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突然“崩”的一声,数十点晶光,散布成两丈方圆的面积,向金明池电射而至。
此时,金明池唯有往上空拔起,才能及时逃得过这数十支毒针的袭击。当然那么一来,人家再来一记,恰当他掉下之时,他可就全无闪避的机会了。
却见金明池猛可向后一倒,快得难以瞧得清楚。只听又是“崩”的一响,数十点晶光向天空飞去。
这后面的一阵毒针,几乎是紧接着第一次发出的,一望而知,车中之人算定金明池一定拔上半空,是以紧接着向天空发射,使他来不及闪避或封架。
谁知金明池能够当得上天下第一高手的荣衔,实有过人之处,他在最初被火器迫退之时,已察觉火势离地面尚有一尺以上的空隙,因此,他这回便利用这一点空隙,深信必能如愿。纵或算错了,由于脚板向着马车,那些毒针最多打中靴底而已。
他已迅即起身,旁人但见他一例即起,宛如背后有弹簧把他弹起来一般,都大声喝采。
金明池更不怠慢,双膝一弯,作出前窜的姿势。
此是人类要移动之时最基本的姿势。
大凡是必须反应迅速的动作以前,定要双膝弯曲,使身体的重心下降,离地面越近越好,不论是拳术也好,或是须要快速动作的运动也好,总不能违背此一原则。
现在,金明池可以随意前进或后退,能与电光一般迅速。这姿势对于对方乃是莫大的威胁,迫得车中之人,不能不赶紧使出暗器阻挡。
但见马车上下左右,都冒出缕缕黄烟。初时很不经眼,但说也奇怪,只一晃眼间,马车与金明池之间,就被一道黄色的烟幕隔断了。
这一道黄色的厚厚的烟幕,显得十分凝固,风力对它似乎丝毫不生作用。行家眼中,一望而知,任何掌力也无法冲得散这道烟幕。
车中之人发出得意的笑声,道:“这是一种特制的毒粉,威力强大,你有本事就冲过来试试。”
此时,这道烟幕已展布甚广,总有三丈高,四五丈长。
金明池无法瞧得见对方,除非是从两端绕过去。
但这当然不是办法,因为他不知道那辆马车是不是完全在烟幕包围之中。假如绕过去,发觉也是一样,仍然无下手之处,则此举不免已教别人看轻了。
他胸有成竹,嘿嘿冷笑一声,道:“你虽是把这毒粉烟幕视为长城天堑,但在本人眼中,却算不了一回事。”
烟幕内传出那女子娇柔悦耳的声音,道:“你有本学,即管施展,奴家自信这黄云障还不是那么容易就破得的,你武功虽是高明不过,可是还得提防中毒身亡,其时后悔已迟,可别怨奴家辣手。”
金明池已提聚好功力,当下一挥刀,朗声道:“且看这黄云障能不能挡得住本人这一刀。”
但见刀势不迟不疾的劈了出去,说快真快,但说不快,也是可以。两侧但凡是高手名家之辈,见了这么一刀,无不耸然动容,或是瞠目结舌。因为这一刀,直有超凡绝俗之妙,业已突破了宇宙自然物理的限制。
要知,在这世界当中,人类对时间和空间的感觉判断,莫不有着同一甚础,快就是快,慢就是慢,决不能兼而有之。
目下金明池这一刀,正是如此的出人意表之外,教人无从判断,众人之惊讶,可想而知但最惊人的,还是这一刀产生出的威力,但见刀气透障而入,霎时,把那浓密得如同实体的黄云障,冲出一条拱洞。
刀气本是无形之物,但由于黄云飘滚透裂,是以看得十分清楚明白。金明池一刀得手,第二刀跟着发出。
这回施展出一招“入海屠龙”,但见刀光暴涨,人刀合一,朝那两三尺方圆的拱洞电射而入。
两侧观战之人,看得极为清楚,因为这一道黄云障,只不过是丈许厚的一道屏隔。金明池透障而过,由开始到结束,都看得十分真切。
金明池透过了黄云障时,脚尖方一沾地,离他只有数尺远的马车,突然喷溅出数十道黑色的汁液。
这些黑色汁液,霎时化作一大片黑雾,把金明池完全笼罩其中。
但金明池仍然向马车迫去,连踏两大步,已到了车边,刀尖疾出,挑起了垂。
他顿时已瞧见了车中之人,两侧的武林人物,无不鼓噪喝采。
因为这驭云车主,此次已在众目睽睽之下,遭逢了第一次的败绩。
事实上,这些武林人物虽然都吃过亏,但莫不是被毒针击退,多数都负伤倒地,得到白衣侍女喂药回苏。从来无人得见这驭云车的许多种厉害武器。
这次金明池不但迫得对方施展出烈火、毒针、黄云障以及黑色毒汁等歹毒武器,还能挑开子,得见车中之人。他们不但大喜,同时也十分震骇于这驭云车奇门暗器之多,莫不认为除了金明池之外,再无有能成功之人。
金明池从窗口望入去,但见车内布置得堂皇富丽,用物齐全,连饮食之具也有。而车中之人,却是个彩服姑娘,高髻上宝饰甚多,但面目仍被一层轻纱遮掩。
他全靠这无坚不摧的刀气,护住全身,使毒雾不能侵入。因此之故,他必须迅即退开才行。
那彩衣高髻姑娘却向他招手道:“你可敢到车里来么?若要见我庐山真面目,非上车不可。”
金明池虎躯斜掠而起,一面伸手拉门,一面准备出手应付那独目悍漠的攻袭,动作极为迅速。
但那独目大汉只在高高的车前座位上,侧头睨视,并没有出手拦截。
金明池闪入车内,但觉车厢中地方相当宽敞,那彩衣蒙面姑娘,端坐不动。
但那对宝石也似的双眸,却紧紧的盯视着他,一时也测不透她的心意如何?
