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霜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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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霜月刀-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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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说,纵使有你在我身边,你也难以绝对保证我的安全……我们都是在道上打滚的人,此
中变幻之阴诡险恶,彼此俱皆有数……”
  沉吟了片刻,展若尘道:“说得也是,这样吧,姑娘,此事之后,你即时远走高飞,隐
姓埋名永不露面,等风声平息,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安份守己的做个贤德主妇,也强似在江
湖上玩命,更免除了遭至报复的危险……”
  唇角僵硬的勾动了一下,少女辛酸的道:“多谢你替我设想得如此周到,但事实上没有
这么简单……那些人狠得出奇,狠得离谱,他们为了所求得逞,往往做尽做绝,对一个背叛
或出卖了他们的人,那种凄惨盼下场,就更不必说了,他们将运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来惩治这
个人,到了那步田地,就远不如你这一刀来得痛快了。”
  展若尘有些不耐的道:“你对他们如此畏惧,难道就不怕我?你要知道,他们会杀人,
我也一样会杀,而且我一旦下手,也决不会比他们稍微仁慈。”
  少女沉声道:“我明白,但你至少能给我一个痛快,正如你先前所说:同样的死亡,却
有迥异的过程,有的直截了当,有的却须承受极大的折磨,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事实上不
能避免,我自然希望能够痛快一死……”
  展若尘狠狠的道:“你不要弄错了,我有更多折磨人的方法!”
  少女低弱的道:“是的,你也有更多折磨人的方法,但你没有理由对我使用。”
  展若尘大声道:“为什么?”
  面颊两侧透着一抹灰暗,少女哑着声道:“因为我只是想刺杀你而未能成功,你对我的
报复也不该超过杀戮之外的范围,更重要的是,你是个有理性,有良知的人,不能和他们一
样冷血!”
  沉默了一会,展若尘叹了口气:“我发觉你和那老家伙一样难缠,只是运用的方式不同
而已,但不可讳言,你的方式却比较容易接受,还多少透着点人味……”
  少女祈盼的望着展若尘,声音里又有了轻微的颤抖:“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有些可笑,
但,你能放我走吗?不要逼我说什么,只是放我走……”
  展若尘搓着手,道:“的确,你的要求很可笑,我险些被人刺杀,到头来甚至连原因都
不知道,而意图刺杀我的人又曾受执于我手,尤其是,这人更曾流过我的血——”
  少女呐呐的道:“我……我抱歉,真的很抱歉……”
  神态间显示着无奈,也显示着困扰,展若尘来回走了几步,感喟的道:“这不是说一声
‘抱歉’便可了结的事,然则我又能怎么做呢?我原本不想要你的命,设若为了向你探询什
么而令你遭到更悲哀的结果,亦非我的本意……”
  挥挥手,他摇头道:“罢了,你去吧——就这么去,不必再回答我的问题,这一次,我
认了便是……”
  少女想不到展若尘如此轻易的便恕过了她;提出这个要求,她原本便未曾抱着什么希
望,她只是感到展若尘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隐隐然有一线生机在展现,而这一线生机竟
然变成了事实——骤然的喜悦及亢奋震撼着她,以至使她兴起了一阵晕眩,一阵激动,一阵
不知所措的愕然……展若尘道:“你还在等待什么?大路坦荡,任凭东西。”
  吁吁的喘息,少女窒噎着声:“我……我只是觉得太意外……我想不到……真想不
到……你会放我走,我以为除了升天之外,是永不可能的事了……”
  展若尘道:“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天下之大,尤少不可能的事,姑娘,你已得到了你
所祈求的,该走了,我劝你走得越快越好。”
  挣扎着站了起来,少女用左手捧着碎裂的右腕,移动之间,不禁露出痛苦之色,她咬着
牙、强挤出一抹凄惶的笑:“展若尘,我会记得你,你曾给予我甚少给予别人的东西——你
的宽恕;但愿我尚有报答你的机会,但愿……”
  微微一笑,展若尘道:“姑娘,显然你天良未泯,我纵使并不盼望你的报答,听了这几
句话,心头也很舒坦,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了。”
  脚步踉跄的走出一小段路,少女又停了下来,转回头,表情极为复杂的迟疑了一会,方
才艰涩的道:“展若尘,你要多珍重。”
  展若尘颔首道:“多谢美意,姑娘,我也同样以此言回赠。”
  怔忡了顷刻,少女一拧头,转身去了,她没有循着大路走,却穿行向路旁的荒野之中。
  仁立在道旁,展若尘凝视着逐渐消散的雾氢,眉字间泛起一片淡淡的阴郁,他似是在思
量着什么,也好像在忧虑着什么……微微吁了口气,他迅速牵着坐骑离开现场,寻了一处幽
隐所在先将马儿拴好,然后,他循着那少女逸去的方向匆匆赶往。
  他奔掠得极快,尽他所能的快,而且,他在奔行中努力掩蔽着自己的身形一在那闪飞起
落的影像中,看上去便只是一抹淡淡的轻烟,一抹旋舞不定,隐现无常的轻烟。
  他希望还来得及。
  于是,他发现那少女了。
  少女似乎走得很困乏,也似是身上的创伤令她过度的虚软,展若尘看到她的时候,她已
经停止了前行,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喘息。
  少女的模样使人怜惜,她的秀发披拂双肩,垂于额前的几绺发丝却被汗水黏沾在额角
上,青白的脸蛋浮现着一缕病态的红晕;她仍然用左手托着右腕,而她的右腕业已乌肿透
紫,每一次轻轻的移动,俱皆引起她不可抑制的颤抖,她急迫的呼吸着,甚至可从她的呼吸
声里体会出她无告的痛苦与悲哀……隐伏在少女左侧那丛深密的杂草里,展若尘屏息注视少
女四周的动静,他并不担心少女如今的身体状况,他留意的是可能加诸于这少女身上更严重
的伤害。
  他并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有多大的或然率,他几乎认定了会是他预料中的那种演变——江
湖风云,波橘云诡,其阴毒寡绝之处尤为难言,鸟尽弓藏的把戏已是层出不穷,对于一个失
败者的待遇就更加残酷了,如果那个失败者在事先尚领取了报酬,他将会发觉,报酬的价值
会和他的生命同等!
