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香琼道:“唯一之法,就是迫使对方也露出弱点。”
如是别人这么说,齐茵一定会骂一声“废话”,但对纪香琼,她当然不会如此无礼。
当下以哀求的口吻,道:“姊姊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纪香琼只低低说了几句话,齐茵顿时如有所悟,当即提聚功力,从丹田中逼出了话声,朗朗道:“金明池,这姓宋的乃是万恶派高手,你如能除去此人,胜过修积十万功德。”
这话声清脆之极,虽然不甚高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敲在众人耳鼓中,纵想不听,也办不到。
但这番话的内容,却不免使人感到可笑,因为眼下亦是金明池本身的荣辱生死关头,他何尝不想争胜,把对方杀死?
齐茵居然只停歇了一下,又道:“金明池,努力奋发呀,须知千万人的性命,已握在你手中,如若诛戳此人,即可解救无数苍生。”
话声过后,五招不到。金明池突然气势大盛,霎时间已抢制了主动之势,登时使全场之人,都大感讶疑?
自然谁也测不透齐茵这几句看似是画蛇添足的话,其实却有如以刀划地,分出了正邪的界限。
金明池闻得齐茵之言,宛如听到了晨钟暮鼓,当头棒喝,登时生出了大慈大悲之心,觉得非杀死这个恶人,不足以拯救众生。
早先他已落在下乘境界,心念之中,全无慈悲为人之意,是以“无敌佛刀”中的一个“佛”字,未能发挥妙用。
这一念之转,登时从为一己苦斗而变成为世除害,以杀止杀,此一境界,此之方才自然有霄壤之别。
因此霎时之间,已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
要知那宋终一开始之时,就从正途修习这“无敌神手”的绝艺,是以单就这门神功绝艺而言,他的功行仍然此进步后的金明池略胜一筹。
但他乃是万恶派中高手,满胸戾气,以及残忍恶毒的性格,都足以妨碍他进窥最上乘境界。
尤其在目下这等情势中,正邪一分,他手中使出的绝艺,先天上就减弱了不少威力,此是冥冥中的生克消长之理,人力难以改变。
金明池突然间占了上风,这转变极为隐微难知,除了齐茵这等高手之外,绝大部份之人。还懵然未觉。
纪香琼要齐茵开口,就是借她深湛的功力,迫出声音,使激战之中的人,非听见不可。
就在此时,突然间一声厉啸起处,腾空摇曳而去,转眼之间,这阵啸声已远在数十丈外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全场起了大大的骚动,人人都向啸声逝处张望,瞧瞧是何等样的人物,武功也如此高明,去势竟然迅比天际流星。
就在全场骚动之时,台上的宋终也猛可斜斜窜出战圈,饶他突围得快,面上的蒙面黑巾,仍然被刀气刮落。
他一掠数丈,晃眼之间,已出了草坪,失去了踪影。
但在这一刹那间,纪香琼、齐茵、方锡等人,已瞥见这宋终的真面目,人人都为之呆住金明池当时也呆了一下,这才迅急跟踪追扑,亦是顷刻之间,身形隐失不见。
草坪上发出一片噪闹议论之声,人人都认为金明池孤身穷追强敌,未必太冒险了,殊为不智之举。
连慧海方丈、俞长春真人他们,亦生此想。
慧海首先向齐茵道:“金施主形孤势单,齐姑娘可有赶去瞧瞧之意?”
