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扬摇摇头叹息一声,低声对那青衣女说了几句。
他声音低微,林寒青和韩士公都未能听到他说些什么,但那青衣少女,确也消去了心中
之气,破啼为笑,转身直奔入青云观中。
李文扬缓步行近韩士公,苦笑一下,道:“我这位表妹,因得家母偏爱,被宠惯得不成
体统,老前辈不要见笑。”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李兄言重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和一个女儿家计较,何况
她年纪小,又还是爱闹的时候。”
李文扬目光转投到林寒青的身上,低声说道:“恭喜林兄,周大侠已脱险境,伤势大好
了。”
林寒青虽然听得字字入耳,但却仍是不敢相信,呆了一呆,道:“什么?周老前辈已经
脱离险境了么?”
李文杨笑道:“岂止脱险境,林兄如再晚回来半个月,只怕周老前辈已伤势合复,离开
青云观,云游江湖去了。”
林寒青道:“他服用的什么药物?伤势好的这等快速。”
李文扬道:“千年参丸。”
林寒青又是一怔,道:“可是李兄由黄山家中取来的么?”
李文扬笑道:“千年参丸乃参仙庞天化自诩天下第一巫丹的奇药,寒舍之中.那来的此
等珍贵之药?”
林寒青道:“这就叫兄弟思解不透了。”
李文扬微微一笑:“庞天化精通医理,举世无双,而大半生的岁月,都沉浸在研制丹药
之中,参仙之名,自非虚传,千年参丸,尤其神名,功能起死回生,但他生性冷僻,虽然一
生孜孜钻研医理,但却不冒用来济世活人,闭门独居,不理人世间恩怨是非,而且匠心独
用,在避居的村庄四周,布置下了精密的机关,和五行奇阵,数十年来,已不知有多少武林
人物,伤在那奇阵机关之下,这些死亡之人,大都又是身怀急难之人,不是去偷盗药物,就
是想晋谒庞天化,求他疗治绝难重疾,可怜这些人连那庞天化面也没有见过一次,就死伤在
满伏杀机的五行奇阵之中,此人和世间,任何人谈不到恩怨二字,但他心地的冷酷,和他那
高绝一时医道,却成了强烈无比的反比,当真是术如华伦重,心比蛇蝎狠毒。”
韩士公一拱手,道:“江湖上的传言,未必件件可信,黄山世家,交游最广,想来李世
兄定然见过那参仙庞天化了?”
李文扬摇头说道:“兄弟久闻其名,但却未见其人。”
林寒青一直在想着那千年参丸,听两人题目愈扯愈远,忍不住说道:“李兄,可知那瓶
千年参丸,来自何人之手么?”
“庞天化调整的千年参丸,江湖上绝少流传,周老前辈服用之药,正是林兄遗失之
物。”
林寒青茫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叫在下愈听愈糊涂了,我怀藏的千年参丸,早已
失去了……”
李文扬朗朗一笑,道:“事情如未说清楚,自难怪林兄听得糊涂。”当下将神愉杨清风
送来千年参丸之事,说了一遍。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林老弟,怎么样,吉人天相,周大侠行侠江湖,急人之急,如
若遭了凶死,岂不天道有胜。”
林寒青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托天相佑,周大侠得庆生还,也好使晚辈有以上复慈
命。”
李文扬笑道:“周大侠曾让青云观主转嘱在下,林兄如若返回青云观,立时带作人
见。”
林寒青心中一动,道:“不知周大侠现在何处?可否见客?”
李文扬道:“林兄放心,周大侠虽未完全康复,但伤势已愈大半,可以下床行动
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令师弟却一去无踪,迄今未得讯息。”
林寒青叹息一声,默然不言。
李文扬看他脸上一片愁苦之容,心中大是不忍,接口慰道:“林兄先请晋谒过周大侠
后,咱们再设法追查令师弟行踪。”
林寒青一抱拳,道:“多谢李兄厚爱。”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兄弟给两位带路。”
转过身子,当先行去。
林寒青、韩士公鱼贯相随身后,穿过二重大殿,到了一处雅致的小院落中。
一幢青砖砌壁的三间瓦屋,矗立在翠竹环境之中,门窗紧闭,两个道装童子,分坐房门
两侧,宽大的道施中隐隐透出剑把。
两人一见三人行来,立时挺身而起,拦住了去路。
李文扬拱手一笑,道:“这位林兄,求见周大侠,烦代通报一声。”
两个道装童子,打量了林寒青和韩士公一阵,道:“周大侠刚服过药,人正在熟睡之
中,三位最好能等候一阵再来。”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我等就在这竹林外面等候一阵吧!”
