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能真正知道自己的心呢?”就像他曾以为自己知道虹月的
心,但如今却又觉得她变得陌生,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
在永宁公主身边。
他曾立誓今生只有一个妻子,现下却在想着公主和虹月和平相处
的可能——
人心是会变的,变化之迅速令人瞬眼不及。
李风扬不想听他说废话,“你只要说你究竟想拿欢儿怎么办?如
果你只想要你那个妾,欢儿就跟我回宫,从此跟你卫家再无牵扯;反
之,你就得善加对待欢儿,把她当作你卫如豪的妻子,而非一个不相
干的公主。”
简单的二选一,李风扬等着他的答案。
若非欢儿是他同母所生的亲妹子,他才懒得管这档闲事。
卫如豪闻言为难地拉直了眉线,他无法忽略虹月的感受……
“啧,你是我见过最软弱的男人。”李风扬不耐地搔搔头发,
“你在顾虑些什么?欢儿都允许你纳妾了,只要你好好对待她,她不
会跟你计较那女人的事,毕竟她自小在宫里长大,这一点度量是有的。
还是……你顾虑的是那女人?”
说着,他哼笑一声,“普通小富人家三妻四妾是平常,何况朝中
重臣?如果那女人奢望你独她一人,这对于一个欢场出身的女人来说,
不是过于天真就是野心太大。”
“王爷知道虹月……”这事他从未提过,王爷竟然……
“威胁到我妹子的人,我怎么可能毫不注意?”看一眼他的神色,
李风扬又说:“我没那种闲工夫管那劳什子‘良贱不通婚’的说法,
何况万一愈帮愈忙,欢儿怕不怨死我了。不过你倒要注意一下你那女
人,别让她把欢儿给害死,否则……”
李风扬的话尾隐没在他阴狠的笑意里,未尽的话语任人想像。
如果苏虹月那女人安分守己当她的妾,他不在意驸马娶妾,这是
欢儿的选择,他不想多加置喙,徒惹来一身腥,但若她妄想独占卫如
豪而意欲除掉欢儿,就别怪他无法怜香惜玉了!
对李风扬的警告,卫如豪则是不予置评;娇弱的虹月怎可能伤害
公主?
“你的决定?”抬眉瞧他,李风扬非常不耐烦。
真不晓得欢儿眼睛长在哪里,竟会选上这种男人当驸马,八成是
宫中住太久,触目所及都是太监,偶尔看到一个真正的男人就糊里糊
涂赔上了一颗心。
“我愿意尽己所能补偿公主。”卫如豪终于说,他无法忘记公主
那原本柔嫩光滑的十指是为了谁而变得惨不忍睹。
“好!”解决一桩麻烦事,李风扬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豪爽的
大笑。
阳光灿灿,晨风微凉,一片安和乐利,适才的恶战好似从未发生。
两个男人都忘了询问李欢的意见,径自达成协议。
***
何鹏程父子被判流放三千里,家产全数充公。至于曾包庇他们的
白县县令则不加追究,理由一,他上任未久;理由二,李风扬觉得他
还不算太笨,是块可以雕的木头,所以放他一马。
反正自古以来官场皆黑暗,没了这种懂得互利的贪官,官府做事
也会受影响。
听来像是歪理,不过却也是事实。
在白县休养了半个多月,生病受伤的李欢和夏天都好得差不多了,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离开了白县,只留下一桩传奇,为这小地方添
加一点观光资源。
卫如豪既然答应李风扬会补偿公主,那么他们夫妻的感情理应一
日千里才是,毕竟一个本就有情、一个心怀愧疚,不好也难,不过在
李风扬眼中,这对夫妻却是原地踏步,毫无进步。
然问题中心不再是卫如豪,而是李欢。
李风扬这才想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欢儿妹子对卫如豪还有
情吗?
嘿!看来他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欢儿,告诉风扬哥哥,你真的对卫如豪死心了?”车队行进回
京途中,李风扬偷了个空,策马至銮轿旁细声问道。
这半个月,欢儿都是冷冷淡淡,半点也看不出她有软化的迹象。
李欢靠到窗边,小手遮着雪光,“皇兄,强撮的姻缘不谐。”
如果时光能够倒回,重新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会选择同样的
路吗?不,她自己也不肯定。
在卫家,她的不快乐全来自他;反之亦然吧?
她太过天真,以为自己能和他们相处和谐,却一手造成三个人的
痛苦。
爱情是不能分享的,苏虹月原本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完整的
丈夫,是她的任性毁了原本很圆满的一个家,难怪卫如豪会视她如蛇
蝎,一点也不愿亲近她。
在卫家度过的那些个孤独的夜晚,她常会想,自己为何要忍受这
一切呢?是否她在宫里让人奉承惯了、宠坏了,所以以为只要自己愿
意,他们也该高兴地接受?