  展若尘就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他不认为利用这少女的那些人会如此宽大的恕有这个少
女,他很清楚,在某些惯于讲求“目的”效果的狠辣人物而言,“失败”这个名词,与“死
亡”乃是无甚分别的。
  他也曾犹豫过——犹豫是不是该来救援这个女人,实际上他对这少女已经仁尽义至,少
女往后的遭遇,可谓与他毫无关连,但是,他却觉得不甘又不忍。不甘的是从他手上放出的
一条生命眼看着又被那些人予以剥夺,不忍的是他无法预见死亡而无动于衷,另外一个下意
识的原因:他总希望这少女能活着,或许可从少女身上多少探悉一点什么,以眼前的形势来
说,这少女乃是一条最佳的线索……隐伏在深草丛中,他如同这堆野草的一部分,掩饰得完
密而自然,他的精神与力量皆已贯注聚集,他将不容这少女遭至伤害——少女的这条命,可
是由他这里超脱的呢!
  坐在石头上的那位姑娘,似已稍稍缓过气来,她向附近的环境茫然望了望,十分艰辛的
站起,拖动着脚步,继续吃力的朝前走——就在这时,正对少女前方三丈多的一棵树上,突
然闪起了六点寒星,那六点寒星的来势快不可言,几乎光芒甫映,便已到了少女身前!
  少女猛然间愣了,她来不及躲避,甚至来不及呼叫,只骤而张嘴,发出一声惊恐又绝望
的“啊啊”音调,她凸瞪着双眼,无助的等待着那六枚暗器钉透进她的身体——斜刺里,时
间拿捏得巧到不能再巧,一阵淬起的劲力宛如一阵平地卷扬的狂陇,兜扫之下,把那少女推
撞到五步之外!
  “砰,’“砰”连响中,少女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经并排插嵌着六枚铜钱大小的“八角
飞星”——那种泛映蓝光,淬有剧毒的“八角飞星”!
  是的,当然是展若尘解救了那个少女,但他却安排得十分自然,出手的现示与时机的配
合,全都那等天衣无缝,仿佛是那少女本能的反应一样。
  但少女本人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知道有人救了她,只是,她尚不知道救了她的那个
人又是展若尘罢了……仆跌在地下的少女惊魂未定,她惶怵又愤怒的向那棵枝叶茂密的大树
上搜视着,而树上枝叶分扬,两条人影大鸟般飞掠过来。那是两个瘦削黝黑的人物,都在叩
旬上下,一式的黑衣黑中,一式的成对三尺银枪,更是一式的表情冷漠,形色寡绝。
  看样子,少女也不认识这两个人,她在刹时怔忡之后,不禁气愤的叫嚷起来:“你们是
什么人?我和你们素不相识,彼此无怨无仇,怎的尚未朝面,便用喂毒暗青子算计人?”
  两个黑衣人缓步走上前来,右边的那个半点笑味不带的笑了笑,语声阴冷的道:“你是
徐小霞,‘兰指穿心”徐小霞?”
  少女爬起身来咬着牙道:“我是徐小霞,怎么样?”
