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侠影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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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侠影录-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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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又何必立于朝廷?”于谦不觉默然。张丹枫自知说得过分,又一笑说道:“似大人是朝 
廷柱石,那自然又当别论。” 
  云蕾在外面听得张丹枫与于谦侃侃而谈,剖析敌情,策划国事,一片报国的丹心,揭然 
如见。不觉又是惊奇又是欢喜。惊奇者乃是张丹枫的行事,人所莫测;欢喜者乃自己果然不 
曾看错了人,张丹枫果然是个一腔热血的奇男子。顿时间忽觉得两家的积怨,“祸延后 
代”,实等于鸡虫之争,甚是无谓。 
  只听得张丹枫又道:“我此次入京,冒险谒见,承大人深信不疑,异日若有所需,粉身 
碎骨,无以为报。”于谦言道:“为了莽莽神州,世兄报国即是报我。”张丹枫道:“男儿 
当报国,何必再叮咛。夜已深,大人也该安歇了,晚生告辞。” 
  于谦沉吟有顷忽道:“你我何日再见?”张丹枫道:“当见之时我自会前来相见。”于 
详道:“古人语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羽生注: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有些人做了一辈 
子的朋友,大家头发都白了,却还似初相识的一样,彼此并不了解。有些人只在路上相见一 
面,停车下来,揭开车盖交谈,却似多年的老朋友一般。所以友谊的深浅,并不在于时间的 
久暂而在于了解与不了解。)此话真是不假。我到了晚年,还能结识世兄这样一个忘年知 
己,实是大快平生。世兄琴棋诗画,无一不佳,我前日得了一幅赵佑的《梁父吟图》,烦世 
兄替我写一首诗,以为他日之思,世兄可肯慨允?”张丹枫道:“长者有命,岂敢推辞?就 
用郑思肖的诗句好了。”云蕾在外面听得狼毫扫纸如春蚕食叶之声,想见他运笔如飞的豪 
概。不一刻,只听得于谦吟道: 
  愁里高歌梁父吟,犹如金玉戛商间。 
  十年勾践亡吴计,七日包胥哭楚心。 
  秋送新鸿哀破国,书行饥虎啮空林。 
  胸中有誓深如海,肯使神州竟陆沉。 
  于谦读完之后,击节赞道:“寄托遥深,的是好诗。不知此诗也是世兄心胸的抒写 
么?”张丹枫忽地一阵狂笑,重复吟道:“胸中有誓深如海,肯使神州竟陆沉?晚生无酒亦 
醉,请大人恕我狂态毕露。后会有期,请大人不必送了。”接着便听得于谦开门,张丹枫脚 
步走出之声。 
  这霎那间,云蕾情思纷乱,见呢还是不见,一时间实是难以决定。只听得张丹枫已走出 
书房,正在请于谦留步,云蕾突然想起张丹枫的话:“当笑便笑,当哭便哭,何必强仰?” 
想道:“那么我亦应当见便见,何必顾虑人言?”气血上涌,心头如焚,正待一跃而出,忽 
觉背后微风飒然,腰间似给人碰了一下,云蕾把手一摸,那把师父所赐的青冥宝剑竟已给人 
拔去只剩下了一个剑鞘。云蕾这一惊非同小可,不敢叫喊,反身一跃,双掌左右一扫,忽然 
手臂一酸,眼前人影一晃,云蕾空有一身武艺,竟然冷不防给人点了麻穴,挟起便跑,喊也 
喊不出来,耳边似依稀听得张丹枫叫道:“放他下来,放他下来。小兄弟,小兄弟,果真是 
你么?”张丹枫似是从后面急速追来,可是那人脚步快到无法形容,云蕾给他挟着,就如腾 
云驾雾一般。张丹枫的轻功已是江湖罕见的上上功夫,而那人竟比张丹枫还快,片刻之间, 
已把张丹枫甩在背后。 
  云蕾又惊又恼,却是挣扎不得,忽觉那人在自己背上拍了一下,随即把自己轻轻放在地 
上。云蕾顿觉气血流通,四肢活动,正想发作,抬头一看,只见把自己挟来的人,竟是昨日 
所见用大力金刚手将澹台灭明打伤的那个怪老头儿! 
