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坚逾金铁。张丹枫在下首立了个门户,毕道凡知他不肯先手出招,棍尖一指,道声:
“留神接招”,手起一棒拦腰扫去,张丹枫道个“好”字,霍地晃身一跳,降龙棒在他脚下
一掠而过,他身形未落,剑光已起,一招“白虹贯日”,便向毕道凡“华盖穴”刺到,毕道
凡也叫声“好!”降龙棒往下一沉,一招“平沙落雁”,斜拍脉门,正击双胫,一招三式,
用得十分老辣,张丹枫猛缩身形,身随剑走,突出一招“日月经天”,剑光如虹,横掠而
过,将毕道凡的攻势全部破解。毕道凡赞道:“张兄剑法果然绝天下!”蓦地将降龙木棒一
个顺势反抽,疾如骇电,看似张丹枫避无可避,他却忽地反身一剑,身法之快与剑招之妙,
都配合得恰到好处,恰恰从木棒斜边长身而出,宝剑一抬,碰个正着,火花飞溅,铿锵有
声。毕道凡似吓了一跳,抽棒看时,张丹枫已刷的一剑从他颈侧穿过,毕道凡偏身立棒,呼
的又旋过来,绿林群豪心中都叫好险。潮音和尚却在诧异,这一剑剑尖只要略略一偏,就可
刺中,难道是张丹枫的劲力还不能控制自如?
毕道凡却知道他有意让了一招,一看降龙棒,并无缺口,哈哈笑道:“你的宝剑与我的
叫化棒两无伤损,不必顾忌。”木棒一展,盘、打、挑、扑、圈、抖、敲、撞,施展棍棒神
打八法,舞弄得出神入化,张丹枫打点精神,细心应付,只觉他的棍棒带着一种无形的劲
力,有如天风海雨,迫人而来。原来若论身法轻灵,乃是张丹枫稍胜,若论内力的沉劲,却
是毕道凡高强。斗了三五十招,张丹枫使了一招“龙门鼓浪”,剑势排空而至,强劲之极,
眼看剑锋已是触及降龙宝棒,忽地被毕道凡横棒一带,身不由己,躬腰欲倒,扑向斜方。只
听得呼的一声,毕道凡一棒从他脊骨上扫过,张丹枫反身一跃,跳过一边。绿林群豪心中都
道:“可惜可惜!”潮音和尚却在诧异,这一棒只要略略一沉,便可将张丹枫脊骨敲碎,难
道毕道凡那样的功力,劲力尚还不能控制自如?
张丹枫却明白是毕道凡还让了一招,持剑踌躇,正欲设法探问毕道凡真意所在。忽听得
毕道凡哈哈大笑,持棒逼来。正是:
剑光映出当年恨,犹未敲残一局棋。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萍踪侠影录》——第十回 一局棋残英雄惊霸气 深宵梦断玉女动芳心
梁羽生《萍踪侠影录》 第十回 一局棋残英雄惊霸气 深宵梦断玉女动芳心 张丹枫横剑当胸,只听得毕道凡哈哈笑道:“兄台剑法妙绝,老朽可以放心了!”突然
伸棒一搭剑身,张丹枫只觉一股黏力,往外扯去,宝剑只好顺势一展,剑棒相交,并竖空
中,形似一个“人”字,这是武林中化敌为友的表示,群豪相顾诧然。毕道凡眼光一扫,朗
声说道:“张兄是我世交,天大的事情,请冲着小老儿的薄面,揭过去吧!”哈哈大笑掷棒
于地,携着张丹枫的手,亲自送出门外。
周山民双眼圆睁,绿林群雄也都耸然动容,但见毕道凡神色凛然,与张丹枫携手并肩,
对旁人神色,毫不理会,这是江湖上最隆重的护送方式,旁人虽有不满,碍着毕道凡的面
子,此际也不敢公然发话。
门外白马欢跃嘶鸣,张丹枫手抚剑柄,俯腰一躬,道声:“多谢老伯。”飞身上马,朗
声吟道:“中州风雨我归来,但愿江山出霸才,倘得涛平波静日,与君同上集贤台。”眼光
一与云蕾相接,立刻纵马奔驰,诗声摇曳之中,白马已闪电般奔出数里之外。
毕道凡双目闪光,呆然远望,忽而翘起拇指,大声赞道:“好气概,果然胜似前人,不
枉石英替他守了几十年。”蓝寨主蓝天石越众而出,问道:“这白马少年端的是何来历?轰
天雷与金刀寨主联名发出的绿林箭,难道是无的放矢么?”