俞长春真人也道:“贫道愿附骥尾,以增声势。”
齐茵没有立刻回答,原来她乃是聆听纪香琼的传声指示。
之后微微一笑,道:“诸位前辈即管放心,金兄决计不是贸然穷追强敌的。”
直到此时,她才有机会向刚才那个华服少年望去。
在今日的庞大场合中,穿着华衣美股,反而毫不显眼,齐茵一眼望去,但见那儿有六七个衣饰华丽的年青人。
这些年青人们,个个皆是名门出身,向来自负不凡,仪表不俗,因此当齐茵秋波在他们面上缓缓转动之时,人人都受宠若惊,大生遐想。
齐茵失望地收回目光,忽听纪香琼道:“子,你左侧两丈左右的那个白面书生。就是刚才那个注意我们之人,我认为你应当认得出他。”
齐茵连忙如言望去,果然见到一个身穿华服的白面书生,容貌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纪香琼又道:“以我的看法,此人有心找你搭讪,你如此这般,当可拿下此人。”
此时总管一切的太极高手董翊林,已指挥健仆拆掉擂台,重整筵席,因此大家都挪开,让出地方摆桌子。
那白面书生果然挤到齐茵身边,低声道:“齐姑娘,在下于金浮图下,曾拜晤过姑娘芳颜。”
齐茵把面孔一扬,双眼望天,瞧也不瞧他一眼。
白面书生又道:“在下幸而得到金浮图中一宗绝艺,因此之故,对刚才的一场激战,颇有独到之见,饮水思源,自应奉告姑娘。”
假如齐茵没有得到纪香琼嘱咐,一定忍不住最听取此人的意见,然而这刻她仍然翻眼望天,理都不理。
白面书生讶疑地望住她,连一旁的方锡亦感到不解,不过他已得齐茵暗嘱,所以才诈作不知此事。
白面书生想了一下,又道:“齐姑娘,在下可以指出万恶派高手的破绽,假如下次金大侠有机会出手,依此方法,定可一举制胜。”
齐茵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白面书生弄得满腹疑团,转眼一瞧齐茵身侧的方和白蛛女等人,但见他们都似是没有听见,也没有跟齐茵走开。
他有点不服气地跺跺脚,也跟着走去,但见齐茵已折入屋内,到他追近之时,已不知她到何处去了。
此时天色渐渐昏暗,屋内更是黑暗,自面书生四望一眼,突然纵起,迅即奔上屋脊末端,低头四瞧。
忽见左边院中,一个房间突然亮起灯光,他更不迟疑,飘落院中,并且勇往直前地闯入房间。
只见齐茵站在桌边,把灯拨亮。
他走过去,说道:“齐姑娘既是毫不关心金明池之事,那么在下不妨透露薛陵的密与你知道………”
齐茵听到薛陵的名字,宛如触电般大震一下,口中呻吟一声,身躯无力地摇晃了几下,忽然向后摔跌。
那白面书生手臂一伸,竟拦腰抱住,并且把她抱在怀中,居然一点儿也不避男女之嫌。
他一眼望丢,但见齐茵面色苍白之极,呈显出一种扣人心弦的美丽,可见得薛陵这个名字,使她受到强烈无比的刺激。
华服书生微微一笑,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
蓦地腰间一麻,全身已僵硬得无法移动,他怀中的齐茵却一跃而起,反而变成了主动之人。
她低啸一声,转眼间,一阵步声迅快移近,接着那红巾遮面的新娘子,已经踏入这房间之内。
这个新娘子一直走到白面书生面前,对他细加观察,生似对方面上有特别好看的物事一般。
她看了一阵,轻轻笑道:“齐姑娘,你再仔细看看,他是不是劫走薛大侠的那个韦融?”
齐茵登时恍然大悟,道:“对了!敝不得看着很面熟。”
纪香琼在这人面前,当然不会在称呼上露自己身份,所以称齐茵为姑娘,她又道:“这位先生既是无敌仙剑的传人,也就是十方大师的晚辈了,我们自然不可对他恶意伤害,不过薛陵的下落,却有烦韦先生赐告。”
齐茵出手如风,连点了他三处穴道,这才解开他方才被点之穴,并且把他架到椅子上坐好。
白面书生已经可以开口,他道:“金夫人如何得知在下就是韦融?”
纪香琼笑道:“我以前也曾乔装改扮,参与追搜你下落的行列中,你后来逃到北方之时,我见过你两次。”
韦融道:“原来如此,但后来那个韦融,已经是家兄韦一龙,并非在下了。”
纪香琼道:“不管是那一个,总之是无敌仙剑的传人,这就行啊,薛陵大侠的下落,你可以告诉齐姑娘了吧?”
韦融道:“这又有何不可,但在下却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齐姑娘与薛陵是何关系,假如已有了啮臂之盟,在下自应据实奉告一切,如若只是好朋友,那就不必麻烦啦!”
纪香琼虽然千伶百俐,一时也测不透此人这话的真意。
当下笑道:“难道朋友就不可以晓得他的情状么?”
韦融白她一眼,道:“本人与薛大侠并未相识,何以剌刺追询不休,你让姑娘说话行不行,须知在下与薛陵大哥已结盟换帖,情逾手足,除非是我大嫂询问,别人都无权多咀。”
纪香琼大感兴趣,道:“好!我不开口也行,但我们如何才相信你是薛大侠的结盟兄弟?”
韦融道:“假如你有本事证明我和他不是兄弟,你才怀疑不迟。”
两人唇刀舌剑的斗了数合,以纪香琼的聪明,居然没占到上风。
齐茵道:“你急于要我表白与薛陵的关系,大是蹊跷难懂,我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回答你的无理要求。”
韦融道:“当然大有关系,我才问的,这与大哥见不见你,极为重要。”
纪香琼哈哈一笑,道:“狗屁!狈屁!”
韦融白她一眼,露出不屑作答之状。
纪香琼笑道:“齐姑娘,大凡耸人听闻之言,必有隐之情,这位韦公子分明是拖延时间,以便运功攻破你的禁穴手法,这是第一个用心。”
齐茵迅即挥手,抓住他的肩膀,五指指尖内力透入对方经脉之中,再也不虞对方自行解禁。
韦融哼了一声,道:“好!第二件是什么?”
