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令即根本不曾见到丘星河。当时,令郎发现百毒天君的咽喉被木箭贯穿,跳出窗
搜寻凶手,听到可怕的诡异锐啸声,便像丧了胆的怕死鬼,丢下所有的人逃之夭夭,让我和
其他的人和丘星河拼命。”
“你胡说!”无俦秀士毫不脸红大叫:“我上屋穷追一个人影,慢了一步,最后将人追
丢了,回去找你们,只见遗尸不见活人,你怎么胡说八道?”
“是吗?”
“千真万确。”
“好了好了,现在追究已毫无意义。”妙笔生花不耐地打圆场:“如果丘小狗真来了,
表示他就在附近,监视咱们的举动。
目下最迫切的事,是如何把他找出来,倾全力一举毙了他永除后患。”
“真该死!”粱庄主自然知道情势严重,摆在眼前的困境难以解决,不得不往前看:
“本来定下的妙计十拿九稳,让姜姑娘出面,引那小狗入伏,暗器毒阵毙不了他,就集中全
力将他剁碎了喂狗,却因为你们一闹……”
“他既然暗中跟来了,即使昨晚咱们不自乱脚步一闹,他也不会中计的。”妙笔生花沮
丧地说:“主动权反而操在他手中,咱们已交换了明暗地位。目下当务之急,如何把他搜出
来群起而攻。”
“老天爷!借大的田地旷野,如何搜?上万大军也劳而无功,咱们这几十个心虚胆怯的
人,胜任吗?”九州瘟神说的话令人感到泄气:“这小辈比咱们想象的后生小子精明多多,
给咱们来暗的,咱们谁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要不了几天,他下动手咱们就先自崩溃了。”
“马前辈又有何高见?”无俦秀士沉声问。
“你去找他。”九州瘟神声音冷森森:“和他约斗,布埋伏等他。”
“行得通吗?”
“就得看你罗!你不论文武都是无俦的。”九州瘟神的口气,有明显的讽刺意味:“利
用你的才华和手段,激他约斗该无困难,他的目标在你。另一个可以影响他情绪的人是姜姑
娘,你们两人出马更为有利。”
“你以为他是傻瓜吗?哼!”
“傻瓜能把咱们这些威震江湖的高手名宿,从天堂打落地狱吗?你如果不能善用心计,
仍存有以单纯的武力解决对付他,失败的机会是相当浓的,咱们也跟着倒霉。过去咱们曾经
提出优厚的条件网罗他,即使撕破了脸,情理上不算是誓不两立的大仇敌,他不会对咱们周
府的人做得太绝,而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无俦秀士愈听愈感到不是滋味,可不想听瘟神的指责。
“希望你去找他约斗,你心里明白是不是?”九州瘟神大声说,不住狞笑。
“好,我去找他。”无俦秀士冒火地叫嚷:“我会用手段把他邀来,其他的事就看你们
的了。”
“我和你去!”姜秋华自告奋勇同行:“白天我不怕他。”
当然她心中明白,白天她同样对付寸不了丘星河。
她和丘星河交手多次,每一次她感受的压力都不同,似乎丘星河的表现,都随着她所施
的压力而消长。
她用一分劲,丘星河就有两分,她用五分,丘星河也增至六分。
所以每一次她都劳而无功,昨晚栽得更惨,而昨晚她已经用了全力,丘星河的攻击压力
更是空前猛烈。
一个内函修养不够的高手,通常不肯坦白承认失败即使心中真的承认失败了,口中也不
会认输,会用种种借口掩饰自己的失败。
比方说;当时情绪不佳、脚下踩中小石、眼睛进了飞沙……
等等,都是最好的借口。
姜秋华也不例外,不肯承认失败。
昨晚丘星河在暗中偷袭,她在猝不及防中仓促应战,失去了先机,并非她的武功道行太
差。
但她心中雪亮,对外尽可用种种借口掩饰失败,心中千清万楚,丘星河的确比她高明是
不争的事实,对外却咬定丘星河不见得比她高明。
有无俦秀士在旁联手相助,大白天应该可以操胜算。
大白天,无俦秀士怎敢不战即逃之夭夭?
