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哲一怔,接着笑道:“呵呵!想不到我擒住一位公主哩!”
绰罗斯(蒙语狼)族是蒙人的分族,与成吉斯汗的主族血缘基近,因此自视甚高。
该族散布甚广,人数多则族主称盟主,或称汗,少则称旗主,或台吉。旗主不论大小,部众皆称他为王爷,旗主的妻子叫王娘,部众一律自称奴才,所以元人席卷欧亚,欧洲的好几个国家,目前还自称奴才——斯拉夫,俄国人干脆自称奴才民族。
哈布尔姑娘哼了一声说:“别笑,你该知道明天本旗的人到来后,发觉我被虐待,后果是如何严重了。”
荣哲也哼了一声说。“我可不怕严重,千军万马吓不倒我,我只问你保不保证他们不逃跑。”
哈布尔姑娘反而服贴了,笑道:“当然可以保证,只请你不要点他们的穴道。”
柴哲一面替她解绑,一面说:“可以。我曾告你,以后对我说话要客气些,我可不在乎你是什么公主,我更不是你的奴才。”
他向后面的古灵用汉语招呼:“灵老,解他们的绑。”
“解绑?不怕他们溜走?”古灵问。
“不会的,咱们抓住一位公主哩!只要好好看住这位公主,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溜走。”
“公主?”古灵讶然问。
柴哲指着哈布尔姑娘说:“这位是蓝取旗的公主春姑娘,咱们可不习惯称人公主。
走到谷内住宿一宵。”
哈布尔姑娘向鄂济尔三人交代一番,转向索诺木喝道:“带客人住一宵,明天他们要走。”
“哈布尔姑娘,你……”
“我也在此住一宵。”
索诺本举手一招,十名骑士上前行礼,奉上坐骑的缰绳,众人扳鞍上马,在众骑士的拥簇下,向谷内驰去。
谷道盘折,渐渐温暖,凛冽的罡风已被山林所挡,只有飘舞的雪花仍在飘落。到达谷底,天色已将入黑,雪花虽耀目,但确是夜幕降临。
前面出现了二十座大型的黑羊毛帐,依地势而建,一看便知是番人的冬窝子。
番人的皮帐与蒙人不同,蒙人的蒙古包,构造与包内的陈设,完备而奢华,有牛皮帐与毡帐两种,绝不会用羊皮。
番人的羊皮帐比较简单,大小与蒙古包相同,但帐内的陈设极为简陋,不像蒙古包内饰以珠宝金帛作为陈设。如不是严冬季候,番人的帐中连毡褥都没有。
每一座帐宽约四文,深约两支左右,中间设有一座高灶,像一座短墙,其作用等于西北地区汉人的炕,有林木的地方烧柴草,无林木则烧驼马粪。
先到的人已经传来了消息,所有的番人皆出帐观望,盛况空前。
索诺木在中间的皮帐前下马,有十余名番人上前接过众人的坐骑,领着众人直趋帐门。
帐门口,一排站着六个男女,中间那位抢眼的人,是个全部盛装的喇嘛。
柴哲第一次看到打扮齐全的喇嘛僧,心中不免有点紧张。原因是天下间盛传喇嘛僧会邪术,而且武术也了得,幻出的天雷大印掌,据说可大逾车轮,其色殷红,可伸至十丈外击石如粉云云。
这位喇嘛高有八尺,有九尺长的头发,用红布缠住头顶,鲁高尺余。上面,加载了一顶高顶笠,笠上画符录,似乎刻有一座佛像。穿一袭红绩禅衣,大红袈裟覆在左肩。左手持着一尺长人顶骨所制的三梵鼓,右手握着一根人腿骨制成的人骨笛。颈下,挂着四串菩提珠也是人的头盖骨制的。
右首,是一个年约半百的番人,雄壮而阴森之气外露,带了一把柄镶宝石的番刀。
左面是下首,蒙番人皆以右为上位,站着一个年约花甲的番目,相貌并无奇处,反而已显得老态龙钟。
另三人一是老番妇,一个妙龄番女,一个二十余岁的剽悍青年。
为了怕这些番人懂得汉语,所以柴哲用苗语说:“这个喇嘛是所谓沙布伦,地位仅次于尚师(呼图克图),这些大喇嘛很可怕,留意他捣鬼。”
“他不就是什么活佛吧?”古灵问。
“尚师才称活佛,他比活佛低一等。”
“他怎么留了发?喇嘛不是僧人么?”
