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铁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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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铁笛子-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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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一直冲到坡下。因坡太陡,没有冲上。众村童立时连滚带爬,由雪坡上滑溜下去了好几个,争向老少三人询问。相隔三四丈,又被坡角挡住,只看见后面大人起立,朝坡上张望了一下,重又坐定。那人头上戴有帽套风镜,面目全被遮住,只看出穿的是身短装皮帽衣裤,腰系皮板带,背后插有兵器,腰间有一革囊,看不出形貌年岁。搓绳那人因听来人呼喊,已拖上沉重的步履,慢吞吞走了过去,只听双方问答,村童哗噪,问长问短,乱成一片,也未听出说些什么。后见坡上那人手指走路这面,说了几句,跟着便见雪橇往前驰去。
  因当地是片高原,土人所指之处偏在前面十来丈,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斜坡。那大小三贼好似寻仇心切,到了前面顺坡而下,其势比前更快,转眼又变成一个小黑点,朝那阴云密布的暗影中投去,一晃无踪。众村童回到坡上,还在指点说笑,欢呼不已。等到雪橇去远,连小黑点也看不见,方才流着鼻涕眼泪,抖颤着身手,往各人门里奔去。另一壮汉也由隔壁门内空手闪出,帮助拿了草绳一同走进。
  旺子见两土人和众村童立在门外,穿的都是补巴衣服,心甚不安,不顾探询敌人去路,如何将其支走,先就称谢,慰问饥寒。老汉笑向人道:〃我们奉恩人之命,照例不许探询来人姓名,尊客自己不说,不便请问,但是他这举动和说话口气,都和恩人一样。
  休看所骑的马不是恩人所有,以我猜想,定是恩人徒弟无疑。你看这样厉害的敌人,他全不在心上,一开口先就关心我们的寒暖饥渴,不是和他师父待人一样么?老兄弟不必担心。我们以前都是苦人,一年倒有半年要靠草根树皮度命。自从六年前遇见恩人他们,才脱苦海。如今非但衣食无忧,哪家都有一点存粮,只为我们受过多年活罪,有点钱舍不得用。虽是补巴衣服,内里棉花多一半是新的,一点不冷,比起以前天上地下。此去如见恩人,可说八里冈凉亭垭胡四老汉和杨、陈诸弟兄请安问好。听他老人家一说,就知道我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了。如今我们六家三姓,由老到小,谁也不少衣穿饭吃。这是雪大天冷,小娃无法上路,要是往年,没有这场大雪,娃儿小女子们正在读书,还未放年学呢。〃旺子见那老汉,说得十分得意,满面喜容,也颇代他高兴。
  中年妇人接口说道:〃我爹就是年老嘴碎,咱哥和那狗强盗说的活还未对人家说呢。〃老汉忙说:〃我真糊涂,正经话还没顾得说,先编闲传(秦陇间土话,意是说闲话)。〃编草土人便道:〃这驴日的一开口就发威。依咱本心,真恨不能把驴日的捶扁,怕给客人惹是非,没好气冲了他几句,说我们自家饭都吃不好,哪有心肠代人管什闲事。
  三娃在旁接口说:'方才是有一人骑马走过,快得出奇。我未看见,等到出来取草,马已走远。,这驴日的信以为真,见我理直气壮,一点未生疑心,转向小三娃好言盘问,还叫小驴日的给了他一串钱。小三娃真坏,他知来贼是恩人的对头,雪厚冰滑,竟想引他上当,滑到凉亭坯深沟里去,跌死出气。我想这类驴日的真个跌死倒也除害,万一跌他不死,或被看破,回来岂不讨厌?想不到两个小驴日的也是那么可恨,竟说马的蹄印前途不曾发现,莫要藏在土坡上面。我装不曾听见,向其警告,说马过之时我并未见,你这样凶恶无礼,娃儿所说不足为凭,还有凉亭一带有两条山沟,深不见底,这样大雪也许看不出来。我快半百的人,你们多不好,不能使人误伤,造那无心之孽。你坐这家伙比飞还快,你要追人,我不拦你,前头三四里是条斜坡,除走得太快,自己翻倒外,包你没事。进了凉亭桠,下山口一里多路便要随时留意,非要赶出十多里见不到人家,莫要翻在山沟里面却来怪我。
