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给金章令主的金牌,仔细检点德清身上,除了一面金牌,别无他物。
再走近云床,翻过无尘(后来的慧善大师)的身子,原来他早已气绝多时,撕开衣襟,从他怀中取出一面银牌,一个蓝花小瓷瓶,和几两碎银子,心中暗道:“原来无尘的身份,还是银章使者!”
就在此时,突听“砰”“砰”两声传入耳中,回头看去,方才被范子云制住穴道的两个青衣僧人,本来还呆若木鸡,站在那里,不知怎么会忽然倒了下去?
心中觉得奇怪,这就走近过去,低头一瞧,这两人不知何时,也被“化血针”射中后心,已溃烂成碗口大一个窟窿!这会是谁施放的‘化血针’呢?“心中一动,急忙再去检查最先被范子云制住的两个和被自己先发制人拂中穴道的一个。
这一看,才发现这三个青衣僧人,本来就躺在地上,此时也全已被人用“化血针”补上了一针,无一活口。
叶玲暗暗吃了一惊,忖道:“看这五人中针情形,分明还是刚才之事!”
她一紧手中短剑,突然身形闪动,一下朝禅房后面一道小门扑了进去,这是方才范子云和她隐匿的一间小禅房,地方逼仄,一目可以了然,当然隐藏不了人。
但她发现通向后进的一扇小门,已经开着,这扇小门是方才德清领他们进入屋中之后,就已关上了的。
此时既已洞开,可见方才果然有人隐匿于此了!
叶玲左手握着“化血针筒”;右手短剑一拨,掠出屋外,举目四顾,哪有什么人影?心中猛然一动,暗道:“范大哥正在帮助慧善大师运功疗伤,自己怎好离开?”
一念及此,急忙一个旋身飞快的回入屋中,眼看范子云依然一手按在意善大师后心“灵台穴”上,不言不动。
她看到二人无恙,心头才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手仗剑,静静的守在屋中,这样足足等了顿饭时光。
慧善大师才长长吁了口气;双掌合十当胸,缓睁双目,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多谢小施主了。”
范子云早已收回手掌,含笑道:“大师好说,若非大师修为功深,在下也无能相助。”
叶玲收起短剑,喜孜孜的道:“老师傅已经痊好了么?”
慧善大师站起身,合掌道:“贫僧方才功力全废,伤重垂危,多蒙二位救助,贫僧不敢言谢,只是有一事未明;还望小施主赐教。”
“大师太客气了。”范子云还礼道:“大师有何垂询,但请明说。”
慧善大师道:“贫僧记得今日午后,曾在路中和小施主相遇,当时小施主曾以‘传音入密’告知今晚再作详谈,听小施主言外之意,似已预知今晚发生的事了。”
范子云微微一笑道:“在下和这位叶姑娘就是为了大师今晚之事,才赶到庐州来的,只是未曾料及这里的方丈,竟会是贼徒一党,以至差点功亏一篑,几为贼党所乘,若非另有高人在暗中相助,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慧善大师朝叶玲合十一礼,说道:“原来是女施主,贫僧失礼了。”
叶玲粉脸一红,眨眨眼睛,问道:“对了,范大哥,你那解药是哪里来的呢?”
范子云含笑道:“你且别忙,大师问的话,我还没说完呢!”一面朝慧善大师说道:
“方才德清方丈和假扮大师的无尘两人说的话,大师大概已经听见了?”
“阿弥陀佛。”
慧善大师低诵一声佛号,道:“德清这孽障从小出身少林,不意他竟然自坠魔道,那时贫僧奇毒初解,虽是伤重垂危,但二人说话,贫僧都听见了。”他望着范子云,问道:“不知小施主如何知道他们这项阴谋的?”
范子云含笑道:“这也是一时巧合,给在下无意碰上的。”
接着就把自己准备赶去黄山,如何在北峡山迷路,因腹中饥饿,捕捉到一头飞鸽发现脚下缚有一个铜管,纸条上写着:“初一晚初更金神墩向土地爷求签”字样。
当日赶到三十里铺,在一家酒馆中,正好有人问起金神墩,引起自己注意,当晚如何跟踪一个黑衣人,在金神墩土地庙发现求签秘密,无尘如何在齐家庄杀死总管薛大可,如何救了叶玲。
叶玲听他说起往事,粉脸更红,一颗头垂得低低的。范子云又把自己如何劝叶玲弃邪归正,如何赶来报国寺,详细说了一遍。
慧善大师听得只是连声诵佛不止,一面说道:“夏堡主在江湖上侠名甚著,想不到他为了争取武林盟主,竟然使出这等毒辣阴谋,实在令人齿冷!”
他看了德清大师和无尘二人尸体一眼,又道:“这两个佛门败类,可说咎由自取,自食恶果,但不知其他几人,是否也和他们同谋?”