  云蕾骂声已到口边又吞了回去,那怪老头儿将青冥宝剑捏在手中反复把玩,一双炯炯有 
神的眼睛,盯着云蕾,蓦地发声问道:“你的师父是不是川北小寒山的飞天龙女叶盈盈?” 
云蕾道:“正是。”那怪老头儿叹了口气,说道:“我已有十余年没见她了,见剑如见人, 
她既肯将青冥宝剑付托与你,相来你师祖要她做的两事情都做好了。”十二年前,飞天龙女 
犯了与谢天华私相授受剑法之罪,被玄机逸士罚她在小寒山面壁十五年,并限她在十五年间 
做好两件事情:一件是要练成两种最难练的武艺;一件是要调教出一个精通“百变玄机剑 
法”的徒弟,此事云蕾曾听师父说过。此时听这怪老头儿提起,对他的身份再无疑惑,急忙 
叩头请安,问道:“您老可是金刚手董大师伯么?” 
  那怪老头儿正是大力金刚手董岳,闻言哈哈一笑,说道:“你这女娃儿也聪明得紧,昨 
日我在张风府家中见你背着这把宝剑,已在留神,只因见你女扮男装,不敢相认。果然你是 
我的师侄。你可知道我为何不许你动手么?”云蕾茫然道:“什么?”心想:“我可并没有 
想与谁动手呀。”董岳道:“你刚才不是想跳出去刺杀那个张丹枫么?你若杀他,你就错 
了。”云蕾给他误会,哭笑不得,却将错就错问道:“怎么错了?”董岳道:“那张丹枫虽 
是张宗周之子,但听其言而观其行,却是赤心为国之人。我昨日与澹台灭明恶斗之后,晚上 
曾到蒙古番王所住的礼客栈去探听,正听得张丹枫与澹台灭明说话。原来他们二人正在商量 
一件机密大事,这事你不必知道,总之是对中国有利的便是了。因此我本来想再打澹台灭明 
一掌的,也饶了他了。”云蕾心中暗笑道:“此事我早已知了。”董岳续道:“试想你若杀 
他,岂不是铸成大错。再说你的武功也不是他的对手,唔,你还没有见他露过本领吧?”云 
蕾道:“曾见过一鳞半爪。”董岳皱眉说道:“唔,那就更不该了。武林侠士不该徒逞血气 
之勇,应该量力而为。你叫什么名字?”云蕾说道:“我叫云蕾。”董岳“啊呀”一声, 
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你就是云重的妹妹,这真是太妙了!唔,怪 
不得你明知不敌也要刺杀张丹枫了。” 
  云蕾哭笑不得,董岳又道:“昨晚我听得张丹枫说今晚要来会于谦,故此我也跟来,但 
路上另有点小事阻搁了一下,到了于家,他正走出,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你听到吗?”云 
蕾无心细说道:“我也听不清楚,只听得什么瓦刺啊,中国啊,要弄得瓦刺内讧啊等等,罗 
里罗唆,记不得那么多了。”董岳道:“唔,那就是了。听说云重也在此地,你们兄妹见过 
面了么?” 