“他们这一宗派是不剃光头受戒的,他们还有妻妾子女呢。这些家伙与白莲教徒差不多,会吞刀吐火,装神弄鬼,必须小心在意。”
哈布尔姑娘身为旗主之女,居然在喇嘛面前执礼甚恭,合掌深深行礼。她手下的三位勇士爬下了,跪伏在地像青蛙一般,双手向前伸出;以额点地行礼。。
“起来。”喇嘛大刺刺地用蒙语说,目光落在古灵一群人身上,向哈布尔姑娘问:“哈布尔,这些是什么人?”
柴哲心中一动,用苗语向古灵说:“番人虽崇敬喇嘛,但喇嘛应该有庙有住处,跟随部落游牧的僧人,番人称坐家僧,而不会是纱布伦。看来,这位喇嘛是绰罗斯人派来的货色,不然,哈布尔姑娘不会对他这般恭敬。小侄看住这丫头,灵老必要时可用暗器对付这位妖僧。”
哈布尔向柴哲瞥了一眼,用蒙语说,“我和鄂济尔在附近巡哨,监视梭宗家的动静,不慎被这六个人捉住了,押在此地投宿。”
喇嘛僧怪眼连翻,狠狠地打量柴哲一群人,久久,方重重地哼了一声,再问:“他们是什么人?”
“是从古尔板昆都仑来的……”
柴哲哈哈一笑,抢着说:“沙布伦,不必多问。我们是路过此地的人,哈布尔姑娘不问情由,指我们是辉特族的奸细,一言不合双方交手,被我们擒了四个人。我们别无恶意,只想平安住宿一夜,明天离开。为免再生误会,所以要以哈布尔作人质。
沙布伦,你问问梭宗家的主人肯不肯接待我们。”
“如果不接待你们呢?”喇嘛阴森森地反问。
“那么,我们带哈布尔姑娘另投别处。”
喇嘛桀桀笑,笑完脸色一沉,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哈布尔是梭宗家的主人,你们竟敢对她无礼。不想活么?把她们留下,佛爷手下留情,要梭宗家的人让你们平安离开,此地不接待你们。”
古灵听不懂蒙语,但却可从对方的不友好神色看出不对,心中冒火,忘了用苗语,用汉语向柴哲问:“这番僧说些什么?”
喇嘛脸色一变,叫道:“奇喀(汉人),”
番人们不晓蒙语,但蒙话中对汉人的称呼却大都知道,听说是汉人,全都大吃一惊,纷纷向后退,有些人本能地用手按住刀把。
端木长风知道不妙,手按剑把向柴哲问:“是怎么回事。”
“不可妄动!”柴哲叫,转向古灵说:“他们发现咱们是汉人。其实他们不必大惊小怪的,索诺木和哈布尔姑娘早已知道咱们是汉人了。”
果然不错,哈布尔姑娘伸手用汉语说道:“圣僧请勿暴躁,他们不是乌蓝芒奈山的汉人。”
喇嘛不听,用生硬的汉语怒吼:“西番是我们的牧地,汉人滚出去,杀了他们!”
古灵大怒,也大吼道:“西番不是你们的牧地,你们能来,我们也能来,老夫还要杀你呢!”
