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入境离境的人,都是江湖上的知名好手,凭经验和犀利
的目光,全神贯注寻找可疑的猎物。
尹书生是济南的豪门公子,以三十两银子买一两阿胶,以及
以值四五万金的珍珠当玩具送的事,已成了轰动的新闻。
衙门的人不但不敢过问他的行动,反而派人暗中保护他的安
全,万一出了意外,那可不是好玩的事,豪门与官吏彼此一家,
层层追究下来,那还了得?青云庄的江湖朋友,更不敢自讨役趣
找他的麻烦。
吴风的住处在店后的一排住宅内,是安顿店中伙计的一排土
瓦屋,天黑不久,尹书生成了吴风夫妇的上宾。
两进厅,后面另有内堂。
内堂前有一座天井,两侧有走廊,酒筵设在内堂,可见吴风
夫妇并没把尹书生当作外人。
这种向礼数挑战的安排,是极为罕见的。
吴掌柜敬了客人三杯酒,便推说要到店里照顾,告辞走了,
只剩下母女俩陪客。
在普通人家来说,这是十分犯忌的事。
吴焦氏是风骚入骨的半老徐娘,吴玉珠是双十年华的大闺女,
而尹书生却是豪门纨绔子弟,这算什么?
在在皆表明吴焦氏母女不是什么好东西,存心不良,有意勾
引良家子弟。
再喝了两杯,吴焦氏也借故走开了。
吴玉珠已有了三分酒意。
这是闺女们最动人的时光,春色横眉黛,一举一动皆表现出
万种风情,粉颊酡红,一颦一笑令人销魂。
“尹公子,上次听说你到京城,游玩了将近百天。”玉珠牵
起衣袖,露出羊脂白玉似的皓腕替他斟酒:“想不到你游兴如此
浓厚,把家中一妻两妾丢下守空房,你这是为什么?”
“咦!你怎么知道我到京城游玩?”他似乎极感惊讶:“我
是上月抄返家的,至今不过十二日,连济南的亲友也很少知道我
来秋张,你怎么知道的?”
“济南到这里乘船只要两天。”玉珠移坐过来嫣然微笑:
“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算你厉害。”他笑笑:“那次上京,其实是替家父搜购禁
品长白老山参。你知道,这是大内的御用品,搜购极为不易;东
北正在打仗,进出关检查甚严,采参客大都裹足不前。”
“弄到了没有?”
“弄到两盒共七枝成形老参,共化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哦!
玉珠,阿胶……”
“今晚恐怕无法送到,可能明早凌晨到达,放心啦!公子爷。
要是你不放心,今晚你就在我家歇宿相候。”
“在你家歇宿?出门就是客店的后院……”
“你这大茱牛。”玉珠媚笑着捏了他一把:“不瞒你说,有
件事我想拜托你。”
“呵呵!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要说什么拜托不拜托。”他
一点也不茱,将玉珠的手捉过来温柔而又贪婪地摩娑:“只要你
开口,我如果能办得到,赴汤蹈火……”
“唷!瞧你多会说话。”玉珠被他拉近,乘势娇躯一歪,倚
在他肩上了,笑得媚极,神情艳绝:“你很容易办到的,我怎肯
让你去赴汤蹈火?”
“到底是什么事?”他的手挽住了不胜一握的小蛮腰,暖玉
温香抱满怀:“有钱可使鬼推磨,有势可以叫人去死,济南尹家
没有办不通的事。”
“这可是你说的。”玉珠半推半就地象征性推推他在腰部往
上移动的手:“我要和爹娘到济南游玩十天半月,而我们在济南
无亲无故人地生疏,你能替我们安顿吗?”
“哈哈!你在说笑话。”他大笑,手终于占领了禁区:“城
内城外,我家没有一百栋房舍,也该有五十栋,你爱住那里就是
那里,住一辈子也无妨,这算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唷!你说得真轻松,无亲无故,住到你家去,你爹娘和你
的家人怎么说呢?”玉珠颊红似火,贴在他肩上吐气如兰:“人
一言可畏……”
“鬼话!什么人言可畏?家父母从不管我的事,我那些妻妾
更不敢过问。这样吧!就说你是……是一门表亲好了,反正一竿
子打不到底的远亲多着呢!”