说完,席地而坐。
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天际亮起了一片星光。
韩士公等了一阵,心中渐觉不耐,重重的咳了一声,望着那两个道童说道:“周大侠几
时才能醒来?”
两个道童摇摇头,道:“这就不一定了,他重伤之后,神功未复,说不定要睡上一
夜……”
韩士公接道:“难道要我们坐这里等上一夜不成?”
有面那道童肃然说道:“家师令谕森严,曾告诫我等,周大侠熟睡未醒之时,任何人不
得惊动于他。”
韩士公目中神光闪了一闪,似要发作,但他终于忍了下去,自言自语的说道:“以那周
大侠的身份和声誉而言,就是让老夫等上三日三夜,也不算多。”
窗门紧闭的瓦屋中,突然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嗽,紧接着亮起了一片灯光。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道:“那一位高人,要见老夫?”
呀然一声,木门大开,一个两臂和头上满包着白纱的老人,出现在门口。
李文扬挺身而起,抱拳~个长揖,道:“晚辈李文扬,见过周老前辈。”
那老人脸上,大部被白纱掩去,只露出耳、鼻、嘴巴和一双炯炯的眼神,看上去甚是恐
怖。
林寒青躬身一个长揖,道:“晚辈林寒青,见过老前辈。”
韩士公双臂抱拳,说道:“在下韩士公,人称老猴儿,久慕侠名,今宵有幸拜见。”
那老人两道炯炯的眼神,缓缓扫掠三人而过,低沉说道:“三位不用多礼,请进房中坐
吧!”
李文扬当先带路,举步而入。
室中布设的十分雅洁,一座高不及尺的玉鼎中,白烟袅袅,室中一片清香。
一张宽大的木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子,被乱枕横,尚未收整,一张红漆木案上,置放着
一个精巧玉瓶。
林寒青一眼间,就辨认正是被人窃去之物,登时面泛愧色,别过头去,不敢多看。
只见那满裹白纱的老人,缓缓走近木榻,坐了下去,说道:“三位请随便坐罢,老夫伤
势未愈,不便招待。”
李文扬道:“老前辈不用客气,晚辈等能得拜识,已感到荣宠万分。”
神判周簧淡淡一笑,道:“黄山世家,代出才人,老夫又见一代武林中精英人才。”
(上册完,请看中册。)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三章
李文扬大身说道:“老前辈过奖了……”目光一转.望着林寒青接道:“晚辈曾得青云
观主转下示谕,带这位林兄晋谒,惊扰静养,还望恕罪。”
神判周簧两道森寒的目光,转注在林寒青的脸上,缓缓问道:“孩子这瓶千年参丸,可
是你送来的么?”
林寒青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措词答复,沉吟了良久,才道:“参丸虽是由晚辈带来.但
却不幸在途中被人窃走,晚辈为追寻这瓶参丸,吃了不少苦头。”
神判周簧缓缓把两道目光,移注屋顶之上,问道:“你吃了些什么苦头?”
林寒青当下把追寻那参丸经过,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这其间包括了多少险恶的经过,和无数的辛酸。
神判周簧啊了一声,道:“有这等事?待老夫伤势痊愈之后,非得去瞧瞧不可。”
李文扬道:“老前辈经验、武功,都非我等能及万一,三十年江湖中事,只怕无一能瞒
得过老前辈了。”
周簧道:“天涯辽阔,世界广大,老夫虽然足迹遍走五湖四海,也是无法尽知人间遗
事……”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老夫当尽我之能,给你答复。”
李文扬道:“老前辈熟知江湖人事,可知那玄皇教的来历么?”
神判周簧缓缓闭上双目,沉吟了一阵,道:“玄皇教一向活动在云贵边区,不常和中原
武林人物来往……”
李文扬道:“但目下他们的势力已经伸延到江南地带.那名闻一时的桃花居,就是他们
伸入江南势力的大本营,他们利用美色作饵,已然收罗了很多江湖高手。”
神判周簧双目闪动,环扫了室中之人一眼,默不作声。
李文扬长叹一声,接道:“在下虽在桃花居中,留居了一月之久,但竟未能窥得其中奥
秘,说来实感惭愧得很,正因如此,在下深觉那主持其事的人,不可以等闲视之,假以时
日,玄皇教必将在江南道上,大行其道,那时,恐又将为江南武林,带来一片杀劫。”
“晚辈虽想为我江南武林同道,消解劫运,但自知才能不足独挡大任,那主持玄皇教的
首领,亦不知是何许人物?老前辈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想必知那玄皇教来历,和
那主持人物为谁……”
韩士公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接道;“老夫身临其境,被他们施用药酒灌醉,囚禁
了两年时光.可惜,老夫始终没有机会,和他们那些主持大局的首脑人物,动手相搏一场,
两年不见天日的囚禁生活。就老夫而言,乃生乎未曾受过之辱,这般闷在心头的怨气,一直
难以忘怀。李老兄如有扫荡那桃花居的用心,兄弟愿为先驱。”
林寒青插口说道:“玄皇教主,在下倒是见过!”