柴哲赶忙叫道:“大家先别动气,请听我说。沙布伦,你先不要怀有成见,我们仅是过路的客人,无意在此侵占牧地……”
“乌蓝芒东山的汉人,初来时也说没有侵占牧地的野心,不到三个月,便将附近百里内的番人杀的杀,赶的赶。你们,全是中朝作奸犯科的亡命之徒,逃至西番逃避中朝的追缉,托庇于西番,却反而恩将仇报,鸠占鹊巢,反客为主,赶杀番人,不杀你们终是祸害。”喇嘛厉声怪叫。
“狗东西!你胡说八道,你想怎样?”古灵怒不可遏地叫。
喇嘛突然用人骨笛向古灵一指,神色诡异,用奇异的声音阴阴地说:“你定然是为首的人,给我跪下。”
怪,古灵突然两眼发直,向前仆下。
端本长风吃了一惊,猛地抢出,但见剑虹一闪,急射喇嘛的胸口。
喇嘛一声怪笑,左手的三梵鼓一挥,“咯咯咯”三声脆响,端木长风前冲的身躯一顿,剑突然下沉,脚下大乱。
哈布尔姑娘向侧一窜,用番语喝道:“梭宗达什,叫你的人动手。”
花甲番目惶然后退,不敢发令。
壮年狰狞的番人伸手拔刀叫:一哈布尔姑娘,一齐动手。”
可是,已没有机会了。柴哲突然大喝一声,宛如石洞里响起一声焦雷,震得众人头皮发炸,耳中雷鸣。
向下爬倒的古灵突然苏醒,挺身暴起。
端木长风神智一清,站正了身形,一声虎吼,再次一剑点出。
“少在主小心!”柴哲大叫。
喇嘛见幻术功败垂成,脸色一沉,人骨笛一振,“铮”一声架开了长剑,笛口一转,突然喷出一股蓝烟。
相距飓尺,端木长风想躲也躲不掉,被蓝烟喷中头面挺剑向侧冲倒,神智立昏。
人骨笛再指向扑上的古灵,蓝烟又喷。
这瞬间,柴哲抓住机会,手一抬,铁翎箭发如电光一闪喝声似沉雷:“接箭!”
喇嘛的见人骨笛已经向古灵指出,铁翎箭却来得太快,想招架闪避已力不从心,“噎”一声轻响,箭射入咽喉,喉破箭入,钉在咽喉下了。
“蓬”一声大震,古灵撞人了喇嘛的怀中,两人同时倒地,都失去了知觉。
柴哲向外侧跃开,避开蓝烟拔剑大吼道:“哈布尔姑娘,你要找一些番人陪死么?
你四个人都被我们暗地制了大道,一个时辰必死,你们要早些找死么?如果要命,快喝退这些番人。”
哈布尔姑娘已看到喇嘛喉上的箭影,知道完了,赶忙用番语叫:“梭宗达什,喝退你的人,梭宗僧格,退回!”
第六章 失手得手
梭宗家的番目,名梭宗达什。达什,译意为吉祥,汉语该叫梭宗吉祥,就是那位花甲年纪的番人。僧格,译意是狮。梭宗狮,是那位相貌狰狞的壮年番人。这家伙已被蓝鹃旗的人所收买,他是梭宗吉祥的堂弟,却愿替哈布尔姑娘卖命,可没将梭宗吉祥放在眼下,目无尊长,不听驱策。但对哈布尔姑娘,却奉如神明,闻声止步。
柴哲举手一挥。文天霸、田永安、杜珍妮,三人左右一分,撤兵刃戒备。
柴哲扬剑用番语大喝道:“梭宗家的头人族主,出来答话。”
梭宗吉祥不敢不出来,越趄着上前说:“汉客,我就是族主。”
“你是族主,我是客人,如果在友好的态度下见面,我该向你献哈达(红巾或绸白礼巾),但目前不行。”柴哲说。
番目梭宗达什惊得浑身发冷,惶然地说:“汉客,清说明你们的来意好了。”
“我已说过,仅是路经贵地,借宿一宵以避风雪,别无他意。”柴哲正色说。
“那……你们却……”
“不是我们要生事,而是这位喇嘛沙布伦要行凶。我相信这位沙布伦决不是贵族的坐家僧,而是蓝鹃旗派来监视你们的人。我们杀了他,我们自会担当,有这位哈布尔公主作见证,你们用不着耽心。”
