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肚中暗暗笑着,面上仍表白道:“我虽不会武,但我会用脑,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用武力的!你说是吗?”
焦诠点点头,忆君的话使他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此次他败在千手如来施永黔手上,自认为是其平生大辱,而他此次的远行,也与这事大有关系。行行复行行,两人谈谈说说一倒不觉得时光的运转,不知过了多久,黑夜之幕已悄悄降了下来。
一路从洛阳下来,沿途路过不少小镇,但距稍大的汝州尚有一段路程,眼看今日是赶不上宿头了,忆君心中如此想。以前他未走过此路,不禁向焦诠问讯地看了一眼——那知焦诠仍是默默行着,只是眉头锁得紧紧的,似乎有何等重大事情,沉重地压着他——忆君一直不知铁扇书生到底有何心事,但他十分同情焦诠。
从他救焦诠与慕容风起,一股助人助彻底的意念在他心中暗暗滋生。因此这时不觉替焦诠担忧起来——人的感情就是这般微妙,从清晨到夜晚,忆君与焦诠相识才只不过一天,但两人深深互相喜爱上。
忆君谈话间的纯真与不闪其词,是焦诠多年来未曾遇过了。
因终日与江湖奸诈打交道的他,处事说话无不是勾心斗角的——一片松林远远在望,到此焦诠像决定了什么,面色一宽,向忆君说道:“小兄弟,咱们今晚就在此想宿一曾如何?”
忆君笑着点头应了,看了看那黯黑的松林,心中有一丝疑惑焦诠以为这少年公子心虚胆怯,不觉笑道:“怎么,你怕吗?”
忆君自然知道铁扇书生想的如何,也不想反驳故意点头道:“不错,我怕的,有你在我又不怕了!”
一天的相处,铁扇书生发觉亿君不但是个机智的青年,而根骨又是这般好,这在武林中是人人欲收为门徒的上材,因此反而惋惜他的不曾习武——两人寻了个密处所,各自打一随身带的行包,在以往亿君单独时,总是习惯睡在树上,此刻为了避免引起焦诠的怀疑,只得也躺在树下——忆君安静地躺着,细眯眼睛正偷偷瞥着焦诠的一举一动——焦诠跃坐在地上,鼻孔缓缓掀张着,脚底交叠朝天,双手放在膝上。从这姿态忆君知道此正是“黄山派”
一派单传独门“玄玄内功心法。”
忆君听说过关于黄山“一叶老人”的传说,也大略晓一些黄山一派的武功特征——一叶老人在江湖上出现少而又少,尤其近二十年来根本未出现过,有人猜测他的武学已是与五子相偌了——忆君心中暗忖道:“这铁扇书生难道竟是受传于一叶老人不成?”但他对黄山派知之太少了,焦诠的武功他是看过的,觉得他是狠辣有余,然而防守上又有太多的漏洞——
忆君想道:“据传一叶老人最得意的两套绝学即是‘玄玄拳法’与‘风雷正反三十二式剑法’,如果焦诠是一叶老人的徒儿,那么他的扇招必是从‘风雷正反三十二剑法’中蜕化出的!”
要知忆君尽窥“阴阳秘诀”上之诀要,对于天下各派武功俱能一目了然。焦诠的扇招虽是狠辣,但在忆君看来,却是欠缺了些什么,似乎不像是一整套武功。
“照这样看来焦诠可能是偷学得来的以致没有学全!”忆君自忖道:“然而又怎会‘玄玄内功心法’呢?黄山一派素来单传的啊!”须知偷学武功容易,偷学内功心法可难上又难——且不说亿君一直疑思不释,而铁扇书生焦诠已正值到吃紧当儿。重伤甫愈的身体,似乎支持不住真气的运转,看他脸如金纸,真气似继欲断,全身轻微地震颤着摇摇欲坠——这情形是最危险不过了,只要直气一运行不畅,即要走火。
魔,忆君缓缓仰起身来,准备一待情况再危急些他即要出手相助了。
“嘘!”
