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地遥遥观看,但见他们并不向桥那边奔去,一径穿过树木草地,走到树墙旁边。
苏二娘心中冷哼一声,讨道:“这道禁河之中,设有许多奇异的消息埋伏,你们如若妄想泅泳过去,那是送死。”
却见那个男子轻轻一跃,已纵起两丈余,高出树墙之上,但却直上直落,并没有越过树墙。
由此可知,他只是跃起瞧瞧对岸,并非有意跨越那道树墙。
苏二娘一瞧这个男子的身法,顿时一凛,迅即拨转头疾奔而去。
谷沧海落在草地上,便向阿环说道:“你伏在我背后,咱们可以走啦!”
阿环柔顺地如言伏在他背上,并不询问任何话。她那丰满的胸部,压在谷沧海背上,使他生出异样之感。
谷沧海一定神,设法使自己忘掉她是个女子之事。本来他并非没有这等经验,例如昨夜和许灵珠、封兰二人飞渡庄外的宽河之时,也曾如此背负她们。而且若以姿色而论,阿环尚是少女,远远不及那个曾是赤身教护法仙子的封兰。
但奇就奇在这里,封兰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这个阿环却使他泛起奇异的感觉。
他暗自忖道:“也许是我刚才态度不好,心中惭愧,所以影响到我的情绪。”
当下暂时不跃起,低声道:“阿环,我得向你道歉,刚才我实在不该那样的对待你。”
阿环趴伏在他宽厚有力的背上,也自情思恍惚、全身发热。而他这种话不免含有情意绵绵的意思,阿环听得一身都软了,只低低昭了一声。
谷沧海道:“你不会怪我吧?”
阿环心中大声应道:“我当然不会怪你,我爱死你了。”但嘴上却说不出这句话来。
谷沧海听不到她的回答,惊讶地问了几声,阿环才语声含糊地道:“不,我不怪你……
我……”
底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谷沧海也没有留心。
当下道:“我们要过去了.小心,抓紧一点。”
阿环四肢使出气力,像章鱼一般紧紧缠住他。
谷沧海往上一蹿,身在半空,扬手发出天遁神抓。
那枚钢抓飞过河面,咔嚓微响,己抓住那根竹竿。
谷沧海换一口真气,身子随着那根韧丝,呼地横越过河面,落在彼岸:
在他背后的阿环、但觉风声掠耳,宛如腾云驾雾一般。她把身体和心灵都付托在这个男子身上,莫说对他极有信心,知道绝不会掉在河中。即使底下是刀山剑树,她也愿意陪他,一同掉下去,一同死掉。
这是一种极为深刻诚挚的爱情,含有悲剧的气氛,假如她晓得一定可以获得谷沧海的全部爱情,则她决不愿就此死去。
世上许许多多的痴男怨女,双双携手自尽,也一定是为了有某种压力的原故。自然这种能使他们分离的压力,有的从外面来的,有些则是产生在他们内部。无论如何,他们殉情自杀之故,总不外是为了想永不分离,哪怕是到黄泉厮守,亦是甘愿。
他们过河之后,谷沧海就把阿环放下来。
阿环有点不情愿地离开他的背脊,她仍然神魂颠倒,是以当她跃上屋顶之时,使不出平时的五成功夫。
谷沧海见她动作迟缓,便又着她伏在自己背上。
阿环登时十分高兴,依言伏下,那对玉臂环绕过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
他们跃过七八重屋宇,前面是个露天院子,谷沧海正要飞跃越过,斗然间一阵声响,使他停住了脚步,紧接着一阵火光冒起来,把四下照得十分明亮。
这时他才知道刚才的那阵声响,敢情是点火的声音,这阵火光乃是十六七支火炬形成,分布整个院落之内,留下当中一片空间。
在这片空间之中,站着四个女子,她们都仰头向谷沧海站立之处望来,似是早就晓得他的行踪,特地在此等候一般。
谷沧海不难立刻闯过,一径离开,不过这些赤身教高手们既是在此等候,必有用意,只怕不是冲过就可以了事的。
倒不如现身下去,弄个水落石出。当下飘落院中,举目打量她们,竟然都是未曾见过的美貌女子。
她们身上穿着得很少,裸露出玉臂大腿。其他部分虽是有衣物遮挡,可是那蝉翼似的质料的衣服,根本不能阻隔目光透射,因此,任谁也瞧得见她们高挺的胸脯,纤细的腰肢,只有下身,总算是有一条短裤遮住。
这是经过赤身教精心设计的服装之一,她们纵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中,把整个身体棵露出来,亦不会感到羞耻不安。
只不过根据她们的经验,得知男人的心理很奇怪,越是似棵不裸,就越发富于挑逗性、诱惑性。
假如通通赤裸,初时当然可以令人惊顾,但时间稍稍长久一点,就将减少许多魅力。
在那个时候,莫说是她们如此惊人暴露的装束,即使是露出手臂,也足以使全市之人侧目。
幸而赤身教乃是天下两大邪教之一,别说是普通人很难见到她们,即使是武林人物,资格未够,也没有法子见得到她们。不然的话,凭她们这等身材姿色,加上一些邪门功夫,已足以天下大乱了。
谷沧海飘落院中之时,曾经向阿环低声嘱咐过,叫她闭上眼睛,不要动弹。只须用力抓紧,免得急急移动之时,把她摔在地上就行了。
阿环如言而做,但她这刻心中的荡漾情思全都消散无踪,只有无限谅惧。所以谷沧海教她闭目不动,倒是极好的主意。
那四个美丽的女子,手中都有兵器,奇形怪状,全不相同,但都是软兵器。
其中有一位稍为站得前面一点,一望而知,她一定是此间的领袖人物。
谷沧海打量她一眼,但觉她极为妖媚,相貌有点像花蕊夫人。当她眼波流转之际,魅力也显然强过其他的三女。
他向她点点头,道:“在下少林谷沧海,姑娘是谁?”