“表亲?好啊……”
“那你就是表妹罗!我们可就说定啦!何时动身,你只要派
人捎个信来,我立即派人派船接你。”
“不,我要明天走,等送阿胶的人一来就走。”
“这……听巡捕们说,本镇的人好像最近暂勿离境……”
“哦!你怕他们,好吧!既然你有困难……”
“这是什么话?”他拍拍胸膛:“兖州的知府大人纵有天胆,
也不敢干涉我的事,只要将家父的名帖往布政使衙门一送,保证
他丢官还得坐牢。好,明天一起走,看谁敢拦阻,哼!我要他吃
不完兜着走。”
“嘻嘻!我知道你靠得住的。”玉珠在他的脸上亲上一吻,
吻得他忘了生辰八字,忘了形。
他老实不客气,把玉珠抱得结结实实,火热的嘴唇,掩住了
那张红艳艳诱人犯罪的樱桃小口,上下其手恶形恶像。
春满内堂,旖旎风光不足为外人道,反正是酒会智狂,脱略
形骸,男有心女有意,就是这么一回事。
东厢的室内,两双怪限从秘孔中监视堂中的一切动静,终于
两人满意地离开了。
这一顿酒,直拖至三更天,两人衣衫不整,衫裙凌乱。
最后,尹书生醉得像死尸,身上的荷包、夹袋、靴统等等存
放珍物的地方,皆被玉珠母女搜遍了,除了价值钜万的珍玩,没
发现任何可疑事物。
母女俩将所有的珍玩放回原处,由吴风将尹书生背回客店。
破晓时分,码头来了一艘船,一名中年人与两名船夫,携有
一只柳条篮登岸。
暗中踱出两名巡捕,两名劲装中年人,劈面拦住了。
“什么人?站住!”一名巡浦低喝。
晓色朦胧,不易看清面貌。
为首的中年人谦卑的行礼,道:“小的是阳谷段家的段义,
奉东昌客栈吴掌柜的嘱托,特地送来五十两纯正阿胶。”
尹书生买胶的事,可说尽人皆知。
巡捕毫不留难地大手一挥。示意放行。
街口的暗处也有两个警戒的人,也就不再现身留难。
片刻,对岸的渡船靠岸,上来了十二个人,其中有彭姑娘兄
妹,那位神手客车毅佩了剑。
两名巡捕及两名劲装中年人立即迎上。
“漕州传来消息,那个疑似邪剑修罗的符姓青年曾在漕州逗
留;按行程,今明两天可能赶到。”神手客车毅急声道:“庄中
清查的事还没有结果,夜狼上次夜闯青云庄寄柬留刀,可能是声
东击西的诡计,他和妖女很可能藏身在镇中,庄主要加派人手严
密封锁,再逐一清查可疑的人,诸位请多费心。彭姑娘认识符姓
青年和夜狼,咱们请她把他们的长像特征,向驻镇的人解说清
楚。”
“那就请彭姑娘到鸿记宝号与其他的人见面详谈,请随在下
一同前往。”中年人说完,领先便走。
进街口三二十步,对面来了七个人。
是刚才过去送阿胶的三个人,另四人是尹书生、吴风一家三
口。
尹书生似乎宿酒仍未全醒,由吴玉珠半拉半扶而行。吴风则
提了尹书生的包里,与送胶的段义有说有笑地跟在后面。
双方虽相错而过,但皆无法看清对方的面貌,街道暗沉沉,
距天亮还有半个时辰。
留在码头的两巡捕和一位中年人,很负责地拦住察看,看清
了所有的人,巡捕一怔,道:“咦!吴掌柜,尹公子怎么啦?”
“我没醉!”尹书生大声道:“那些阿胶是假的,真的黝黑
光洁,可鉴毛发,轻拍即碎。哼!两千两银子买这些假货,吴掌
柜,你把本公子当成什么人?你好大的胆子,我看你是不要命
了。”
“公子爷,不是小的经手,小的事前并未过目。”吴风惶恐
地解释:“小的没想到段家的人敢黑良心……”
“我唯你是问,还有玉珠。”尹书生声音更大:“你们今天
都得到阳谷,弄不到真货,本公子送你们进大牢,本公子说到做
到。姓段的,你的船呢?”
“公……公子爷……”
段义不住发抖,语不成声。
“我说段义哪!”巡捕摇头苦笑:“你们阳壳段家是殷实的
商号,去年今年河水都不出水,所以没出胶,没有货,怎能贪暴
利骗人?而骗的却是伸一个指头,可以要你死一百次的济南尹公
子,何苦?走吧!快回去找你们的长辈出面解决,不然……”
“不然,本公子要他段家后悔八辈子。”尹书生怒叫。
“这……公子爷,船……船就在码头。”
段义慌乱地向码头一指。
就这样,七个人上了船,船驶离码头,顺水顺流走了。
辰牌末,大批高手涌至码头,拥上了两艘快船,领先登舟的
是陈庄主、天涯怪乞、还有彭家兄妹。
“咦!怎么一回事?”一名巡捕讶然向随来的同伴问。
“吴掌柜一家子挟持尹公子逃走了。”那位巡捕道:“捉住
了三个船夫,其中一个叫段义,他们都是在东河受雇的坏船夫。
这是说,接尹公子走的三个船夫是假的。如果其中有夜狼,尹公
子完了,报应;但愿陈庄主能追得上。”
船轻,水急,天一亮,船急驶过东河,顺流急放。
舱内,尹公子与玉珠腻成一团,美人在抱,乐昏了头。
己牌末午牌初,船抵平阴北面的东流店,这里是东昌府地境。
北行三四里,尹公子突然向窗外望,道:“船走得好快。玉
珠,你听过平沙溪吗?”
