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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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渡-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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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问他:“你笑什么?”他笑得喘不上气来,然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故意将嗓子拉长了说:“苍天有眼,苍天有眼”。我静静的看了好久,缓缓摇头,却也不由仰天大笑,一路高歌向南奔去。
  然而到我离开这个捕役房我也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做了英雄,就一定躲不过牢狱之灾?




 十 捕役的悲歌(1)

  十 捕役的悲歌(1)
  春闺梦里人!它不是一般的妓院,无论长安城里发生了什么,这座青色高楼之内也必然灯红酒绿如旧,轻歌曼舞如旧,风花雪月如旧。
  短短两个月之内,十来个舍生忘死的江湖布衣,在长安大牢里进了又出,出了又进!几乎搅得整个长安满城风雨,人人自危。而这群闯入春闺长醉不起的梦里之人,明显对春闺之外的凄风冷雨一无所知。看着他们逍遥恣肆的身影,我不由感慨连连,天哪!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话来描述他们才算中肯?那大概就是下面这一段话了:“他们轻佻着,放纵着,自恋着,意淫着。他们出身富贵,衣着光鲜,他们冷傲麻木,挥金如土。他们只知有声色而不知有饥寒;他们四处拈花惹草;他们痴迷于世间所有或美或丑的女人;他们自认为天生丽质无人可比;他们自认为风流倜傥不同凡响,所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标榜自己的固执乖张;他们坚定的认为自己绝非俗类,自认为只有自己才堪称真正意义上洒脱不羁的多情浪子,不要试图和他们讲情义,因为他们根本分不清情义和金钱这两者有什么不同。”提醒我所有的朋友:“如果你恰好遇见了这样的人,千万不要胸闷憋屈窝火,也不要鄙夷谩骂嘲讽,更不要咬牙切齿两股战战,忽略他们吧!不要追究理由,你经历了并深刻体会了所有的辛酸,你完全有权利指责,但是,你一定要谨记:‘他们,从来都活在你不曾去过的另一个世界’。假如你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追梦,那么,不要在这些无聊的人身上浪费你的时间,继续做你该做的的事情吧!”回过神来之后,我却不由哑然失笑,白思夜,你也疯了吗?何必在意这一群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楚云碧的琴声,时而婉转飘逸,时而苍凉悲壮,时而欢快悠扬,籍少公此时正闭目凝神一脸庄严,这也是他一贯的表现,但是今天我忽然很想问他:“这琴声里那一段过往你能听出来多少?”当然,我不会真的去问。放眼望去,满座看客也无不沉醉其间,或坐或卧,手捧着美酒,一脸的痴迷。可笑!她是俞伯牙,你们都是钟子期吗?她的心或许在云端,在深海,在草原。你们果真能听的出来吗?假高雅!假痴情!假领会!唯一真实的是:你们从来都只是在觊觎她外在的美!真的好恶心,这人间,到处都是虚假!
  我欣赏如樊仲子赵天烈这样性情率真的伟丈夫,崇拜如吕正渡江河清这样敢于担当的纯男人,仰慕如董符起高云海这样目光高远的真俊杰,我甚至会觉得捕役班里那一帮平民出身的捕役偶尔的自私或者偷懒都是可爱的!因为至少他们够真实,而我正好可以体谅现实带来的一切不得已。所以,看在眼里的虚假,会让我很不痛快,我认定他们都是扭曲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他们的眼里,我才是畸形的。
  人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却绝不可以不思考。然而自从整个长安城里的老幼都默默的在心里将白思夜三个字和京畿第一名捕这一称呼划上等号,我已经很少再专注的思考什么,在经历过太多的磨难与煎熬之后,我认为我所看见的一切都显得过于浅显!我仔细回想记忆里的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终于瞬间顿悟了,什么汉匈不两立,什么官匪不相容?说白了,各有所图而已!
