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青道:“我也是一样,所以我才要求一个极端秘密的地方,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手,但也不会伤害到对方,一招发出时,精奥所在显露无遗,而且连心意所及都能表现出来,使对方能洞烛先机,以你我的造诣,有了那一点提示.就能预先趋避了。”
芙蓉道:“会有这种事吗?’”
杜云青道:“会的,那种情况也许自己还不知道,但到了那个状况下,你立刻就会明白的。”
芙蓉道:“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方法。”
杜云青想想道:“你练剑的时候是按照剑芨练的,还是跟师父的姿势学的?”
芙蓉道:“是依照剑芨练的居多、”
“那些剑芨是你自己绘的,还是师父绘给你的?”
“全是师父交下的秘本。”
“是真本还是抄本?”
“是抄的,真本锁在藏经阁中,除了师父之外,谁也不得过目的。”
杜云青道:“不,只是不让你看而已。”
芙蓉道:“这倒不会,我小的时候,还帮师父去整理过藏芨,天好的时候,搬出来晒晒,偶而翻过,发现正本与抄本并没有不同,只是正本是用满文书写的,怕我看不懂而已,本朝入鼎以后,对满州文字已经不大使用了。”
杜云青道:“怎么正本要用满文书写呢?”
芙蓉道:“玉龙寺中藏经都是师父参研各家武技后,去芜存菁,新创的武功心法,他用本族文字书写,是表示不忘国本,据说并没有其他意义,也不是藏私。”
杜云青道:“那或许是你师父也没有摸到其中诀窍,不!他应该知道的,否则不会到你十五岁,就把你遣走,不让你继续深进了,玉龙寺中还有没有别的女弟子了”
“有,师父座前有四名侍女,年纪都有三十多了,她们是终身侍奉我师父的。”
“她们的武功如何?”
芙蓉道:“不知道,可能会比我高出许多,我开始入门,有一个叫多哈丽的侍儿照顾我起居,她经常指点我的缺点,帮助我速成,不过到了十二岁后,我已经自己照顾自己,她就不教我了,其实她教的真好,不管多难练的把式,经她指点之后,我很快就学会了,只是师父的规定很严,不准门人私相授受,她多半在为我洗澡净身时,偷偷地纠正我,因此我知道她们的武功造诣很高。”
杜云青道:‘这就是了,芙蓉,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芙蓉道:‘那个多哈丽是我家待儿,对我特别忠心,并没有其他的缘故。”
杜云青道:“不,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说的是为什么她指点时能事半功倍了。”
“不知道。”
“我想你一定是在澡盆中,她叫你比划给她看,然后再纠正你的缺点,甚至于告诉你,那些变化的用劲大,那些招式用劲不足,因为剑法所运的劲力,一半在精确,方法差一点不行,劲力不足或过头了也不行。”
芙蓉红了脸道:“是的,我在五前才悟出其中的道理,以后进境就快了。”
杜云青道:“那是你师父没把道理讲给你知道,不过讲了也没有,那个侍儿之所以能一眼看出你的缺点,就因为你没穿衣服,你用劲的强弱本来是很难看出来的.只有那个情况,才可以从你肌肉牵动的状态下,了解你的状况,很快就找到了你的缺点,所以有许多名家,都在成婚后,合籍双修而使艺事大进,因为只有那个状况下,才能知道一些暇疵之所在,突破难关。”
芙蓉满脸飞红道:“我们也要那样子?”
杜云青庄严地道:“是的,芙蓉,这是个很唐突的要求,但你是个非常的女子、我相信你能够突破那种世俗的观念与看法,我这个要求是出自很神圣的目的,可以相信我,在切磋时,我们都能忘记自己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子,全心贯注于剑下,这种情况下,精招末发,剑机已,我们才可以从肌肉的变化状况,预见其所趋,也才能够预防不为所倾,这种切磋的方法,双方一定要高手才能做到的。”
芙蓉默然低头片刻才道:“杜爷,我不知道行不行,我从来也没有在这种方式下,与人相对过。”
杜云青道:“我知道,很少有人知道这种练剑的方式,不过的确很有效,我从先师练剑也只有五六年,最后的两年,先师才发现了这个道理,竟突破了剑道的另一个境界,正因为如此,先师喜不自胜,竭尽智虑;钻研更新的招式,苦思更高的境界,才心力交瘁而死,这种练剑的方式虽然收效奇速,了敌如烛,但也有相当的限制,功力不足,修为不够,天资不敏,定力不坚,心术不正,都不能从事,但我相信你都够条件。”
芙蓉似乎仍然感到很为难,杜云青道:“芙蓉,这是为天下苍生,务必请勉为其难。”
芙蓉道:“怎么又扯到天下苍生去了?
