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坐骑,都是日行五百里以上的宝马,张丹枫心情稍稍舒展,笑道:“还有两日,就可以到
了。”从马鞍上解下一个葫芦,葫芦中有路上所沽的马奶酒,道:“许久没有尝到这种酒的
滋味啦,小兄弟,你也喝一点吗?”张丹枫数代在瓦刺居住,对瓦刺的山川物产,自有一股
浓厚的感情,马奶酒虽然远远不如中国的名酒,他却喝得津津有味。云蕾摇摇头道:“我不
喝,我怕这马奶酒的酸味。”张丹枫拔开塞子,把葫芦中的马奶酒倾入口中,放声歌道: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
石乱走。小兄弟,这几句诗写塞外风光写得真好,你看可不正是我们眼前的景致吗?”云蕾
道:“你看雪片纷飞,雪意正浓,现在已是塞外深冬,雪海难行,比轮台九月更寒冷得多
了,你还是快快赶路吧。”草原上黄沙弥漫,雪凝如海,远远望去,一片肃杀萧条的景象。
庆枫笑道:“冬天已深,春天也就不会远了。”又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酒,继续高歌唐诗
人岑参的这首《西征》诗道:“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呀,
小兄弟,咱们虽不是汉家大将,但此行的重要,也不亚于大将出师呢。”一葫芦的奶酒给他
喝得涓滴无存,酒意越发飞上眉梢。云蕾取笑道:“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你
不为名士,却为侠士,岂不可惜?”张丹枫大笑道:“名士值多少钱一斤?侠士也不必存心
去做。我但愿随着自己的心事行事,不必在临死之时,留在遗憾,那便不算虚度此生了。”
话语中隐指他与云蕾的婚事,应该顺其自然,不应为了他人而违背自己的心意。云蕾听了默
然不语。张丹枫道:“小兄弟,你在想什么呀?”云蕾强笑道:“我在想,我在想--呀,
为何我们行了多日,路上却总碰不见南下避冬的牧民。岑参的诗说:金山西见烟尘飞,咱们
却只是但见尘飞,不见烟飞呢!”
蒙古地方,每到冬天,常有牧民南下避冬,兼做生意,采办日常用物,到开春之后,回
去贩卖。这几日来,张丹枫也好生奇怪,何以不见牧民的马群。正说话间忽听得有驼铃声
响,张丹枫笑道:“你瞧,这不是南下的牧民来了?”远远望去,只见一匹骆驼,几骑马
匹,云蕾道:“看来也只是一家南迁的牧民。往年他们总是结集成群的。”张丹枫道:“你
看,后面还有人--咦,不是牧人,是蒙古兵!”
前面沙尘滚滚,约有十多骑蒙古兵快马追来,不一刻就追上那几个牧民,拉拉扯扯,霎
时间只听得男子的叫声与女子的哭声响成一片。云蕾道:“呀,是拉夫,怎么连女子也抢?
哼咱们见了,可不能不理!”说得十分气愤,张丹枫有了几分酒意道:“好,咱们把那群蒙
古兵都杀了,将马匹送给牧民。”云蕾道:“不,不,不准你杀一个人,将那群蒙古兵驱散
也就算了。”张丹枫知道云蕾心慈,原是故意和她说笑的,当下笑道:“好,依你就是。”
两人飞马上前,只见几个蒙古兵正在抢一个少女,另外几个却用弓箭指着两个牧民,大
声骂道:“你们为何不听太师的命令,私自迁移?”那两个牧民一老一少,老的道:“我们
随你们回去吧,我的女儿,你可不能抢走!”那些蒙古兵喝道:“你们违背了太师的命令,
全家都要处罚。”云蕾大怒,拍马上前。那些蒙古兵叫道:“咦,这两匹马可真不错,还是
两个汉人呢!”一拥而前,张丹枫笑道:“你们要马,就送与你们吧,只是怕你们驾驭不
了!”照夜狮子马四蹄乱踢,片刻之间将那些蒙古兵都踢得人仰马翻,一个蒙古军官欺负云
蕾是个女子,上前捉她,云蕾衣袖一挥,立刻将他摔了一个筋斗。张丹枫喝道:“你们若敢
逞凶,请看此马!”信手一掌,轻轻拍出用的却是大力金刚手的重手法,只一掌就把那蒙古
军官的坐骑打得马脑开花,倒毙地上。
那些蒙古兵给张丹枫这一手吓得魂飞魄散,掌毙奔马,少说也有千斤气力,马犹如此,
人何以堪?一个个呆若木鸡。云蕾怒怕稍消,见他们这副又惊又怕的神气,不觉噗嗤一笑
道:“你们还不快滚,想找死么?”那群蒙古兵发一声喊,各各跳上坐骑,没命奔逃,只可
怜那个军官丢了坐骑,穿着一以羊皮马靴,跌跌撞撞地跑得十分狼狈。
那年老牧民上前拜谢。张丹枫问道:“他们说什么太师的命令,究竟是何命令?”那牧
民道:“太师(也先)回国之后就下了一道命令,说是今冬一律不准迁移,等抽了新兵之
后,才准到南边牧马。许多小伙子都给拉去当兵了。我年纪已老,只有一个儿子和这个小妞
妞(女儿),若然他被抽去当兵,我和女儿可就没法活啦。因此,才悄悄逃出来,若被查
到,就当是早已南迁,还没有知道命令。谁知他们根本不容分辩,就要抢我的女儿。”张丹
枫心道:“也先如此着急抽兵,只怕就要举事,篡夺瓦刺国君的皇位了。”挂念自己父亲的
安全,无暇多问,便想告辞。只见云蕾拉着那个少女的手忽然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你
叫什么名字?”眼光中显出欢欣与奇异的神情。
那少女道:“我们是愕罗部落的人,本来是住在唐古拉山南面峡谷的,我名叫姬芝
罗……”云蕾接口道:“姬芝罗钒裁溃“裁澜憬悖愫醚剑 蹦巧倥评僖豢谒?
