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磔恨道:“早知这小杂如此可恶?本官早就杀了他,何须留到现在,惹了一大堆麻烦?”
“若能杀,我想我也不会留他到今天。”黑衣人有感而发。
王山磔道:“以你身手,再找妥他设服药之时,还不是易如反掌?莫说是你,我都能办到!”
黑衣人反问:“到现在你还相信他是服了药?”
“事实可以证明一切。”王山磔仍肯定回答。
黑衣人拂髯而笑:“说给你听,就和你说给王公公听一样,你不会信的!”他道:“杨小邪服药那档事,全是骗人的把戏,你且莫再相信!”
王山磔愕楞,诚如黑衣人所言,他不愿相信。
黑衣人解释道:“他连王公公都能骗得如此如痴如醉,骗你们相信他是以服药而增加武功,那太简单了!”他又道:“你想想看,以他如此小小年纪,就敢劫走朝廷钦犯,敢闯大内皇宫,还在宫廷唱歌,连皇上的‘天龙佩’他都能弄到手,这样的人,你说麻不麻烦?”
王山磔怔住,一时也答不上口。一个小孩能干下这些事,
实令人难以相信。就算事实已摆在眼前,他还想找任何理由来排拒它,不肯让心灵接受。
黑衣人又道:“你再想想,他不但自行开张通吃馆,还敢和总督府对立,一声震垮偌大城下,屡次整得总督府难以下台,今天又打得你差点断了,你说他没有两下子行吗?”
依黑衣人说话态度,言情并茂,似十分欣赏小邪这么一大堆人之举,说完后,仍淡然浅笑不已。
别的事,王山磔可以蒙骗自己,但自身挨掌,那股疼痛,他可刻骨铭心,再怎么难以相信,他都得相信了。
揉着胸口,恨道:“这小杂,不知哪边冒出来的?好端端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目一阵,道:“他既然如此麻烦,那就非得立时除去他不可这趟事还得由你出手才行!”
黑衣人淡然一笑,道:“你太高估我了。”
“怎么?连你也不是他对手?”王山磔更是吃惊。
“也许!”黑衣人说出这句话,并无半点嫉妒,平静如初:“对他,我并没有把握,尤其是他的第二把飞刀,从来没人见过他发自何处,也从来没人躲得掉。”
王山磔不禁有所失望:“要真如此,他若阻拦本官,那还谈什么计划?──对了!”他似想到什么,目露喜色:“我们可以用毒药!”
黑衣人摇头而笑:“也不行天下除了‘黑血针’以外,他不怕任何毒药。”
王山磔实在想不出天下怎会有这么一个人?长叹口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许久才道:“事情就这样完了不成?”
黑衣人轻轻一笑,已起身,负手而踱,他身材要比王山磔高出半个头,举足间,幽雅泛生。
“你也不必灰心,我自有安排!”他道:“杨小邪虽然棘手,但他有个毛病,你不惹他,他也懂得去惹你。说实在我倒愿意让出太原城,让他道道遥遥在此打混如此也碍不着我的事。”
王山磔已没了主见,问:“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此事?”
“还是老样子里”黑衣人道:“放开杨小邪,等事情办成之后,再全心全力来对付他。”
“可是──我已经受辱──”
黑衣人盯向他,冷森道:“为着将来大计,什么事不能先忍?”
王山磔仍犹豫,毕竟小邪对他的侮辱够彻底也够损人,想咽下这口气,还得一番挣扎。
黑衣人道:“现在瓦刺王子也先已出兵攻打边疆,事情十分紧迫,在这节骨眼里,你千万不能再旁生枝节,尤其是像杨小邪这里胡搅的人!”
王山磔狠一咬牙,叫道:“他妈的就先饶他几天气等事成之后,再找他算帐!”
两人所谈又为了何事?见王山磔为此“计划”而甘心将受小邪如此侮辱之怨
给捺下,可见此事必定十分重要。
黑衣人见他心意已转,笑意已生:“统领果然有过人之才,能分辨事情之轻重复如此一来,何患大事不可成呢?”
王山磔狡黠一笑:“一切还须要你的帮忙。”
黑衣人颔首而笑:“我不帮统领,又要帮谁?”
王山磔笑得更奸。
“对了还有一件事!”黑衣人道:“你还得阻止王公公索仇才行。”他补充:“我是说公公对杨小邪的事,你暂时要阻止。”
事情演变,实让王山磔有点措手不及,今夜以前,自己还千方百计要公公相信小邪在编他,以便将小邪除去,如今反而要为了他,而去阻止公公可能的报,连自己儿子受害之仇,都得想法子瞒过公公。此尸变化实在太快了然而为了“大事”有何不可忍?
他道:“我尽量试试,公公说三个月期满要找杨小邪算帐,如今已剩十来天
”有点怅然,“不知要瞒多久?”
