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琪和古灵,都逃人西番了?”柴哲不动声色地问。
“是的。”
“你怎么知道?”
“咱们抓住了李家琪的两名爪牙,李贼的好友改邪归正与咱们合作。”
“好朋友被出卖,李家琪真傻。”
“你认识这些人吗?”
“听说过。”
“古灵共有六个人,其中有一个姓柴名哲,通晓番语,所以他们敢遁入西番。”
“通晓番语的人多着呢,只要有金银随处皆可请到通晓番语的向导。”
“他们不用请向导,在茂州杀了官差,半途与李匪会合,共同遁入番境。”
“老兄,他们有这许多人,你阁下只带一名师侯,就敢公然前来追捕?哼!未免太胆大狂妄了。”
“在下只是先行探道的人,其他十八名高手留在乌蓝芒奈山山寨,大寨主裴姑娘盛意相留,说是风雪大大,要等到这场大风雪过后,方宜上路。陶某奉命先行,带着向导先走。今天风雪已止,他们也许该动身了。”
柴哲收了剑,冷冷地说:“人还给你,咱们各走各的路,再见。”
“阁下,你还没通名。”
“咱们互不相识,如此最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阁下从何处来?”
“从索克图牧地来。”
“还有多远?”
“四日马程。”
“那……你为何不带够粮草?”
“中途有一处山谷,住着雪山三君,被他们留住好几天,几乎送掉性命所以缺了粮草,阁下西行,最好别惹那三个老魔君,在下就此别过,得罪了。”
“雪山三君住在前面?”五岳狂客讶然问。
“信不信由你。”
“在下去找他们打听消息。阁下,能将真面目见示吗?”
“你想……”
“陶某想,后会有期。”
“在下却不想后会。”
“你这双眼睛很容易辨识,下次见面,陶某会认识你的,除非你在西番自生自灭,如果返回中原,陶某会找到你的,但愿咱们后会无期。”五岳狂客阴森森地说。
柴哲冷冷一笑说:“即使在中原相见,你也无奈我何。在下并不犯法,即使你要公报私仇嫁祸东墙,也擒不住在下。”
他向远处散落的坐骑走去,五岳狂客叫道:“偷出国境,通番之罪足以杀头抄家,阁下最好不要回中原,死在西番算了。”
柴哲不信五岳狂客能在一双眼睛中,分辨出他的真面目,并不放在心上,找回四匹坐骑,向东走了。
走了两三里地,他猛然醒悟。忖道:“古灵一群人并未经过此地,不然该与五岳狂客碰头。番人所走的路,该是相同的。梭宗僧格与尼牙木错山丹两族是邻居,走的路更不会差到哪里。五岳狂客这家伙见人就盘问、岂有不碰上之理,既然没碰上,古灵一群人必定不曾超过这一段路。那么……我必须回头找……”
他心中十分感激大寨主大小姐云琴,显然乌蓝芒奈山的人,瞒下了他的消息,故意留住五岳狂客的同伴,好让他多走些路,免得被五岳狂客一群人追及。
他当机立断,反正坐骑早晚无法保全,何必带着?他到了一座树林,砍下一些树枝,做成一具雪拖撬,将众人的睡囊和必需的用品捆在撬上,将三匹马的粮草也捆好,卸了三匹马的鞍辔.将马纵走,牵了一匹马,由马尔拖了雪橇,回头往西走。
树枝草草制成的雪撬,起初马儿拖得相当吃力,等下面结了冰,马儿便不费劲了。耽搁了不少时刻,预计五岳狂客当已远出十余里外,虽有一个受了轻伤的番目山丹拖累,但由一人扶住走,依然相当快的。
“但愿这家伙半途别碰上灵老。”他喃喃地说。
他心中雪亮,古灵虽艺臻化境,但五岳狂客也极为高明,古灵毕竟上了年纪,不宜久斗。端木长风与文天霸几个人,一比一或一比二,皆不是五岳狂客的敌手。要想以六人之力,一举搏杀五岳狂客三个人,恐怕不会如意。
五岳狂客不是傻瓜,风头不对,必会舍了唐壁和番目山丹一走了之,纠集同伴拦截古灵并非难事,那么,以后麻烦就大了,大事不妙。
如果五岳狂客的同伴,不等风雪止霁便便程上道,那……
他心中大急,牵着坐骑急走。
人暮时分,快接近昨晚投宿的地方了。北面是玛楚河河谷,形成辽阔的冰雪荒原,南面,五六里外是白皑皑的银色山区,可看清一丛丛茂密的林影。
前面的树林前,赫然出现了不少凌乱的脚印。五岳狂客三人的靴痕,也混人脚印之中。
他暗叫不妙,急急赶去。
所有的人,全穿了番靴,大小相差不远,很难分辨是谁留下的靴印。
五岳狂客三个人是循柴哲来时的足迹行走的。已过了一天,柴哲留下的足迹和蹄痕,依然十分清晰。痕深近尺,风雪已上,在下一场大雪降下之前,足迹蹄痕皆不会消失的。
雪地上,无数凌乱的脚印清晰人目。
他留心勘察,自语道:“是动手相搏的遗痕。晤!还有血迹,有人受伤。与五岳狂客动手的人,似乎有六个之多,难道……”
他倒抽一口凉气,暗叫糟了!
