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详细说了,道:“张宗周和王振也有勾结,不过就当年之事看来,你的爷爷实在死得糊里
糊涂,两人到底哪个是真正凶手,我也莫名其妙。”云蕾说道:“我把这两人都当做仇人,
在这两人之中,张宗周更是第一个仇人。”周健点了点头,道:“这仇可不易报啊!”云蕾
道:“我身负两代血仇,只有尽力而为,死而后已。”周健微微叹息,云蕾往下续道:“我
到了雁门关前,听得金刀寨主日月双旗的威名,就猜想到是叔祖在此开山立寨。不过还拿不
准,所以在蝴蝶谷中住下,想探听清楚之后才来拜谒。”周健笑道:“这个我早知道。你可
知道,你下山之后,曾用梅花暗器打败了几路强人,因此在江湖上得了散花女侠的称号?”
云蕾道:“这名字倒也好听,不过我却不知。”周健道:“你在蝴蝶谷中居住,我手下早已
注意到了。不过,连我在内,都未猜到是你。因此我才设计将你引上山来,试试你的武艺,
看看你是何人。”云蕾道:“可是你这一引,我反而以为我先前的猜想全都错了。我以为若
是叔祖,那就万万不会劫雁门关军饷,所以我才敢和叔祖相斗。”周健哈哈一笑,道:“我
从来不劫雁门关军饷,这次劫了,虽说为的是你,可也不全是为你,这里面的关系可大着
呢!”云蕾问道:“什么关系?”周健道:“小则关系雁门关与我这山寨的毁灭,大则关系
大明九万里河山的变色!”云蕾吃了一惊,道:“什么?”周健抬头一看天色,瞿然说道:
“时候已不早了,你快去睡一觉吧,养好精神,今晚我还要你帮我去干一件大事。”把手一
挥,大寨上立刻鸣钟击鼓,先前与云蕾相斗的那个少年和另一个头目走上前禀道:“请寨主
遣将发兵。”周健点了点头,指那少年说道:“他叫周山民,是你的叔叔,比你却大不了几
年。”云蕾施了个礼,道声:“得罪。”周山民笑道:“巾帼出英雄,英雄在年少,你这个
侄女可比我这个叔叔强多了。”叫人将云蕾带到帐后歇息。云蕾听那号角齐鸣,满山人马奔
跑之声,哪里睡得着。
晚饭过后,山寨里空旷旷的,只剩下寥寥几个看守,云蕾问道:“可是和官军作战
么?”周健道:“不是。”云蕾道:“可是和鞑子作战么?”周健道:“也还未可知。”云
蕾满腹疑团,道:“那么叔祖调兵遣将,却是为何?”周健笑言道:“你先别问,且和我去
一个地方。”与云蕾换了夜行衣服,走出山寨,只见满天星斗,夜已三更。
周健带云蕾爬上东面山峰,一处处丛莽密菁,荆棘满道,越入越深,越行越险,云蕾满
腹疑团,心想叔祖乃一寨之主,既是调兵外出,何以自己不镇宁山头,却孤身夜行,实是百
思莫解。静夜之中,忽听得水声潺潺,远处异声骤起,似是有人长啸,又似是胡笳急促之
声,周健伸手一拉,与云蕾隐声在岩石之后。
淡月疏星之下,只见周健面色凝重异常,伏地听声,忽然“噫”了一声,自言自语说
道:“难道是我料想错了?”云蕾坚耳一听,异声已寂,怪而问道:“叔祖听到什么?”周
健往下一指,道:“你看。”峭壁之下,是群山环抱的山谷,谷中开阔,田亩纵横,倚山之
处,建有人工湖坝,石坝约有两层楼高,湖边不大,占地亦有百数十亩,白茫茫一片,黑夜
生光。周健道:“这里山地全靠湖水灌溉,我们以农为生,所以这个湖实是我们山寨的命