  〃小驴日的还在旁边噜苏,说我不是好人,两双小贼眼朝我骨碌碌乱转。总算驴日的知趣,不该死在我们手内,朝小驴日的笑说:'这里的人都是这类蠢汉粗人,不曾说话。坡上只有几所土房,人还无妨,马怎可以走进;何况来路曾见敌人马行极快,他未带有望筒,又未回顾,不曾发现我师徒,怎会突然停下。再说,既骑此马,必是仇人之一。休说我师徒三人,再多两个他也不会胆怯藏起。至于雪中蹄形更难作准,沿途我也留心查看。因那匹马是异种,从小受过训练,未钉蹄铁,走得极轻,非但蹄印极浅,并还时断时续,中间好些地方均未发现,走上一段又露出来,大约与冰厚薄有关。方才敌人就在我们过冈时由上到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再用望筒查看,便不见他影迹。心疑马快,业已跑远,天又阴沉,望筒至多看上一两里路,雪中马蹄常有中断之处,因此照直追来,不再留心看那地形,也许未了一段冰雪坚凝,不曾留下印迹。这几个村童年幼无知,如有虚假,怎会异口同声,说得一样。如说大人所教,就这一点功夫也教不来。'小驴日的还说:'小三儿与娃儿们的话有些不符,只他一人说出地名,余均朝前乱指,恐怕其中有诈。'我正发怒,打算引他进门送死,索性拼个死活,就为恩人受伤送命,拼掉一个狗强盗也是好事。驴日的真乖,竟说:'小娃儿家哪有这样细心,只要所指途向差不多也就是了。你两弟兄如何比我还要多疑?'说完也不再理人,临走还说了两句狠话,真个可恶到了极点。我先还恐雪中蹄印讨厌,被小驴日的一说,颇悔先前不该偷懒,又防雪厚留下脚印,引起对头疑心。后才看出此马所过之处极少痕迹留下,方始放心。照此形势,就他回来,尊客已走,也不怕他了。〃
  旺子一面称谢,人马均已吃了大半饱,敌人已去,正好赶路,匆匆收拾,把镖囊挂向马上,紧了马的肚带,刚取出几两银子,老汉和两土人便变色道:〃你作什么,我们有吃有穿,看你是恩人徒弟,才当亲人看待。实不相瞒,我们如非见你年轻,驴日的太恶,你用银子买人,还疑心你是假的呢,我们有什患难,恩人自会知道,前来解救。平日我们都听恩人指教,拿气力去换自己的用度,这不比当初落难时节,无故要人银子成什么人呢。〃旺子见他理正词严,只得收回,越看越觉对方真诚恳切,豪爽天真,义勇双全,由不得心生敬爱,自然感动,脱口说道:〃老汉和二位老大哥不要怪我,你说那恩人实是我的师父,只为刚拜师不久,便奉命往青林坝去寻人,好些规矩师父均未指教,只知奉命而行。因见你们出力甚多,如今天寒地冻,快要过年,也许缺少钱用,打算分送一些,并无轻视之念,没想到此举不合,容易误会。你如不信,还有一件信物在此。〃
  老汉和那中年人正说此人简直和他师父一个神气,说话口气再像没有,忽然瞥见旺子手上拿着一朵玉梅花,越发高兴,欢呼起来,别屋中人闻声也同赶过。屋内门外立时站满了人,七嘴八张,探询恩人铁笛子的踪迹,日内可要由此经过,旺子知道恩师救人太多,远近各地受过好处的土人感恩切骨,稍微敷衍,难免日夜盼望,忙说:〃恩师这一半年内恐未必由此经过,否则我也不会单骑上路。〃
  众人还在追问下落,老汉急道:〃仇敌已被我们引往岔道,此时正好土路。他那船快,莫要中途醒悟,赶将回来,我们均不知他有无同党,只管唠叨作什?〃旺子也说前途有事,急于上路,众人方始住口。出门一看,外面连男带女人已挤满,鹄立在雪风中,想要查听恩人动静。因见屋小人多,没有走进,暗忖恩师真是英雄好汉,伟大已极,这些人都说我像他,将来非学他的样不可,越想越高兴,马已自行走出。遥望凉亭垭那面暗影沉沉,白茫茫与天相接,相隔只有三数里的山口峰崖竟看不出一点影迹。天低得快要压到头上,料知前途还要下雪,忙向主人辞别,互道珍重。在众声欢送声中骑上马背,下了山坡,如飞往前驰去。
  那马竟知人意,下时举步更轻。天气奇寒,冰雪越冻越坚,简直不留影迹,一路留心。走出半里来路,马方加快。遥闻身后有人呼喊,回望山坡上立着两人,正在招手,相隔已远,风向不顺,听不真切,只说土人有什事情要向恩师带话,本来还想回去,再一回顾,人只两个,旁边立着许多村童,误以为方才未见过的人赶出欢呼送行,马行越快,略一寻思,业已走远,后面山坡上人只剩下一丛小黑点。看出天气比前还要昏涝,这场雪不知如何大法,心里一急,也就不愿回去,一路飞驰,晃眼十来里,天上果有雪花飘下,越发着起急来。旺子不知后面土人看出天气不好,转眼大雪就要降下,另外想起一件要事,故此在后狂呼,喊他回去,等到雪住再走。这一迟疑不决,竟致陷入危机。
  旺子自不知道厉害,暗忖:听老汉说,青林坝相隔还有好几十里,未了一段山路崎岖,更是难行,偏又下起雪来,地上积雪已极险滑,再要天降大雪,这匹马多么灵慧身轻,也禁不住雪花迷目,一个不巧,滑倒雪中,非但马难保全,自己也有危险。先颇愁虑,后见那马一路冲风冒雪向前飞驰,不时昂首骄嘶,喷气如云,端的千里良驹,神骏已极,只说马有灵性,看它这样精神健旺,得意骄嘶,也许还不妨事。前听各位师长说,此马灵巧无比,如有凶险,不是想法报警,急嘶示意,也必走向归途,觅地藏身。恩师到处都是亲人,此是官驿大道,像方才所遇人家前途不会没有,马在这条路上往来多次,必有投奔之处,所以这样飞驰,心中一宽,索性听马驰去。