杜云青庄然道:“玉龙寺存在一天,朝廷对控制武林的想法不会放弃,一味对江湖人施以压力,终必会把他们逼反的,杀孽既兴,遭殃的自然是天下黎庶百姓。”
“可是你就尽把我的剑法全摸清楚了,也不见得就能胜得了我师父。”
杜云青叹道:“我不想要胜过谁,只要天下太平,大家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我也知道你师父修为高深,找根本胜不了他,但事情总要有人做的。”
徐明在旁道:“而且事情也一定会有人做的,蓉姑娘,那天看见你亮了一手,我胖子是差多了,但是芙蓉姑娘,胖子说句不客气的话,你算不得最高的。”
芙蓉笑道:“我本来就不是。”
“令师也不是天下最高的。”
芙蓉一怔道:“那还有谁呢?”
徐明道:“令师百十高龄,依然健朗如往,可以想到与他同时的那些高人,也必然是有几个健在的,只是修为深了,思想也高超了,隐修深山白云处,不再理世俗的事情而已,但令师如果出山,对江湖同道大肆杀戮,那些盖世高人也会一个个出来的,但杀运已生,乱机已成,这对朝廷,对苍生何尝又有什么益处。”
芙蓉叹道:“知道,可是凭杜爷……”
徐明道:“你对杜爷的能耐并不了解,以前您必不会想到他能胜过陈望安跟屠长虹吧?”
“什么,陈望安也是他杀死的”
“不,杜爷断了他一条胳臂,以竞他先师之约,杀死他的是我胖子,为家师甘凤池的故友复仇。蓉姑娘,你放心,我们今天纯是江湖人尽江湖侠义本份。”
芙蓉终于道:“好,晚上三更过后,我准来一趟。”
徐明道;八大胡同,春花老九书寓。”
芙蓉的脸又是一红道:“怎么在那个地方?”
徐明笑道:“大隐于朝,小隐于市,那是好地,却容易隐藏秘密,蓉姑娘也许不方便找道了,到时我用车子在附近等着,一直送您去好了,这是我胖子最机密的一个窝穴,也泄给你知道了,可见我们对您的一片诚心。”
美蓉终于告辞了。
徐明苦笑道:“杜爷您这套练剑的方法真是旷世奇闻,当真有这回事吗?”
杜云育道:“不错,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对徐兄却没多大用处,因为你身上的油太厚了,把肌肉上的细巧动像都掩住了,瞧不出究竟的。”
徐明打了个哈哈道:“瞧得出也没用,我这个胖子一脱光,就成了肉球,叫人看了都恶心,对方一火之下,恨不得砍我两剑才称心,我还敢练吗?”’杜云青一本正经道:“徐兄,我今天来找你是另有一件重要的事查证一下,你能找到令师甘前辈吗?”
徐明想想道:“那当然行的,家师对于我的行动还是很关心,假如有非常重要的事,还是可以联络得到的。”
杜云青道:“那就尽快设法跟令师取得联系,请他老人家秘密来京。”
徐明道:“家师说过,他所在的地方,不会离我很远,若有紧急故事,三天之内,他一定可以赶到,但必须告诉他是什么事。”
杜云青道:“白泰官的事。”
徐明一惊道:“白七叔的事,他不是死了吗?”
社云育道:“我得到的消息却是他没有死,而且变容易名,投身朝廷做了鹰犬。”
徐明更为吃惊道:“可能吗?杜爷不会弄错吧。”
杜云青一叹道:“我也希望弄错了,但透露消息的人似乎很有把握,所以我才要见到令师,首先是证实这件事,然后再看是否别有隐情,假如真是另有打算的话,我怕坏了大计,引起更大的误会。”
徐明道:“这事的关系太大了,我立刻就禀告家师。”
杜云青道:“在令师未曾证实前,这个消息还是要保密,不得轻泄。”
徐明道“:那当然,杜爷放心好了,我与家师的连络方法有自定的暗语,因此写在纸上,就算被人拣去了,也看不出所以然的。”
杜云青道:“徐兄把信写好后,立刻找人送出去,今天晚上的事,还要徐兄费一下心。”
徐明道:“没问题,我们这就走吧,您上灯的时候来,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两个人出了玄真观,杜云青回到了镖局里打了个转,若无其事的跟白纫珠与纪小如吃过了饭,而且把白纫珠的寒星刀及与纪小如的屠龙剑式上的一些精妙部份问清楚了。推说要静静地参研一些武功上的问题,一个人走了。
两个女孩子知道在练剑时是不容打扰的,倒是没要求跟着一起去,杜云青在街上转了两个圈子,然后在人堆里乱转,确是没人跟踪了,才由隐秘之处,绕到了春花书寓的后院,徐明果然在那儿等着了道:“老九把人都打发走了,她自己在车子上等着.一回儿就接蓉姑娘去,杜爷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杜云青道:‘令师那儿通知送出去了没有?”