黑衣人终于露出较为狡黠笑声:“不会太久了以前如此久,都挨过了,何在乎现在几个月?”
“希望如此!”王山磔漠然一笑,不久道:“我看我还是早点回京,免得公公已经发怒了,还不自知!”
听其所言,似乎此项“计划”,王振是局外人。不知王山磔又为何要瞒着一手提拨他的王振?恐怕除了他和黑衣人外,无人能知晓了
“统领自该如此公公本是多疑之人!”
王山磔沉思半晌,道:“我如此就回京,对李都督及总督府上下,恐怕无法交代。”
黑夜人似早已想好对策,立时回答:“统领可以装病重而被抬回京城,如此,任谁也怪不了你了。然后统领再交代──等你伤势原,请示上收回‘天龙佩’之后,再一举逮捕杨小邪;如此不但可以藉安抚总督府上下,也可以将此事推向皇上身上,统领以为如何?”
王山磔频频点头:“就依你所言行事。”
黑衣人笑道:“不过,统领可别装得太严重,回到京城,无法向公公交代,而引来不必要之麻烦。”
王山磔黠笑:“我自会小心里”
“那──我们以后再联络!”
轻轻一阵笑声传出,黑衣人如被无形之双手托往窗口,柔水渗指缝般,已悠然吹出窗外,连窗牖掀开,闭口之声都轻如谷中流泉,如此从容而自在。
王山磔注视黑衣人消失方向,嘴角也传出一阵狡黠笑意,笑得令人头皮发麻。
窗外飞雪仍不停。
初春,仍有雪飘,并不多见,也许是最后念冬寒,再次洗涤染尘的瓦屋、林树、街道或人心吧?
雪仍飘,夜仍冷,但掩不住通吃馆后院那间精致小厅传出之欢笑,拼酒吆喝声。
左厢房一片灯亮,但挟在中间的小厅却更亮,如黄金项链中嵌着的一颗钻石。厅内四处墙角、墙头,最少点了百盏以上臂粗烛火。
今夜是为击退王山磔而畅饮,也是为小七将从军而狂欢。
有酒、有肉,小邪这伙除了小丁以外,从不落人后。
“通吃”由来,自有其充分必要之理由。
从傍晚喝至三更,四人仍兴致未减,斯杀酒公,拼得脸红脖子粗,汗流挟背,斗志之高昂,比起白天那一战简直天壤之别。
“来为小七明日从军,开炮!”
阿三抓起圆桌上一碟空盘子,猛往地上砸去,哔啦啦碎散满地,凑了热闹气氛。
众人一阵鼓掌叫好,连小丁也不例外。她可有先见之明,若不凑着热闹,要是让小邪给“注意”上了,准吃不完兜着走
果然阿三此举,引来个邪豪兴,大喝:“来为小七明日从军,开打!”
话未说完,已冲向对制阿三,一手揽其脖子,身形倒翻,美掠过桌面,翻向阿三背后,醉醺醺地再往前栽,带着阿三撞向墙角一排夹有茶几的太师椅。卡啦啦,己压坏一张太师椅,终于稳住身形。右手已不停打向阿三脑袋,笑得更是狂谑。
阿三挣扎直叫:“放手啊今天和尚头克过阎王爷(和王山磔对骂时所言),非常神秘不可侵犯打不得啊──”
小邪谐谁直笑:“和尚头有十几,克阎王爷的是最差的一种,不修理你,永远也亮不起来。”
他打得更起劲,阿三哇哇叫得更惨。
阿四庆幸未遭殃,乾笑道:“我的就亮多了。”
小七也凑着兴致,讪笑:“亮有什么用?要长瘤才有效就像如来佛我帮你!”
“哇”然阿四也遭伏击,已被小七按在地上,揍得哇哇直叫。
小丁在一旁,哧哧笑着,几年来,她对他们早已存有深厚感情,她也知道他们如此行径,无非是想发泄那股水乳交融之感情。
笑声渐弱,桌子倒了,盘也破了,屋内一片凌乱,四个人交又缠杂如绞线般窝成一堆,分不清谁的手,谁的脚?混然成为一种。
静默中,他们仍露出满足笑容。
小丁永远不能睡,她必须留下来照顾他们。虽累,但却如此心甘情愿。
她开始整理凌乱小厅,轻巧而熟练,似乎对这里事已相当具有经验。
酒渐渐转淡。
雪渐渐停歇。
天也渐渐透开红霞。
人也醒了。
一大早。
萧王爷已领着两名骁勇战士,骑着快马奔向通吃馆。
小丁出门迎接,随即招待大厅,已然返回后院,不得不叫醒小邪他们。
小七乍醒,苦笑道:“我这一身酒,怎好见王爷?”
小邪道:“去洗啊三分钟当军人,很流行三分钟的!”
