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在伺候他俩,一个个面目阴沉杀气腾腾。
“你们要干什么?”跪在右面的大汉依然凶悍,问的口气依然保持强者的气势。
“阴司恶客姓潘的,把走狗的嘴脸收起来好不好?”
四海狂客仓童毅含笑伸手,亲热的拍拍对方的脸颊,像在拍婴儿:“请你们来
谈谈,谈你们串通一教一门,合伙劫贡船监守自盗的事,希望你老兄衷诚合作,咱
们的要求不算过份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不要这笔财,保证你死不了,如何?”
四海狂客不是千手穷神的人,都是纠合了一些同道,赶来发横财的人,各行其
是,有必要时,临时相互呼应。
但绝不可能联手合作。
而且相互猜忌保持距离,不希望多一群人瓜分金银珍宝。
“你们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阴司恶客咬牙切齿:“咱们丢了贡船,留在荆州与武昌的家产,不但全部被抄,
而且还得继续筹款借贷赔偿,每个人都焦头烂额,你怎么血口喷人,说咱们监守自
盗,勾结外贼抢自己的船?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是吗?瞧你说得多可怜!”
“在下用不着你可怜,我阴司恶客也从没心慈手软,可怜过任何人,在汉阳逼
税,一次处死百十个抗税百姓,我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我做的任何事,都不会否认,
是对是错我从不介意,你不要侮辱我。”
“呵呵!可敬。你们有三艘贡船,两艘副舟,走狗与役夫全算上,总数约在一
百八十人左右。也许你并不知内情,并没参与其事,主事者另有其人。事发的当晚,
你人在何处?”
“在州北的老鹳嘴埋伏,准备等次日贡船抵达时,歼除一教一门的劫船匪徒,
没想到……”
“难怪,很可能你被蒙在鼓中,不曾参与其事。但我必须仔细盘问来龙去脉。
策划的人,把你们一些不知情的人派往老鹳嘴,留下的人乘机在邵伯镇里应付合力
把船弄走,你们的人一南一北,机会制造的天衣无缝。现在,告诉我,你们怎知道
劫船的人是一教一门?第二天就公告劫船匪徒的底细,未免太神了吧?”
“在湖广没出发前,我们就得到线索了,咱们派有人卧底。”
“但你们却估计错误,在错误的地方埋伏。既然派有卧底的人做内应,就不应
该犯这种错误。我再问你……”
“你不要问我,我不是参与机密的人,没有内情秘密可以告诉你,我不再回答
你任何问题。要杀要剐,你瞧着办好了。我阴司恶客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一代凶枭,
而是真正的杀人狂,被人杀也是理所当然。”
“我一定要问清楚……”
呸一声怪响,阴司恶客喷出了口痰,居然劲道相当猛烈,喷向四海狂客的眉心。
“该死的……”四海狂客闪开怒叫。
阴司恶客口中传出异声,口一张,断舌像箭般射向四海狂客,鲜血泉涌。
另一名大汉也咬断了舌根,但无力喷出。
“这些凶枭果然名不虚传。”四海狂客呼出一口长气:“咱们把他们埋在后面
的菜园里,再设法弄几个身份高的人问口供。”
说着在每人的天灵盖拍了一掌,早促其死。
午夜时分,城东郊的一座小冈树林内,九名男女各背了包裹,鱼贯沿小径南行。
领先的人,是浊世威龙兰武威,埋头急走,去意匆匆。
他们躲在东郊,住宿在树林内,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料到早就被人发现了。
风声紧急,昨天不匆匆撤走,形迹已露,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撤走是唯一的
活路。
撤走必须在夜间进行,三更天动身最安全,却不知小冈外缘早就有人潜伏。
两个黑影带了包裹,在百步后小心翼翼尾随。
一早,土地神便喜气洋洋出现在财星赌坊的大门外。
地方上刮了大风暴,出了轰动天下的大案,地方上的龙蛇,必定首先遭殃。因
此,一些地方上的龙蛇,都不希望本地出了难以收拾的灾祸,尽可能避免引起各方
强龙的注意,以保障自己的既有权益。
这段时日,高邮地区的四霸天四位大爷,焦头烂额日子难过,被整得灾情惨重。
这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因为他们是地方龙蛇的首脑。
财星赌坊已经关门了好些时日,土地神这位东主不敢不暂且关门避风头。
今天他居然一扫脸上的往昔的阴霾,换上了喜气洋洋的愉快的面孔,可知必定
灾退祸消,显得精神愉快,人适喜事精神畅。
财星赌坊即将开始营业,财源滚滚当然值得高兴。
大门外共有八名执事人员排队迎接他,他所带的四名保镖也衣着鲜明神气的很。
两名大汉看守着十余串十万响的爆竹,准备点燃以便响彻全城庆祝。
街两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十余名大汉在维持秩序。他这些狐群狗党今天特
别兴奋,与昨天垂头丧气的神情迥然不同。
街端的人群突然一阵骚乱,有人排开人丛往里挤。
当他看清来人时,脸上喜悦的神情一扫而空。
维持秩序的几名大汉,也骇然变色向后退。
五个人挤入,为首的人是赵大。
他伸手拦住迈步上前的四位保镖,打手式示意不可妄动。
“谢谢赵前辈光临。”
他独自上前行礼,态度恭顺:“请入内赏光,有话好说。”
众目睽睽,有话怎好说?