徐明道:“送了,我让驾车的小鬼带着信写了车去的,务必要把他老人家接到。”
杜云青道:“这可缓不得,弄清楚了,我就开始行动,少不得又是一场大乱,所以必须要令师亲自来压一压.同时玄真子那儿,也让令师去接头的好,你我都不便和他多接触,免得多所牵扯。”
徐明道:“杜爷说的是,不过玄真子已经知道杜爷的身份了,您跟他说不是一样吗?
杜云青道:“不行,我知道他的身份,他却不清楚我的底细,在他心目中,我只是笑面追魂,却不知道我是寒月剑的传人.他是义师的中坚,我只能暗中为他尽点力,绝不能明着帮他的忙,否则就反而把事情弄糟了,像寒星门主白仙子和芙蓉,都是因为我超然的立场才肯协助我,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徐明表点点头道,叹了口气道:“杜爷,白七叔的事,蓉姑娘知不知道?”
杜云青摇摇头道:“恐怕不知道,一切要等今天切磋后,才能决定。”
徐明道:“决定些什么?
杜云青道:“看看玉龙寺的武学是否能有克制之策,假如凭武功无法解决,就得另外想别的法子了。”
两人来到地窖内,已经搬空了家具,只有一张小方桌,放着笔墨纸砚,此外就是一壶热茶,跟几十盏气死风烛以及六面穿衣大铜镜。”
杜云青显然很满意道:“徐兄,真费心了。”
徐明笑笑道:“我不是要表功,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备妥这些东西还真不容易,尤其是这六面大镜子,找现成的还真难,我只好打发我手底下四大金刚,四处去借了下来,刚送到不久,明儿可又得麻烦那些公爷挨板子了。”
杜云青知道他所说的借,就是妙手空空——偷来的,事实上这种大穿衣镜也真不好找,只有大宅户人家,才有那么一两具,幸好是在京师,要是换了个小县镇,搜遍全城,恐怕也凑不齐这么六具来。
徐明帮着他把镜台都在恰当的位置悬好,又把那些灯都点上,挂在恰当的位置,地窖中顿时亮如白书。
徐明笑道:“杜爷,蓉姑娘下来后,您就把门栓上,车子就在门外守着,你们完事了出来,就拉那根绳子,通知我开门,我敢保证,这苍蝇都飞不进半只来。”
他笑得很暧昧,但是杜云青没察觉。徐明上去后,他一个人在四周又看了一下,调整了灯光的角度,使得铜镜中不会有点反光而影响出剑的手法,然后盘坐中央,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听见有关门的声音,才站起身来,芙蓉脸红着地下来了,杜云青接着她道:
“还没到三鼓呢,你来得早了。”
芙蓉担忧地一笑道:“想起来您练剑了这个法子,那里还定得下心来,所以略作安排悄悄地出来了,刚好杜大姐也就来了,她是你的…”
杜云青道:“什么也不是,同一个祖宗罢了,芙蓉,你这一流宗主白干了,连雪地飞狐杜九娘都没听说过。”
芙蓉微微一怔道:“以轻功迷香暗器号称三绝的雪地飞狐就是她呀,那可真是没想到,她在这儿。”
杜云青道:“北里名花,春花老九也是她。”
芙蓉连连摇头:“那可是真的想不到,她怎么能受这种委屈的。”
杜云青道:“这是她令人尊敬之处,为了救世济人,她以这个身份落迹八大胡同,成为徐兄最得力的助手。当看到他们为行侠所作的牺牲,我只有惭愧。”
美蓉似乎也感到愕然,顿了一顿才道:“这又是何必呢,我是说她为何选这个行业呢?”
杜云青笑道:“他们的工作与我不同,身份越隐密越好,侪身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圈子里,干着令人想不到的行业,才能得到更多的方便。”
芙蓉不禁默默半天才道:“不错,跟这些热心济世的侠士们比起来,我实在太惭愧了。”
看看四周又道:“这地方很隐蔽。”
杜云青一笑道:“是的,所以我才选在这儿,春花老九香巢地下,竟然别有天地,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芙蓉又皱皱眉头:“这儿一定要点得这么亮?”
杜云青道:“是的,所以我才找了几面镜子,把灯光集中照过来,最好在白昼露天取光的地方,才能洞悉机奥,不漏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芙蓉默然片刻才道。“杜爷,咱们早点开始吧。”
杜云青道:“是的,不过你还要先定定神,把方式熟悉一下,现在你先看我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