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弘倒在地上并未激起黄土飞扬,因为他是倒在一滩鲜血上面,有几滴鲜血往外溅,是
他脖子上的!
金圣千在笑,笑的十分冷傲,他侧倒在一个“紫英队”的尸体上,嘴角上牵着的那股子
笑意含着太多的悲忿,他的大砍刀不见了,而肩头上却又中了—刀,那一刀明明是令狐军砍
的,因为刀仍留在他的肩头,几乎已砍入左胸内,所以他笑了——也许是他没有死在展若尘
的“霜月刀”之下,而是死在自己哥们的手里吧!
令狐军全身又增添了二十六道刀口子,但最狠的一刀是在后面脖子上,那几乎令他的头
落地!
展若尘伸出丝巾把左上臂的伤缠住,他冷冷的往地上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脑海里只有二个字——龙泉镇!
也许龙泉镇上真有人会告诉他“大漠骷髅帮”总舵所在,但无论如何,自己非走—趟龙
泉镇不可了!
展若尘来时从容,走时也是—样的从容,见惯了这种杀戮的场面,也厌倦了这种血腥,
其结果总是—种令人无可奈何的麻木感!
于是,他像是摆平一件极普通的事情,走得不无遗憾,走的心平气和!
这处已不见人烟,这处是一片黄沙遮天!
展若尘走了一天半才发觉自己是应该找个坐骑代步了——一天来他遇下几批骆驼队,每
一队骆驼不下二十匹,—个碗大的驼铃挂在最最后面的骆驼脖子上,赶骆驼的总是只有三两
个灰衣汉子!
展若尘只要遇上,便立刻向他们打听龙泉镇在什么地方,他得到的只是驼背上灰衣汉子
的扭身回指:“在北边!”
展若尘从这些人的惊奇眼神中猜得出来,必是以为自己是个疯子,一个人竟敢往大沙漠
里闯进来。
终于,他发现一处黄土山坡,坡前散落的有几十户人家,沿着黄土大道,—条小街,街
南头的大树看不到叫什么名字,但树下面围了—批驼贩子,展若尘走近的时候,才发现那棵
大树下面有一口水井,正有人在提水往皮囊里灌,连骆驼也正跪卧在地上嚼着东西!
伸出干拉拉的舌头,展若尘舐了一下嘴唇,走近井边,他这才看清楚树干上钉了一块泛
黄木牌,牌子上面写的字已模糊,但展若尘仍看到:“龙泉镇”
原来这个小镇就是因为这口长年泉水不断的井而得名,北去古北,塔里与百灵,驼贩子
们都会在这儿先把水灌足,装够,歇上一阵便要往大漠走了!
展若尘到了井边,只见一个大草胡老者,笑得满面皱纹成层的迎上来,道:“老乡,去
那儿?塔里古北喇嘛庙?还是……”
展若尘摇头一笑,道:“老人家,我是到龙泉镇!”
老者仍是失望的道:“你已经到了!”说完便把一袋水提往一只骆驼队!
望向小街,展若尘并未立刻走去,他也用辘辘打了一木桶水,先喝了几口,这才又掬了
些洗脸面,拍拍身上沙土便往小镇上走去!
后面,那个草胡子老者自言自语的道:“这个人好杀气,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老者的话不错,展若尘此时的心情,从他的脸色便能看出来,商弘不是说过吗,龙泉镇
自有人等着,而这个人又会是谁?
此刻,展若尘缓缓往小街走去,迎面卷起一阵大风,一股子黄而又灰的沙尘向他卷过
来,“唿”的一声吹向镇外面,也撩起展若尘的衣袂飘摆不定——
便在这时候,街对面缓缓驰来十二匹骆驼,风沙滚滚中,只见右首的骆驼背上是一乘分
两边跨坐的兜轿,白得如银色的篷帐下面,分坐着两个黄衫女子,翠绿色的丝巾半卷面,看
不出两个女子的真面目,但从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重重的两道眉,当知这两个女子必然妩媚
——
展若尘刚往街边让道,已见这十二匹骆驼并排在一座客楼门口停下来,骆驼缓缓往地上
坐,立刻便从店内跑出两个伙计!
后面出现—个大汉,灰沙沾在他的胡子上,显得风尘仆仆的样子!
两个姑娘分别跳下兜轿,不言不语的便往店中走去!
就在这时候,其中的一个伙计突然望了展若尘一眼,惊异的伸手—指着叫起来:“客
官,你……你可到了!”
展若尘平淡的道:“是的,我到了!”
伙计立刻又道:“你姓展?”
展若尘重重的点点头,道:“不错!”
那伙计一拍巴掌,笑道:“哎呀,我从一大早便注意你老乡,怎么这时候你才来,快
去,快去呀!”
展若尘冷冷的道:“去哪里?”
伙计指着街的另一端,笑道:“往那个方向走,五里不到有个黄土岗,有人在那儿等你
老乡前去叙旧,这时候……”忽见台阶上两女子望过来,展若尘已对伙计道:“我填饱肚皮
再去!”