足迹不再西行,而是向南走的。
他在林中走了圈,忖道:“有六个人先在林中藏身,然后与五岳狂客动手,埋伏的人似乎早已藏在此地,不像是灵老他们个人。”
他之所以怀疑不是灵老六个人,是因为藏在林中的脚印,并没有杜珍娘的靴痕。杜珍娘的靴小些,容易分辨。
不管是与不是,他必须探个水落石出,说不定真是古灵他们呢!
他牵着坐骑,循足迹向南急走,雪橇拖没了他和坐骑的足迹,也拖没了南行众人的部份脚印。
他忽略了树林的西端,那儿也有不少个脚印。林广约两里地,事实上他也不可能到西端察看。
沿途不时可发现结成冰的血迹,一滴滴极为触目。
接近了山区,暮色苍茫中,他看到前面山坡下的树林前,有一个番人的身影。
接近至半里外,他眼尖,暗叫道:“是尼牙木错山丹。”
山丹站在林前,不住向南面的谷口凝望。
“好家伙!那一脚居然没把他踢伤。”他心中暗叫。
番人皮粗肉厚,他那一脚又脚下留情,山丹没受伤,并非奇事。
山丹偶然转过头来,也看到他了,在雪地上牵了一匹坐骑,不可能逃过别人的眼下。他也不想回避,向山坡走去。
山丹首先便认出他的装束,惶然地拔刀戒备。
他不介意地笑笑,用番语道:“不用怕,我不会杀你,他两人呢?地下有这许多脚印,是怎么一回事?”
山丹有自知之明,柴哲真要动手,抗拒也没有用,心中一宽,说;“我们碰上了六个汉人,陶汉客几乎被他们的飞刀击中。六个汉人不问情由,突然抢出行凶。双方动手相搏,陶汉客剑伤两个汉人,追入谷中去了,叫我在外面等。”
“有多久了?”
“很久了。”
柴哲向林中走,说:“找一处地方躲一躲,你替我看住坐骑,我进去看看。”
山丹不敢不遵,接过坐骑说:“这一带从来没有人居住,怎么住有汉人?奇怪。”
两人在背风处停下来,柴哲安顿好马匹,要山丹静心等候,然后回到原处,循足迹向谷内急赶。
他看到谷口除了五岳狂客追人所留下的足迹外,从西北角出入谷的脚印甚多,相当凌乱,无法分辨到底有多少人从西北面出人,显然那是出入谷的孔道,谷中经常有人出人。
山谷蜿蜒而入,两旁的山脚犬牙交错,地势逐渐上升,松林反而渐形稀疏。进入五六里,天色已经尽黑,雪光朦胧,视界已经不能及远。
雪地上的足迹,已无法分辨五岳狂客的脚印了,足迹凌乱,有出有入,已成了二条沟形的小路,可知出人的人数不算少。
他沿着走出来的小径趱赶,没有坐骑反而无拘无束,轻松得多。
正走间,突听到前面山脚转角处传来一声干咳,清晰人耳,没有怒吼的罡风,听得十分真切,声源约在十余丈外,传自转角处的树林。
他本能地向下一伏,先隐起身形,凝神注意动静,倾听一切可疑的声息。
久久,他听到有轻微的踏雪声息,有点像蛇游过短草地的声浪,轻得几乎令人难觉。他心中一怔,忖道:“咦!是拖物的声音,会不会是野兽拖着猎物走动?”