“得令!”
小七也凑趣拱手,庄严地摆出架势,身形一旋,面对骄阳,忙一溜烟冲去洗澡了。
小邪转向阿三,道:“你将那匹‘乌龙马’让给小七宝马不用,实在可惜。”
阿三面有难色:“乌龙马和我感情深厚,而且我也想用它在战场上发威──”
“威你的头!”小邪给他一个响头,叫道:“等你上战场,乌龙马早就退化成驴子了只有深厚的感情就该送它先到战场习惯习惯,吓吓炮声,那才管用!”
阿三无奈:“好嘛我暂时借小七一‘吓’,将来就管用多了!”
其实他也只不过想要耍嘴皮子,小七要用,那也是他的光荣(比起阿四来说),他怎会拒绝?不禁得意地瞄向阿四,已扬长而去。
阿四瞪眼,不屑道:“神秘?将来变成驴子,看你如何向我交代?”
小丁嫣然一笑:“你们不洗洗澡吗?”
小邪白眼道:“洗什么?这是男性的味道,得来不易转为谐谑,”听说很有魅力,我试试看!”
说着就往小丁抱去,一副猪哥样,笑得又奸又邪。
“哇鸣小邪不要过来──”小丁惊惶失色,掩起鼻口,已夺门而出。
阿四咯咚直笑:“小邪帮主,你的魅力果然十足,十分有劲。”
小邪无奈摊摊手:“足是足了,只不过这魅力,不是每个人都能了解的!”
自嘲地一笑,已和阿四步出门外,朝前厅走去。
在前厅
小丁早将热茶端上来,侍奉王爷于帮主那张特别大之龙椅右侧本是小丁位置的太师椅。
王爷也不敢坐那张“嚣张”的大椅。天下除了小邪,恐怕所有人坐上去,都会感到不自在。
他和两名战士,偶而皆会瞥向大椅后那幅偌大的小邪画像而莞尔一笑,这张像,也该属于天下第一而不为过。
半身人像嵌在两人高的画框,两颗眼珠比人头还大,实属少见。
尤其那神韵,简直和活生生的小邪一无两样──否则小邪也不会挂上它了。
笑声之余,小邪和阿四已走入后门。
小丁神情欣然,喜悦道:“他来了。
小邪仍对她方才不识魅力而逃开一事,有所记心。见她高兴模样,促狭心性又起,白眼道:“现在才感觉出来,未免太慢了!”
小丁先是不懂,随即明白,娇嗔而笑:“感觉出来,还是一样很难闻!”
她想揶揄一下小邪。岂知小邪回答得更绝:“你有没有搞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女人?”
“小邪──”小丁窘红了脸,微跺足,嗔叫道:“老王爷在此,你正经点行不行?”
小邪自眼道:“王爷在此,总不会走味吧?”
闻着身上酒味,他已哧哧笑起来。
王爷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打趣道:“对对任何味道会走,唯独酒香万古存不知怎么?女人总感觉不出?”
小丁困窘地低下头,羞死她了。
小邪哈哈而笑:“老王爷果然英雄‘本味’略同哪像她们女人?反应迟钝不说,还硬说难闻?我看是口是心非!”
小丁窘红着脸,嗔道:“就算我迟钝,你谈些正事行不行?”
“这就是正事!”小邪得意道:“你没听过:‘佛争一炉香,人等一口气’?那个‘’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那是‘酒’呵呵──”
小丁又好又好笑,嗔道:“你乾脆说佛争的是‘酒香’,不就更有味道了?”
“唉呀──”小邪气愕道:“你连佛争的酒香都感觉得出来?它真的更有味道吗?”
众人一阵轻笑,逼得小丁不敢再开口,狠狠地瞪了小邪一眼,忙溜向后院,离开这“是非”之地。
阿四笑道:“走了也好省得我的,被佛给争去了。”
小邪笑够了瘾,才转向王爷,笑道:“老王爷你等等,小七马上就出来。”
王爷含笑道:“你不去?”
“唉呀俗事太多,惹得我两头忙以后再说啦!”
王爷轻轻一笑,道:“昨天你又整了王山磔一记,他可和你势不两立了!”
小邪不客气地坐上大椅,靠向王爷,得意道:“他再不知悔改,迟早会被我宰了,呵呵──”
阿四也坐在小邪右侧,稍微拉出椅子,摆摆姿势,得意道:“王爷放心里我们已做好准备,他近几天若敢再来,我就拆了他的骨头。”
王爷道:“他可能不会来了!”拂着微白的长须,又道:“他今晨一大早已躺在马车,返往京城了!”
小邪愕然:“有这里事?”
王爷道:“该不会错,老夫手下该不会撒谎。”
小邪当然相信此项事实,只不过甚感意外,已起身走着:“奇怪?照他伤势,根本就没必要回尽─”
王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