知道卫如豪另有意中人时,她的感觉是什么?心痛,还是不甘?
爱他,就不该造成他的困扰,何必等到两人彼此憎恨才知道舍得
的道理?
舍他,才能得到她和他各自的幸福,才能保留这种喜欢的感情,
把最美的记忆藏在心中,供自己回味那种幸福,不让它酝酿成憎恨。
她太骄傲,虽然想在他面前表现自己和顺乖巧的一面,却每每让
他看到自己最不好的地方;听到他淡然漠视的言语就控制不了自己,
不该在当时表现的傲气全数化成言语送回给他。
每当夜深人静,她躲在被窝里想着卫如豪此时应在月转楼时,她
多希望自己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那么,也许她就能抛掉一点自
尊、多一些柔顺,就像一个平凡普通的民间女子般三从四德、以夫为
天,将委屈往心里藏。
偏偏她是一个公主,皇室中培养的自尊将她跟卫如豪愈隔愈远。
她不想说出那些看不起人的话,嘴巴却自己动了。
直到看见苏虹月的眼泪,她才知道自己做了多残忍的事,但已经
迟了。
趁夜逃离柴房、投水诈死,这些都是她结束这一切的手段。
和离回宫,皇帝哥哥又要逼着她找驸马,但她却不想嫁人,怕万
一皇帝哥哥恼了将她送去和番,到时可就欲哭无泪了;别看皇帝哥哥
疼她得紧,一生起气来无人可挡。她又不想继续留在将军府,成天让
人指指点点,诈死是她简单的脑袋唯一想得到的方法。或许,也有报
复的念头在里面吧?
她可以和公婆和睦相处,也可以与小叔谈笑风生,但她却无法使
自己的丈夫敞开心房。
或许是她累了、退缩了、想逃了,反正她就是离开了。
李风扬没有多考虑妹子的曲折心思,只是诧异地瞧着轿子里她平
静的脸蛋。
欢儿该不会看破万丈红尘,想出家吧?毕竟眼前平淡说出这么懂
事的话的人实在不像他所熟悉的欢儿。
“欢儿,你病还没好吧?”
对哥哥正经的语气,李欢哭笑不得。“我很好,病早好了。”
“不妥,我看还是让御医来看看你,这样比较安心。”李风扬似
自言自语地道。
奇怪,太奇怪了,当初不惜共事一夫的欢儿竟然想退让?
“皇兄,我已经对卫如豪死心,让他和苏虹月能够相守至老吧。”
李欢浅笑地说,放下小手;原本红肿不堪的手指在卫如豪特别吩咐大
夫调养之下已经恢复原有的美丽。
“欢儿,你的笑容有些呆滞。”李风扬不客气地戳破她真正的心
情。
他不懂,欢儿为何到这种时候又要打退堂鼓?
李欢闻言,缩回轿子里,不再探头出来。
“欢儿,我没有逼着他对你好。”李风扬说;女人心真麻烦。
“骗人。”李欢闷闷的声音从轿内传出,“我不想再造成他的痛
苦。”
“你风扬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小丫头真别扭。
“有,十年前跟两年前,你都骗过我。”李欢又伸出漂亮的小脑
袋,水潋双眸瞪着他,“十年前你明明说要带我一起走,两年前你也
说要留久一些,可是你都食言了。”
李风扬尴尬地搔搔耳朵,“还记得呀?”
“哼。”李欢又将头缩回去。
“可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好歹给卫如豪,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吧?”他不死心地继续说道,“你认为就这么回宫与卫如豪一刀两断,
他就会快乐吗?当初你没有多加考虑他的心情便让老大下旨赐婚,跟
你现在罔顾他的心意执意回宫有何不同?”