入内当然有话好说啦!不至于让所说的话众所周知。像他们这种人所说的事,
绝不会是好事。
“不必了。”
赵大不怒而威。口气甚大,嗓音放低,低得只有他才能听清:“是你透露浑天
教的人藏身在东郊老榆冈的事?”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他叫起屈来,声音也放低,一脸沮丧无辜相:“我
所派出的包打听,没有一个在东乡走动。可能是东郊的居民,无意中说出老榆冈一
带有陌生人走动,被转述的人传出,连我也不知道那一带有何动静。你这怎一说,
我日子难过哪!前辈,你饶了我好不好,千万不可乱说……”
“你说我造谣?”
“不……不!我哪敢?我只是……”
“哼!”赵大举手一挥,扭头便走,偕同四位随从,排开人丛扬长而去。
一脸倒霉的土地神,脸上恢复了愉快的笑容。
地方蛇鼠的自保手段极为灵活,所以说强龙不斗地头蛇。
只要把灾祸之源逼离疆界,灾祸便会随之远离,只要有人有意或无意放出风声。
猎物或狩猎人便会蜂涌而去。
消息昨晚便传出了,四海狂客就已经知道浑天教的人在东郊藏匿。
东郊,地方大得很呢!
如无充足的搜寻人手,谁知道藏在哪处角落里?
因此四海狂客没到东郊搜寻,想逼诱扬州钦差府的走狗前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话也许不错,但毕竟很少有人愿意真正为财而死。至少,
须有几成存活的机会才可冒险进行。
权势才能驱使爪牙赴死,财仅能引诱贪财的人拚死。
明知得到财必须死,就找不出几个人肯抱着金银去死了。
杭教主和陈门主,却不能驱使亲友去送死。
“看来。咱们真的绝望了。”
杭教主失声长叹:“前后准备半年时日,最后功败垂成,到手的巨大财宝,在
手中飞走了,我好恨。”
他们曾经橇被银箱检查,看过摸过黄的金白的银,片刻间贡船易主,真有如在
手中飞走的。
究竟被谁黑吃黑转手夺走的,迄今毫无头绪,只能凭常情认定是水贼所为,这
种认定是靠不住的。
凭不可靠的认定而不惜代价与豪强为敌,的确是不明智的,敢于不惜性命全力
以赴的人并不多。
在座的人中,至少有一大半人脸有惧色。
“兵遣神速。”陈门主促杭教主下决定:“你们既然露了行藏,须防有人跟踪,
因此必须及早动身,早走早好,我希望立即准备动身。”
“好,咱们准备舟放泰州,再到江边过江远走苏杭,以后再说。”杭教主其实
缺乏等候的勇气,既然决定放弃承认失败,当然远走高飞愈早愈好。
“赵雄知道咱们的行动,还能走泰州?”
副门主阴神傅灵姑,一直脸色不正常:“凭他的神机妙算,他会追咱们到天尽
头,这条退路是他策划的,能摆脱得了他?咱们就此分手,本门的人走扬州。”
四散而逃,活命的机会要多些,至少,不会被蜂涌而至的群雄一网打尽,逃一
个算一个。
“分散易于逃匿,晚散不如早散。”
杭教主同意分手,人愈多目标愈显著:“我还是走泰州。扬州各方眼线密布,
我也怕那边的朋友,见利忘义出卖我。这就准备上船,要快,天色不早了。”
“我们不要船。”陈门主离座:“到扬州乘船反而引人注意。我只有三十几个
人,化装易容走路安全些。也许我不到南京藏身,干脆走天长出徐州,这条路绝对
安全。杭教主,你最好也走这条路。”
“返回老巢,那多危险。”杭教主摇头。
“就因为他们认为咱们不敢返回老巢,返回老巢反而安全。该准备了。”陈门
主率众离座。
行李不多,江湖人一切从简,不用带寝具,一包一裹便可走遍天下。
拾夺停当,已是朝霞满天。
村距河滨约有百十步,小径直抵河岸。
开始动身,负责驾舟的人领先出发,第一个踏出村的人,咦了一声倏然止步。
村口路两侧栽了一排排合抱粗的垂柳,第一株柳树后踱出英气勃勃,穿碧蓝色
劲装,外披淡青罩衫的绝剑徐飞扬。
附近四株大柳后,陆续出来四位中年人,同式打扮,一个比一个雄伟,面目阴
沉,气势慑人。
五个一式打扮,身材同样壮伟的人出现,即使不配刀挂剑也具有慑人心魄的气
势威力。
“绝剑徐飞扬!”几乎有四五个人同时惊呼。
前面一乱,走在后面的人纷纷放下了包裹,快速的列阵,刀出鞘剑出匣,人人
面有惊容。
劫船的当晚,绝剑在湾头第一集合点兴师问罪,剑劈浑天教的人,悍勇的表现
令人印象深刻,时下正应了两句话: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你们要走了?”绝剑徐徐拔剑,堵在路中像把关的天神:“昨天在下就查出
你们在此藏匿了,你们不走,在下是不会出面拦截的,我要等你们的人到齐之后,
再一网打尽。杭教主,你出来。”
一教一门的总人数有八十名之多,绝剑徐飞扬只有五个人,数量相差悬殊,居
然威风八面以强者的面目挑战斗,真让人疑心这位名震江湖的年轻剑客,要不是发
狂吃错了药,就是狂妄无知估高了自己。
杭教主实在受不了啦!
