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行远淡淡,一笑道:“不料摩云神爪孙道元老前辈挟紫电剑虹向白衣邪君作迅雷一击……”
庄士恭目露骇容道:“戴帮主可否说得再清楚一点?”
戴行远眉飞色舞叙出双方搏击情形,道:“戴某心想白衣邪君身已受创,要知不论武功多高,也无法强撄紫电剑锋,但白衣邪君武功委实高深莫测,不退反进,全力一击相拚,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孙前辈去而复返,谓他知失镖藏处,已命人守护,令戴某赶来客栈会同庄总镖头起回原镖。”
唐梦周忙道:“庄总镖头,走,在下亦相偕同往。”
盛秋霆大笑道:“正如老弟所言转危为安,失而复得!”纷纷离座去往前院登骑奔去。
到达洞府崖下弃骑掠入洞穴,果然原镖百万一毫不少,庄士恭不由大喜过望。
盛秋霆暗察死者五人,不禁心神猛震,忖道:“他竟未死么?”
唐梦周道:“盛大人,五位死者无疑都是白衣邪君羽翼,同死于孙道元摩云神爪之下,可见孙道元功力已臻化境,闻得孙道元行事为人介于正邪之间,昔年曾败在独臂人魔冷飞手下,不知传言是真么?”
盛秋霆颔首道:“一点不假,但眼前所见,却显有矛盾,一死在摩云神爪之下,另一为紫电剑诛杀,一双死者却为冷飞独门暗器九绝催命针丧身,尚有一人致命之伤更令盛某狐疑不解,似是另一武林高手独门掌法,倘盛某料测不差。奇怪,这三人为何到得一处!”
唐梦周诧道:“那三人?”
盛秋霆略一沉思,道:“容盛某推敲后再与老弟细叙。”
正说之间,沙青云森寒着脸孔从一间石室趋出,冷冷一笑道:“沙某被禁囚之处即是这洞穴。”
唐梦周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沙兄不必耿耿于怀,俟凶邪恶贯满盈时终必授首。”
盛秋霆闻言不由心神一颤,暗道:“看来老夫必须改弦易辙了。”
翌晨,唐梦周与沙青云并辔如飞,离了宣威,骑后黄尘漫空飞腾。
两骑一个劲奔出数十里之遥,忽地沙青云“啊唷”一声,右腕紧勒丝缰,马行立时缓了下来。
唐梦周丝缰一提,诧道:“沙兄为何马行放缓。”
沙青云皱眉道:“愚兄心头有句话闷了许久不能不说。”
唐梦周道:“但说无妨。”
沙青云道:“愚兄总觉得那位盛秋霆大人有点不对。”
唐梦周暗暗一震,道:“江湖中人,一入官场,即显得不伦不类,小弟对盛秋霆知之甚深,沙兄不可胡乱猜疑。”
沙青云皱眉摇首道:“愚兄不是说这个!”
唐梦周道:“沙兄请说说看。”
沙青云道:“天南镖局起回原镖之际,愚兄暗中发觉盛秋霆神色可疑,似心中极为不忿,目中隐泛恶毒……”
唐梦周忙朗笑道:“事过境迁,沙兄如相信得过小弟,就请莫再提起此事。”
沙青云呆了一呆,高声道:“好,愚兄从今以后绝口不提此事,但贤弟务须说明为了何故。”
唐梦周道:“到时就知,沙兄何必急在一时。”挥鞭扬空,马行突快。
沙青云亦纵骑前奔。
片刻时分,两骑已到达一红土高坡上,光秃秃地一无草木滋生。
蓦地随风传来一声厉啸。
啸声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唐梦周两人双双勒住马行,沙青云面色微变,道:“啸声极为稔熟,一时之间却想他不起。”
厉啸未绝,只见一条庞大身影宛如飞鸟般从空飞落,现出一红面秃额老者,霜眉凤目,颔下银白稀疎短须根根见肉,两道眼神炯炯慑人心魄。
随后又是四条人影相继飞落。
唐梦周认出是五大邪神,想不到竟在此地相遇,不由一怔。
夺命勾魂判乌南辉冷笑道:“沙朋友,真个人生何处不相逢,杀徒之仇不可不报,今日相见也好了结。”
沙青云冷笑道:“沙某接着就是!”