展若尘从两个少女身边走过去,有一股子香味很特别,他几乎鼻孔发痒想打喷嚏!
面前放了一盘咸牛肉,三张死面大饼,生葱四根,另外便是小米稀饭—大碗——
展若尘对于从外面挤进店的十几个汉子,连眼皮也不抬—下,甚至两个少女见他那副狼
吞虎咽的模样抿嘴发笑,他也照样不理睬,因为他心中正在琢磨,不知在黄土岗等自己的是
什么人。
一块碎银子往桌上放下,展若尘对那位伙计,道:“你是个相当负责任的伙计,多的银
子便赏给你了!”
那伙计笑道:“干我们这—行,客人的交待怎可以忘的?客官,你该快点去子!”
展若尘并未问是什么人在等他,问也是白问,伙计顶多告诉你是个高矮胖瘦,年老年少
的人而已,是谁?他怎么会知道?
于是,展若尘缓缓的走出客栈外,他只在两个姑娘桌边,无意的看了二人一眼——
够了,只看这么—眼就够了——
大漠女儿,粗犷中含着另—种醉人的魅力,那眼神黑得如画,端正的鼻子下面,那张美
得不能再美的俏嘴,微微的翘着,仿佛在等着情人去吸吮般的可爱极了!
也只是那么—瞥,展若尘已牢记在心,他在想,深山出俊鸟,大漠有美女——
展若尘已走至店门外,突然—声黄莺也似的声音,道:“喂,站住!”
附近只有他一人在走,展若尘停下身来回头看去,他面无表情的道:“叫我?”
另一姑娘沉声道:“不是叫你还是谁?”
展若尘似笑的道:“有何指教?”
那姑娘伸手一捋秀发,发髻上发出钉铃一声响,敢情她扎在发辫子上的那条彩带上还栓
着银钤,只听她笑笑道:“你一个人要往大漠走?”
展若尘淡然的道:“先赴个约,然后入大漠!”
姑娘已站起身来,缓步往展若尘走去,边对跟在她身后的两名大汉,道:“你们快吃饭
去!”
两个大汉立刻转身而退回坐凳上,姑娘已到了展若尘面前,道:“看你不像做生意的,
更不像马贩子,你一个人往大漠去,也不怕……”
展若尘笑笑,道:“谢谢关心,我会小心的!”说完便回身欲走,姑娘立刻又道:“老
乡,你等等!”
展若尘回头问:“姑娘还有何指教?”
左手一拢秀发,姑娘望了展若尘面颊上的刀伤,道:“你受了伤,是吧?如果你愿意,
等你赴完约以后,我们一齐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展若尘干干的一声笑,道:“再谢谢了,姑娘的善意我心领,要是一个时辰内我还未回
来,姑娘就不用等我了!”
姑娘双眼汪汪的直视着展若尘走去的背影,身后面,另一个姑娘已笑道:“大姐,人走
远了,吃饭吧!”
展若尘不疾不徐的往前走着,沿着黄土大道两边长着稀疏的树木,高过人的半枯长草,
便呜咽似的被风吹得嗖嗖响,响声也在展若尘的心中回响——倍添无限狐凄!
黄土坡,几乎就像个大沙包,只在半坡以上才有黄土泥地露出来。
山坡上,不错,果然有几匹马栓在那儿,有马当然有人,那么这人又会是准?
展若尘上得土坡,只见有个破木板搭建的草棚子,三块大石头摆在草棚里,显然是坐人
的,因为三块大石头表面十分光滑,光滑得闪闪发亮——
现在,大石头上并未坐人,但在大石头附近站着四个人,这四个人对展若尘而言,真是
一个也不陌生——
迎着正面站的是朱赤面的“七步追魂”黄渭,黄渭左侧正是她的女儿黄萱,右下卓立的
竟是“皮肉刀子”杜全,至于站在杜全右边的人,倒是展若尘想都想不到的人物——长山三
龙老三,“闹海龙”全尔明。
姓全的黑面大团脸,两边腮帮子的肥肉下坠,稀疏的几根胡茬子,大嘴巴这时候闭得紧
——
缓缓走进草棚前,展若尘而无表情的道:“各位,常言说得对,山不转路转,谁会想得
到我们又在这荒凉的大漠遇上了!”
黄萱面色寒寒的道:“不是遇上,而是我们专程在等你,姓展的,你听清楚,是我们在
这儿等你!”
展若尘冷淡的道:“邢大嫂,这次再找上展某,有什么指教?”
黄渭一声浩汉,缓缓闭起双目……
黄萱已尖声大骂起来:“展若尘,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厉鬼,疴血畜牲,你两手血
腥,制造仇恨,拆人夫妻,可恶之极,我恨不得吃你肉,喝你的血——”
淡淡的,展若尘道:“邢大嫂,独影兄的伤只在胫骨上面,如果凋治得法,是不会成残
的,你又何苦……”
黄萱大吼,道:“你住嘴,谁是你邢大嫂?我便老实告诉你,邢独影不是我丈夫,你知
道吗?”