李文扬急急问道:“是何等模样的人物?”
林寒青道:“他们头脸之上,都戴有深厚的面罩,无法窥得庐山真面。”
李文扬道:“在下初时以为那艳帜高张的绿绫,是主持大局的首脑,及后才发现在她身
后,仍有其他之人。”
一直静听,久未说话的神判周簧,突然轻轻咳了一声,道:“据老夫所知,这玄皇教乃
云、贵边区的一个小小帮会,其主持人物,乃中原下五门中一个独行大盗,被迫不能在中原
立足,逃往云、贵边区的大山之中……”
他突然停了下来,似在忖思,又似在休息,足足停了一盏热茶工夫,才接道:“那人的
武功,十分平庸,但却极善施用迷魂药物,在云、贵边区的大山之中,收罗武林亡命之徒,
创立了玄皇教,苟安于深山大泽之中,似这等一个毫无实力的小小帮会,竟也敢问鼎中原,
逐霸江湖。”
李文扬接道:“因此,才觉有异。”
周簧长长吁一口气,道:“这其间,定然别有内情。”
林寒青道:“据晚辈所见,那玄皇教是个充满诡奇神秘的组织……”
韩士公道:“老朽虽然被他们囚禁了两年之久,受了无数的折磨,但却一直被禁制地下
石室之中,对那玄皇教中的隐秘,却没法窥得,不过老夫曾和几个送饭之人,动手相搏几
招,那些人的武功,虽然无法与当今第一流高手相比,但武功亦算不弱,如若那主谋大局的
首脑人物,只是一个下五门的毛贼,只怕难以领导起这般人物?”
林寒青道:“晚辈虽未正式和玄皇教中人物动手,但耳闻目睹所及,那主谋大局的人
物,乃是个阴沉毒辣,兼而有之的人物,决非一个下五门的盗匪可比。”
神判周簧缓缓闭上双目,道:“老夫始才之言,已是数十年前的往事了,数十寒暑,变
化是何等广大,也许那玄皇教,早已另易其主了。”
微微一顿之后,目注林寒青道:“孩子,你把遗失那千年参丸之事,仔细的讲给我听上
一遍,或可由你们详细的经过情形之中,听出一些变化。”
林寒青微微一叹,极为仔细的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神判周簧闭上双目,听得十分用心,直待林寒青把话说完,才缓缓睁开双目,接造:
“孩子,这瓶千年参丸是何人要你送来的?”
林寒青一皱眉头,沉吟了良久,道:“在下是奉家母之命,送药而来。”
神判周簧目光一闪,道:“是令堂大人?”
他脸上虽然包着白纱,无法看到他的脸上表情,但他的充满着惊讶的声音中,显出他内
心感受到的讶异和激动。
林寒青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重大的事情,霍然站了起来,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又缓
缓坐了下去。
李文扬目光一掠韩士公,欠身而起,道:“晚辈还得去迎接一下舍妹,先行告退。”
韩士公久走江湖,察颜观色,那还有不明白的道理,紧随着站起身来,说道:“在下,
也要告辞一下。”
站了起来,随着李文扬身后而去。
神判周簧,目睹两人背影,逐渐远去,消失在夜暗之中,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
你心中可是有很多疑问么?”
林寒青道:“晚辈身世飘零,从记事那年,就一直住在北岳枫叶谷中,十余年来,未离
开那山谷一步,此次突然奉了母命为老前辈送来千年参丸……”只觉下面之言,无以为继,
只好缄口不言。
周簧缓缓说道:“你心中有何怀疑之处,尽管说出来吧!”
林寒青道:“这十余年来,晚辈有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深望老前辈能给予晚辈一个明
示。”
周簧道:“什么事?”
林寒青道:“晚辈的身世!”
周簧沉吟不语,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令堂从没有告诉过你么?”
林寒青道:“慈命森严,晚辈一问起身世之事,家母就沉下脸色,叱责晚辈不许多问,
但晚辈身为人子,连生父、身世,都无法了然,怎不令晚辈耿耿难忘呢?”
周簧叹道:“孩子,你虽然问的不错,但老夫确不便擅自奉告,令堂大人,巾帼须眉,
智计过人,她不肯告诉你的身世,想必是时机未到,唉!但老夫可以告诉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