出她的名字,怔了一怔,看看云蕾的面孔,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却又思索不起。张丹枫
也好生奇怪,只听得云蕾声音颤抖急声问道:“那位安芝罗访茉评洗竽锘乖谀抢?
吗?”那少女道:“你是问那位嫁与汉人的老大娘?”云蕾道:“正是。”寻少女“哎呀”
一声叫道:“你是云、云……”云蕾道:“我就是云蕾。你记得吗,小时候,我们时时到峡
谷去看他们放羊?”
云蕾是七岁之时离开蒙古的,小时候的事情还依稀记得,这少女是她童年时候的朋友,
她问的那位安芝罗访茉评洗竽镎撬哪盖住T评俚母盖自瞥卧诿晒怕衩罩?
时,娶了胡女为妻,正是和那少女同一部落的人,云澄离开蒙古之时,怕走漏风声,连妻子
也没有告诉。
那少女见了儿时的游伴,已成为一位身手非凡的女侠,心中自是欢喜无限,但听得云蕾
问起母亲,神气倏又转为哀伤。那老人替女儿答道:“你们那年突然失踪,你母亲日哭夜
哭,哭得眼睛都坏了,看东西模糊,酋长可怜她就叫她去帮饲马,现在大约还在酋长家里。
酋长还因此说汉人都是靠不住的,宣布从此不准与汉人通婚。”云蕾听了,嚎啕大哭。张丹
枫道:“小兄弟,待我们的事情办妥之后,立刻去找你的母亲。好在伯母尚在人间,如今又
知道了她的确讯,这是不幸中之幸呀,还哭什么呢?”云蕾睨了张丹枫一眼,悲愤之意,溢
于词表,但还是听张丹枫所劝,拭了眼泪,跨马登程。
张丹枫闷闷不乐,很为云蕾母亲的遭遇难过,尤其在想到云蕾母亲之所以至此,追究原
因,归根到底,还是由于自己父亲的错误造成,心中更是自咎不安,只有暗中发誓,将来定
要设法替父亲赎罪。
一路北行,蒙古兵越来越多遇到,幸在二人马快,一见就绕路而行,蒙古兵就是想盘问
也追不上。两日之后,到了瓦刺的京都,张丹枫与云蕾早换了当地牧民的衣裳,当作是进京
城来买东西过冬的。
张、云二人在一间中等客店住下,把马匹安顿好后,然后出门。张家相府靠近皇城,前
面是十字大街,平时车水马龙,十分热闹,这日却是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张丹枫一踏上这
条街,就感到一种异样的气氛,心中暗知不妙。本来穿过大街,就可望见相府,张丹枫临时
变计,携了云蕾,从一条小巷绕去躲在街角一望,只见巍峨的相府之前,有许多卫兵巡逻,
而且这些卫兵的面孔,张丹枫一个也认不得,分明不是自己府中的武士。
张丹枫扯了云蕾一下,急忙悄悄溜走。转过几条街,找到一间小小的酒店,张丹枫道:
“咱们且先祭了五脏庙再说。”进入酒家,要了一斤卤牛肉,又要两斤蒙古最名贵的一种酒
-香草红莓酒,卤牛肉是蒙古最寻常的食物那小酒家自然备有,香草红莓酒却没有,张丹枫
取出一锭大银,叫酒保到附近的酒铺去买。那酒保见这两个“牧人”出手豪阔,甚是惊异,
买回来时,那酒保将酒捧上,正要伸手到腰封里取银子口中说道:“一斤香草红莓酒要一两
四钱银子,两斤是、是--”张丹枫一摆手道:“不必找了,剩下的钱都赏给你。”那锭大
银,足值十两,两斤香草莓酒值不过二两八钱,张丹枫这一赏便是七两二钱,那酒保自是欢
喜无限,谢了又谢。店中并无其他客人酒保便一直站在张丹枫的旁边侍候。
张丹枫饮了几杯,装做温不经心地问道:“前面那条大街那间大屋是谁人的?”酒保
道:“客官不知道吗?那是右丞相张宗周的相府。”张丹枫道:“啊,怪不得那么大的气
派。相府前面有那么多的卫兵,行人都不敢经过,在那条街做生意的岂不倒霉?”酒保小声
说道:“以前没那么多卫兵的,听说这些卫兵是太师派去的。”张丹枫道:“是吗?是不是
张丞相得罪了太师,所以太师把他的相邸占了?”酒保摇摇头道:“这我们可不知道。但每
天还见有相府的下人在卫兵看管下出街市买菜,听说张丞相还在府中。”张丹枫道:“你消
息倒灵。”那酒保得了赏钱,又给张丹枫一赞,又道:“我们与相府虽隔着一条大街,也算
得是邻近的街坊,张丞相每天上早朝时,都要从我们这儿经过的,这几天却没见他上朝。张
丞相最欢喜吃羊肝,这几天还是照样的买。”张丹枫心中稍宽,想道:“原来父亲是给也先
软禁了,他既不敢下手杀害,却软禁我父亲作甚?”