  黑衣人生硬的道:”不怎么样,徐姑娘,只是验明正身罢了。”
  徐小霞的神色先是一愣,但她立即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气得全身发抖,她悲愤的
道:“我明白了,是‘李老斧头’叫你们来杀我灭口的。”
  黑衣人嘿嘿笑道:“是不是‘李老斧头’的交代你不用管,徐姑娘,干这种买卖的规矩
你也晓得,说起来,我们还算同行呢,问题是你不该把事情办砸了还向对方泄了秘密,这么
一来,你就只好认命啦。”徐小霞尖声道:“胡说,我没有向姓展的吐露片言只字,我甚至
连自己的姓名都没有告诉他,事情办砸了我承认,但我已尽了全力,并不是故意敷衍,‘李
老斧头’如果觉得不值,我可以把收受他的两千两银子退还给他——”
  摇摇头,黑衣人道:“你也是行家,徐姑娘,怎的内行人偏说外行话?干我们这行,担
下事拿了钱,就等于全身抹上一层剥皮胶,事办妥了,无牵无挂,出了岔子,想囫囵着朝外
退可就难了,何况你还露了底,泄了密!”
  徐小霞激愤又委屈的申辩着:“我没有露底泄密,我真的没有,我要怎么向你们说你们
才相信?”
  黑衣人寒森森的道:“徐姑娘,你怎么说也没有用,我们是拿人钱财,予人消灾,替谁
办事听谁的;你也不想想,你是和‘皱皮狼,卓晖两个人搭档上场的,结果老卓晖挨了刀挺
了尸,你却好端端的留下性命来,其中缘由,不想可知,一定是老卓晖在失手之后不肯向对
方招供内情,方才遭了毒手,反过来,你包管出卖了当事的主儿,对方才容你活着,任你生
了一百张嘴,怕也辩不清这个恶嫌了!”
  面容因为过度的激愤而扯得歪扭了,徐小霞噎着气道:“你们……岂能只以一已的猜
测……而否定事实的真相!这……简直是横暴!”
  目光是狠酷得不泛丝毫人味的,黑衣人道:“怨来怨去,你只能怨自己机灵不足,本事
太差,上阵失风却又苟活下来;我们照规矩行事,徐姑娘,你好歹也就成全了彼此吧!”
  退后一步,徐小霞瞑目叫道:“不,你们不能这样皂白不分的向我滥施毒手,我要去见
‘李老斧头’,我要同他当面把话说清楚,我要告诉他,我没有出卖他,我没有出卖任何一
个人,他不能如此武断斩尽杀绝——”
  黑衣人带着那样讥刺意味望着她,缓缓的道:“你也是混过一段辰光的过来人,徐小
霞,不想你却恁般天真幼稚,此时此刻,你还打算和‘李老斧头’朝面,岂非痴人说梦话?
可笑可悲之极!”
  徐小霞惊怒交集,簌簌的抖着:“你们甚至不给我一个辩白的机会?不给我半步证实清
白的余地!”
  黑衣人僵木的道:“我们只照委托的主儿吩咐行事,只按我们认定的可能来下评断,其
他一切,我们就顾不着了,也没有必要去顾个下!”
  徐小霞泣血摧肝般叫着:“我知道,我明白,你们的目的就是来杀我,不论我是多冤
枉,多么委屈,你们也不会考虑杀戮之外的手段,对你们而言,这只是一件工作,工作了便
算交差,你们决不探讨这桩工作的内涵如何,天理、人情、世道,在你们看来全是毫无价值
的东西!你们唯一注重的就是代价,至于这代价是污秽抑血腥,卑鄙或酷毒,便皆不在你们
的忖量之内了……”
  有些惊讶,也有些迷惑的注视着正在叫喊中的徐小霞,黑衣人的样子宛似在端详一个怪
物:“你真有点不正常了,徐小霞,就算你是气恨填膺或是求命过急吧,也不该说出这番不
伦不类的话来,这已不仅是笑话,更是疯话、癫话,像你这种人,怎会具有此般的思维?这
不是叫人莫名其妙么?”
  徐小霞红着眼,咬牙切齿的道:“像我这种人?我是怎样的一种人?我告诉你们一些道
理,灌输你们一点良知,这就叫‘不伦不类’?‘莫名其妙’?”
  黑衣人古怪的一笑。
  “不错,是不伦不类,更是莫名其妙;徐小霞,你在今天之前,也曾是干这一行的——
谋杀的一行,纵然资历不算长久,却也有过不少次的经验,在我们所熟知的圈子里,‘兰指
穿心’亦是一号不大不小的人物,似你这样的人,竟然会谈到‘天理’、‘人情’、‘世
道’,顾及代价之外的种种良知,岂不是一桩天大的笑话?徐小霞,我问你,在你双手染
血,迫魂夺命的过往里,你自己亦曾考虑过这些么?付度过这些么?若然,你便必不会站立
在我们面前!”
  于是,徐小霞不由窒迫了,失措了,她努力想反驳,想顶撞,却就是寻思不出一个足以
证明自己“与众不同”的事实来……这是个十分难堪的讥消,多年同流合污的行为业已铸
成!不能抹煞的历史,在根本上,或许她本人的心性有着残酷与邪恶以外的善良,然而在今
天之前她却一直没有表露过,现在才来谈论这些,非但是贻人的笑柄,自家更有着无可弥补
的悲哀与怅恨,原是一丘之貉,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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