这个美女冷冷道:“久仰大名,我在教中称为痴情仙子,现在任副教主之职,今得晤少林寺后起高手,幸何如之。”
谷沧海目光转到其余三女面上,露出询问的神色。
痴情仙子道:“左边第一个是本教护法仙子燕媚,第二位亦是护法仙子徐丹,第三位是十二金钗之一,姓温名如玉,你们多亲近亲近。”
她故意说一句江湖话,却大有不伦不类之感。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幸会!幸会!我瞧痴情仙子你长得很像花蕊夫人,是不是她的姊妹?”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隐情,痴情仙子点头道:“你的眼力还不错,但现下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
谷沧海爽快地道:“好吧,我们谈一谈眼前之事,省得我又要跑一趟。在下先请教两件事,一是令姊花蕊夫人何在?二是许灵珠姑姑是否还在此地?”
痴情仙子目光落在他背后的阿环身上,但由于她面庞伏在他肩上,所以只瞧见她的头发而已。
她冷冷道:,这个该死的丫头,居然做你的内应,你先放下她,我们才谈别的。”
谷沧海感觉到阿环娇躯颤抖,当即仰天长笑一声,道:“一听副教主的口气,似乎有把握可以把在下留在这无理庄中,这想法未免太可笑了。”
痴情仙子面色一沉,道:“少林门下之人,本教还不曾放在眼中,你莫非以为真出得了本庄?”
谷沧海笑道:“别恼火,这件事一试便知,空口说的话全然没用,你说对不对?但在下往前一闯,可不就厮杀起来了?如何还能请教刚才的两个问题呢?”
痴情仙子定睛望住她,微微露出讶异之色,心想:“这厮相貌长得何等稳重生威?照理说,应该不是能言善辩之士。但事实恰恰相反,连我这向来很会说话的人,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这种人最是可怕不过,处处教人猜测不透。无怪姊姊提起此人,言下十分忌惮。”
这痴情仙子总算是一流人物,所以能见微知著,推测得出谷沧海当真是厉害人物,因此不敢稍有轻敌之心。
她玉手一扬,一点红光破空飞起,接着在三丈高空砰一声炸开,溅进出千百点红光,在黑夜中极为耀眼。
谷沧海明知她此举必是什么暗号,大概接下来就发动无理庄最厉害的埋伏,全力堵截于他。
虽然他全都明白,却一点也不惧怕,冷静地屹立不动,等候局势变化。
痴情仙子森冷地笑了一声,道:“谷沧海,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肯不肯把本教的叛徒放下来?”
谷沧海平静地道:“这事有何不可?但你最好还是先把花蕊夫人请出来。”
痴情仙子嗔道:“难道我的资格还够不上?”
谷沧海凛然道:“当然啦,关于我许灵珠姑姑之事,是她亲口应承过我,回来后就送她回返旧居。但她竞毁诺食言,想必因此而不敢见我。”
他话声一顿,目光四下一掠,但见四下屋顶都露出人影,无疑的己布成了伏击之势。
当下又朗声道:“花蕊夫人身为一教之主,竞能做出食言而肥之事,然则,贵教之人,又何尝不可以叛出赤身教,花蕊夫人拿什么道理怪责教徒的不忠?”。
这几句话雄辩之极,痴情仙子没法反驳,气得怒骂一声。
谷沧海一点也不放松,接着又朗声道:“副教主,你也知道没法反驳,所以索性来个相应不理,或者是恼羞成怒,率众群殴。你心里当然不外这两个念头,但我不妨告诉你,似花蕊夫人这种食言而肥的做法,终将使赤身教时时闹出叛变之事。好啦,你们上来动手吧!”