五邪眼神转逼射在唐梦周脸上。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五位不认识我,是么?”
乌南辉点点头,道:“不错,面生得紧,与沙青云同行之人谅非无名之辈。”
唐梦周道:“你错了,我不过是无名小卒,敝姓唐。”
乌南辉面色一惊,道:“哦,原来是威震玄灵宫的唐少侠。”
唐梦周飘身而下,笑道:“五位不知想明白没有,有我姓唐的在,决不让沙大侠在五位手下有丝毫损伤,何况一对一,五位亦难在沙大侠手底讨了公道去。”
无常天尊时北年厉喝道:“姓唐的,你也不嫌太狂了些么?”
唐梦周放声大笑道:“凭你五大邪神,我姓唐的还未放在眼中。”伸手按向肩头,一道寒光夺鞘而出。
时北年瞧出那是一柄极好的缅钢打铸而成的利刀。
沙青云疾跃下鞍,忙道:“贤弟,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找的是愚兄,倘愚兄不敌你再出手也不迟。”
“不行!”唐梦周斩钉截铁地冷笑道,“小弟觉得这五位是受了极高明的指点而来,目的不是沙兄,而是小弟。”
时北年狞笑道:“算你这小辈猜对了。”
寒飙疾闪,时北年身形不由踉跄倒退,面色惨变,一条左臂为唐梦周快剑生生削落,血涌如注。
沙青云及五邪均未瞧见唐梦周是如何出刀的,出刀收刀几乎是同一时间完成,暗感骇然道:“这是什么刀法,怎么如此快。”
乌南辉大喝道:“阁下怎地趁人不备偷袭出手。”
唐梦周大笑道:“现在你可留神点,我可要出刀了。”
乌南辉只觉有生以来头皮发炸,蓄势凝气,双掌护胸,两道眼神凝注在唐梦周刀上。
阴阳叟白襄双手倏扬,各打出一颗银球带出悸耳啸风扑向唐梦周。
乌南辉亦一击出手,掌风如山。
沙青云喝道:“贤弟小心!”
阴阳叟白襄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已无唐梦周身影,双球打空,暗道:“不好!”
只觉脑后一凉,寒光卷体而过,惨噑未出,白襄被迅快凌厉的刀势削成三截,五脏六腑随着鲜血涌出,死状惨不忍睹。
乌南辉双掌打空,迎面刀光疾闪,只觉双肩穴道如被蛇噬,痛极神昏,尖噑一声仰面昏倒在地。
吊客神卜无极,丧门神颜昌见状不禁胆寒魂飞,急急转身图逃。
迎面人影一闪,唐梦周已横刀而立阻在身前,道:“两位尚未赐教,就要离去,未免扫兴。”
双邪厉吼一声,两柄刀光疾如奔雷劈下。
唐梦周冷笑一声,刀虹疾闪。
喀嚓连声,红光迸现,双邪一双执刀手脆生生被砍断,飞出丈外,人亦痛得昏死过去。
沙青云骇然道:“贤弟刀法之奇生平罕睹,不知传自何人?”