毕道凡移眼望着翠凤,微笑说道:“石姑娘,你现今该明白了吧?我的师祖彭和尚传下
三个徒弟,二弟子朱元璋贵为大明的开国皇帝,大弟子张士诚战死长江,这白马少年便是他
的后代子孙,三兄弟中最不济的是我这支,世世代代还是当年本色。”
群豪未听过毕道凡的故事,纷纷问道:“什么?什么?”“那白马少年竟是张士诚的后
人?”“轰天雷石英和他又是什么关系?”石翠凤叹了口气道:“嗯,我明白了,我家祖先
敢情就是张士诚当年托他保守那幅巨画的亲信。可是他、他是我云相公的大仇人呀!”
毕道凡皱眉说道:“所以我说尚有数事未明,此事就是其中之一。你爹爹的信中也未有
提及。云相公,他是怎么和你结仇的?”
云蕾面色惨白,目中蕴泪,久久说不出话,绿林群豪疑问惊诧之声不绝于耳。毕道凡
道:“都到里面说吧。”回到客厅坐定,毕道凡将以前说过的故事,约略再说一遍,叹口气
道:“当年三兄弟并举义旗,后来是一人独占天下,老实说,我心中亦是不服。我家数代传
下的家规,每个男丁,都要做十年和尚,十年乞丐,这一来固是纪念前人,二来也是借此云
游天下访寻那幅与国运极有关系的画卷,好再与朱元璋的子孙一较雌雄。可是如今不必我再
费心了,我的儿子也不必再做和尚,再做叫化啦!”
蓝寨主问道:“毕老英雄此话是何意思?”毕道凡惨笑言道:“以前虬髯客有志于天
下,与李世民下一局棋,棋未下完就抹乱棋子,说这天下不能再争了。我虽无虬髯客的霸
气,可是以前也还不自量,还想在寻得画卷之后,再逐鹿中原。可是如今也心甘情愿输给张
丹枫啦,这幅画找到它的真主人了。你们都听见张丹枫临去的吟诗,那是何等气魄,不问可
知,他定是按图索骥,要发掘他祖先当年的宝藏,与那幅无价之宝的地图,再举义旗,重图
帝业,又一次与朱家争夺江山了!”
周山民不能再忍,一跃而起,冷冷说道:“只恐他要把江山奉送外人!”毕道凡瞠目
道:“你说什么?”周山民言道:“毕老前辈你还不知道么?这白马少年的父亲张宗周在瓦
刺官拜右丞相,瓦刺入侵已迫在眉睫,他单骑入关,不是奸细,还能是什么?只恐比奸细更
为危险。试想他若取得那幅军用地图国中险要之地,了如指掌,献出瓦刺,按图进兵,中国
怎能抵敌?”毕道凡神色大变道:“你话可是真?”周山民道:“半点不假!我父子举起日
月双旗,拒汉抗胡,天下共知。这等大事,岂容说谎!就是这位云相公的血海深仇,也因张
宗周这个大奸贼而起!蕾弟,你说与诸位英雄听听。”云蕾泪咽心酸,被周山民一逼,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话语说不出口。周山民急道:“蕾弟你别伤心。毕老前辈与列位英
雄定能替你作主的,我代你说了吧。”将云靖牧马胡边归途遇害等情事说了,毕道凡颓然倒
在椅上,半晌说道:“怪不得我家数代访寻张士诚后代,都是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原来是远
赴漠外去了。”蓦地起立,长须颤抖,愤然说道:“张士诚竟然有这等不肖的子孙?看张丹
枫的气概豪情,他、他怎能是个奸贼?”周山民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只凭外表怎能断
定他的为人?”毕道凡红面变紫,双睛炯炯,好像要喷出火来,大声说道:“如此说来,那
是我的错了不是?”周山民一噤,潮音和尚接口道:“老大哥,我说是你错了,那张宗周确
实是个大奸贼,我也曾深入瓦刺,身受其害!”毕道凡被他直说,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
球,垂下头来,喃喃说道:“是我错了?真的我错了?”