范于云道:“这几个师傅,看他们身手,想必也是贵寺弟子,在下只不过制住他们穴道,大师可以问问他们。”
叶玲道:“他们全都死了。”
范于云道:“他们只是穴道受制,如何会死的?”
叶玲道:“他们全都死在:化血针‘下,再过一时三刻,就会化成一滩血水……”
范子云作色道:“是你……”
“不是我。”叶玲呼冤道:“是刚才有入躲在里面一间,暗使‘化血针’杀他们。”
她把刚才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范子云轻轻叹息一声道:“如此看来,这寺中必然另有他们同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善大师连连合十,说道:“少林不幸,出了这些孽障,这是贫僧平日疏于督察之故,贫僧实在惭愧得很。”
他是罗汉堂住持,专管江湖上和各大门派之间的联络事宜,报国寺是少林下院,方丈出了问题,都一无所知,难怪他痛心疾首了。
叶玲从革囊中取出无尘的那张人皮面具,递给了慧善大师,说道:“这是夏堡主的罪证之一,大师如能在黄山大会上提出,揭开阴谋,只要他谋夺不到武林盟主的宝座,也就可为未来武林清弭许多祸乱了。”
慧善大师接过面具,一面微微摇头道:“难,难,夏堡主侠名在外,为许多武林同道所推崇,仅凭这张人皮面具,也无法把他扳倒,何况这面具假冒的是贫僧,他不但可以推得一千二净,而且反过来,他还可以说这是敝寺内部派系之争,贫僧岂非自讨没趣?”
叶玲道:“大师还不知道呢,若是让夏堡主登上武林盟主宝座,江湖武林,从此只怕永无安宁之日了。”
她自然不会关心武林盟主谁属,她担心的却是夏堡主一旦当上了盟主,天下虽大,范大哥和自己二人,就无容身之地了。
慧善大师合十道:“姑娘说得极是,此事待贫僧到了黄山,和大家商议之后,再作定夺……”
就在他话声甫落,突然惊咦出声!
原来这几句话的工夫,方才还躺在地上的方丈德清、和八个僧衣的尸体,已然一个不见,地上只剩了几滩黄水!
叶玲道:“他们中了化血针,骨肉毛发,全已化去了。”
“我佛慈悲,善哉,善哉!”慧善大师连声诵佛,徐徐说道:“如此歹毒的暗器,武林中应该一致禁绝才是。”
叶玲道:“禁有什么用,你禁你的,他使他的,几百年来,禁得绝么,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大家都使用这种暗器,给他来个以毒制毒,以牙还牙,俾这些贼人知所畏惧。”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说道:“大哥,时间不早,我们该走了呢,这里的事,那就由大师处理了。”
慧善大师合十道:“二位施主只管请便。”
范子云、叶玲朝老和尚拱拱手,便自退出禅房,仍由寺后围墙,飞身而出。
范子云正待纵身掠起,叶玲轻轻拉了他一把,说道:“我们还得赶快翻墙进去。”
范子云道:“方才不是你说要走的么,还进去作甚?”
叶玲道:“你不管,你只要依我的话去做,就没错。”
范子云道:“好,好,听你的,就听你的。”
叶玲咭的一笑,伸手挽着范子云的胳膊,轻声道:“咱们进去之时,不可露出半点声音,悄悄折回去,你听到我口中喊出一个‘疾’字,你就要赶快出手,夺下那人手中的东西,不得有误。”
范子云问道:“你说的是谁?”
叶玲道:“那你不管嘛,只要听我的口令行事就成了。”
范子云道:“好吧!”
叶玲道:“那就快进去了。”
身形闪动,抢先一点双足,宛如燕子剪水,贴地飞起,一下越过围墙,悄然飞落。范子云不敢怠慢,跟踪而起,越过围墙,落到地上。
叶玲朝他打了个手势,两人迅快隐入了暗陬!就在此时,果见一条人影,躲躲闪闪的在不远处出现,看他身法相当俐落,只是行动有些鬼祟!
那人渐渐走近,现在和两人相距已不过丈许光景,范子云认出他正是报国寺的知客僧弘道。
这时弘道已经走近慧善大师住的禅房,在门口停住,合十躬身道:“师叔已经睡了么?”
慧善大师刚送走二人,自然未睡,问道:“门外何人?”
弘道躬身道:“弟子弘道,有机密之事特来禀告师叔。”
慧善大师道:“进来。”
弘道合十道:“弟子告进。”他神色恭敬,举步走入。
叶玲悄悄拉了范子云一下,两人迅快掠近窗下,隐住了身形,侧着脸往里望去。(这扇窗子方才给范子云撞毁了)
弘道走入禅房,朝慧善大师行了一礼,说道:“弟子见过师叔。”
慧善大师问道:“你有什么机密?”
