人之路,还是胆子大一点的好。
当下拔出匕首,执在手中,侧着身子潜了进去。
这时云震紧张已极,偏偏自己呼吸之声特别响亮,自己听着也感到害怕,站了半晌,好不容易使心情较为平静,呼吸之声也跟着小了,耳中却闻得一阵如雷的鼾声。
云震暗想:真是惭愧,这么大的鼾声,居然未曾听到。
当下握紧匕首,一步步朝那鼾声处移近。
原来这房屋是一明一暗,那人睡在里面一间,云震摸进里间,一脚踏上门槛,几乎摔了一跤,急忙按捺住心头狂跳,摸出囊中的火折子,耳中有噫唔之声,云震大惊,飞快地扑到床边,匕首尖端抵住子那人的项下。
他心情紧张,用力过猛,匕首尖端刺破了那人的皮肉,床上那人咽喉一痛,顿时骇醒,张口结舌,瞪目望住云震。
云震沉声道:
“不许张声,你叫一叫,我就取你的性命。”
床上那人嚅嚅道:
“你……什……么……”
云震喘了一口大气,此时才有暇细看那人,只见那人浓眉细眼,满脸横肉,年纪约莫四十来岁,身躯异常粗壮,一看便知是个孔武有力之人,云震见那人的体格壮大,心情更为紧张,当下匕首微颤,尽量装得恶狠狠的道:
“我问你几句话,你照实讲,我饶你一命。”
那壮汉眼睛嘴巴乱动一气,表示听懂了云震的话。
云震低声喝道:
“讲!你是干什么的?”
那壮汉眼睛向项下的匕首一瞥,表示匕首抵得太近,无法讲话,云震无奈,只得松了一些,那壮汉喘了几口大气,始才说道:
“小人在内府大厨房当差。”
云震暗想,既是厨工,想必不会武功。
当下略为放心的峻声道:
“快讲,金老大住在什么地方?”
那壮汉愣了一愣,道:
“公子爷问的可是外府‘星列堂’的金老大么?”
云震听他称呼自己为公子爷,也不禁为之一怔,顿了一顿,始才想起自己锦衣华服,一身文士打扮,当下脸色一沉,道:
“我也不知你们什么内府外府,反正这次护送你们小姐回家的那批人中,有金老大在内,他的住处在哪里?”
那壮汉朝项下明晃晃的匕首瞥了一眼,不加思索地道:
“不瞒爷,金老大下地牢啦,这也还是我们内府的人才知道,外面的人还……”
云震双眉一蹙,峻声道:
“少废话,下地牢什么意思?”
那壮汉连忙答道:
“下地牢就是关起来啦,他们那一起除单彤总管外共是八个,回来了六个,全部关起来啦!”
云震低喝道:
“为什么?”
五指一紧,匕首颤了一颤。
那壮汉急道:
“小人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云震暗暗忖道:此事八成与“玉符”有关,这等大事,他一个厨子,谅也不会知道内情。
当下沉声道:
“地牢必是在地底,入口处在哪里?”
那壮汉只求活命,有问必答,道:
“地牢入口处在‘抱剑楼’中。”
云震皱眉道:
“抱剑楼在哪里?”
那壮汉道:
“内府第三进左边的大楼就是。”
云震沉吟道:
“由什么人把守?”
壮汉道:
“由内府的爷们负责把守。”
云震想了一想,觉得无可再问,只好说道:
“我饶你一命?你可得识相一点。”
那壮汉急道:
“小人明白利害,要不公子爷点住小人的穴道,小人不会解穴,自然乖乖的躺在床上。”
云震脸色微微一红,怒叱道:
“我偏偏不点你的穴道.我要堵住你的嘴,将你的手脚绑起来。”
那壮汉连声道:
“也行,也行,公子爷只管动手。”
云震生性敦厚,他根本未曾想到伤这壮汉的性命,这时间完了话,觉得防止壮汉声张唯一的办法,只有绑住他的手脚,另外
找点东西塞在他的口中,只是自己一手执着匕首,一手拿着火折子,腾不出手来做事,无可奈何,只好板着面色叱道:
“你先翻个身,脸向下躺着,稍有异动,我立即取你的性命。”
那壮汉唯唯称是,眼看云震抬起了匕首。连忙翻身俯卧,动作轻缓,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这时,云震倒是为起难来,原来这房中杂物虽多,却无捆人的绳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处置。
那壮汉俯卧床上,只怕云震一匕首刺向他的背心,因之目光暗暗瞟着墙壁,注意着墙上云震的影子,以防云震言而无信,伤害他的性命,哪知云震一时无计,站在床边发怔,那壮汉见状,心头越来越疑。
要知宰相家奴七品官,多少也有些见闻,他早已看出云震是初出道的雏儿,又见云震不会点穴,所以将云震愈看愈低,已是跃跃欲动,有意猝施袭击了。
云震原也不是笨人,只不过初干这种事,一则没有经验,二则难免紧张,因之显得相当笨拙,这时念头一转,计上心来,暗想我虽不杀他,将他击昏过去总该可以,心念一转,顿时掉转匕首,以柄端朝那壮汉的后脑勺猛敲下去。
那壮汉人虽伏卧床上,目光却一直瞟着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