展若尘冷冷的望了黄萱—眼,心头一紧,道:“怎会是假?邢兄不可能在展某面前信口
升河,胡说八道,他明明说你们已是一家人了!”
黄萱面色铁青的道:“不错,有—段日子是的,如今就因为你这恶魔,又活活拆散了我
夫妻,而且……”
展若尘暗中一咬牙,道:“黄萱你为什么这样?当你的丈夫为你而找上仇家拚命之时,
你怎么不在?如果当时你也在场,你便会知道邢兄为了你是如何的找我拚命!”他的双目冷
芒直视的又道:“他虽然再一次败在我手下,但他一点不对你有所抱怨,虽然他十分清楚你
在利用他,你并不爱他,但他还是为你而玩命,可是,他受了伤,是为你的—腔仇恨而受的
伤,为什么你不在他身边?你难道不知道他现在正需要你去安慰吗?黄萱啊黄萱,你被仇恨
冲昏头了!”
黄萱忿怒的戟指展若尘,道:“你知道个屁,长春山附近你再挫那独影之后,他便拄杖
西去,后来他一直走上北塔峰巅,直待他坐在观目峰的那块大名上狂叫数十声:‘江湖上既
有我邢独影,为何还有个展若尘?上天要捉弄我邢独影,老子偏不信邪,哈……’邢独影在
大笑数声之后,他便以他的‘镌命环’自刎于观日峰上了!”
说完,黄萱还真的挤出—滴泪水——
展若尘心中那份惊愣,便从他的面上肌肉抽动不已里看得出来,独咽一口气,沉重的
道:“他不该死的,那日我曾劝阻过一次,他也曾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
如此了结?不值得呀!”
黄渭突然怒喝道:“展若尘,你在放什么屁,什么叫不值得?什么叫值得?我女儿以黄
花闺女之身嫁给了一个她并不爱的杀手,虽有目的,还是付出一生的幸福的代价,全部送在
邢独影手上,此情此景,你还说什么值不值得?有道是,英雄重义,儿女重情,别以为我女
儿是有目的来利用邢独影,但如果邢独影能搏杀你这头顽豹,往后的日子里我们就是江湖上
最为幸福的一对武林夫妻,如今他败了,等于是—场赌博输了,为了一口咽不下的窝囊气,
他选择可以死全义的途径,说穿了这—切还不是由你姓展的一手所造成?难道你就没有想
到,邢独影如要苟延的活下去,他怎能而对我这人?更何况他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展若尘忿怒的吼道:“姓黄的,照你们的说法,邢独影的死便应由我负责了?”
黄萱失声大吼,道:“还有我未婚夫卢伏波的一条命,姓展的,你这个双手染血,杀人
如麻,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凶残成性的豺狼……我……我曾不止一次的发过誓,一定要
看着你倒在我的足下,流着鲜血,哀叫乞怜而死,所以我便不顾一切的非要你死不可!”
仇恨的种子正在黄萱的内心发酵,那是一种再也无法除掉的仇,再也无法消失的恨,展
若尘十分明白,眼前的黄萱,已经为了报仇而几近疯狂了!
展若尘重重的道:“贤父女,对于邢独影的自刎而亡,展某内心十分难过,道义上我感
到不安,但责任都应由你们完全承担,如果在他为你们拚命而失败之后,你们如能善加安
慰,以未来幸福为重,相信邢兄是不会轻言自杀,必是你们以为他已失去替你们报仇的价值
忽略下他……”
黄萱大怒道:“是又怎样,我黄萱活着一天,便必须要完成一件大事,那便是杀了你,
姓展的,你听清楚了,我会不择手段的搏杀你!”
展若尘似是叹了一口气,道:“我好像曾经对贤父女说过,你的怒恨我谅解,不论是卢
伏波该死,抑或邢兄的找上门来决斗,杀戮的本身与过程原就是残酷的,但有时候又必须以
杀戮为手段而达到双方追求的结果,赢家!而我便是这样!”
一边,半晌不开口的“三龙会”三当家“闹海龙”全尔明甩动满面肥肉,冷笑道:“果
然,果然传言不差,展若尘,你的语气中已表明你的自负与狂傲!”
展若尘冷冷道:“全兄,‘三龙会’在辽北也算大帮派,上次你们二当家伸手帮助金家
楼叛逆造反,楼主大量,也只是废了上官卓才的一身武功,大肚大量的放他一马,想不到事
隔不久,你们‘三龙会’竟又与‘大漠骷髅帮’套上交情,再一次的阴谋起‘金家楼’
了!”
黑脸庞上一对牛蛋眼怒瞪着,全尔明抖着左手抓的牛皮刀鞘鬼头刀,沉声道:“我三龙
会自从二当家被你们废去一身武功之后,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