脉。”周健十年生聚,把荒山变为良田,谈起这个湖来,十分得意,继而叹道:“可是鞑子
和官兵偏不让我们在此安居,前日我接到探子密报,说是鞑子要派高手偷入,毁此湖坝。”
云蕾道:“此湖坝似非几人之力可毁。”周健道:“你有所不知,现在已是开春时分,每年
春季,这里都有山洪为患,我们在上流之地,还建有几处拦洪堤防,只要将堤防弄穿一个大
洞,山洪一来,湖水立刻泛滥,那时山谷将成泽国,山中的数千亩良田,都将为水所淹
了。”云蕾切齿道:“真是可恨,他们若来,我就给他们一剑。”周健道:“他们恶毒之
处,还不止此呢。”正说话间,忽听得异声又起,周健一听,道:“奇怪!”云蕾问道:
“什么奇怪?”周健言道:“听这声音,似是十多骑马,追逐一个逃犯。刚才追向西方,现
在却正对着我们这边来了。咦,这些人并不熟悉道路,他们在那里绕着圈圈,走之字路。声
音又小了,你听得出么?”云蕾摇了摇头,周健笑道:“你今后闯荡江湖,这伏地听声的本
事,可得练练啊。”往下说道:“我已算定他们今夜必定来破坏,但听这声音,竟是追逐逃
犯,莫非他们之中亦有变么?”云蕾正想问周健何以会算定他们今夜必来,忽见周健打了一
个手势,示意噤声,向外一指,只见七八丈外的一个山峰,忽然现出两条人影,以周健伏地
听声的本领,也要到了临近才能发现,这两人武功之高,也就可以想见了。
月光中只见两个胡人并立山头,一人扬鞭指道:“明日午间,这方圆百余里的山寨,便
要夷为平地。哈哈,这回真是天佑我国,雁门关的总兵竟会先来求助。我们灭了金刀老贼之
后再取雁门关那就易如反掌,雁门关一下,到京师之路,已无险阻,大明九万里河山,都将
是我们的了!澹台将军,这回你的功劳可不小啊!”纵声大笑,声震山谷。云蕾吃了一惊,
只听得另一人道:“王爷神机妙算,自是无人可及,但亦不能不小心在意,明日若雁门关的
官军接应不上,咱们的四路分兵,可不都陷于险境么?若将四路缩为两路,似较稳重得
多。”先头那人又大笑道:“明朝天子极欲剿灭金刀老贼,雁门关的总兵力有不及,无法可
想,这才约我们合围,我才不怕他们失约,这是千载一时之机,大将用兵,安能畏首畏
尾?”说罢又纵声大笑。
云蕾心中一动,想道:“这澹台将军莫非就是二师伯常说的那个澹台灭明?若然是他,
那他也是我的杀父仇人,今晚可不能放过他了。”只听得被唤做“澹台将军”的人又道:
“王爷还是小心的好,此地正在他们四面山寨包围之中。”那胡人又大笑道:“我正怕他们
不出来,我们准备毁堤放水,就是要攻他们之所必救,他们若来包围,那么我们寥寥十数人
之力,就可以吸住他们的主力,外面攻山的四路大军,就将如入无人之境了。以我们两人的
武艺,哪会被他们捉住,最多不过牺牲毁堤放水的十多个小兵。”云蕾听了,心中暗骂好狠
的毒计,对周健今晚的行事也就恍然大悟,想道:“原来叔祖今日调兵遣将,是去对付那四
路偷袭的胡兵,而约我到此,却是为防备他们毁堤放水,叔祖真不愧是大将之才,我刚才还
道他孤身犯险,原来却是必须这样对付。”
云蕾抓紧剑柄,却见周健面色紧张,摇首示意,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只听得那澹台将
军“咦”了一声,说道:“怎么他们还不来呢?”那王爷在山头上往来踱步,似也颇为焦
