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人自然没有这等眼力,须得解衣才能见到。
光慈、光悲全然不信应真会有这等恶行,一听这话,便待上前解衣,替应真洗雪冤屈。
却听光德老方丈说道:“用不着解衣验看啦,老衲且说出处置之法,杨檀越如若不满,再作计较。”
光慈、光悲大讶停步。
杨晋却拱手说道:“既是如此,便请大师示下。”
光德说道:“老衲当着天下英雄,打折应真双腿,带回少林,不得接续医治。然后在敝寺左侧石崖上,盖搭木棚,供他容身,聊避风雨。日夕在颈上挂着那个铁环,至死方休。武林同道虽上不得那处石崖,但遥遥可见。”
众人听到此处,都出了一身冷汗。均想这等永无终止的活罪,谁受得住?远不如眼前饮刃而死。
柯公亮长叹一声,心中凄惨之极,举袖遮住面孔,跟路退入内堂。
光德接着说:“敝寺上下,不得与他交谈,让他作个榜样,昭告世人。”
杨晋也想不到他居然想得出这等希奇古怪的刑罚,照事论事,这等处罚,自是重于立毙当场,纵是血海之仇,也只好揭过。
当下拱手道:“全凭大师吩咐。”
光德目光缓缓扫过光慈、光悲,只见他们都呆着不动,目光落在应真面上。
应真微微苦笑一下,低声说道:“多谢方丈师兄慈悲庇护。”
光德老方丈很是感慨,心想这小师弟见识之高,当世无双,光慈、光悲远远不及。
当即吩咐两名弟子上前扶起应真,亲自上前,伸出右手,向应真双腔各各虚敲一掌。
应真内伤不轻,加上折骨之痛,顿时面色大变,仰头晕死过去。
光德说:“老衲这就奉赠许灵珠姑娘一宗功夫,数日即可成功,若有人胆敢侵犯,定有死无生。”
他一挥手,光慈、光悲和四名抬着应真的大和尚,先行出门。光德老方丈进入内堂,不久,便在天下武林英雄恭送下,飘然而去。
物换星移,节序匆匆,距双枪许一山之丧十年后,因此事已无人提起,武林中许多人都淡忘了。
豫皖大道烟尘滚滚,行人车马络绎往来,其中有两匹骏马,向西北紧行。
一骑是个年约十二三的男孩子,长得国字口面,卧蚕眉,丹凤眼,大有不怒自威之慨。
另一骑是个中年汉子,虽不是劲装疾服打扮,但动作矫健有力,一望而知,是个身怀武功之士。
时近中午,那男孩子已显得又累又饿,但领前的汉子,竞没有一点休息打尖之意,尽是向前紧赶。
男孩子咬咬牙,挺直腰肢,催马追上。心想:“霍大叔想必是有意磨练我,我决计不可开口央求他歇歇。不然的话,日后他回家见到我爹娘时,定会说我年轻稚弱,挨不得一点辛劳。”
如此驰行了个把时辰,双骑尚在紧赶之际,远远只见十余骑迎面而来。
男孩子注目遥望,只见那十余骑全部有红白两色,马红人白,骑骑如是。
故此相隔虽遥,面目模糊难辨,却已十分惹人注意。
霍大叔急地勒住马缰,回头道:“沧海贤侄,昨夜咱们赶了一宵路,当中只休息了一次,直到今日,时已下午,还未停歇过。”
沧海听了暗想,我自然不会忘记,不知霍大叔为何提起?
口中应道:“是!”
霍大叔道:“昨夜咱们休息,我暗暗放了一个锦囊在你鞍袋,你现下可收藏在仔中。”
沧海满怀狐疑,又应一声是。
霍大叔微微一笑,说道:“连日来,你已疲乏不堪,昨夜迄今这一阵紧赶,亏你支持得住,直不愧是当代大侠之子。”
沧海道:“大叔别夸赞小侄了,刚才小侄几乎已支持不住啦,这锦囊……”
他打鞍袋中取出一个锦囊,正待询问。
大叔沉声道:“快点收起,切勿告人。”
当即回过头去,催马前行。
霎时间那十余骑已经来到切近,领头的是个瘦削汉子,双目转动之时,光芒四射。
他见到霍大叔,便自一怔,再细看一眼,陡地勒住马缰。
霍大叔也勒马驻步、沧海从他身后向前望去,只见那十余骑都是凶悍汉子,只有最末后的一骑之上,是个秀美小童,年岁和他相仿佛,顾盼之间,神采流动。
沧海不觉瞧得呆了,心想这位小兄弟长得真好看,简直像画出来的一般。
那瘦削汉子说道:“来者莫非是无影刀霍兄?”