“知道,就在前面两里地。”
“哦!驶入平沙溪好吗?往里五六里,有座望霞别庄,那是
我家的产业,有几位长工看守,里面窖藏有白银六十余万两,那
是家父任淮安河工时赚来的。”
“好呀!”玉珠欣然道:“到望霞别庄住两天岂不甚好?爹,
船驶入平沙溪。”
“爹听到了。”坐在前舱的吴掌柜道。
平沙溪宽不过五六丈,但小船仍可行驶。
驶入五里左右,溪面愈来愈狭窄,水愈来愈浅;两旁白了头
的芦苇密密麻麻。溪面一折,前面北岸是一处平坡,泊了两艘乌
蓬船,不见人迹。
尹书生已出舱,挽着玉珠的柳腰状极亲昵。
“靠岸!”他高声道:“坡那边有条大道,可直抵望霞别庄,
步行两里左右。”
船靠上了溪岸,众人下船。
后舱钻出那三位自称段义的船夫。
段义这时没带帽,外出本来面目,长像挺不赖,可惜有两颗
獠牙破坏了英俊的脸庞。
登上平坡,后面突然传来两声惨叫!
众人扭头一看,大吃一惊!
那两艘乌篷船中,突然钻出八名中年大汉,以及一位身裁矮
小年轻俊秀的小后生,以奇快的速度跃登段家的船,迅速地击倒
留守的两名船夫。
吴掌柜从衣底拔出一把精光四射的七首,正想张口招呼,突
觉背脊一震,直挺挺地向前一栽。
“咦,你……”玉珠骇然惊呼。
击倒吴掌柜的人是尹公子,难怪玉珠惊骇。
“我姓符,叫符玄。”尹公子笑笑道:“云裳女史,你躲得
真稳。”
“你……怎会是你?”玉珠大骇:“你……你……”
“在下比夜狼早到一天。”他泰然地道:“夜狼夜入青云庄
向你示警,次日晚间,你把真正的吴玉珠送入青云庄装病代替你。
你本来可以远走高飞,但为了安排运走你的窖藏而耽误了,等天
涯怪乞赶到,封锁了秋张镇,你走不了啦!其实,你该发觉凶兆
的,夜狼并未寄柬留刀,是我为了要利用陈庄主迫你现出原形的
绝着,但你竟然忽略了;不要往下抢船,那八位仁兄都是江湖猎
赏人组织的高手,他们正是为了你与江南双艳在江宁干下那几件
大劫案而来的,落入他们手中,你就完了!”
本来想冲下夺船的夜狼和吴焦氏,如中雷殛般站住了。
“你为何要找我?难道你也是江湖猎赏人?”玉珠神色已趋
稳定。
“我不是他们的人,但与他们经常有生意上的来往。”符可
为泰然笑笑:“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的行踪。”
“谁?”
“天龙堡堡主天龙剑陆超,也就是你的表姐夫,你不要说不
知道!”
“你……你是邪剑修罗?”云裳女史又惊惶了。
“正是我。我有极可靠的消息证实,他毁堡之后,曾来找过
你;只要你能告诉我他的藏匿所处,我立即走人,不过问你那几
件劫案的事。”
“没有人会告诉你。”云裳女史道:“你死吧!”
玉腿扬处,崩簧乍响!
原来她右腿外侧藏有弩箭,但役有弩箭射出。
符可为左手一伸,丢下三枝八寸铁弩箭。
“你身上的每一部位我都摸过了。”他邪笑:“袖底的喷管
已变了形,喷不出什么歹毒玩意来了。”
云裳女史一跃三丈,突然大叫一声,砰然摔倒。
符可为双手齐扬,三枚金钱镖有如电光一闪,云裳女史倒了。
夜狼侧跃四丈,也倒了。
另一名船夫打扮的人,刚纵出便挨了一钱。
八名猎赏组织大汉,缓缓围向吴焦氏……
那位身材矮小俊秀的小伙子,一跃上前,挟起云裳女史走向
矮树丛……
两艘快船出现,长奖破水,船疾射而至。
八名大汉似乎也已料到追赶的人该是什么来路,立即一拥而
上,擒住被制住的四个人上绑。
一名大汉上前,将一把连鞘长剑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