急。澹台将军忽道:“咦,他们在追逐什么人?”只听得马蹄之声自远而近,忽见一骑马在
峡谷之中冲出,背后十余骑马衔尾疾追,马匹跃入田亩之中,那王爷骂声:“脓包!”拉开
铁弓。澹台灭明叫道:“王爷不要杀他!”话刚出口,那王爷已嗖的一箭射出。
就在这一瞬间,周健一拍云蕾,说道:“杀那番王!”两人一跃而出,云蕾身轻似燕,
一个起伏,已掠上山头,人未落地,暗器先发,六枚“梅花蝴蝶镖”分打澹台灭明与那番王
的上中下三路。她恨澹台灭明是她的杀父仇人,出手极快,竟然不听周健的吩咐,将暗器分
袭两个大敌。只听得澹台灭明哈哈大笑,双钩一立,三枚梅花蝴蝶镖都给激得反射回来,而
那个王爷却“哎哟”一声,抛弓于地,冲前两步,脚步跄踉,似欲跌倒,忽又站定,破口骂
道:“好个小贼,敢施暗算!”抽出腰刀,似欲上前,身躯一弯,却又站着。原来云蕾所用
的独门暗器“梅花蝴蝶镖”,乃是飞天龙女叶盈盈所传的绝技,能打人身三十六道大穴,端
的厉害非常。那番王武功本极高强,却因一来正在放箭射人,二来不防云蕾来得如此之快,
三枚飞镖拨开一枚,避开一枚,却给第三枚打中腿弯的关节软麻穴,虽然仗着精纯的内功,
不至跌翻,却是举步艰难,两腿麻软。这也是他命不该死,若然云蕾六枚飞镖全都射他,那
他就万万逃避不了。
云蕾六镖齐发,两个敌人都未跌倒,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那澹台灭明一声怪啸,倏地到
了面前,身形之愉,远在自己之上。云蕾咬紧牙关,皓腕一翻,刷的一剑刺出。正是:
吴钩划处山河碎,剑底风云变幻多。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萍踪侠影录》——第三回 陌路遇强徒偷施妙手 风尘逢异士暗戏佳人
梁羽生《萍踪侠影录》 第三回 陌路遇强徒偷施妙手 风尘逢异士暗戏佳人 澹台灭明双钩一立,见是一个少女,喝道:“唤你家大人出来,我双钩不杀无名小
辈。”云蕾运剑如风,刷刷两剑,直刺到他的面前,澹台灭明双钩一拦,运足内力,把云蕾
的宝剑反弹出来,喝道:“野丫头你找死么?”云蕾毫不退缩,一招“白虹贯日”,又攻过
去,澹台灭明双钩一旋,倏如双龙出海把云蕾的宝剑卷在当中,云蕾手心一翻,那柄剑突然
反弹出来刷的一下,又从双钩交锁之中递出招去。澹台灭明“噫”了一声,好生诧异,左钩
一指,右钩一拉,将云蕾宝剑带出门外,逼得她脚步不稳,连退三步。云蕾不待对方杀到,
飞身又起,剑光劈面攻来,澹台灭明眉头一皱,道:“谁教你这样打法?你这是不顾性命的
□拼,哪能对付强敌?”云蕾道:“我就是要和你拼命!”澹台灭明心想待我把她的宝剑锁
拿出去,看她逞不逞强,再问她为何要与我拼命!双钩一个回旋,左右圈转再把云蕾的宝剑
卷在当中。哪知云蕾精灵之极,吃了次亏,这回可不上当,她貌似鲁莽,实却精细,手腕一
沉,卸开来势,陡然反削上去,“当□”一声,澹台灭明左手钩的月牙,竟给削去一齿。澹
台灭明叫道:“好剑法!”双钩借势一拨,云蕾只觉一股大力迫来,虎口发麻,只见钩光闪
闪,指到胸前,云蕾转剑抵挡,已来不及,忽听得澹台灭明喝道:“你是玄机逸士的什么
人?”