唐梦周笑道:“无师自通之学,不堪寓目。”
沙青云摇首道:“贤弟不要骗愚兄,昔年鬼刀庄秋曹刀法名震天下,不过他起手缓慢,招到中途变为迅雷之势,不似贤弟起手亦快。”
唐梦周笑道:“沙兄不必追问,眼前我等须问出五邪是受何人指点而来。”
沙青云道:“对。”身形掠在乌南辉身前,不禁面色大变。
原来乌南辉已气绝毙命。
接着寻视无常天尊时北年,吊客神卜无极,丧门神颜昌三邪。
无独有偶,三邪亦气息冰冷,尸体僵硬。
沙青云不禁呆住,道:“贤弟,他们是自绝而死。”
唐梦周摇首道:“不是,五邪身后之人亦随来此处,他不愿隐秘为乌南辉等泄露,暗中出手一一制他死命,沙兄,不妨察视有无制命暗器。”
沙青云细心察视尸体上下,并无可疑致命暗器痕迹,摇首说道:“无有,沙某只觉死得奇怪,贤弟想想看此人是谁?”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小弟不知,你我走吧!”
双双登骑奔去。
岭上忽现出一条白色人影,怨毒眼光遥送着消失远处的二人二骑……
白衣怪人眼中神光含蕴着愤怒、焦燥、困惑、惊惧,揉合着甚多复杂的感情,令他傍惶犹豫。
他不疑心唐梦周是摩云神爪孙道元,或是独臂人魔冷飞的化身,而是对唐梦周高深莫测的师承来历有所疑惧,故急于探出。
释出沙青云是他一着妙棋,利用唐梦周纯厚的友情,或能向沙青云知无不言,那知唐梦周仍是莫测高深。
白衣邪君乃思虑周密,谋定后动之人,不打无把握的仗,亦不逞强弄险,但迩来处处竟落了败着,虽未途穷日暮,却动辄得咎,滇藩无故罹犯风瘫之疾,予其严重之打击,难遂其藉滇藩之力图霸武林之私欲。
尤其是天南镖局失镖之事,乃是他一手天衣无缝的安排,怎会被摩云神爪孙道元、独手人魔冷飞找出藏镪洞府,不禁连想到沙青云身上。
因为只有沙青云在洞穴囚禁,但令其不解的是沙青云怎会知道洞穴确址,沙青云被囚及释放均经点上睡穴,其中道理任白衣邪君想破了脑袋无法解透,然而沙青云还是涉有重嫌。
五大邪神受其之命拦劫唐梦周,他推测以五邪之武功虽未必胜亦可全身而退。
但——
他估计错了。
五大邪神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几乎全军覆没。
他恐乌南辉等吐露隐秘,杀人灭口,但他失望了,唐梦周武功并非源出孙道元及冷飞,蹊径别走,独特诡奥……
第 三 章
雪,漫空飞舞,狂风怒吼,凛冽砭骨,白茫茫地卷成一团。
济南城,一片粉妆玉琢,寰宇皆白,大明湖冻凝成一面镜子般,却上面覆盖很厚的雪。
天色暗灰,彤云密布,看上去雪还要继续下,而且下得更大,更厚。
午刻时分,一条灰白人影迅快如风掠入抚署后园,腾上结满水霜一株高枝。
忽闻一人清朗语声道:“朋友,外面风雪凛冽,何不进来围炉小叙。”
后院书房门内飘然走出唐梦周,负手微笑目凝巨干之上。
那灰白人影知无法隐藏,飞身掠落。
唐梦周不禁一怔,原来那人一身皮衣皮帽,仅露出一双眼孔,眼神清澈似水,无疑是一少女。
只听那人发出娇脆语声道:“唐公子别来无恙?”说着身形闪入书房内,揭下皮帽,显出一个娇丽少女。
唐梦周呆得一呆,道:“姑娘………”
是少女嫣然笑道:“公子是贵人多忘事,婢子乃祝夫人侍女燕春。”
唐梦周恍然哦了一声,道:“姑娘请坐,祝夫人现在何处?”
燕春娇笑道:“夫人现在大隆客店中包下一重院落,急于与公子相见。”
唐梦周闻言一呆,道:“那么姑娘先行一步,在下随后就到。”
燕春盈盈一福,道:“婢子告辞了!”戴上皮帽,飕的一闪无踪。
唐梦周沉思了一阵,急急走回内室,与麦如兰严薇薇二女说燕春来访之事。
严薇薇不禁一怔,道:“燕春与公子很熟么?”