说得自己都口渴了,欢儿还是不露面、不说话,李风扬摸摸鼻子
纵马向前,直接奔向车队最前面。
谁叫卫如豪当初不懂珍惜,算他欠了欢儿吧!懒得管了。
***
车队一回到京城,皇帝立刻召永宁公主入宫,一入宫就是一旬过
去。
虽然卫如豪跟永宁公主没有正式和离,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京
城中谣传皇帝不打算让永宁公主回将军府了。
卫如豪天天入宫求见公主,却总是被守卫的禁卫军挡在永宁宫外,
不得其门而入;皇帝虽然解除他在家思过的禁令,让他恢复上朝,但
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让他提起永宁公主的事。
而他回到家中,除了父母的殷殷期盼,还有虹月幽怨的目光如影
随形。
这日,卫如豪披上朝服欲上朝议事,苏虹月怨怼的嗓音幽幽响起,
惹得他不耐的挑起眉,但仍是按住厌烦的叹息,转身看向掀起的罗帐
内。
“公主究竟是我的妻子。”
“你变了。”苏虹月咬住下唇,莹莹秋水中似是指控他的变心,
“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人,如今却……”
望着柔弱的她,卫如豪心中突生不忍,毕竟她伴了他近六年的时
光。
但是一念及另一个女人,他无法就这么任她走出生命,假装丝毫
不知她的付出。
“虹月,公主也是我的妻。”
“你忘了她曾经推我下水……我怕她……”怕她抢走了你。苏虹
月在心中说。
“她不会做这种事。”不知何时,他相信了所有人的话,相信他
们所说,永宁公主不会做出这种事;他宁愿相信那个为了他而甘居贫
苦的小人。
苏虹月心内一痛,明白她最害伯的事已然发生,而她却无能阻止。
为公主说话的他,看来是如此陌生,在他的身上她已经看不到那
个眼里只有她的男人,他的一颗心已经分给两个人!
“夫君的意思是翠芹说谎了?”
她知道不该用这种质问的口气,但是心中的恐惧太深,让她乱了
方寸。
卫如豪眉一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早朝要迟了。”
“夫君!”苏虹月伸出了手,只抓着一把难堪,“公主不想回来,
你何苦相逼呢……”
最后的低语只有自己知晓,她任泪滴滴落入衣襟。
就这么结束了吗?她付出这么多,最终还是必须拱手让出丈夫吗?
上天多么不公!
恨呀!
恨她的出身、恨他的无情、恨公主的夺爱——
难道她就无法拥有一样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哀哀低泣关在阖起的门扇后,卫如豪没有听到那低回的控诉。
不知过了多久,翠芹绿色的身影出现在苏虹月红肿的眼底。“夫
人。”
“翠芹……”苏虹月拭干泪渍,不愿让人看了笑话。
翠芹坐至床沿,轻拍主子瘦弱的背,“夫人就这么放弃吗?”
抬首望见婢女悲怜的眼神,苏虹月心中一阵怨气窜出。
“当然不!”
“奴婢会帮助夫人的,将军只是一时的迷惑,终会回到二夫人身
旁。”
翠芹眼中闪着一抹难辨的精光,苏虹月虽沉浸在自己的悲怜之中,
却也没忽略那一抹异常的眸光。
“这么帮我,你有什么好处?”苏虹月狐疑的问。
“奴婢……”翠芹欲言又止,颊上浮现两抹嫣红,“希望夫人能
将奴婢许给总管卫英为妻,奴婢会一辈子感激夫人的。”
苏虹月笑睇翠芹双眸含春的模样,原来她对卫英有意,这倒是好
利用。
“如果将军一心对我,卫英的婚事就由我做主。”
现在,她们有了一致的利害关系,翠芹也明白,如果公主回来了,
家务是万万轮不到二夫人做主,而公主又与她有仇,不会同意这桩婚
事的,最安全的做法便是由二夫人当家做主,这么一来,她成为总管
夫人的日子就不远了。
***
知道禁卫军再次赶走了来求见的卫如豪,李欢坐在窗边想着这是
第几次了?
没有了她从中作梗,他和苏虹月该是甜蜜恩爱吧?为何还来找她?
遣退一干随侍的宫女,李欢出神地坐在窗边的榻上望着飘雪,无
法自抑的又想到了被挡于宫外的他。
相思,两相思念才叫做相思吧?而她……
呵!“舍”,多么简单的一个字,做起来却是如此困难。
摸着腰上失而复得的凤珮,仿佛又回到初见他的那一天,他是如
此卓尔不凡、气质斐然,衬着一身银甲的是不同于文官的威武气势,
未至标梅之龄的她只能躲在草丛里,怔怔地望着他走过眼前。然后,
她发现了这块凤珮,确定这件凤珮是他走过后才出现的,于是她拾起
了它占为己有,只为想拥有一个他的东西。
渐渐地,她知道了更多他的事,期待着他少得可怜的晋见。
或许真如皇帝哥哥所言,那只是少女的迷恋,等她遇上了真正喜
爱的人便会淡了、忘了,甚至觉得自己的迷恋来得太可笑、太没道理。
可是还要多久呢?
看着窗外晶丽的雪景,李欢不觉脱口吟道:“君若清路尘,妾若
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
良不开,贱妾当何依……贱妾当何依……”
当日会写下这首诗,大半是因为心中的怨怼,这不就是他们之间
的写照?
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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