周山民见他气焰稍减,又鼓勇气说道:“毕老前辈,这次只恐是你一时不察,被那奸贼
所利用了,想那张丹枫约了列位英雄到你家来,必是算定可以拿你作为挡箭牌让你替他化
解,使得绿林英雄此后不再与他为难。”毕道凡哼了一声道:“若他真是奸贼,我定要亲手
将他毙了。”目光闪闪,面上充满疑惑的神情,周山民听他话语,似是仍未深信,正想再
说,忽见毕道凡走出门外,大声叫道:“人来!”吩咐一个家人:“你快去打探,我派去的
人回来了没有?”反身转入客厅,忽地说道:“如此说来,只恐目下就有一场大祸!”
绿林群雄争相问道:“什么大祸?”“有我等众人在此,什么事不能担当?”毕道凡
道:“列位有所不知,我家乃是大明天子的世仇,朱元璋在生之时就曾颁下密令,要将张家
与我毕家的后人斩草除根。我家世代为僧为丐,除了上面说两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
是借此避祸。祖宗保佑,数代以来,还未给朝廷发现踪迹。”
“也许是我闯荡江湖,虚名招祸,数年之前,已发现有鹰犬对我注意,于是我遂避居此
一荒村,潜踪匿迹。不料十数日前,村中又发现有陌生人来过,听村中人说,那些陌生人还
曾问过我的来历,这些人想来定是朝廷的鹰犬无疑。实不相瞒,我本定在数日之前就举家搬
迁,只因那张丹枫指定今日要在我家与诸位相会,故此耽搁下来。若然给京师的朱皇帝知道
绿林群雄在我家聚会,派遣高手,前来围捕,岂不要给他一网打尽吗?”
听了此番话后,绿林群雄,疑心更起,在客厅中给张丹枫打败过的“火神弹”郝宝椿首
先说道:“事情有这样巧法?我看这是那白马小贼有心布下的陷阱!”毕道凡沉吟不语,蓝
寨主亦道:“此事实是叫人疑心!”毕道凡道:“张士诚的子孙怎会与朝廷站在一起?”周
山民道:“张宗周父子既能作瓦刺的奸细,也就能作朝廷的奸细。如此之人,什么事情做不
出来呢?”潮音和尚亦道:“是呀,张宗周与奸宦王振曾有收信往来,此事我亦知道。”毕
道凡拈须沉吟,半晌说道:“我本对他无甚疑心,听得周贤侄说破他的来历后,却教我难判
断了。咳,两件事情联在一起,确是令人思疑,莫非他真是用的缓兵之计,阻止我家搬迁,
好令朝廷鹰犬有时间到此捕人么?呀,知人知面不知心,难道这次我真的看错了人?走了眼
了?”毕道凡为人精明果断,此次却是他平生第一次难于决断事情。
周山民怒气冲冲,大声说道:“此事何必猜疑,定是那张丹枫所布的陷阱。咱们且商量
对付之策吧!”绿林群豪又纷纷议论,有的说要等待官军前来,和他□杀一番,有的说不如
先避开的好,避开之后,再广传绿林箭,叫南北的黑道英雄都共同去对付那个张丹枫,一定
要令他处处荆棘,寸步难行。
毕道凡坐立不安,听绿林群豪纷纷议论,几乎全都是对张丹枫不利的,只有云蕾一人独
坐一隅,目蕴泪光,却不发话。毕道凡疑心大起,想道:“此人与张丹枫仇恨最深,何以他
不说话,莫非其中另有别情?”想过去与云蕾单独谈话,屋中人声如沸,嘈嘈杂杂,谁人的
话都听不清。毕道凡皱了皱眉,蓦听得远处一声马嘶,有人叫道:“那白马小贼又回来
了!”片刻之后,马铃叮当,越来越近,毕道凡急急奔出门外,只见一骑飞来,果然是张丹
枫那匹白马!