暮然铁扇书生吐出口气,脸色已由青转红。忆君故下心中一块大石,也甚佩服焦诠的毅力与坚忍。
突地一声“当”远远传来,肃穆而庄严的震荡,将忆君激得一惊。“何来的钟声?”他如此自问道,打量了铁扇书生一眼,知他尚有一段时间才能清醒过来,立刻一瓢身上了大树——柔软而尖细的松针上,忆君飘忽的摇晃着,极目眺去,一点小小的灯火在密林深处闪烁着——这一带地势极为平坦,放眼望去可看出很远,忆君看了一会也懒得去多想,匆匆地又跃下树来——只见焦诠鼻息甚是沉稳,如此他的体力是恢复了一成。忆君瞥了一眼,又伪装着睡去——过了好一会儿,铁扇书生缓缓睁开了双目。看他嘴角挂着满意的微笑,像甚是欣喜自己艰苦换来的成绩。
忆君均匀的呼吸,又使得他怜爱的一瞥,自言自语道:“还是娃儿好些,虽不会武功却少了这么多烦恼,唉!看来这种生活已与我无缘了…,,“当!”又是一记钟声传来,这次焦诠听见了面上一阵阴睛不定,哑涩地说道:“我是去也不去呢?唉!钟声三鸣,游魂枉断!”说完竟在林间无目地徘徊起来,显出他的心神是多么紊乱。
忆君听得“钟声三鸣”暗自惊奇一番,他想这突来的两声钟声必是与铁扇书生有什么重大关系。
与上两次钟声约是相等的时间,第三次钟声又“当!”地响起,铁扇书生的神情似乎更焦虑了一点。
铁扇书生徘徊得更急了,双手不住搓揉,两眼不时看天,茫茫自言自语——忆君陡地明白过来,忽然立起身来,说道:“焦兄可是……可是…… ,此刻三声钟声已鸣响过了呢。”
焦诠闻言一惊,大声问道:“什么,三声钟鸣已过了!你听分明了吗?”
忆君点点头,焦诠怀疑地向他看了一眼,突然像疯了股直朝钟声发出处赶去。忆君望着焦诠背影,怔了一会神,立刻他也一晃身飘上树,朝着焦诠逝去的方向,跟踪而去——松涛如浪,忆君投身在这一大片松林之中直似个空扑其间的大鹰。既知焦诠是要到那钟声敲发之处,他也无须跟随着焦诠,径自展开身形,认清那光火方向电驰而去。
灯光愈来愈近,忆君已显显看出竟是个寺院,规模尚称宏大,只是此时全寺静悄悄的,那三声钟声大约是最后晚课结束的礼赞吧!忆君如此想。
除了那正中怫堂的灯火外,其他的怀舍俱黑沉一片。忆君停身在十丈外的一株大松树上。清淡的月光下,看见寺门阁上写着“泰悟寺”三个大金字。
忆君在树上待了一会,也不打算进去探探,心中想道:“焦兄也该到了啊,怎么此刻尚不见人影?”
他料定焦诠必也是在附近隐了身起来,当下不敢动声色,寻好了藏身位置——寺门外是块长宽约十丈方圆的大草坪,地势甚平坦,忆君心想:“这倒是块练功的绝好地方!”正当他如此想着时,寺门突然“依呀!”一声打了开来,内中步出个龙钟老僧,慢慢地踱到场中。
这老头僧好生奇怪,看他已是拱背弯腰上皱纹深刻,走起来也步履不稳,但手中却握着口鹅卵粗细的方便铲——这方便铲被漆成红色,上面绕以金丝,月光下金闪闪地甚是美观夺目。刀口上的两片月牙锋却被一种利器平整地削了去。
“嘿!这方便铲最少也有个七八十斤,这老和尚不知怎么拿得动的,看来还像轻得如无物呢!”忆君自言自语说道:“哼!
不知这老和尚是那家那派的,想来功夫必是不弱!”只见那老僧随手捻着方便铲,一步一顿行至场正中。
这场中央一块两尺见方的地方,显得特别平秃,这老僧即站立其中,只见他立了身形,缓将方便铲放平在草她,接着长长吸了口气——这一切落在忆君眼里,不禁使忆君觉得大为奇特——这老僧调匀一下呼吸,只见他左手一曲当胸而竖,右拳缓缓朝外一拳打击。跟着身形一弯,右足微缩离地,只剩左足尖点着地面,滴滴的转了个身。
忆君低声道:“这不是少林百步神拳的起手式!咦!这老儿竟会是那……”
要知少林派虽称天下武术的起源,七十二艺中样样精绝,但江湖上一般成名的僧人却是不多。
因少林寺门规苛严,即是身负绝艺,也绝不敢挟技骄视。故虽有些本领高绝者,往往如神龙隐现,有功则不留名无功则退,是以少林派在江湖中地位甚高,而能为人尽知的高手少之又少了。
而且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又常常不能将绝艺学全,如此在江湖上的一般自承是少林摘传者,也不过粗通皮毛而已。即以百步神拳来,虽是流传很广,许多人都会上两招,但俱是失之真传,毫无精髓可言了。
且说这老僧只出手一招,忆君即看出此人身手不凡。他自幼好武,虽是功力高绝,但对各派的功夫都缺少认识与经验,此时有此大好机会,怎不见猎心喜?这老僧握拳而中空,出手如生龙活虎,那还有先前的老态,只见他内力愈涌愈强,远隔在数丈外的碗口大粗细树木,竟随着他手势俯仰倒立——百步神拳虽招式变化不多,却是天下至刚的绝学,真可说是一分火候,即是一分功夫i看这老和尚如此身手,怕不有上一甲子的苦练,还需天资体质特异才行。
“轰轰!”的巨木摇曳声震耳欲聋,有些吃不住这威猛力道的枯枝败叶,俱已如乱絮般满空漫扬。
忆君看得心中痒痒的,聚精会神地研究着那和尚的一招一式,早把来时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突然林间距忆君约有十余丈一声微响,这声音在如此大的风浪中显得渺小不堪,但忆君心中已暗喊道:“糟了!”