言下大有难以置信之意。
霍大叔拍拍鞍边挂着的绿鞘大刀,应道:“不错,有刀为证,兄弟也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竞会碰上夜游神倪冲你。”
沧海暗暗好笑,心想这人外号夜游神,怪道霍大叔说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的话。
那边的秀美童子咭地笑出声来,神态娇憨可爱。
但其余十余个剽悍白衣汉于却严霜罩面,毫无一点表情。
夜游神倪冲眉笼杀机,冷冷道:“兄弟素来不许别人取笑,但古语有道是拼死无大害,这话也不必多说了。霍兄这就随兄弟走呢?抑是须得在这条大路上见了真章,才肯屈驾?”
无影刀霍军平静如常,说道:“在大路上出手自然不妥,咱们找个僻静一点的地方也好。”
这两人对答之间,倪冲是口气甚大,似是稳握胜算。霍军则不露声色,深浅莫测。
局外之人,谁也无法从他们对话中推测出胜负之数。
倪冲左后侧一个汉子大声道:“何用另寻地点,只须两头路上派人截守,不让闻人通过就是了。”
倪冲摇摇头道:“半个时辰之内,有两起赴任官员,一起镖车经过此地,还是少生麻烦的好。”
说罢一挥手,便有两骑驰人旷野。
霍军淡淡一笑,说道:“兄弟这次重入江湖,便听说豫皖道上已是关家堡的天下。现下单看倪兄对这条大路上来往之人了如指掌,可知传言不假。”
倪冲直到这时,目光才落在沧海面上,心中不禁赞一声:“好个英伟男儿。”
问道:“这孩子是霍兄的?”
霍军接口道:“他是我一位朋友的孩子,兄弟这次受友之托,要送这孩子到一处地方去。”
倪冲那么阴沉之人,闻言也不觉泛起惊疑之色。心想这孩子必定大有来头,否则霍军明知踏入豫皖道上必有杀身之祸,焉能仍肯受托?
口中问道:“他姓什么?”
霍军答道:“姓谷名沧海。”
倪冲心念一转,天下姓名都掠过脑海,却没有一个姓谷的,于是冷笑道:“当真姓谷?
”
谷沧海大声应道:“当然姓谷啦,难道这姓氏可以胡乱改的么?”
他说得神态凛凛,威仪赫赫,教人不得不信。
那秀美童子讶异地睁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尽是好奇而又倾慕之色。
不独是他,连倪冲那等老江湖也瞧得一呆,问道:“然则令尊是哪一位?”
谷沧海说道:“家慈吩咐不得说出家严名讳,恕难奉告。”
倪冲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便逼你作答,你学过武功没有?”
原来他见谷沧海骑在马上姿式及持缰腕指,都不似练过武功之人,所以有此一问。
谷沧海郑重地道:“没有,若是练过武功,这一次出门,何须劳霍大叔的驾。”
那秀美小童见他神情宛如大人一殷,觉得十分好玩,唁的一笑,叫道:“是啊,倪伯伯你问得真笨。”
霍军这时才十分注意地望他一眼,心想:“倪冲乃关家堡第一高手,握有生杀大权,听说堡中之人无不对他畏惧。这孩子不知是什么身份,竟取笑他笨?”
谷沧海听了他的笑语,便勾起童心,也忍不住笑起来,遥遥抱拳问道:“小兄弟你贵姓大名,可许见示?”
秀美小童掩嘴道:“瞧你这副样子,别这么文绉绉行不行?”
谷沧海道:“你还没有回答在下的话呢!”
他咭咭笑着,接着道:“什么在下不在下的,你今年多大?”
谷沧海道:“十二岁了,属龙的。”
他道:“我十三岁,属兔的,比你大一岁,你该叫我哥哥。”
谷沧海外表虽大有威仪,老成沉实,其实机智异常,聪明无比。
心念微转,便知他有意要占便宜。
但面上不表露出来,郑而重之的道:“你比我年长,叫声哥哥也应该,但天下间有不知人家姓名却哥哥弟弟的乱叫?你说是不是?”
他们说个不停,霍军微微而笑,倪冲则与他大大相反,面色越来越寒冷。
秀美小童怔一下,道:“你说得是,不过……不过……”
谷沧海接口道:“不过你不便见示姓名,对不对,那就算了,咱们这叫做有缘见面,无缘结交。”
最后两句话乃是出自真心,因此词色恳切,大有不胜遗憾之意。
秀美小童怔一下,说道:“大人们老是喜欢造堵墙,把人隔开,你可有这等感觉?”
谷沧海严肃地道:“你说得真有见地,我常自想,世上许多是非,都是因这堵无形的墙发生的。”
霍军讶然地瞧瞧他又瞧瞧那秀美小童,说道:“奇怪,你们年纪轻轻的却是想得很多。
”
倪冲道:“都是空话。”
声音之冷,宛如从冰雪中迸出来的一般。
这时两骑迅驰回来,报说此去半里之遥,便有平旷之地,他们已把附近之人赶走。
众人当下向那边驰去,谷沧海夹在众骑中,忽然被人在背后心拍了一掌,差点栽倒马下。
回头一瞧,原来是那秀美小童。
他眨眨眼睛笑道:“原来你当真未练过武功。”
谷沧海但觉他的样子顽皮得可爱极了,也不生气,道:“这我何必骗你们?你到底姓什么?住在哪儿?日后我有空或者找你玩。”
秀美小童悠然神往道:“啊!有朋友上门来找我,那多好啊!”