  我认为自己几乎已经不可能再看错什么,但其实,当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已经错了。
  “哥,该走了!”被籍少公的呼喊拉回现实的时候,我依然身在嘈杂混乱的春闺梦里人,他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笑着说:“没有”,他不肯相信,因为他亲眼看见我整整发了半天呆,于是我笑着告诉他:“我累了。”
  回到捕役房我们才突然想起,案子还没有了结,犯人又逃走了,十二道城门也都还有重兵把守,接下来自然是大规模的搜捕,然而令我们惊异不已的是,负责搜捕的不是朝廷派来调查这两件案子的江大人,而是长安县令高大人高云海。
  三伏天气,清晨的时候太阳都能晒得人两眼发昏,江大人在县衙大门口召集来他带来的三百名小卒,外加我们捕役房五个人。他清了清嗓子说:“歹徒狡猾之程度,料想各位也已见识,此案关系重大,朝廷非常重视,现急诏本官回去问话,三四天之内本官一定赶回来与众人同舟共济,联手铲除私造钱币及贩卖私盐之恶贼,本官归朝之期,所有人等一律听高大人调遣,大小事务交由高大人全权处理,此次搜捕,耗费人力财力众多,尔等搜捕过程中决不可掉以轻心,即便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一伙逆贼缉拿归案,还我京都之繁荣昌盛,还我百姓以安居乐业,为了保证效率,这三个昼夜之内,任何人不得私自离职,一经发现有擅离职守者,决不轻饶,本官就说这么多,接下来就由高大人具体部署搜查方向”,他说完转身拍着高大人的肩膀叮嘱了几句,便钻进了一顶轿子去了。
  高大人猛然间接手重任却也镇定自若,仿佛成竹已然在胸,他将这三百多人分成三组,每一组再酌情分成多组,从安门里出发,分别沿章台街和东西城墙由南往北,越过未央宫和长乐宫,一经横贯驰道之后,便逐门逐户的搜,一直到北城墙脚下,第二天再从北向南开始第二波搜捕,按相反方向一直到南城墙下。我和籍少公带领第一组,早晨卯时出发,第二组辰时出发,第三组巳时出发。
  这样的布局是很严谨的,从长安城南到城北,没有疏漏任何一个地点,各组相差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在三个时辰之内就可以对同一个地方搜查三次。如果那些人都还在城里,遇见这样大规模而精密的铺地式搜捕,他们根本插翅难逃。
  我和籍少公商量之后,决定将这组除我和籍少公外的其他人再分成九组,每组十一人,由东往西的三条大道上各投入三组,逐门逐户的搜,一旦发现有异常情况,务必先向我和籍少公汇报。
  第二天卯时,我们准时出发,安排好各组的搜捕方位后,我和籍少公终于闲了下来,按照先前的约定,我们应该在厨城门下等他们的消息。厨城门下有一条我很熟悉的街道,名字叫夕阴街,晚月和杨壹就住在夕阴街东口最大的青砖院子里,我本想回去看看他们,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吧!毕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四个时辰后卯时出发的第一组已经搜查完毕准时归来,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更没有搜到一个人,随后赶到的第二组和第三组也一无所获。我和籍少公去向高大人汇报这一天忙碌的结果,原以为以为高大人听见这个结果一定会很惊慌,至少无法再保持镇定,然而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高大人还是一脸的平静,他捧着一张地图反复研究之后,长叹了一口气说:“明天,只怕也忙不出什么结果了。”
  “那怎么跟江大人交代?”
  “给他交代?应该是给朝廷交代才对”,高大人仍然不惊不惧。
  “那还是要交代的!”
  “我的方案足以给他一个完满的交代”,高大人一脸的自信。
  “搜不到也没什么不好,那些人逃了或者死了对朝廷来说没什么两样!”籍少公说的很认真。我急忙紧张的看了高大人一眼,高大人也静静的看着籍少公,然后平静的摇摇头说:“不是。”其实当时我认为籍少公是有道理的,高大人的不赞同让我一时间又没了想法。
  “为什么?”籍少公很疑惑。
  “他们自认为自己没有错,受到这样的待遇又岂会善罢甘休?”
  “可是他们能做些什么呢?”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果当年不是先帝一时大意,把中行说送到匈奴,匈奴今天也不会这么可怕。”
  “中行说?什么人?”我和籍少公同时问。
  “先帝时宫里的一个太监,公主下嫁匈奴,先帝派他一路护送,他恳求先帝不要把他派到匈奴,先帝却执意不肯换人,于是他临行前说一定会帮助匈奴攻打汉朝,然而当时谁都没有把一个太监放在眼里,一直到后来他出任匈奴国行军参谋,帮助匈奴排兵布阵,四处烧杀抢夺,使我大汉边关百万生灵葬身胡刀之下,如今我朝不少老臣提及此事,都后悔不已。”
  “没那么严重吧?”我不可思议的问。
  “当年先帝也这么想!现在我们要追捕的这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所以朝廷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他们”,高大人虽满脸忧虑,却依然很平静。然而这对于我和籍少公来说毕竟显得过于遥远,可是我们有理由相信,高大人的忧虑绝不是杞人忧天。
  “那要是明天还找不到呢?”
  高大人长吁一口气说:“也不要太担心,我只是推测,眼下这些人还能想着救济百姓,应该不会轻易走中行说的老路,江河中人重名节,叛国投敌会背上千古骂名,加之以我对樊仲子的观察,此人重情义,能和他意气相投的人应该和他的性格差不多,所以,静观其变就是了。”
  “那万一他们中间有人真的投靠匈奴呢?”