消息探明之后,张、云二人回到旅店,张丹枫道:“小兄弟,你到隔邻的旅店去另开一
间房子,晚上若没有事情发生,我再去找你同到相府一探。”云蕾道:“何故要如此布
置?”张丹枫道:“有备无患,你听我的话便是。”云蕾道:“既然如此依你便是。今晚我
等你来。可是你的家中我是不去的!”张丹枫知她心中尚有芥蒂,一笑道:“也好,那就以
后再说。我再求你一件事,你在附近的大街小巷,偷偷在各处墙脚刻上这些记号。”将师门
约会的暗号说与云蕾,叫她依言行事。
吃过晚饭,已是日落黄昏,张丹枫正想去找云蕾,店小二忽进来报道:“有官人来访贵
客。”张丹枫凛然一惊,只见房门开处,一个蒙古军官走了进来,正是也先帐下的第一名武
士额吉多。
只见额吉多哈哈一笑,道:“张丹枫你真好胆量,还敢到这里来!”张丹枫笑道:“你
也真好胆量,还敢到这里来,你的伤好了吗?”额吉多在沙涛山寨时,曾吃过张丹枫的大
亏,又给石英打了一掌,幸有护身金甲,将养半月,已是痊愈。额吉多道:“拜君所赐,总
算我的头骨还挺得住。不至给你见笑啊。”张丹枫道:“你今晚到此,意欲何为?这里可不
是打架的地方。”额吉多道:“我此来可不是找你报仇,当然,只要你愿意的话,咱们日后
还可以再比。我此来是向你贺喜的!”张丹枫道:“喜从何来?”额吉多道:“你这小子好
造化,太师已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对你还是特别施恩,今晚请你去赴宴。”张丹枫道:
“哈,请我去赴宴?”额吉多道:“正是,你快换衣服,事到如今,也不必藏头露尾,假扮
牧人了。”张丹枫边换衣服边笑道:“太师的耳目倒很灵通呀!”额吉多笑道:“你聪明别
人也不傻呀!太师说你一生聪明但也有一时糊涂。”张丹枫道:“怎么?”额吉多笑道:
“你出手豪阔,向酒保打探消息,那酒保过后一想,岂敢不报告官差?”其实此事早在张丹
枫意料之中,他也料到也先可能会有此“邀请”,所以在酒家一回来后,就叫云蕾搬到别
处。
额吉多又道:“你那位漂亮的小媳妇呢?”张丹枫叱道:“胡说,她是我的师妹。”额
吉多道:“管你是媳妇也好,师妹也好,她在哪儿?”张丹枫一笑道:“太师神机妙算,这
也算不出来吗?我的师妹可比我聪明得多,我是拼了一死回到这儿来的,她可还要多活几
年。她怕受牵累,早已走啦。”额吉多查过下,知道云蕾未到午时,已先搬出,信了张丹枫
的话,笑道:“算她见机,太师绝不容她留在上京。走吧,太师对你好得很呢,你可不必去
拼死了。”
张丹枫换了衣裳,房钱早已有额吉多代付,张丹枫在几个武士的陪同下,登上派来接他
的马车,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也先的太师府。太师府比张宗周的相府更是巍峨华丽,外三
重内三重,铁门深锁,进了六重大门,武士们高声呼道:“客人到!”中门倏地打开,只见
屋中灯火辉煌,也先坐在中堂,传令道:“请客人进来!”
张丹枫神色自若,潇洒如常,步上石阶,只见一个武士上前来扶,口中嚷道:“这里门
坎太高,小心点儿。”张丹枫一瞧这武士的出手,竟是大力鹰爪功,当下微微一笑,道:
“我自己会走,你倒是要小心点儿!”双臂一振,将那武士挥得跄啮踉踉的后退几步,但双
臂被他所抓之处,也隐隐生痛,张丹枫也吃了一惊,这武士的本事竟然还在额吉多之上。但
神色仍是丝毫不变,大踏步地走进中堂。
只听得也先哈哈笑道:“两年不见,贤侄更长得一表人才了。文才武艺,都是出色当
行,真乃可喜可贺呀!”张丹枫还了礼,也朗声说道:“两年不见,太师功业更彪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