谷沧海两道乌黑的卧蚕眉一皱,说道:“你仍是没有回答我的话。”
他小声道:“谷兄弟千万别怪我,你瞧他。”
谷沧海转目望去,只见倪冲狠毒地盯住自己,当下道:“他是谁?何故这么凶狠?好像要杀人一般?”
秀美小童道:“他是关家堡最凶的人,杀人不眨眼,没有人不怕他的,我向来谁都不伯,就是有点怕他。”
谷沧海微微一笑,心想你伯他还敢笑他笨,若是不怕,那真不知怎样了。
只听秀美小童又道:“我如把姓名告诉你,他就非杀死你不可,所以我实在不能说。”
谷沧海和他离得近了,这才瞧出他左颊上有一点淡淡的红痣,笑时恰好是在酒涡中。
他谅解地道:“原来如此,那我就不问啦!”
转眼间已到了一处平旷草地上,那十余骑忽然散开,远远排成一个大圈,围住倪、谷、霍和秀美小童等四人。
倪冲翻身落马,霍军也跃落地上,神态甚是凝重。
谷沧海催马插在他们中间,问道:“霍大叔,你为何要跟他打架?”
霍军迟疑一下,答道:“我们之间结下私怨,今日狭路相逢,不得不用武力解决。”
倪冲突然间伸手向谷沧海抓去,相隔尚有五尺,谷沧海已觉一股大力摄住自己,不由得倒栽葱直跌落地,身子还未碰到地面,不知如何已到了倪冲手中。
秀美小童一催马,疾冲过来,伸手捞住他的手臂,但谷沧海落势猛极,因此他揪不牢,仍然让谷沧海摔在地上。
不过有他揪了一把,势子消卸大半,而且是双脚落地,总算没有摔着。
谷沧海但觉头昏眼花,躺了一会,才爬得起身。
倪冲道:“霍兄这等修养,世上少见,但你莫以为兄弟不敢取他小命。”
霍军冷静如常,道:“你若是取了他一命,霍某虽有负朋友之托,但关家堡也将冰消瓦解,这话信不信由你!”
倪冲冷冷道:“那就走着瞧,霍兄的无影刀,近年来练得怎样了?”
霍军掣出大刀,把绿鞘抛在地上,道:“倪兄的轻身功夫,天下无双,兄弟正想瞧瞧是刀快呢?还是人快?”
倪冲一举手,登时奔来两名汉子,一个抱住锯齿刀,一个倒持长剑。
倪冲道:“这是王龙、王虎兄弟,他们在关家堡中已非等闲之辈,霍兄不能大意。”
王龙、王虎上前去摆开门户,无影刀霍军朗声道:“两位允予赐教,兄弟甚感光彩。只是霍某的无影刀不能轻发,一发就是必死之招,两位还是退下的好。”
王氏兄弟冷笑一声,王虎道:“大哥,咱们闯了数年江湖,好像还未听过姓霍的这一号人物。”
王龙道:“虽是如此,咱们也不可大意,免得让他多走几招,反而成全了他的声名。”
霍军淡淡一笑,提起大刀,向两人各各虚砍一刀,他出手迅快,这两刀也只是别人发出一刀的时间而已。
王氏兄弟离开他刀锋远达五尺,兀自感到刀风锐利,劈面生疼,暗暗一惊,唰的一声散开,打左右两侧夹攻上去。
这对兄弟的武功各走一路,王龙的锯齿刀凶猛刚辣,王虎的长剑阴毒刁诡,加上他们合作已惯,威力倍增。
霍军使开大刀招数,忽攻忽守,迫得王氏兄弟团团直转,无法逼得近身。
谷沧海大叫道:“不要脸,两个对一个,霍大叔别打啦!”
霍军没有出声理睬,谷沧海正要再叫,却听那秀美小童轻轻道:“你若是叫他分了心神,便有性命之忧。谷兄弟此举太外行啦!”
谷沧海不禁一怔,道:“谢谢兄弟指点。”
他轻轻一笑,道:“我的小名叫阿莺。”
倪冲此时全神查看霍军的刀法功力,但见他无影刀绝技尚未使出,己迫得王龙、王虎无法近身,那柄精光耀眼的大刀,刚猛时还胜王龙锯齿刀,阴柔时高于王虎之剑。
因此王氏兄弟如非联手拒敌,占了许多便宜,而是单打独斗的话,只怕每人都走不上十招。
他正待命别人替下王氏兄弟,忽又付道:“霍军数年不见,功力大进,我还是且借王氏兄弟消耗他的内力。”
那王氏兄弟突然间使出一路怪异招数,联手合击,招招都从想不到的方位进攻。
霎时之间逼得霍军刀圈缩小,连刀背刀把都用上了,才勉强抵住攻势。
四周的凶悍汉子都面露喜色,谷沧海也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