天气晴朗,酷阳正烈。
大白天,人的注意力不易被引开或分散,没有黑暗障碍,人的胆气也壮得多。
因此,邪术幻术甚至正宗的道术,在大太阳下功效必定大打折扣。武功高强的人,就有
勇气面对佛道巫师而不会退缩。
无俦秀士就是这种人,他对姜秋华和四海妖神,就怀有几分惧意,尤其是夜间更为胆
怯,因为他曾经目击姜秋华与四海妖神斗法。
他对此道一窍不通,对自己的武功修为却有强烈的自信。
昨晚,他的确不知道丘星河是否真的来了,反正那种诡奸妖异的不寻常声息和气氛,的
确让他疑神疑鬼心胆俱寒,聪明地溜之大吉,不顾同伴的死活,自保要紧。大白天,他就有
胆气面对丘星河了。
两人出现在秋湖镇东面四五里的大道旁,贾勇向东面里外的路旁歇脚亭走去。
已经是近午时分,大道上行人稀稀疏疏,偶或有一两匹健马小驰往来,徒步的人大多数
是附近村落的土著,毫不引人注意。
歇脚亭是一座草顶四脚亭,附近古树青葱,浓荫遮天蔽日,确是歇脚的好地方。
坐在树下午膳,凉风习习,松涛声有催眠作用,吃饱了睡一觉,午后赶路必定精神抖
擞,聊可算苦中作乐一大享受。
丘星河坐在亭子里的亭栏条凳上,一边摊开盛了菜肴的荷叶包,酒葫芦里有香喷喷的高
梁烧二锅头,一角大饼加上一包香脆落花生,牯牛般的大汉也足够填饱五脏庙,任何酒鬼看
了也垂涎三尺。
江湖人进食不需餐具,削两根树枝作筷足矣够矣!他独自享受自得其乐。
他已来了将近一个时辰,有充份的时间让眼线将消息传出。
果然所料不差,西面里外出现无俦秀士和姜秋华的身影。
两人衣着亮丽,气宇不凡,郎才女貌,的确令人称羡。
比起他一身青劲装,他显然在气势上差了一大截,虽然他相貌堂堂人才一表,依然比绰
号称秀士的无俦秀士逊色。
至少他就缺乏秀士的风流倜傥风华,倒像一个打手保镖,让人看不顺眼。
他一皱眉,心中嘀咕。
“这两个男女,在打什么坏主意?”他心中暗忖,颇党费解:
“以为我真的不忍心向他们下手。”
怒火从心底涌升,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腰间的长剑上。
任何人在他这种情势下,都不会对仇敌仁慈,除非这个人是白痴。难道他们如此麻木不
仁,把他看成白痴?
“一定是这鬼女人的主意!”他愤愤地自语:“她要利用我对她所剩无几的温情,来赌
他们的运气,我是否真的被她看穿了?
你打动不了我的,不要枉费心机。”
姜秋华真以为看穿他,昨晚他不忍心的心态已表露无遗。
昨晚无俦秀士惊惶逃命,他如果把心一横,无俦秀士绝对走不了的,以元神御发的天罡
摄魂箭只消略一转向,就可以摄掉无俦秀士的魂。
那时,无俦秀士已是心惊胆落,毫无抗拒之力,也不知该如何抗拒。
正在吃喝,目光落在远处缓缓而来的一双爱侣,蓦地感到心潮一阵汹涌,徐徐收回目
光。
他并没移动身躯,甚至不曾移动头部,脸上流露出专注于食物的表情,但虎目中却涌现
狞猛的冷电,一种猛兽发现猎物时的光芒。
他在这里待太久了,耐心超人一等。
等他酒足腹饱,一双爱侣已站在亭外,用怪怪的眼神盯着他,脸上神色百变。
姜秋华的脸上,居然涌起一直就让他着迷的可爱笑容。
没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火爆场面;没有横眉竖目,非你咬我噬的情景出现;没有生
死大仇,一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气氛弥漫。
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既不像朋友,也不像仇敌,双方保持风度,互相注视,互相打
量,比赛看谁先沉不住气。
他泰然自若将剩余的食物包妥塞入凳下,用腰巾拭净双手,非常满意地拍拍肚皮,伸伸
懒腰,将空的酒葫芦挂在亭栏上,再大马金刀地坐得安安逸逸,挪了挪插在腰带上的佩剑,
这才将目光转至亭口的两人身上,笑吟吟地颔首示意打招呼。
看了两人的仪表风华,他心中暗暗喝采,郎才女貌,真可称为金童玉女。
假使他们和和乐乐安分守己过一生,必定是人人称羡的神仙佳侣。
而他们却努力向华霸天下的路途并肩迈进,这条路途不知要流多少血,积多少尸骨才能
供他们行走。
这短短的一月半月期间,就不知有多少人,在他们的脚下倒下去,有多少鲜血染红了大
地。
他无暇去想别人的死活,只知道他自己也曾经在鬼门关内徘徊进出。
来日方长,他不希望再受到伤害。
如果他不了断这场恩怨是非,等这一双爱侣爬上了江湖霸主宝座,他所要面对的凶险,
将比这段时日的遭遇多一百倍危难,所以他必须彻底了断这场是非,与江湖朋友口口声声行
快仗义无关,他对虚名浮誉兴趣欠缺。
“进来坐坐吧!”他终于摆出先来为主的面孔肃客入亭:“梁少庄主,这该是咱们首次
正式见面,你我双方都有保持风度的必要,先礼后兵古有明训。茶桶里有茶,两位可以先喝
一碗解渴,这种鬼天气真热得受不了,两位在大太阳下赶路辛苦了。”
有人施茶,附近必定有人家。
路对面半里地,树隙中隐约可以看到房屋的形影,不时传出一两声犬吠,和几声叫驴的
可笑叫声,可知一定有一座农庄。
“人的一生际遇,实在变化莫测。”无俦秀士的口才本来就很不错,所以称秀士。入亭
在对面坐下,脸上笑容可掬:“电光
石火的刹那间变化,很可能决定一生的生死祸福,一念之间便改变了贵贱荣辱的命运,
说起来真是玄之又玄,宿命两字委实不可相信。”
“在下也有此同感。”丘星河也笑容真挚,不像是敷衍仇敌的好笑:“想当初,在下如
果不邀铁门神进食;如果阁下不恰好驻马歇息;如果姜姑娘的侍女不向在下问路;如果贵属
下不向在下施毒追杀;以后的一切是非变故,都不可能发生。
宿命者认为这是命定了的,冥冥中自有主宰,我看靠不住,怎么那位主宰,会花那么多
工夫,安排这许多可以改变一生荣辱的巧合?
