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楼主而言,创敌的欢欣,只怕也比不得哀伤的心怀十之一二……”
严祥竟有些哽咽的道:“我们知道……老夫人……她……舍不下我们……”
重重颔首,屉若尘道:“各位能以善体楼主用心,我也就释怀了。”
那一声震天价的巨响,便在这时传来:“哗啦啦……”
“大金楼”的沉厚门扉,整个倒塌,烟火四溅中,冒着焰苗的碎裂木块飞舞纷扬,连框
带架,顿时崩散一地!
浓黑透衣的烟雾弥漫,火花流蹿,一条身影宛若鹰隼般投空穿进,两抹冷电绕在那条身
影的前后——一抹光芒雪白,一抹光芒铜黄!
是了,“双绝剑”唐丹!
跟着唐丹身后的,是一对滴溜溜飞舞的带刺钢胆……
“鬼旋风”史邦!
这两个敌方高手甫始冲进,楼梯两侧也出现了人影,由他们挥舞的兵刃形式,可以大致
分辨出都是哪些人物来:从右侧石梯扑落的,是倒提一双生铁桨的“铁桨横三江”聂双浪、
九尺“软钢带”的“一丈红”莫奇、蟒皮倒钩鞭的“卷云鞭”蔡锦;从左边石梯冲至的是手
挥“点钢刺”的“黑秀才”茅小川、“白铁扁担”钟开泰、“青五箫”沙侗,这第一波,全
是上得台盘的硬把子!
烟硝晦迷中,“双绝剑”唐丹振吭大叫:“留神点,死活分清楚,几个首要的角儿得先
拣出来!”
一干人宛如虎狼出柙,交纵穿走,四处搜索;烟雾迄未消散,显然他们也有些吃不住劲,
呛咳声一如被困者,那“铁桨横三江”聂双浪高声道:“唐兄,怎的不见一具尸体?”
唐丹正在奔向大厅,头也不回的道:“熏晕过去的活口也是一样!”
“黑秀才”茅小川接声道:“直到现在连个人影也没见到,更不用提死的活的了!”
站在阶下,“一丈红”莫奇疑惑的道:“我们从楼顶掀瓦而下,就没见到对方一个人,
莫不成全逃净了!”
向空中虚挥着鞭子的“卷云鞭”蔡锦摇头道:“不大可能吧?这幢鸟楼一共有两条秘道
是不错,但那两条秘道的出入口单老大全晓得,早已伏下重兵在出口处据守,除非他们甘心
自投网,又能朝哪里逃走?”
莫奇呛咳一声,道:“但这里鬼影不见—条却是事实,该不会通通化风而去吧?真透着
邪门!”
蔡锦瞪着那双死羊眼,道:“说不定全窜到某个秘密隐藏处所去了!”
那一边,“鬼旋风”史邦吆喝着:“别唠叨啦,快搜!”
左侧石梯的下面,“哗啷啷”的金铁震响有如一连串清脆的炸雷,光华倏现,又猛又快
的劈向正在探头朝内窥探的“白铁扁担”钟开泰,钟开泰猝不及防,骇然惊叫:“有埋伏!”
叫声中,他那根宽扁担飞竖横扫,一柄“双刃斧”却似来自虚无,“吭”的一记斩入了
他的胫骨,身子打着旋转往后抛退.金环大砍刀挑飞了扁担,连肩带肋;劈桩似的把钟开泰
劈翻于地!
暴叱半声,“青玉箫”沙侗身形斜掠,手中那只三尺洞箫飞指活劈了钟开泰的申无忌,
“黑秀才”茅小川也疾扑而至,“点刚刺”伸缩吞吐,流芒若星,挟击合攻!
古自昴腾空而起,人在空中转折,“双刃斧”霍霍如电,搂头盖顶便劈斩茅小川,刃风
削劲,疾利无匹!
啸声摇曳,却以极快极速的势子自那头飞来,寒光耀眼中,万千拳大弧影穿流交织,急
罩古自昂!