果然这老和尚的耳朵也灵敏已极,声音才一发出,他陡地收了手,双目射出慑人光芒,冷冷地注视着深不见底的树林间,喝道:“何方朋友,贫僧敢请出来一叙如何?”
忆君知此人必是铁肩书生焦诠无疑,那晓僧人的语音才一落,突地林中跳出两人,同声喊道:“师伯!”
忆君大为高怪,见这跃出之两人竟是一男一女,男的正是焦诠,而女的却是从未见过。
显然此两人互相预先也不知对方的存在,这一个时间跃出,不禁相对互望一眼,并同时“啊!”地一声惊呼,尤其女的竟有些举止失措。
和尚看着一男一女,突地哈哈大笑,道:“你俩一块儿来吗?可有什么喜事告诉我这师伯!”语声虽不宏大,却清晰得字字明显。
那女子脸蓦红了,扭促的一绞衣摆含羞道:“师伯,不是的,我们……我不是同他一起来的!”说完跪下行了一礼,偷眼瞥了焦诠。
铁扇书生像是精神失常,呆呆看着这一僧一女,似傻了殷张口不语,直到老僧转面向他问道:“诠儿,你不是与师妹一块儿来的吗?”语气甚是不愉快,并且目光中也射一丝慢怒。
焦诠被老僧这一声唱间惊醒过来,顿时也拜下身去,口中说:“师伯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老僧随手一拂,稳稳将焦诠托住,口角孕出一丝苦笑,说道:“赶快说出你来的目的吧!你又有何事求我了?”
那女子秀目朗清,亲切地注视着焦诠,从她体形和面容上,看出她约有二十六七了。
这老僧右手扶着女子的肩部,左手托着焦诠,神情慈祥而又有些伤感,他心中正想着:
“你们这些年青人啊!总是凭着一股子冲动行事…”
铁扇书生正欲开口,那巧竟碰上女子一双深情的目光,不禁又低下了头去,闭口不言。
这老僧笑了笑,转头向女的问道:“芸儿,你来找我有何事?”
“芸儿”突然神色一阵悲怆,关怀地看了焦诠一眼才说道:“师伯,咱师父命我来告知你……”突然她又看了焦诠一眼,呐呐地不肯接着说下去——老僧与焦诠都满脸迷侗,尤其焦诠竟显得有些急灼——这女子“唉!”地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师父去了黄山一趟,回来……回来即命我至此处传言给你老人家……”
“芸儿”又哭了起来,凄苦地说道:“单……单师叔去世了!”
焦诠听得大喊一声,一把抓住那“芸儿”的玉手,喷目道:“什么…… 你…你说我师父已去世了!”说时眼泪已如雨而下。
“芸儿”点点头,也泪如珍珠滴落,但她仍劝着焦诠道:“焦师兄!你别太伤心呀厂一面拿出手绢去替他拭泪——焦诠突然将芸儿放了开,双腿一曲朝东南跪了下去,口中哺哺念道:“师父啊!师父!徒儿不肖未能尽奉待之责,反惹师父生气。如今一切已晚矣,徒儿欲返回已归无处了!”
皎洁的月光从上抚过铁扇书生的面颊,苍白的脸孔显得更苍白,嘴唇因情感的冲突而发着颤。
忆君隐身树中,此刻恍然大悟道:“唉,是了!这铁扇书生是黄山一叶老人的徒儿,大约是尚未出师之时即遭师父逐出门墙。
这老僧必是那五子之一、少林寺大雄禅师了。只是这看来如此可亲的女子又会是谁呢?”
这老僧果然是五子之一的大雄禅师,此刻虽伤心,但多年修身养性早使他能克制自己的感情,因而出言安慰焦诠道:“诠儿,逝则逝矣!再伤心也是徒劳无益,最主要的是你能否澈心悔改,遵循你师父昔日教诲。”
焦诠仍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道:“师伯,我此次返来即是要重归师门一尽为子之道,心知师伯与恩师最为交好,才来请求师伯代吾陈情,谁知竟晚了一步……”说完又呜咽地哭起来。
芸儿有一双美好的大眼,晶莹的泪珠不时从内里涌出,深情的目光似春风般沐过焦诠的心灵。她抹着眼泪,略带喜悦地说道:“师伯,单师叔说,他已允许焦师兄重归门墙,而且单师叔还说突然焦诠由地上一跃而起,惊喜道:“会妹,恩师答允我重归门墙……啊!这是真的!”
“芸妹”点着头,似欲言又止,从背后行囊摸出两本绢册,缓缓交到焦诠手中,小声说道:“这是单师叔临终前请师父保管的,说是要将你寻到后交给你。师父命我将此携来放在师伯处,谁知竟在这里遇到了你……拿去吧!”
焦诠感激地看了“会妹”一眼,碰着她那温柔的目光又惭愧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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