柴哲一面说,一面在喇嘛身上搜解药,救醒古灵和端木长风。
梭宗达什不敢多说,无可奈何地道:“好吧,你们可以住下来。”
柴哲点点头说道:“我们谢谢你。只是,我们不愿意分得太散,请让我们分住两座皮帐。”
说完,将喇嘛喉中的箭收回,收了剑。
“好,随汉客自选。”番目毫不抗拒地说。
“我带两位同伴住在你这里,另三位同伴带三位蓝鹃勇士住在邻右。”柴哲毫不客气地吩咐,转向古灵用苗语说:“灵老、杜姑娘,我们三人押蒙女住在番目的帐中,以防万一。白叔、文叔、少庄主,押着三位蓝鹃勇士住到右首的皮帐内。诸位请注意,番人的冬窝子建造不易,一帐中住有一家大小,甚至两家合帐,所以十分拥挤,不可能让出一座皮帐给我们住。因此,晚间除了警觉些之外,我们是客人,最好能遵俗而宿。”
“俗如何遵法?我可不懂。”端木长风苦笑道。
“番人如有外客光临,由于帐中一家大小睡在一起,男女横陈,所以主人必定晚睡早起,在客人身侧放置一根木头,暗作记号。早上主人末起之前,不必起来,切记不可移动本头。”柴哲详加解说。
“这……但是什么道理?”
柴哲低头一笑说:“如果客人看中了番女,而番女也有情,只消跨木而过,而不令木头移位,主人虽发觉,也不会过问,假使移动木头,主人早上必定冒火,那么,全族的人都会拔刀奔来问罪,后果不堪设想。”
端木长风呸了一声,笑不可仰地说:“我的老天爷,这些番人不论男女,一年洗不了一次澡,又腥又臭,谁还有看中番女的胃口?”
古灵呵呵笑,向杜珍娘说:“杜姑娘可伴哈布尔同寝,好好看住她。”
“我点她的穴道,管叫她睡得跟母猪一般。”杜珍姐笑答。
柴哲交待毕,向番目说:“族主,这位梭宗僧格是什么人?”
“我的兄弟。”梭宗达什答。
“叫他也留在此地,告诉他,晚上安份些。”
“好。”番自颔首答,立即令族人散去,派人领端木长风押着三名蓝鹃勇士,到右首的皮帐安顿。
番目的帐中一阵乱,不久,灯火通明,酒宴已备,主人肃客人座。
所有的人围成圈形席地而坐,番目身旁,坐着他的老妻,和二十余岁的剽悍番人,一个妙龄番女。再就是那位凶悍的梭宗僧格。主客位以古灵为首,杜珍娘傍着哈布尔姑娘。柴哲则坐在妙龄番女的身侧,他的左首是哈布尔姑娘。
所有的人,皆取下了裹头毡巾,露出本来面目。
老番妇和番女的衣着,与男人相同,只头部有分别。番女五官倒也相当姣好,一双眼睛经常泛着笑意。她们头发梳成十八根小辫子。这是说,她已十八岁了。辫垂身后,用红巾为发囊,上绣五彩花卉图案,下穿缨络,用金银环片作饰,走动时,叮当作响。颈上,一串宝石环绕项四圈,后面盘住发辫,下端塞入发囊中。两串珊瑚耳坠上挂顶门,下垂过肩,悬挂在脸颊附近晃荡,说是耳坠却不是穿在耳孔上的。看了她头上的饰物,便可猜出她的身份必定不寻常。
番目就坐毕,先替众人引见。
老番妇是他的老妻。
青年人是他的次子,梭宗默(火)。
少女是他的三女,梭宗藏布(美丽)。
他说他有两子三女,长子已离家三载,名叫梭宗额林沁(善),音讯全无,生死莫卜。次媳在去年坐骑失足,跌入玛楚河失踪。
柴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