不错,“鬼旋风”史邦!
一条影子由下面上,猝然飞射,“双刃斧”硬砍狠撅,直冲史邦!
“好狗才!”
史邦狂吼着,身形蓦曲如球,一对“铁刺猬”溜体暴旋,却在光影映现的一刹,展身横
滚,于是,“双刃斧”砍空,“铁刺猬”的光弧骤雨也似反卷过去!
侧跃数步的古自昂,睹状之下大叫:“永宽快躲!”
豁命攻扑史邦的人,正是“飞龙十卫”中的易永宽,对于古自昂的警告,他恍若不闻,
“双刃斧”起手如虹,冲着那漫空包卷的光弧切入!
瞬息间,钝器击肉的声响令人作呕的传来——那不是一响,而是密集的声响融合于一刹,
易永宽的身体立刻变了形,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扭曲物体!
简叔宝的角柄宽刃短刀,便在史邦狠击易水宽的同时,飞射入吏邦的小腹之内——冷电
倏闪,史邦已嗥号着一头翻跌下来!
这是一种残酷的搏杀,以命易命;史邦的功夫卓绝,身手凌厉,不是“飞龙十卫”一二
人所可抗衡者,因此易永宽便用自己的生命来套牢史邦的手脚,让简叔宝争取这有限的空间,
进而宰杀史邦,求的,只是个同归于尽!
“鬼秀才”茅小川抛下申无忌,贴地翻滚,双刺似盈雪朵朵,急袭简叔宝!
脚步微挫,简叔宝的“双刃斧”挥霍强攻,猛拒茅小川,往此俱是强攻硬截,一片剧烈
的金铁交击声里,但见火星四溅,两个人全移了方位!
忽地——
原已踣坐于地的史邦,猛然长身而起,一个虎跳扑上了简叔宝后背,这位“鬼旋风”面
目歪扭,形容挣狞宛如厉鬼,他才一沾身,便使出浑身力量,死劲用双臂勒住了简叔宝的脖
颈!
窒噎一声,简叔宝壮实的身体立即后仰,他瞪眼如钤,手中“双刃斧”顺掌飞落,利用
斧刃中间突出的尖锥,狠报扎入史邦的右肋!
于是,史邦的面容马上变得更可怖,更丑恶了;他口中淌血,五官痉挛,但却仍旧发死
力勒紧简叔宝的脖颈,口鼻之间,还发出那种不似人声的“嗬”“嗬”音响……
精芒闪烁,茅小川的“点钢刺”已十九次透入被史邦勒住的简叔宝胸腹,钢刺飞快出入
于血脂之内,猩赤点点,红花遍洒!
一声怪叫,茅小川狂掠七步——他原先受伤的左肩,又是—片皮肉削落,古自昂嗔目切
齿,状似疯虎般再度朝他冲了过来。
另一边一—
当钟开泰刚刚倒地的须臾,“铁桨横三江”聂双浪方始一怔.那么犀利的一股锐风已扑
体而至,他尚不及惊异于这股锐风来势之快速强劲.双桨业已本能的倒翻后扬!
那股锐风的劲势犹在凝形未散,聂双浪的沉重双桨已经截空,他人往斜偏,“呱”的一
响,左耳已血淋淋的飞向二尺之外!
“一丈红”莫奇面对这边,陡然间,神色骤变,扬手处匹练也似的刃带暴射,口中却在
骇叫:“展若尘!”
只是在口唇间吐露这三个字音的刹那,展若尘已倏闪而到,“霜月刀”在这三十字音发
出的过程中,有足够的时间幻为雪片.化做光雨,形成流虹,那般势不可当的卷向莫奇!
莫奇的“软钢带”几乎不及收回,他拼命腾挪躲避,连翻带滚下,真个蹦跳如猴,狼狈
不堪!
抹了一手的鲜血,聂双浪险些气疯了,他嘶哑的连连吼叫着,双桨纵横,猛牛般冲上前
来!