只见张丹枫神色仓惶,满头大汗,一跃下马,抢着说道:“世伯快走!”毕道凡双眼一
翻,冷冷说道:“好呀,你还有什么花招?”张丹枫怔了一怔,面色倏变,仰天狂笑道:
“悠悠苍天,知我谁人?毕爷,此刻我也不愿多费唇舌要你信我。我只求你快走,官军离此
已不到十里了!”毕道凡料不到官军来得如此之快,怒道:“好呀我就拼着血溅黄沙好成
全……”毕道凡气愤之极,想说的本是“好成全你奇功一件。”眼角瞥了张丹枫一下,忽见
他衣裳染血,满面焦急的神色,却不似假冒得来,这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只听得张丹枫
又道:“我在村外十余里地,碰见官军,我仗着快马,斫了两人,抢回来给你报信。”
忽地里“蓬”的一声,“火神弹”郝宝椿人未跃出,暗器先发,一支蛇焰箭挟着一溜蓝
火,向张丹枫劈面射来,说时迟,那时快,门内群雄,一涌而出,饮马川的蓝寨主首先发话
道:“好小子,你当我们是三尺孩童,任由你戏耍么?”不由得张丹枫分辨,已有四五个人
上前动手,绿林群豪纷纷喝骂:“好小子,花言巧语骗得谁来?”“先把他宰了再杀官
兵!”“想一网打尽,可没那么容易!”虽众口异词,却都是认定张丹枫与官军一路,上前
动手的越来越多竟把张丹枫围在核心,剑气刀光,不分皂白,纷纷向张丹枫身上招呼!
只听得叮当数声近身的几口兵刃已给张丹枫的宝剑削断,周山民一推云蕾叫道:“快快
上前,用你的宝剑对付他!”云蕾身不由己,拔出宝剑,闯入人丛。只见张丹枫白衣飘飘,
在刀枪剑戟丛中,东窜西闪,高声叫道:“你们看我那匹宝马,若然我是官军内应肯让它如
此受伤么?”那匹“照夜狮子马”臂上中了两箭,还插在那里,想是被官军追赶时放箭所
射,武林之士最爱宝剑名马,更何况这匹并世无二的“照夜狮子马”呢?将心比心,张丹枫
自当是爱如性命,而今为了赶着回来报信,竟无暇替宝马拔箭疗伤,围攻的群雄有一半已放
松了手。
“火神弹”郝宝椿叫道:“焉知这是不是苦肉之计?”仍然挥鞭猛进,只听得“喀嚓”
一声,鞭梢又被宝剑削去一段,周山民叫道:“快上!”云蕾一剑奔前迎面一招“玉女投
梭”张丹枫面色苍白,并不还招,身形一个盘旋,闪了开去。郝宝椿见他如此,越发认定他
是胆怯情虚,挥舞钢鞭,上打“雪花盖顶”,下打“枯树盘根”,只听得又是“喀嚓”一
声,张丹枫宝剑略挥,竟把钢鞭从中截断,剩下半截,舞弄不得。云蕾如醉如狂,手指抖
索,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