  云蕾黯然说道:“哥哥已被调进宫中当侍卫了。”董岳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志向不 
错,但他以为先要在朝廷图个出身然后才能为祖父报仇为国家雪耻,这想法却错了。”云蕾 
道:“权臣当道,李广无功,大师件说的是。”这两句是董岳写给金刀周健信中的话。董岳 
道:“嗯,那封信你也看过了。可惜重儿就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么说来,我们是难以见到他 
了?”云蕾道:“半月之后或有机会。”将张风府的推测告诉董岳。董岳道:“我此次突然 
回来,乃是为了一件紧急之事,要见你你的师祖,所以连慕名已久的金刀周健也无暇拜访。 
这次经过京师,顺便探听一下重儿的消息,也不能久留的。你见到哥哥时,可将我的话转告 
于他。”云蕾点头答应。董岳又道:“你们要报张家的世仇,按武林惯例,此事我不能管。 
但张丹枫乃是我辈中人,而且上代之仇亦与他无关,若能化解就化解吧。不过你哥哥乃是长 
子,报仇之事,你该听他的意思。我的话说你只须告诉他,让他考虑。”武林中的惯例,凡 
涉及父母祖先之仇的,即师父尊长亦只能劝解,不能用命令去阻止不报,是以董岳有这番 
话。 
  董岳又道:“至于那张宗周是好是坏,我尚未知。天华三弟困在胡宫,他的确实消息, 
亦不知道。我这次去见你的师祖想请他提前放你师父下山。”云蕾道:“二师件此时怕已到 
小寒山了。”将潮音和尚的讯息约略说了一下。董岳笑道:“好好!我们四个同门,看来又 
要在胡边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了。只怕将来你的师祖亦要被牵动下山。”玄机逸士闭门 
封剑已三十余年,云蕾还没有见过他,心道:“若要牵动他老人家下山,这一定是极为难极 
棘手之事。”长辈之事,不敢多问。董岳一看天色,道:“已快四更啦,明早我便要离京, 
你住在哪儿,我不送你回去啦。”云蕾道:“我住在客店,大师伯你请便,我也不送你 
啦!”他们这时身在郊外,立足之处,旁边有个水潭,月光照下来,水光闪耀,潭中照出二 
人的影子。董岳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在冰天雪地消磨了十余载光阴,连头发也斑白啦! 
咳,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年与你师父分手之时你师父还像你如今一样。”云蕾心中一动,想 
起师父与三师伯的情孽牵连,对大师伯的话,似解不解。抬头看时,大师伯已去得远了。 
  云蕾一个转身,不回客店,又向于谦家中奔去,到达之时听得刚刚敲了四更,只见于谦 
的书房,灯火犹自明亮。云蕾奇道:“咦,他还没有睡觉!”悄悄走到房前,轻轻敲了几 
下,于谦把房门打开,含笑说道:“云姑娘,你请进来,我等你已经等得久了!”云蕾女扮 
男装,一路上无人识破,见于谦一见面便称她“姑娘”,不禁怔着。于谦微微笑道:“张丹 
枫早已把你的事情、你的相貌都告诉我啦,你到现在才来见我么?” 
  云蕾看他亲切的笑容,就如同自己的亲人长辈一样,不禁泪如雨下,拜倒地上。于谦俯 
身将她扶起,说道:“我点翰林那年,是你爷爷做的主考,不嫌有僭的话,我可要叫你一声 
侄女。”云蕾听他提起爷爷,更是伤心,抽噎说道:“我爷爷是怎样死的?当真是皇上御旨 
赐死的么?伯伯你可知道内情?” 