云蕾趁他这一喝问,长剑一抖,反卷回来,解开了敌人攻势,怒道:“凭你也配提我师
祖名号?”澹台灭明哈哈大笑,双钩霍霍,把云蕾逼得跟着他双钩旋转,递不进招。云蕾越
败越狠,被澹台灭明格退三步,反扑上四步。澹台灭明道:“你师父也不是我的对手,你知
道么?”其实这是澹台灭明夸大之词,他和谢天华、飞天龙女二人功力悉敌,那是真的。云
蕾不理不睬,剑走连环,连进险招,澹台灭明被她缠得性起,双钩一展,银光暴长,恰如两
道银蛇,将云蕾紧紧裹着,走了十余二十招,云蕾气力不支,招架也架不住,澹台灭明骤下
杀手,左钩一封,右钩向她天灵盖劈下,云蕾叫道:“爹爹啊,女儿不能替你报仇了!”奋
力一挡,明知敌人这一招力挟千钧,挡也挡他不住,不料钩剑相交,这一招力道却不远如想
像中的沉重。只听得澹台灭明喝道:“吠,你这小丫头可是云靖的孙女儿么?”云蕾反手一
剑,骂道:“叛国奸贼,你还有脸提我的爷爷!”澹台灭明勃然大怒,冷笑道:“我澹台灭
明反正是被你们这班男女英雄、忠臣义士骂定的了,就再把你这位忠臣之后杀掉也算不了什
么!”双钩一旋,南横北转,认真□杀起来了。云蕾剑法虽精,哪挡得住?眼看就要丧在敌
人双钩之下。
酣斗中,只听得山谷下田亩之间胡兵被杀得鬼哭神号,想是周健大展神威,已获全胜。
云蕾心中一宽,忽听得那番王叫道:“澹台将军,不要恋战,金刀老贼来了!”
呼喝声中,周健提刀纵上,金刀一摆,出手“三羊开泰”连环三招,当的一声,把双钩
隔开,右足贴地一扫,大声喝骂道:“今日我不把你这奸贼碎尸万段,也对不住我的金
刀!”澹台灭明一进一闪,本是走势,闻言冷笑,双钩又刺过来,冷笑说道:“好,我倒要
看看你的金刀有何本领?”遮、拦、勾、剪,挡了几招,纵声大笑道:“什么金刀银刀,在
我看来,也不过破铜烂铁。”钩光一闪,铿锵一声,在金刀背上划了一道口子,周健大怒跳
起,猛劈三刀,云蕾偏锋急上,也疾刺两剑。好个澹台灭明,竟然左钩拦刀,右钩敌剑,不
慌不忙,一一拆开。任是周健力大刀沉,云蕾身轻剑疾,刀剑联攻,也自攻不进去。三个人
都杀得性起,跑马灯似的团团疾转,澹台灭明那对双龙护手钩在刀光剑影之中挥舞自如,兀
是攻多守少。
周健与云蕾双战不下,好不吃惊,心道:“久闻此人乃瓦刺第一勇将,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人才,竟为胡虏所用,可惜可惜。”只听得那番王又民道:“澹台将军,时候已到,不
必恋战了!”周健猛然醒起,心道:“擒贼擒王,我和他苦斗作甚?”奋力一刀,将澹台灭
明冲退三步,叫道:“云蕾你小心应付几招。”托地跳出,一刀朝那番王劈下。云蕾机灵之
极,立即补进空档,伸剑疾刺,使的都是精妙杀手,澹台灭明武功虽然远胜于她,急切之
间,却竟被缠着。
那番王见周健一刀劈来,举起腰刀一斫,当的一声,两口刀一齐震开,周健吃了一惊,
心道:这番王好大的力气!负伤之后,居然还能敌我。那番王虎口流血,又不能纵跃,吃惊
更甚。周健连劈三刀,一刀猛过一刀,劈到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