“卷云鞭”蔡锦一闪摸向展若尘背后,长鞭飞扬,又准又狠的挥向展若尘后颈1
就在同时,蔡锦猛的发觉眼梢冷电炫映,他扬起的蟒皮倒钩长鞭猝然变式斜抽,“铮”
声一柄宽刃短刀被卷缠而起,弹撞于壁。
几乎不分先后,一把“双刃斧”已到了蔡锦的后脑!
矮身挫腰,蔡锦长鞭回带,腾起反撞斧刃,左掌斜飞,硬将来袭者逼退三步!
另一抹寒光便又飞射而至,蔡锦鞭梢暴弹,击落来刃,只这一发的间隙,那退出三步的
攻击者倏冲再进,斧刃斜起,这位“卷云鞭”的前胸便立时衣裂肉绽,打横多出一条尺许血
槽!
“杂种……”
尖叫着,蔡锦身形侧走,长鞭狂挥,极其勉强的暂且阻住了袭杀他的那两个人——冯正
渊与严祥!
此刻,展若尘在幅度异常微小的闪腾中,已让开了聂双浪的十六桨砍劈,他在对方第十
六桨劈空的俄顷,刀出如电,如石火掣映,聂双浪竭力招架,一只右耳又离了原位!
“—丈红”莫奇再也顾不得颜面身份了,他一边滑溜的缠着敌人打转,一边高亢的怪喊:
“来人哪,姓展的窝在这里打暗算啊……快来了啊,我们挺不住啦……”
大厅之内,“双绝剑”唐丹气急败坏的奔了出来,口中叠声的问:“怎么回事?怎么回
事?姓展的人在哪里?!”
随着唐丹的出现,“大金楼”倾颓的门外,也有三个人缓缓的走进来——他们自烟硝袅
绕中现身,不是奔或掠,那三个人只是非常从容缓慢的走进来。
差点被刀锋刮落了头巾,莫奇缩头曲腰,踉跄后退,直着嗓门吼:“人就在你眼皮子上
—一唐老哥,你再不来,咱们这里怕都被姓展的宰净啦!”
…
柳残阳《霜月刀》
第四十一章 扫天星现
原本惊怒交集的唐丹,这时却突然面露喜色,更停住脚步.他的银黄两色长剑交叉拄地,
目光越过莫奇头顶,模样十分恭谨的深深躬下身去。
正被展若尘逼得左支右绌,捉襟见肘的莫奇,见状之下不禁怪叫起来:“唐老哥,你还
不快上来帮一把?这边眼看就要被人家摆子了哇!”
突然间,展若尘凌厉猛辣的攻杀倏忽停止——宛如一阵狂风暴雨的收敛,来得快,去得
也快,他身形一挺,人已站在六步之外。
满头血滴着的聂双浪,与筋疲力竭的莫奇,顿觉压力一松.奸像卸下了千钧重荷也似,
两个人喘着气,连脚步都有些摇晃不稳了。
松快固然是松快了不少,但他们却不禁大感纳罕,这是怎么事,眼看即将得手的展若尘,
为什么又在突兀间退了下去?自然明白屉若尘断不可能是起了怜悯之心,若非怜悯,则又是
什么诱敌之计?
那样—声冷厉渗着粗哑的嗓调,总算是给了这二位一个解答:“莫奇,算起来你也是个
人物.怎的却这生个没出息法?”