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人,每个人的际遇命运不尽相同,如果这位主宰要替每一个人,花工
夫安排变数不定的巧合,那岂不忙死了?”
“哦!丘兄,如果你宽宏大量些,与铁门神一样远走高飞,以后的一切变故巧合,又怎
会发生呢?”姜秋华嫣然一笑,笑容对他仍具有无穷的吸引力:“所以真正主宰自己命运
的,仍是自己本身的行动和意念,不能全归咎于际遇命运。”
“我知道你的意思,姜姑娘。”他尽量避免分心去欣赏对方妩媚动人的笑容,开始用讥
嘲的口吻说话:“你认为人是万能的,命运操在自己手中,所以你要仗超世的武功,凭手中
剑创造辉煌的江湖霸业。你老爹只是太行一带之雄,你老娘也只是名列第二的十大魔头,既
不能在武林称尊,又无力统率江湖群豪,所以你要……”
“你说什么?”无俦秀士脸色一变,转头注视着姜秋华,话却是冲丘星河说的:“你说
什么太行一带之雄,什么名列第二的十大魔头。”
丘星河一怔,原来这位色迷心窍,勇于争逐名利的秀士,并不知道姜秋华的底细。
心念一转,他改变了主意。
九华山庄标榜是有百年历史,历经四代的侠义武林世家。
武林世家与侠义武林世家,是不尽相同的。
武林,指所有的会武人士,与所谓江湖人有更大的区别与距离。
医卜星相小偷惯窃都是江湖人;当然会武的保镖打手也称为江湖人。
那些名将后裔,像武圣岳王爷,岳家子弟人人会武,岳家枪是武林枪法的正宗,子孙后
裔虽然不再出仕,名正言顺可以称武林世家,这种世家如果替他们加上侠义二字,对他们是
最无礼的侮辱。
侠义,是为非作歹的代名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自抬身价的借口。
打抱不平,一怒拔剑流血五步,不见得就是侠义,行使仗义谈何容易?
但在人世纷扰,世间处处有不平,人欲横流,人为刍狗的环境中,侠义就成为受到尊敬
或者害怕的象征了。
九华山庄梁家,就是受到尊敬和害怕的侠义武林世家。
如果少庄主和强盗头头的女儿争取江湖霸业,与神憎鬼厌的魔头女儿在江湖称雄,江湖
朋友怎么说?
侠义武林世家的招牌能挂多久?
九华山庄与周府合作争名夺利,名正言顺堂而皇之。
周府是当代的藩王,代表了皇朝的官方权力,天下皆可去得,身分地位超乎一切,一定
会替九华山庄增光彩,没有人会怀疑山庄的权势,不是正大光明获得的。
“丘兄,你一定要提这种无聊的事吗?”姜秋华的笑容媚极了,甚至俏巧地白了丘星河
一眼,故意不理会无俦秀士惊诧的神色:“江湖人包括了三教九流人士,要做一个江湖霸
主,就必须
有容纳各方人士的胸襟,堂堂周府也网罗了黑白正邪各方英豪,河湖霸主更要有更大的
襟怀,统率所有的江湖同道,是吗?”
无俦秀士脸上神色百变,以布满阴霾的时间为多。
他之所以拒绝绛宫魔女合作的要求,只要魔女暗中接受他的驱策,主要的原因便是绛宫
魔女的口碑太差,会影响他的事业前途。
这次如果不是处境危急,他根本不会与绛宫魔女打交道。
他的确不知道姜秋华的底细,姜秋华形之于外的明丽高贵气质令他着迷,也无暇作身家
调查,这期间他忙得很呢!
“秋华,你不要打岔,让他说下去。”无俦秀士板着脸制止姜秋华多说:“我要听懂他
的话。”
丘星河一接触到姜秋华含有求助意思的眼神,心中一软。
“没有再说的必要。”丘星河断然拒绝:“阁下,你知道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