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记- 第19部分

　　
　　现在他活了这么几年，又遇到晟青，已经觉得很是足够。反正他什么事都不太懂，靠着晟青的比自己救过他的微末恩情还要多……他觉得挺值得。
　　
　　只是这火烧在身上未免太痛了些，他若能发出叫喊，恐怕肺腑都要喊破了。
　　
　　三．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一睁开眼只有一片赤红。
　　
　　脑子里一片空旷，他似乎是忘记了什么。可是追思忆之，只是徒劳，他原本的记忆影影绰绰，靠近了只感觉似是被烈焰烧灼般疼痛。
　　
　　于是他焦躁的张开了双翼，充斥胸臆的愤懑怒气化作火焰，翅风一卷便成燎原。
　　
　　一个人总跟着他。
　　
　　他往哪里飞，那个人便跟到哪里。
　　
　　他不认识他，可总是看见了他便想要躲，没别的法子就用火烧，烧多了大约他就不跟着自己了。
　　
　　可那人固执得很，总是紧紧跟着，好像很喜欢似的。
　　
　　不过他也不太担心，凤鸟总会涅盘，重生之后便归属天庭，约略到那时候，那个人也就不再跟着他了。
　　
　　如此在九州盘旋了不知几百年，他终于感觉翅膀渐渐无力，从每一根灿烂羽毛上卷起了金色的火焰。
　　
　　他一头栽进梧树里，一把烈焰腾的熊熊燃起。
　　
　　似乎有些熟悉……
　　
　　渐渐闭阖的眼睛里，他看到那个人就站在几步开外，也不惧凤凰涅盘的火焰焚炙，睁着流泪双目望着自己。
　　
　　身子越来越轻，渐渐靠近他。
　　
　　那个人伸出了手掌。
　　
　　虽然换了面貌，可自己终于认得他了，轻轻在他掌心蹭了蹭。
　　
　　晟青……你还是寻着我了，是不是？
　　
　　“跟我回家罢……”晟青笑了，带着有些陌生的熟悉，“只要再等等，夫人，我一直都在家里等着你呢。”
　　
　　他贴着晟青的微凉体温，觉得很安全，又觉得乏力，便慢慢睡着了。