  于谦叫云蕾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道:“你且揩干眼泪听我细说。”云蕾试泪聆听。 
于谦叹了口气,说道:“你爷爷遇难那年,我已做到兵部侍郎,听得雁门关外传来你爷爷的 
噩耗,文武百官,无不惊奇悲愤,大家都说你爷爷羁留异国,在冰天雪地里牧马二十年,始 
终坚贞不屈,真是节比苏武,请皇上昭雪,更正罪名,另加封赠。皇上看了奏本竟然说道: 
‘云靖死了吗,朕也不知道呀,待朕回去问问,你的奏本,且先搁下吧。’说罢就下令退 
朝,大臣刘新忍耐不住,挺身而出,追入御书房问道:‘那么赐死云靖的诏书,不是圣上写 
的吗?’皇上支支吾吾,司礼太监王振闻扭赶来,说道:‘皇上,你自己写的诏书也忘记了 
吗?’皇上忙道:‘啊,是、是、是朕写的诏书。他是什么罪赐死的,让朕想想。’王振在 
旁边说道:‘他身为使臣,□颜事仇,是以赐死。’皇上道:‘对,对!!是为了这个罪名 
赐死的!’刘得新大骂王振道:‘明明是你这□假传圣旨,害死忠良,却将恶名推给皇上, 
叫皇上失尽人心!’王振老羞成怒,立刻发作,将刘得新捕下天牢,捏了一个罪名,要把他 
处死。满朝文武不服,交章弹劾,后来刘得新才得免一死,削职为民。那个替你爷爷伸冤的 
御史,也被流放海南,不久就给王振害死了。其他出头弹劾的人,各各受贬,我那时也给贬 
到江西去做巡按。” 
  云蕾悲愤之极,道:“好可恨的奸阉,原来我的爷爷是他害死的!他为什么要害死我的 
爷爷?”于谦道:“后来我们打听出来,原来王振这□,早已和也先父子有所勾结,将中国 
的铁器换蒙古的马匹,暗中大做买卖,赚其大钱,听说这些买卖在蒙古都是公开交易的。你 
爷爷是前朝大臣,极有声望,更兼守节二十年,忠贞不下苏武牧羊,若然回来,必然要整顿 
朝纲肃清奸党。我猜想王振一来是怕你爷爷在蒙古已知道他勾通外国的情事,二来是怕你爷 
爷回朝之后,对他不利,是以假传圣旨,先下毒手!他是司礼太监,皇上的印玺也在他手 
上,内外章奏,除了是大臣亲自抱本上朝所奏的外,都要经过他的手,他要假传圣旨,那是 
易于反掌。” 
  云蕾听了之后,在悲愤之中,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张宗周叫澹台灭明送给他爷爷的三个锦 
囊。 
  要知这三道锦囊,来得十分奇怪,所以云蕾当年虽然年幼无知,但长成之后,潮音和 
尚、金刀周健以及后来的张丹枫都曾对她提过。第一道锦囊中便藏有一颗蜡丸,内中有一张 
字条是王振写与脱欢(也先之父)、张宗周二人的信,商量以铁器交换马匹的买卖的。这一 
道锦囊推断云靖被捕,叫谢天华入京将蜡丸交与于谦,参劾王振。这第三道锦囊的推断虽然 
落空,(云靖不止被捕,而且是被立刻害死),但总算是张宗周的一番好意。云蕾想道: 
“若然这颗蜡丸当年交与于谦,王振的羽翼及势力都尚未如今之盛,有了真凭实据,把他扳 
倒,也说不定。” 
  于谦话说完了,叹口气道:“云大人沉冤未雪,但有你这样一个好孙女儿,九泉之下, 
也可瞑目了。”云蕾想起爷爷的惨死,愤火又生,击掌誓道:“我不把这奸贼碎尸万段,誓 
不为人。”于谦摇摇头道:“云姑娘,这个时候,我却不赞成你去报仇。” 
  云蕾愤道:“老伯用意?”于谦道:“王振此时权倾朝野邸中甲士如云,这也罢了。军 
中将领,也有许多是他的干儿,现在咱们正在全力对付瓦刺入侵,若操之过急,只怕反会误 
了大事。俗语有云:千夫所指,无疾而死。罪恶满盈,又哪能有好下场。将来他奸谋更露之 
时,就是你不去亲自报仇,这自会有人将他除掉。再说你虽精通武艺,却是孤掌难鸣,最少 
也得见了你的哥哥再说。” 
  云蕾一想这话也是正理,当下默然不语,泪湿衣衫。于谦缓缓起立,将玻璃窗格推开, 
意味深长地道:“嗯,天就要亮了。蕾侄,你住在哪儿?”云蕾道:“我住在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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