唐梦周呆得一呆,道:“不熟,从未交谈,但却是祝夫人使女。”
严薇薇道:“这就令人不解了,祝夫人为何不命与公子熟稔的使女传话,其中必有蹊跷,更以祝夫人为何来到济南,她未必知道柏月霞失陷在魔宫。”
唐梦周神色庄肃,道:“不错,极可能祝夫人受凶邪所制,但在下非去一趟不可。”遂命人备车。
半个时辰后,一辆华丽的马车冒着漫空飞雪砭骨寒风,缓缓驰抵大隆客栈前。
赶车的一身皮衣皮帽,下得车来揭开篷帘高声道:“禀公子,大隆客栈到啦!”
唐梦周跨下车来,迈入大隆客栈内,即见一店伙慌忙趋前,执礼甚恭道:“唐公子么,小的替你老带路。”
大隆客栈乃济南城内首屈一指的客栈,下榻的均是达官富绅,气派格局不亚王侯宅邸,庭院重重,花木扶疏。
祝薇华所居却是最后一重院落,院中遍植腊梅,暗香浮影,沁人肺腑。
唐梦周随着店小二踏入月洞门,只见祝薇华已自率领四婢立在檐下相迎。
祝夫人依然雍容华贵,靥含浅笑。
唐梦周抱拳一揖,道:“夫人芳驾何时到来,恕在下不知,致有失地主之谊。”
祝夫人道:“不敢,外面风寒雪大,去内面相谈吧。”目露霭然光辉。
唐梦周入内落坐。
祝夫人即道:“自那晚滇池一别后,老身即赴黔,途中风闻公子威震玄灵宫,凶邪丧胆,真乃可喜可贺。”
唐梦周一闻听祝薇华言说“滇池一别”,即知内中大有文章,忙道:“在下本不愿涉身江湖是非中,无奈因相救侍妾,逼非得已,但此事可一而不可再。”
祝薇华凤目中忽泛出一抹忧虑之色,道:“公子家世显赫,际遇非常,老身不胜欣羡,自老身因小女无故失踪,恳请公子代为追觅下落,不知有无线索。”
唐梦周正色道:“在下向未与令嫒谋面,实不知兹事原委,道听途说,语焉不详,实使在下难以着手,无如夫人再三相求,碍于情面难却,在下已托大内高手查觅,迄今尚无回音,但在下推测,令嫒可能潜往柏谷主栖隐之处。”
祝夫人叹息一声,道:“柏春彦刚愎而固执,虽其父女之亲亦未必能托以心腹,小女决难知其潜迹之处,话虽如此,却不能疏忽任何丝毫线索,风闻柏春彦潜藏之处疑系东岳,是以老身赶来烦请公子相助一臂之力。”
她口中虽这么说,却心中极赞佩唐梦周聪颖绝伦,不禁忧心已释去大半,料唐梦周已明就里,决不会坐视不顾。
唐梦周略一忖思,道:“夫人言说柏谷主潜隐泰山,决非空穴来风,在下当竭尽棉薄,今日在下尚有两处酬应,明晨再晋谒夫人筹商如何?”
祝夫人面泛失望之色,道:“老身不便强留公子,但明晨不要使老身望眼欲穿。”
唐梦周道:“在下向重然诺,夫人不必疑虑。”说着起身告辞。
祝薇华送至檐前,命燕春四婢代为送出,目送唐梦周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不禁幽幽发出一声叹息,转身走入厅中,不禁一呆。
原来厅内坐定白衣怪人,目中精芒一闪,沉声道:“方才你俩谈话我俱已听明,足见夫人之言并无虚假,唐梦周此子真个不凡,出身富贵世家,表面上风花雪月似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