纪香琼道:“第二件,你是女儿之身,并非男子,所以把薛大侠劫了去,死也不肯放还,齐姑娘,你不妨摸一摸他的胸口,当信吾言不诬。”
齐茵另一只手果然伸到韦融胸口,抚摸一番,笑道:“不错,真的是一位姑娘。”
但笑声中,却含有难以抑制的妒恨之意。
纪香琼眼见对方目瞪口呆,这才说道:“怎么样,你不会是薛大侠的拜盟兄弟了吧,我倒要请问一声芳名呢?”
她只好说道:“我叫韦小容。”
纪香琼问道:“那么你现在还问不问那个问题呢?”
韦小容恢复平静,微笑道:“当然啦,那是小妹迫切想知道的大事。”
她转眼向齐茵望去,又含笑道:“齐姊姊,请相信小妹并无恶意,但这却当真是关涉你们能不能见面的问题………”
纪香琼直到现在,才真正的有点弄迷糊了,无论从那一个角度推想,也测不透其中道理再者,这韦小容真挚平静的笑容神态,也令她感到很迷惑,假如她有意独占薛陵,焉能这般心安理得,又如此的亲切。
因此,连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教齐茵作答才好了,到底回答说曾与薛陵有了婚嫁盟誓好呢?抑是答说没有好呢?
纪香琼突然道:“等一等,韦姑娘这一问纵然其意甚善,但还有一个问题你们都没有想到,假如考虑及此,则一切问答俱属多余。”
韦小容讶道:“那是什么问题?”
纪香琼道:“薛陵大侠被你劫走之时,由于尚未知道系何原因使他万念皆灰,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假如他仍然那般颓丧灰心,频临死亡边缘,甚至已经死了,则齐茵姑娘答与不答,并无分别。”
韦小容道:“这话说得也是。”
纪香琼道:“因此,除非你能证明薛大侠犹然健在人间,并且已恢复了求生的意志和勇气,不然的话,这整件事情毫无意义可言。”
韦小容不能不承认此言有理,当下道:“他初时的确快死的样子,后来………”
她沉吟一下,已发觉齐茵掩抑不住满腔的妒意,心知假如说出是自已设法使薛陵略为振作的话,齐茵一定会妒恨交集,因而对自已十分仇视。
她乖觉地避开了招惹仇恨的内容,说道:“后来大概是由于家父允许给他一个莫大的机会,可以造就出一身绝世武功,更胜过了炼成三大无敌绝艺之人,我猜一定是这个原因,使他恢复了不少勇气。”
齐、纪二女都十分用心地聆听,韦小容把薛陵如何下决心,入探石室别府中求取绝艺的经过,详细说出。
最后说到府门不能开启,而其时正是齐茵等人抵达金浮图之时,她的父亲十方大师正因薛陵之故,所以决定开放金浮图,让天下之士都得获绝技,以便对抗万孽法师。
她停口之时,但见齐茵眼中现出了绝望的深沉的悲哀,双眸隐现泪光,人是伤心欲绝。
纪香琼叹息一声,道:“想不到薛大侠竟然活活困死于别府之内,听你说来,那只有等到十年之期届满,方能再去试上一试了,既然如此,你问及齐姑娘之事,有何作用?”
韦小容道:“那府门虽然无法开得,但我仍然不忍遽去,一直守了一年有多,家父也一直陪着我,几乎每天都尽他老人家之力,试推府门。”
齐茵面色变了一下,旋即泛起了十分同情之色,道:“亏你苦守了这许久时间,实在太可怜了,唉!不瞒你说,我心中觉得十分矛盾。”
韦小容小心注视着她的神色,道:“换了我是齐姊姊,心里也会感到不自在的,但薛陵他实在是我平生唯一看得起的男儿,使我情不自禁,暗生恋慕之心。”
齐茵叹一口气,道:“你在完全绝望的情形之下,还肯苦等一年,用情之深,使我也十分佩服,实在没有法子恨你。”
韦小容大喜道:“谢谢姊姊的宽宏大量,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半个月以前,家父试推府门之时,突然把那扇石门推开了。”
这话连纪香琼也惊得呆了,齐茵急急道:“那么阿陵呢,他有没有及时逃出来?”
韦小客笑道:“当然有啦,他像一缕轻烟般闪了出来,我一看之下,晓得他已获绝艺,武功比从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齐茵叫一声“谢天谢地”,美眸中又涌出了迷蒙泪光。
韦小容道:“据薛陵说,他已试行以双掌吸力开启府门,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吸得动石门,幸好家父适于此时出手,竟然打开了府门。”
纪香琼是半点疑窦也不肯放过之人,当下道:“然则十年为期,石门方启之说,竟是假的了?”
韦小容道:“当然不是假的,不然的话,以家严和家慈合力之势,岂有不能推开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