  “那,我们这些人就成了大汉的罪人。”
  “不会的,高大人说的有道理,樊仲子重情义,赵天烈也重情义,其他人更不用说,如果他们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又怎么会冒死劫狱?”籍少公此时比我更冷静,他的话也很有道理,我不由又是一阵赞叹: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果然如高大人所说,第二天尽管每个人都搜的比第一天更认真,却还是没能搜出来,这样的结果早已经在高大人的意料之中,所以他还是表现的非常从容冷静。第三天的时候江大人回来了,他仔细的看了高大人的部署图,点点头什么也不说便离开了。
  不多天后,城门口的地面岗哨撤销了,长安城再一次平静下来,我们都认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这一群人不顾个人安危救助百姓,长安城里的每一个人都看在眼里,人心自有所向。
  日子很无聊,遗憾的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郭老爷。转眼又是秋天了,籍少公说想去春闺梦里人,于是这天下午我们又一起去了,然而当我们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我们身上的银子加起来也大概只有十三两,籍少公傻了眼,接着又笑笑说:“这地方太费钱,以后就别来了,回吧!”
  我知道他很想去见她,索性就让他进去吧!我去不去无所谓,于是我对他说:“别着急,这些钱还够你一个人进去一次。”
  “那你呢?”
  “你进去是为了一饱眼福, 我却只是要一饱耳福,那后面不是有个茶棚吗?那里不仅听得见琴声,空气也比里面好的多,我就在那里等你!”
  籍少公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却还是坚持要回去,我笑着说:“这是你的爱情,不是我的。”于是籍少公沉默下来了,我把银子塞在他手里,转身走向后面的茶棚,他从后面跑上来堵在我的面前,眼眶红红的。我又笑了起来:“这孩子,你这是干什么?”他用力捏了捏手里的银子,才扭扭捏捏的说了句:“哥,谢谢你。”
  我一个人坐在那间茶棚里,楚云碧今天弹的是她最拿手的那两只曲子:《朝云》《暮雨》,我突然想起来这茶棚还有个阁楼,四面透风,坐在那里听琴应该比在这里更好一点。
  于是我信步走上二楼,这里果然通透许多,秋季,天际的云显得更加高远,偶尔有雁阵翔过,悲凉悠远的叫声渐渐滑向天边。在楚云碧飘渺柔和的琴声里,我想到了我的过去,也想到了我的未来,然而当我猛然抬头时夕阳已渐渐远去,我心里便不由生出一阵没来由的伤感,正是因为没有来由,然而却又实实在在的伤感着,心绪便瞬间烦乱起来。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至少现在已经不是,可能是因为这样的阁楼,这样的琴声,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午后,每个人的心情都会无法自持的低落吧!我想喝口茶,端起茶杯的时候,那杯茶早已经无声的冷了。
  楼下突然响起一阵笛声,声音比一般的笛声更显苍凉。那天我发现我根本不懂得音律,除了琴声,其他的乐器我一点都听不进去,尽管楼下的笛声的确很美。这本是一支很有名也很容易使人安静的曲子,然而在他那凄惶的笛声里,我的心绪反倒更加躁动。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吹奏的这支曲子应该叫《墨翟悲丝》。伯俞泣杖,岁月无情;墨翟悲丝,人心明净,其中故事我也依然记得,然而这奏曲之人的心情,我又哪里能猜得透?
  正此时,从那青楼后门里款款走出一个人影,怀里抱了一把琴,衣裙似雪,乌发如夜,美若仙人天降。尽管面目还看不清楚,但我知道,在这里只有一个人可以美到如此超凡脱俗:她一定是楚云碧!
  她一步一步走近,完全能分辨出来脸面时,楼下的笛声便戛然而止。我记得她的眼睛不仅是很大,而且晶莹碧透,两弯细眉宛如初春的柳叶,眉眼间流窜着一股媚气。然而这一天,站在茶楼下的她却一脸冰凉,往日的狐媚一扫而净,换之以清新动人的冰清玉洁,我屏息闭气,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因为不忍心打破这世间罕见的美。
  “你的墨翟悲丝依然清新不凡”,楚云碧站在门外向里面低语。
  “可是我记得你从来都不会弹《朝云》《暮雨》这样的糜烂之曲”,音色沙哑,苍凉浑厚,一如他的笛声,这个声音不久前才听见过,我不由暗暗吃惊,难道是他?
  “那是以前!再干净的丝,也要涤荡成色彩斑斓的绸”,她依然神情冰冷。太阳已经只剩下一角,西天上红霞凄艳绚烂,有雁阵斜过,声断四野。
  “所以不止墨翟悲丝,我郭解更悲”,原来他叫郭解,他就是那个来去无踪的郭老爷吗?
  “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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