他伸手拦住了愤火中烧要扑出的几个随从,独自越众向绝剑走去,鹰目中幻出
奇异的光芒,随着距离的拉近,脸上因愤怒而扭曲的肌肉逐渐的放松,涌现令人莫
测高深的妖异神情。
浑天教徒众不多,无法成为赫赫大教,但声威并不小,在江湖有颇高的地位。
就凭他们敢向至高无上的钦差府挑战,可想而知必有所恃。
天下各地钦差府走狗众多,招纳三山五岳的牛鬼蛇神做爪牙,天下为之震动,
敢向钦差府挑战的人聊聊可数。
绝剑根本没将浑天教放在眼里,其实他并没真正与浑天教的人拚死活。
劫贡船失败撤至湾头,他仅小胜浊世威龙父女而已,也乘乱杀了一名浑天教弟
子,实在不该把浑天教看得一文不值。
五个人就敢面对一教一门八十名高手,狂妄的程度可想而知。
杭教主神情一变,还真有一教之主的威势,所呈现的妖异气氛,足以让心有鬼
神妖魅的人胆落。
绝剑徐飞扬心中一凛,收起了狂态。
“你这浑蛋狂够了吧?”
杭教主的嗓音也异常,徐徐拔剑出鞘:“当初夺获贡船时,你心怀叵测意欲登
船,放弃掩护的重责,因而导致三位弟子牺牲在码头。本教主没追究你的罪行,你
反而……”
“在下那天晚上没找到机会毙了你,迄今仍在后悔。”绝剑不想旧事重提:
“在下巳经详细调查,贡船被扮鬼怪夺走的事,其中大有可疑、不像是被水贼夺走
的。至于你们为何仍在附近鬼鬼祟祟出没,意图入湖与水贼会合,此中有何阴谋,
你必须给出使在下释疑的充分理由。贡船究竟在何处,你必须说出。我该分的三万
金银,你如果想吞没,哼,我会杀得你们做噩梦。说!金银藏在何处?”
追电剑出鞘作龙吟,光华灼灼,可知在拔剑的同时,便已运攻发内力注于剑身
了。
杭教主一拉马步,左手大袖一挥,引吭长啸,青袍无风自行飘扬。
“小心……”绝剑后面一位同伴沉喝,飞跃而上。
“啊……”另一同伴长啸震天,也飞跃急进。
罡风乍起,异光闪烁迸射,杭教主人化旋风,剑虹矢矫见光不见影,人影乍合。
绝剑的剑光,也在这瞬间迸发如乱舞的金蛇。
一声狂震,满无异光倏敛,人影乍分中,绝剑的第一名同伴及时到达,钢刀宛
若天雷下击,一刀击偏了杭教主追击绝剑的剑光,身影再次骤然分开。
绝剑在飞退时,被发长啸冲上的第二名同伴扶住斜飞出丈外,一把小飞剑斜掠
而过,其中一把击中绝剑的右肋,反激堕地。
同伴脚一沾地,便将一把粉末抹在绝剑的鼻口间,再在他灵盖抹了两下,发出
两声怪异的低叱。
异象全消,罡凤倏止。
杭教主长剑斜垂身侧,脸色有点泛青。
抢救绝剑的人,是快活一刀贾福,这位威震江湖的名刀客,脸色时青时灰。
这些变化,象是同一刹那发生和结束,旁观的人很难看清变化,所看到的是异
象乍现,人影乍和乍分,狂猛地接触便突然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