弘道抬起头,突然间发现禅榻上躺着一个人,不觉大吃一惊的失色说道:“师叔,这里已经发生了事……”
慧善大师道:“怎么,你也知道了?”
“是的。”弘道恭敬的答应了一声,说道:“方才弟子巡夜之时,拿住了一名奸细,从他身上搜出一个针筒,据他供称……”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大袖中,取出一管黑黝黝的针筒,双手捧着,朝慧善大师面前送了过去。
叶玲心头一急,急忙叫道:“大哥快制住他。”
她话声甫出,范子云振腕一指,凌空射出,一下点住了弘道右肩“天府穴”。
慧善大师目光一抬,喝道:“窗外什么人?”
范子云道:“大师,是在下。”
两人同时穿窗而入。
慧善大师看到二人,惊异的道:“二位去而复回,必有见教了?”
叶玲咭的笑道:“我要范大哥一起走,就是为了替大师清除报国寺的贼党咯!”
慧善大师看了被定住的弘道一眼,说道:“姑娘大概是指弘道了,是他擒住了一名奸细,特来向贫僧报讯的。”
叶玲冷笑一声道:“大师相信他的鬼话呢,他故意编好了说词,让大师相信,不信,大师且看着他手中的针筒,为什么对准了大师胸口,他拇指不是已按在机簧扣上,只差没发射罢了!”说到这里,回头朝范子云道:“大哥,你轻轻碰他一下手臂看看?”
范子云依言举手在弘道手臂轻轻碰了一下,但见一缕针影,无声无息的平射而出,一下射在禅榻后面的木板之上。
叶玲道:“大师现在看清楚了,幸亏大哥出手快了一步,他拇指按上机簧,还没用力按下,他若无杀害大师之意,为什么要对大师按下机簧呢?”
“阿弥陀佛!”慧善大师看得不禁一呆,口中低声说道:“善哉,善哉!”
范子云道:“妹子,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叶玲道:“他用针杀了被你制住的几个青衣僧人,那自然是为了灭口,为什么要灭口呢?
自然是报国寺还有贼党,怕他们供出来了。”
慧善大师合十道:“姑娘推断得极是,才救了贫僧一命。”
叶玲低首一笑,接道:“但在我追出去的时候,却不见有半个人影,我想此人必然是轻功极好,而且心机极深之人,因此就没有再搜索下去,他也因有大哥和我在场,不好下手,一直隐匿不出,所以我要大哥佯言回去,再暗中进来,果然他不耐久等,就明着向大师求见了。”
慧善大师合十道:“姑娘机智过人,贫僧佩服之至。”
叶玲得意一笑,伸手从弘道手中取下针筒,交给了慧善大师,说道:“好啦,现在人贼俱获,大师可以问问他口供了。”
右手随着一掌拍开丁弘道穴道。
弘道自知无法抵赖,扑的一声,跪倒地上,连连叩头,说道:“师叔在上,弟子该死,弟子一时糊涂,听信了德清大师兄之言,做出这种犯上之事,还望师叔慈悲为怀,给弟子一条自新之路,弟子感激不尽。”
“孽障!”慧善大师一手拨着檀木念珠,徐徐问道:“你说,德清和你说过了些什么?”
弘道道:“德清师兄曾说,他是金章令主,不日就可入主少林,只要弟子听他吩咐,他可以派弟子当这里的方丈。”
慧善大师一指禅榻上的无尘,问道:“你可识得此人?”
弘道说道:“弟子听德清师兄说过,他叫无尘,是上面派来的银章令主,即将代替师叔,前往黄山赴会。”
叶玲道:“你可知德清说的‘上面’,是什么人吗?”
弘道忙道:“不知道,因为德清师兄乃是方丈,贫僧不敢多问。”
叶玲道:“这管针筒,是什么人给你的?”
弘道说道:“也是德清师兄交给贫僧的,他吩咐贫僧守在外面,如果……如果二位逃出这座方丈精舍,要贫僧格杀无论。”
叶玲道:“他可曾给你什么信物么?”
“有。”弘道答应得很快,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双手呈送给慧善大师,说道:
“德清师兄给了弟子一块铜牌,就是这块了。”
慧善大师把针筒、铜牌一起收过,说道:“佛门最重回头是岸,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你既知悔过,老僧看在我佛如来面上,就饶过了你,以后你得好好做人,不可自误了。”
弘道连连叩首道:“师叔恩典,弟子没齿不忘。”
慧善大师道:“好,你起来,叫人把无尘尸体抬出去火化了。”
弘道连声应是,站起身来,恭敬的行了一礼,匆匆退出。
范子云拱拱手道:“大师,现在时光不早,在下真的要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