痴情仙子厉声道:“谷沧海,你纵然舌灿莲花,今晚也休想保得住那叛徒性命。”
谷沧海纵声长笑,豪壮非常。
痴情仙子发出命令,首先亲自扑过去,手中软鞭划出无数光影,凌厉迫攻。其余三女也齐齐扑到。
护法仙子燕媚使的是黑蛟索,另一位护法徐丹使的是缠仙带,十二金钗之一的温如玉使的是桃花帐。
这几种奇形软兵刃,手法全然不同,分从四方八面夹攻而至。
但最厉害的,还是痴情仙子的软鞭,挟着劲厉风声,霎时间就攻了七八招之多。
她们各自抢占方位,把谷沧海围个水泄不通。
谷沧海在众女急攻之下,闪蹿腾挪,拳掌并用,居然一一拆解了她们这一股狂风骤雨般的锋锐攻势。
双方才激战了二十余招,谷沧海陡然舌绽春雷,铁掌猛挥。一股狂飘应掌而出,隐隐有风雷之声。
四女围攻的圈子登时散开,其中功力最弱的温如玉退到搪边,还定不住身形,一跤摔下去,发出一声惨叫。
谷沧海施展出师门绝艺无敌金刚力,果然威力绝世,无坚不摧。这一掌只把痴情仙子和燕、徐二女都骇得面色大变。
痴情仙子尖叫一声,三女同时撤开。顿时弓弦声四下急响,劲箭如乱蝗般从四方八面射到。
这些劲箭又快又准,可见得弓箭手俱是饱受训练之人。
谷沧海即使站着不动,也不怕这些劲箭能伤得他。可是背后多了一个阿环,便不能这样说了。
当下挥掌拨打劲箭,一面腾跃闪避。
就在他对付乱箭之时,痴情仙子等三女已退开甚远,黑暗中纵上三名侍女,各执一袭薄如蝉翼的衣服,向她们身子一套,从头到脚,都套得紧紧的,手足也没有一点露风之处。
蓦然间鼓声大作,响彻云雷。
谷沧海听得鼓声,心灵忽然大为震动,忖道:“怎的这一阵鼓声如此的凶杀残恶,莫非是有什么特别恶毒的手段,将要施展么?”
谷沧海的念头还未转完,鼻子中已嗅到一阵奇怪的臭味,紧接着四方八面响起一片轰轰烘烘之声,同时好像忽然间从黑夜跃入白昼一般,四下光亮异常。
他用不着转眼去看,也晓得这是四周都冒出火光。
最使他惊心的是这些火光向天空喷溅,劲急激射,都高达丈许,所以发出燃烧之时的轰烘声。
假如这数十道火龙也似的烈火都向他射到,不论他向哪一方闪避,也没用处。
谷沧海心灵大震,暗念如若趁这瞬息间硬冲,未始不能冲出这座烈火大阵。
可是自家不但难免烧伤、同时最堪虑的还是背后的阿环。
她却是非死不可的命运,假如不是万不得已,他可不希望弄成这等结局。
但话说回来,他只有极短促的机会,一旦放过了这个机会,连他自己亦难免化作飞灰,更别说阿环的性命了。
换言之,他根本没有迟疑考虑的机会。
况且假使这个烈火大阵一发动之际,就径向他进攻,他可就连试图冲出去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自然是因为发动这座烈火大阵之际,必须配合痴情仙子等三人,是以操演之时,向例是先向空中喷射。
等到痴情仙子她们发动,这数十道火龙,方始向核心中的敌人烧去。
谷沧海浓眉一剔,杀气腾腾,全身已运足了神功。
当然他已下了决心非冲不可,假如此举幸而得脱大难,他决不轻易遁走,定要回转来大施屠杀,血洗此庄。
这是因为他晓得阿环一定不能活命之故。
就在他甫要纵起之际,痴情仙子已发出得意无比的笑声,清清晰晰地传人他耳中。
谷沧海反应何等迅快,登时已听出对方并没有立刻下手的意思。
但这并非说她打算活擒老鼠,在吃掉老鼠之前,先尽情戏弄一下。
他煞住了纵起之势,全身的骨骼发出一串连珠脆响。
这是因为他已运集全力准备纵起,忽然煞住,便发生这等反应,换了别人,决计无法煞得住纵起之势。
谷沧海朗声大喝道:“你们这座烈火大阵果然毒绝人寰,大罗神仙也逃不出去,在下总算开了眼界啦!”
痴情仙子独自跃上前来,她由头发以至脚踵、都被那一层蝉翼般轻薄的东西包住、令人觉得有如雾里看花,不大清楚,而又倍觉其美。
她冷冷一笑,道:“本教的烈火大阵从来未曾施展过,今晚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想不到竟是用你这位少林高手祭旗,不过你还算死得不冤。”
谷沧海大惑不解,问道:“这话怎说?”
痴情仙子道:“因为你还有人陪你一同火葬,在黄泉路上,不会感到寂寞,哈,哈……”
谷沧海沉声道:“似你这般心肠恶毒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