  哪知这匹小花云豹昨夜便看出一些危机,二次上路之后,觉着天气虽然不好,后面还有敌人追来,更是凶险,性又刚强好胜,想在大雪未降以前将这一带荒凉的官道驰过,就不赶到青林坝,也可投往以前去过的相识人家,或是邻近官道的村落之中暂避风雪,等到雪住再走,加以四蹄已经土人相助,扎上干草,越发不易滑跌。原是情急拼命,打算把这难关闯过,并非有什把握。旺子平日本就觉马灵慧机警,再经途中两次有事,第一次仗它救了两人,方才又全仗它机警脱险,越发看重,信赖太深,初上马时的疑虑逐渐减消,毫未想到危机已临,就快发作。
  为了回忆昨夜杀贼经过,崔、南二女的影子忽然涌上心头,本觉南曼不通情理,不应无故怪人,心中偏放她不下,上路之后己想过几次,极盼前途能与相见。可是双方道路相同,这样快马,始终不曾遇上,除乘雪橇的仇敌外,不曾遇见一个人影,先后相差不过半个时辰,竟会追她不上,越想越奇怪。飘雪之后重又想起,暗忖:她虽不近人情,平心而论,双方既有师门渊源,便应明言相告。我因不知她师徒来历姓名,谨守恩师之诫,好些为难,她怎得知?算起来双方都有不是,难怪误会。这样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她两姊妹多好轻功,也无一口气赶到,走得比此马还快,毫不缓气之理。如今天正飘雪花,后面又有仇敌追赶,此女想必还在前面,莫又遇险,最好能够追上,照梁五兄所说,稍微服低,赔上几句好话,好了总是自家人,合成一起,彼此都有照应,方便不少。念头一转,早来盛气全消,便一路留神,张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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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三 人似濯冰壶 雪夜深山 忽惊怪异
 
  旺子初见二女,对于南曼便生好感,否则,如照平日不喜和女子一起的性情,梁五出时已同走去。初意对方师长既与各位师长相识,白衣人又是无形叟的长女林玉虬,坐谈些时就便请她指教,长点见识也是好的,便没舍得走开。等送走梁五店家,把血迹打扫干净,二次回房,坐定对谈,南曼问话最多,正越看对方越好,不知为何触怒,拂袖而起,伙计送来点心,南曼又出发话,简直使人难堪。初次遇到这类事,自然愧愤交集。
  后听梁五一劝,路上几次寻思,竟把心情改过,反而埋怨自己太嫩,见了人不会说话,否则双方已和各位师长一样,成了异姓骨肉、同辈至交,怎会发生这场误会。单人匹马,难得凑巧,遇见两个同辈姊妹,偏不善处,将其得罪,想起实在冤枉。
  正在胡思乱想,风势渐止,雪是越来越大,连人带马已全卷入雪海波涛之中,马蹄也慢了下来。旺子所戴风镜已被雪花布满,先还在用手套拂拭,后觉雪下越大,有时连面前马头都看不真切。刚把风镜上面积雪去掉,转眼又被雪花遮蔽,实在不胜其烦,反正一样是看不见,索性不去管它。这一赌气更糟。天气酷寒,雪花转眼结冰,风镜上面的雪花越积越厚,成了两小圈灰白影子,灰濛濛、暗沉沉罩在眼前,什么也看不见。那马先还奋力向前急驰,想由万丈雪潮中冲过,赶往前面,不知怎的,微一停顿,便慢了下来,知道此马最是刚烈好强,不是万不得已,真正危险,决不会放慢脚步。自己戴了风帽风镜,外面影子都看不见,那马想必也是一样,似此盲人瞎马,奔驰千寻雪浪之中,休说一脚踏空,落到山沟雪窟里面性命难保,稍微迷却途向也是凶多吉少,甚而连人带马倒毙雪里都在意中。
  先听那马一路连声急嘶,甚是悲壮,便料马性灵慧,觉着形势凶险,想要纵下马来,减轻它身上重量,并可互相牵行互助,无奈走时不曾想到,那副缰辔不曾给它戴上,马鬃之外,连个拉的都没有。虽然人比马灵,可以用枪探路,试探前进,万一遇险,想要把马拉住便办不到,就是平安无事,人太矮小,拉了马鬃同行也不方便。周身都是积雪,衣服也多冻僵,手套虽然稍好,已不似初上马时那么灵便。如去手套,像这样从小生长第一次遇到的风雪酷寒,空着双手长路奔驰也难忍受。计算途程已走了一大段,估计至多还有十余里便可寻到官道旁边岔路,往青林坝驰去。可是这大的雪,四外茫茫,到处滚浪翻花,宛如陷身大海之中,就是走到也看不出道路。此时业已手冻足僵,周身没有丝毫暖意。如将风帽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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