34、第　34　章

　　杜小山捧着白瓷海碗，盯着碗底剩下的几粒米饭，幽幽叹了口气。
　　
　　晟青倒是一如既往吃得香，捧着另一个海碗，旁边堆了数不清的鸡骨头。
　　
　　听到他叹气，视线从剩下的小半锅香菇炖鸡上转过来，深深凝视着他。
　　
　　呸，一个吃货，在吃饭的时候干嘛一副这么深情的眼神啊！
　　
　　不过杜小山早就已经失去了吐槽的力气。
　　
　　他觉得他都受了。
　　
　　不，是瘦了。
　　
　　以前他看电视剧的时候，看到某个主角唉声叹气吃不下饭，以至于衣带渐宽的时候，总觉得牙根都酸。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电视剧也有一定的道理。
　　
　　就比如，他以前都能吃两海碗饭，今天因为冥思苦想前世而不得，只吃了一海碗。
　　
　　“既然夫人如此烦恼……不如我们就回旧屋看看。”晟青也放下碗，不过那是他吃的第五碗了。
　　
　　杜小山的幽幽叹息变成了拖长腔的哼哼。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现在是旅游旺季机票很贵的，我又在休工伤假，钱很不够啊！”至于晟青是黑户什么的，他倒没有过多考虑，因为他觉得一个已经活了这么久【究竟是多久？】的妖怪，没这么一点本事就太丢脸了。
　　
　　“夫人，你指的是上一次你做的那种东西？”晟青拿筷子随意比划了两下，顺便夹了一块酱牛肉放进嘴里，“唔……飞的还挺快。”
　　
　　杜小山忽然觉得自己后背有一些冷汗……
　　
　　他已经忽略了晟青既然是个妖怪，那他是怎样从遥远的四川来到自己居住的城市这一个问题……难道？！
　　
　　“你不是在飞机旁边飞着跟回来的吧！”内心有千万头草【嘤嘤神兽也要被和谐咩吐艳】泥【嘤嘤神兽也要被和谐咩吐艳】马呼啸而过，杜小山忍不住问道。
　　
　　苍天啊，只要想象一下飞机旁边有一条大蛇跟着飞，就很恐怖啊啊啊啊啊啊！！！！
　　
　　晟青反倒很有些羞怯一般，放下筷子掩面偷笑：“为夫自然是跟着夫人的，不过借了蛮九一只老鹤，飞得有些慢，险些跟丢了。”
　　
　　杜小山松了口气：“你是骑着鹤来的？”不由想象了一下仙鹤在云雾间飞翔的场面，觉得顺眼了许多。
　　
　　“因为蛮九说，怕夫人看到我印象不好，便把仕途的老鹤借与我了。”其实蛮九还曾很热心的想再借他一片荷叶，嘱咐他让鹤衔着，自己坐在上面，最是风雅不过。
　　
　　被晟青一出门便扔在了山脚。
　　
　　“噫——”杜小山翻了个白眼，从黑蛇背上软软栽了下去。
　　
　　清光一闪，晟青无奈的变回人身，蹲在旁边看着倒地抽搐，就差口吐白沫的杜小山。
　　
　　这都已经第三次了……
　　
　　杜小山渐渐缓过劲儿来后，长吁了一口气，一转脸就看到晟青面带忧郁，盈盈欲泣的脸放大在自己眼前。
　　
　　“夫人……还要试一试么，夫人？”因为要回自己的山头，晟青又穿回了那身朱红深衣，正抬袖拭泪。
　　
　　夫人看来当真是对自己的原身有障碍……也罢，反正自己从头到尾也没教他见过几回，倒也不怪他。
　　
　　杜小山看着他这一副样子，心中当真是百感交集。
　　
　　分明是曾经自己的一张脸，可每一个表情居然都被晟青应用得如此纯熟，简直炉火纯青已臻化境。倒教他这个原本面相的主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反正自己这一辈子长得比他爷们！走出去了没人会觉得他是被晟青给怎么了！
　　
　　如此这么一想，胸口顿时便舒畅了许多。
　　
　　杜小山摇摇晃晃爬起来，低头认真看着还蹲在地上的晟青：“咱们……换，换一种飞法？”他再晕一次，恐怕抽筋都抽死了。
　　
　　“夫人，夫人肯如此，为夫，为夫真是无尽的开心。”晟青声音虽还带着些细细的哭腔，可人却已经迅速站起来，还险些磕了杜小山的鼻子。
　　
　　“？”杜小山尚还没明白过来哪里能让他“无尽的开心”，便已经整个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一跃而入云端。
　　
　　晟青笑得一双凤眼几成一线，掩盖了目中精光，在杜小山气得发红的脸上亲了一亲。
　　
　　啧啧，这样又呆又脸红的看着自己，还当真与原来一模一样。
　　
　　飞机？！以后还坐什么飞机！
　　
　　杜小山不过是走了个神的功夫，再一眨眼居然就已经站在他当初从栈上摔下来的地方了。
　　
　　飞机跟晟青比，简直就像是家养鸡和大雁的区别！
　　
　　有了晟青，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用花钱买机票了！再也不需要为机票紧张，自己订不上而担心了！
　　
　　杜小山真想振臂欢呼。从此以后资金就节省了一大笔，还可以时不时的去旅个游，省下来的钱就可以多给自己和晟青买些肉吃了！【该说你什么好呢……】
　　
　　晟青揽住他的腰，抬手指给他看：“夫人，这里原本是一条溪水，两岸开满了粉红桃花，溪水中有美味的鳜鱼，你往常嫌我吃得太多，却还是每次都会留下最大的几条给我……当初，我就是从这里游进来，遇到你的。”
　　
　　杜小山看着眼前虽不巍峨，但也山岭重重，草木森森的地方，实在想象不出原本类似江南水乡的地方。
　　
　　“你遇上我时，我在做什么？”杜小山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道。
　　
　　晟青的雪白脸颊微微红了红，决定还是偶尔编一编胡话，好让杜小山早日开窍些：“咳咳……为夫遇见你时，自然是原身模样，被你一网子捞了上去，从此便认识了。”
　　
　　“噫——”杜小山想象了一下小渔网中，网着一双莹莹生光的蛇目，早就悬在崩溃一线的小心肝颤了颤，整个人又软倒在了晟青怀里。
　　
　　晟青趁机多捏了两把，觉着虽然没让他的耐受能力增强些，但好似现在这个样子也十分不错。
　　
　　他扛着杜小山，刚刚走到了原先茅屋所在，肩上的人扭了扭，醒了。
　　
　　自然一睁眼便看到晟青挺翘的屁股，杜小山抑制住自己再度“噫——”的抽过去冲动，拼命挣扎着要下地。
　　
　　晟青十分体贴人意的将他抱了过来，靠在胸口。
　　
　　“夫人，你看。”他的生意十分轻柔，仿佛带着不尽的叹息与沧桑。
　　
　　杜小山随着他的声音，在他怀里转过脸去。
　　
　　看什么？
　　
　　哪儿？
　　
　　哪儿有什么可看的？
　　
　　他眼前一片空地，除了有些焦黑以外，他没看出什么别的来。
　　