他手中长刀斜压胸前,一股森厉刀气,弥漫全车。
那彩衣姑娘轻笑一声,道:“好厉害!你再不收回刀气,我可支持不住啦!”
金明池冷漠之极,既不回答,也不收回那刀气。
彩衣姑娘道:“好吧!我把面纱去掉,但我曾有誓言,谁能冲入驭云车内,迫我去掉面纱,我就嫁他为妻,那怕是个年老丑陋之人,亦决不更改此誓。”
金明池淡淡道:“这是你的誓言,与别人无干。”
彩衣姑娘一怔,道…“这是什么话?”
金明池道:“我也有过誓言,决不娶那不三不四的女子为妻,像你这等行径,就是不三不四的女子了。”
他的话并非虚伪,因为车内的森寒刀气,竟是有增无减。假如对方是全无武功之人,这刻早就窒息而死了。
饶是精通武功之人,也须看功力之深浅,定忍受时间之久暂。像这个彩衣姑娘,能熬受这么久,已是功力十分湛深之人了。
假如金明池口不应心,存心开个玩笑,他的刀气就应逐渐减弱。因为这股刀气,与他的意志、杀机,息息相关。如是敌视之心减退,刀气也就跟着消失。
那彩衣姑娘困难地透几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何必迫我揭开蒙面之纱呢?”
金明池道:“多说无益,我这就再催动刀气,只要你能抵受得住这一阵刀气的侵袭,我就退出此事。”
那彩衣姑娘忙道:“别急!我取下面纱就是了。”
但她被刀气所压,动弹不得,急急叫道:“喂!你放松一点呀,我双臂都抬不起啊!”
金明池冷冷一笑,左手摺扇刷地打开,往她面上一扫。那片轻纱,随扇而落,现出了庐山真面目。但见她眉目如画,肤色极为白皙,全无一点血色。可是那对宝石似的眸子,却替这张丽而没有生机的面庞,带来了活泼生机。
他迅即收回刀气,毫无表情地道:“这张面孔全无奇怪之处,何必隐藏在面纱之后?”
那彩衣姑娘大大松一口气,道:“你终于收起刀气啦,但你也未免太大意了,须知我这辆驭云车中,机关繁多之极,既巧妙而又恶毒,虽是武功极强之人,亦是防不胜防。”
金明池道:“我可不是故意借端逞强,事实上,我对你毫无兴趣,但像你这种人物,诚然是当世罕有的拔类出萃之士,有评论胜败得失的资格,所以我跟你多说几句。”
他眼看对方面上全无喜怒之情,心想:此姝城府太深了,实在不可轻视。
当下又接着说道:“此车固然是机关千百,极尽奇巧歹毒之能事,但本人却有这等自信,那就是不论你以任何手段,亦难以伤得本人。”
彩衣姑娘道:“你就算已炼到金刚不坏之身,亦难以抵受火攻、烟薰、电闪、雷劈之威,是也不是?”
金明池道:“不错!但你别忘了,我受袭之时,定能拿住你,一同化为飞灰。”
彩衣姑娘道:“假如我有法子使你心神波荡,意志分散,则此时我但须五针齐出,分刺你”大椎“、”神道“、”命门“、”承扶“、”殷门“等五大穴道,你纵然是天下无双的宗师,亦将武功全失,任我处置。”
金明池一听这五大穴道之名,不觉失笑,道:“姑娘这话,只好唬唬别人,若论这五大穴道,诚然可以制住任何高明之士,但问题却在于你如何能在同时之间,取此五穴?”