刚才所听到的声音,分明是有人干咳,怎么又变成野兽拖猎物?未免有点古怪。
他突然向侧方一闪,展开踏雪无痕轻功,掠出五六丈外,一提真气,再远飘三丈。十丈内,没留下足迹,他的轻功已足骇人听闻。
他的造诣只能及十丈,十丈外便不能不留下足迹了,好在已离开小径,不怕留下形迹,便悄然向先前响声传来处掩去。
拖物的声息早已停止,转过山脚,赫然发现斜坡的积雪中,有重物被拖走的痕迹。此外,有几个人的脚印向南延伸,拖动的痕迹却是往西走的。
“咦!怪事!”他情不自禁地低叫。
只有两条拖动的怪印,没有其他的痕迹,拖痕仅有三丈长短,随即消失。他已看出那可能是两个靴子所留下的拖动痕迹,显然是一个人被什么不留痕迹的怪物所拖走了。
“难道这儿果真有妖物不成?”他想。
他想沿拖痕消逝的方向一看究竟,却又被南面的突然出现的景物所吸引,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点朦胧的火光,微弱得像是天际的星星。等他定神细看,火光却又消失不见了。
他心中一动,向火光现隐处掠去。
假使他沿拖痕消失的方向搜寻,将可发现不远处的人迹,甚至发现潜伏在那儿的几个白裘人。有几个隐藏着的眼睛,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雪地上不可能不留下踪迹,艺业再高明的人,也不可能长期使用踏雪无痕轻功,因此追踪毫无困难,用不着衔尾钉梢。他走后不久,几个白影便沿着他留下的足迹,追踪而去。
首先,他希望找到一两个人探出情势,不然等于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危险可知。因此,他特别提高普觉,小心翼翼向内探。避开了小径,他从右面的山脚绕走,逐步探索。
火光重现,就在前面的山坡中,一闪而没,相距不远。
他目力极佳,终于看清了火光发自一座帐篷,有人从帐门出入,因此有火光外泄,随帐门的开合而明灭。
接近至三二十丈外,方发现山崖下的背风处,有两座蒙古包,而不是番人的黑羊皮帐。
两座蒙古包相距约五丈左右,四周有被砍倒的树。帐门前,各有一名穿羔皮祆的人把守。两人彼此走动着,交换方位,活动着可驱除寒气。雪地冰天中守哨,是不宜站立不动的,冷得受不了,不走动不行。
他潜伏不动,心说:“但不知这些是什么人,得弄一个来问问。”
在欺近深入之前,必须先在四周踩探一番,摸清地势,决定进出路线,不能大意。他先从右面绕出,先接近山崖。山崖距蒙古包约有六七丈,一无遮掩。
他贴近崖根,接近前面的崖角。上次他追梭宗僧格,被藏在雪下的人暗袭,中了云姑娘一枚透骨毒针,做了俘虏。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对高低不平的积雪,深怀戒心。
到了崔角,他低头用脚先在雪中轻探。
蓦地,头顶积雪簌簌而下。大意的人,对上面落下的积雪并不在意,倾斜的山崖积雪下坠,乃是极平常的事,何用大惊小怪?
他为人机警,身临险地,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征候,对每一轻微的响动声息皆全神提防。
他向山壁一贴,同时抬头。
这瞬间,头顶劲风压体,一个黑影带着积雪,从丈余高的崖顶急速下降。
他不假思索,本能地向下一挫,向侧一闪,反掌便劈,用上了八成真力。
怪!下扑的黑影并不发声传普,双脚疾攻他的头部,不理会他的掌,要以两脚换一掌。拼个两败俱伤。
他临时变招,改掌为扣,闪电似的扣住了踢来的靴子,身形向侧倒,向下~带。
“蓬!”两人都倒了。
他抓住靴子的右手一扭,左手扣住了对方的腿弯,真力倏发,黑影立即翻不过来,腿已被扭转制住了。
他翻转身躯,低喝道:“不许叫唤。”
黑影已动弹不得,痛得浑身发抖。
他屈肘挺起上身,突然低叫:“咦!是你?唐壁吗?”
“你……”黑影也低叫。
他松劲放手,低声问:“你怎么躲在上面向我袭击?”
“你是白天制了我穴道的人?”
“正是。我丢了三匹坐骑,只好往回走。在路上看到有足迹,看出你们和六个人动手冲突,一时好奇,跟来看个究竟。喂!那六个人呢?”
唐壁坐起揉动着腿,叹口气说道:“咱们受到六个人的袭击,被他们诱人谷中,家师叔受到二十余人围攻,力尽被擒。我脚下慢,循踪追到时已抢救不及,被八个人狂追,我进入谷底藏身,天黑回来设法救人。那两个警哨精明得紧,难以接近,我在此地待机,还以为你是他们的人呢。”
“他们是谁?”
“我怎知道?反正都是汉人,八成儿不是什么好路数。”
只要不是古灵一行六人,柴哲便不愿多事,整了整皮袄说:“你一个人行吗?我看,你还是远走高飞大吉大利。”
“不行,家师叔……”
“哼!你师叔并不关心你的死活,你自己也无法救人。连今师叔都力尽被擒,你更不用枉费心机了。”
“你……”
“我才不管你们的闲事哩!”
“请助我一臂之力好不?我……”
“哼!你的话说得真妙。你师叔是六扇门中的鹰爪,要在日后将我以偷越国境的罪名法办,我反倒去救他,日后让他抓我去杀头吗?老弟,我不乘机杀你们永除后患,已是大仁大义的了,还会救你们?见你的大头鬼!去另请高明吧,在下爱莫能助。”
唐壁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有能力帮助他的人,像是溺水的人捞住了一块木板,岂肯轻易放弃?焦急地说道:“兄台,家师叔乃是侠义门人,你……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见死不救,于心何忍?”
“你简直昏了头,我刚才的话,难道你没听清楚?”
“你……”
“我救了他,日后我可能反而死在他手上,我能救他吗?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我可没有这种菩萨心肠,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大过份了吗?”
“家师叔说的是气头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