35、第　35　章

　　“这里曾经便是我们的家。”晟青怀里实实在在抱着杜小山，倒没有每次在旧居残骸周围时的难过心哀，“你要是不喜欢现在这幅样子，我将术法撤了便是。”
　　
　　他只动了动手指，便即来一阵小雨，噼啪落在二人面前。
　　
　　一片焦黑的土地却依旧干燥，雨水在半空都顺着圆弧落在了周围，就好似罩着个透明水晶罩一般。
　　
　　又忽而刮了一阵山间清风，山木唰唰作响，可地面上的灰烬却一动不动。
　　
　　杜小山再迟钝，也明白了，转过脸有些呆滞的看着晟青的脸：“你……你这是把这里给保护起来了？”
　　
　　晟青点了点头，俊颜羞红：“夫人……夫人不是最喜欢这里？我们可以重新再盖一座大房子。”
　　
　　杜小山OvO
　　
　　“夫人不喜欢？”晟青的神情好像是个将自己的宝物都献出来讨赞赏的孩子，满是受伤，“我在别处试着盖过好多次，保证再也不漏雨水。”
　　
　　不漏雨水……杜小山这时心思电转，忽然想起来，自己那时在梦境中看到的，好像是……一座茅草屋……？
　　
　　所以晟青说的，绝不会漏雨的，重新盖的，他还在别处偷偷盖过好几遍的，大房子……其实还是一个茅草屋吧？
　　
　　哎，他就知道晟青虽然很厉害，其实就是个土包子！盖来盖去他就认准了茅草屋！
　　
　　“咳咳。”杜小山慢悠悠的清了清嗓子，想着该怎么措辞，才能既不让晟青察觉出他自己太土包子气，又能让他听话。
　　
　　谁知道晟青此时却分外固执起来，已经一挥手，一座虽然金光灿灿崭新漂亮的——茅草屋已经平地盖起。
　　
　　不过，旁边外墙上挂着的这是……？
　　
　　晟青刚刚十分热情的伸出手想要拉开门，茅草屋的一边墙就喀拉一声歪倒了。
　　
　　露出了里面靠墙的一张大床。床倒十分华丽宽大，还吊着欧洲皇室风格的床帏，杜小山一脸黑线的认出来，这就是某次晟青看电视的时候，指着屏幕说他也想要的那个。
　　
　　那么……刚才他也的确没看错。
　　
　　挂在茅草屋外墙上的，果然就是晟青在夏天的最爱，每次回家必定最先打开的——空调，所以才会把茅草屋的墙壁给坠塌了。
　　
　　“晟青，你把这些东西搬过来也没办法用，我们住在现在的家里不好吗？”杜小山觉得自己都不用探进去看看，就知道屋子里还会有些什么晟青带过来的东西了。
　　
　　“可是……这里是我们的家，是我遇见你的地方。”晟青看杜呆子还算上道，已经开始觉得家里是他们一起的地方，便继续泫然欲泣装将脑袋搭在他的肩头。
　　
　　杜小山豪迈之气顿生，颇有一挥手指点江山的气势：“我不是在这呢么，反正我们两个住在哪里不都一样！”
　　
　　晟青翻脸堪比翻书，一瞬便就言笑晏晏道：“对，只要与夫人在一起，哪里都一样。”
　　
　　杜小山这才后知后觉，看着塌了一半的茅草屋，神色有些讪讪：“就……就是……”
　　
　　只要跟你在一起，哪里都一样。
　　
　　那个家早就被烧毁了，你也没必要再继续守着。因为没有关系，有我在我们就会有新的家。
　　
　　过去的事情，我虽然都记不起来了，可我还是觉得喜欢跟你在一起。
　　
　　反正我脑筋一直也不大灵光，既然被你又骗到手了，也就勉强勉强，就将就了你吧！
　　
　　“夫人，不如我带你去看山中景致，虽不及当年，但山河变迁，却也别有风致。”晟青欢欢喜喜的变回了原身，将杜小山顶在头上。
　　
　　“噫——”杜小山一口气噎住了，翻着白眼摔了下来，一只手还犹不甘心的指向苍天。
　　
　　“哎呀夫人你怎么又晕了，是累了么？哎，房子虽塌了半边，可床还新着，我们便将就用上一用罢~”晟青变回人形倒是迅速，扛起自家夫人从塌了的一边墙面钻进了茅屋。
　　
　　大约是从此，山中小妖怪们都开始流传起了山中原来那个大妖怪性情大变，喜欢捉来凡人折磨的恐怖传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