莫奇与聂双浪立时回首探桃,这一看,两个人俱不由肋肩塌背,矮了半截,两张面孔全
是一副既惮忌,又尴尬的窝囊像,冲着那开口的一位,莫奇期期艾艾的哈着腰道:“这可好
了,原来是前辈赶到,我们大伙可真是挺得直梁啦……”
那位“前辈”,不是男人,是个女人,是个看上去估不透她四十岁或六十岁的高大女人。
那女人不止是高大,更且粗壮,浑健结棍得有如一只水桶,更像一头母牛:她肤色黝黑,浓
眉大眼,宽直的鼻准,厚阔的嘴巴,一副尊容异常威猛——问题是这样的一张像貌,生长在
男人项上就比较适当了,她却是个妇道人家.配上如此的面目,叫人第一眼就会产生—种怪
诞与不调和的感觉。
这女人面目肤色虽然黝黑,奇异的却并不粗糙,透着那等朗润康强的细致光泽,你甚至
难以在她脸上找出一丝皱纹来,这大概是她全身上下唯—还有着女性味道的地方了。
她的头发乌黑浓密,用一枚银质楼花的发环套夹脑后,一身的黑布衣裳,脚下蹬着黑色
布鞋,那双脚,乖乖,怕没有尺把长!
这女人的左右,也是两个可当“怪物”之称的角色;右边的一位,瘦削精干,身材矮,
秃着脑门子,却偏偏穿着一袭袒露右臂的豹皮衣,模样说滑稽又带着那股实在不能令人兴起
诙谐感觉的残暴气息;左边的那位,也长得不高,却结实得宛如山虎,混身肌肉此突彼起,
累累如栗,套在他身上的那袭猩赤衣靠,几乎要被他强健紧绷的肌肉涨破。
两个人的面目平板,不见丝毫表情,但是,眉目神态之间,却自然流露着那种凶狠粗蛮
的野性,这股野性意味的沉重,仿佛凝了形般能叫人窒迫到透不过气来!
当他们三位,出现之后,不但展若尘这边停止了格斗,他处的拼杀也纷纷住手,双方严
阵以待,互为监视,而彼此全都晓得,这片刻的休止,并非意味着任何和缓,只是一场更惨
烈的血战前引而已!
那女人没有答理莫奇的奉承,她大眼如钟般瞪着展若尘,好一会,才粗厉的道:“想来,
你就是那号称‘屠手’的角色了?”
展若尘自若的道:“不错,我是展若尘!”
对方浓眉轩敞,重重的道:“姓展的,你可知道我是谁?!”
展若尘仍然平静的道:“此时此刻,不速而来者如你,我当不会猜错——你是尤奴奴,
‘扫天星’尤奴奴!”
那女人……尤奴奴冷冷的道:“倒有几分眼力!”
目光扫视左右,她接着道:“更有几分胆量,——看情形你乃是授命断后掩护反袭我
方?”
展若尘道:“并非‘授命’,我是自愿担当此任!”
尤奴奴暴烈的道:“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个十成十的送命差事?”
展若尘萧索的道:“这个差事危险性大,不错,但未必然就会十成十的送命!”
尤奴奴大声道:“你敢顶撞我?” 。
不似笑的一笑,展若尘道:“不止是顶撞你而已,事如如今,你还能期望我怎样来尊敬
你的辈行?”
那边,莫奇叫道;“尤前辈,姓展的胆大包天,狂妄嚣张,竟敢不敬于前辈,若不将他
生生剜剐,前辈威信怎能……”
尤奴奴怒吼道:“闭上你那张臭嘴,哪一个叫你来接话把子?尽是放你娘些腥骚屁!”
莫奇估不到竟会挨上这么一顿火辣,又粗线条的言辞,他大大一愣,一愣之后.又气又
恼又怕又窝囊的,恨不能自家一头撞死!
尤奴奴大眼一瞪道:“业已是一场好杀,姓展的,你们这几个,大约都豁出去了?”
展若尘道:“心理上的准备是如此,当然,我们也更有活着回去的希望!”
摇摇头,尤奴奴道;“只凭他们这干打前站的宝货,我不得不承认你们的希望很可能实
现,但是,现在却难了。”
展若尘缓缓的道:“因为你来了?”
傲然一挺她那肥壮的胸脯,尤奴奴道:“正是,因为我来了,姓展的,其实我早来了,
个把时辰之前我已赶来了;我正好负责直捣你们这座大寨,唐丹他们不过是打个前锋而已,
我先时便知道,光靠他们成不了事,必得我自己下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