彩衣姑娘美丽的面上,全无表情,道:“你如不信我有这等手段,那就坐下来,待我详详细细的告诉你。”
金明池依言在她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但觉座垫及靠背,皆是套着很厚的棉花,十分柔软舒适。
但他随即醒悟了一事,立刻暗运奇功,把全身穴道移变了位置,虽然只有寸许之微,但已经足够了。
那彩衣姑娘:“这五大穴道,其三是脊椎骨上之穴,余下的两穴,一在臀部,一在双腿后面。照道理说,果然不能在同时之间,制住这五处穴道,但天下之事,往往有令人意想不到之处,我偏偏能够办得到,这个理由,我拿一件东西给你看看,便可知道。”
金明池道:“如若真有这等本事,本人亦不能不服气。”
彩衣姑娘在身边摸出一宗物事,却是五枚错叠在一起的圆形水晶球,体积可真不小,她托在掌中,道:“请看!这是什么?”
金明池定睛一看,蓦然一道光芒从水晶球当中闪耀,宛如点燃着一枚五彩花炮似的,映射出千百道绚丽夺目的光彩,甚是强烈。
金明池虽是眼力极强之人,这刻也不由得一阵眼花,心中一怔。
登时感到背上、臀部和腿部,都有针刺的感觉。
那被针刺之处,正是方才她提及的“大椎”等五大穴道,由于那“承扶”及“殷门”皆是双穴,是以一共是七处穴道被刺。
设若金明池不是早一步把穴道移了位,则这一记,将使他顿时失去武功,须得有人解救,方能复原。
他嘿嘿冷笑一声,道:“好厉害!原来在座位上有机关,怪不得连臀部的”承扶“穴也难幸免了。”
他晓得自已确实被那水晶球的强光所眩惑,以致心神分散,反应迟钝。如若不然,那些金针针尖方一墙及皮肤,只要他有备之下,仍能及时跳起躲过。
因此,他虽然不曾受制,可是对于她的巧思妙计,仍然佩服之至。
当下改以较为客气的口气,又道:“假如你不提及这五处穴道之名,被我及时醒悟的话,的确难以逃过你的金针刺体之厄,本人至此也甚为钦佩,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他站了起身,那彩衣姑娘垂头道:“你当真竟不屑一顾么?我自问容貌也不弱于别人,唉………”
金明池摇摇头,没有做声,伸手便去开门。
彩衣姑娘道:“你走之前,再瞧我一眼如何?”
金明池回头望去,但见她螓首低垂,只见到那镶满了宝饰的高髻。
他心中甚是诧异,忖道:“假如我不喜欢你,多看一眼又有何用处?”
念头方掠过,那彩衣姑娘说道:“多看这一眼,事情就会生出变化了。”
这话简直是在回答他心中的疑问,使他十分惊异,道:“好!我正在瞧着呢!”
那彩衣姑娘蓦然抬起头来,但见白素素的粉厣上,神倩如喜如嗔,眉长入鬓,星眼含倩这张面庞,分明是纪香琼,不禁呆了一呆,才道:“怪不得你能听到我心中之言。”
他旋即缩回开门之手,往她身边一坐,伸手抱住她的纤腰,道:“你当真非嫁给见到你真面目之人么?”
纪香琼笑吟吟道:“正是!而且我仍然希望你永不肯娶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
她手中拿着一小团东西,给金明池瞧一下,又道:“这就是我的化身了,将来我永远要用这副面目示人,称为驭云仙子。当然有大部份人会称我为金夫人的。”
金明池道:“这办法真高明,连夏侯空也将永远推想不到。但我感到奇怪的是,你几时安排好这么一辆马车,还有那些武功出色的丫环和赶车的手下?”
纪香琼道:“当然我不可能在许久以前,就晓得有这么一种必须乔装改扮的情势,但我出道之时,却已考虑到有时利用这等奇异的身份,周游天下,定是十分有趣之事。所以我已着手训练梅、兰、菊、竹四婢,又当我在京师调查薛陵全家被害之事的时候,顺带在奸相的卷案中,发现了这个仆人魏厚。他本是保定巡抚杨守谦的家将,杨守谦于庚戌之变,起兵勤王,与仇惊两路兵马,赶援京师,抵御俺答。但严嵩不肯主战,又复克扣军粮,仇惊听命于严嵩,按兵不动,杨守谦孤军御敌,未敢轻率出击,竟被严嵩谗言杀害。”
金明池大怒道:“真真岂有此理!”
纪香琼道:“令人发指之事多着呢,当时的兵部尚书丁汝变,也同时被奸相陷害而死。
这魏厚乃是勇悍之士,见公主被杀,一怒而乔装狙击奸相,被朱公明伤了一目,收禁死牢之内,不知如何,多时都未处决,被我发现后,毁去卷宗,救他出狱,并且依照他的性情骨格,传以合适武功。时日虽不长,但他已颇有成就。”
她歇了一下,又道:“我就医之前,便着独眼龙魏厚及四婢驾车出入江湖,时隐时现,制造种种傅闻。这年余当中,传说虽然传遍江湖,但遭逢的真正高手,却几乎没有过。这是因为金浮图开启之后,天下名家高手,莫不皆获奇技绝艺,闭门苦修。因是之故,我这个空城计摆到现在,还未被人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