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着话声站起来。
凌干青下楼会了帐,跨出酒楼。
花白头发老妇早已在门口等候,回身道:“凌相公请随老身来。”
凌干青不用她说,就跟着她身后走去。
瓜州,只有一条长街,灯火如画,出了长街,依然是一片渔村景色,曲折小径,四下黑
黝黝的,居民的房舍,零零星星,两三灯火,掩映在曲折的江湾之间。
花白头发老妇既不会武功,又上了年纪,虽然满心欢喜领着凌干青走在前面,脚下自然
走不快,这样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工夫,总算到了一处茅舍前面。
茅舍不大,一看就知是贫困人家,门前一片空地上杂草丛生,两扇板门,也只是虚掩着,
屋中不见一点灯光。
花白头发老妇走到门口,就脚下一停,回身悄声道:“小香这些天,—直茶饭不思,这
时大概睡熟了,凌相公请在这里稍候,老身进去点上了灯,你再进来。”
老妇说完,一手推门,急步走了进去,果然在堂屋中打起火石,点燃了一盏灯,才招招
手道:“凌相公请进来吧,老身给相公烧茶去。”
花白头发老妇脸含笑容,指指左首一道悬着花布门帘的门户,神秘一笑道:“那就是小
香的卧室了,凌相公自己进去吧!”凌干青依言走入。
她不侍凌干青回答,目中闪着诡笑,自顾自往屋后去了。
凌干青不好开口,红着脸,依言朝房门口行去。
他这些天一直耽心着三妹的安危,如今又知道三妹有了身孕,自然也急着想见到她,这
就一手掀起花布门市,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口中低低叫了声:“三妹……”
房中地方不大,也没有什么摆设,靠壁处只有一张古老的木床,垂着花布帐子,帐门前
放一双绣花鞋,静悄悄的不闻有人答应。
凌干青目能夜视,自然很快就认出来了,那双绣花弓鞋,正是三妹聂小香脚上的穿的,
这自然错不了。
他心头一阵激动,口中又低低的叫了声:“三妹。”
双手掀开帐子,半个身子又俯了下去。
房中没有点灯,本来已是一片黝黑,这花布帐内,自然更黑了。
凌干青虽然目能夜视,也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散披着一头乌云的女子,躺卧在花布棉被之
中,她敢情听到了他轻声呼唤,口中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突然皓腕一伸,像水蛇般环
住了凌干青的头颈,粉脸一抬,两片樱唇一下凑了上来。
这一瞬间,凌干青突然发现这床上的女子并不是聂小香,心头蓦然一惊,迅即猛力往后
退,口中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没想到凌干青会猛力往后跃退,也不觉大感意外,娇声道:“凌干青,我……我
那一点比不上聂小香?”
她这一开口,凌干青听出来,她正是魔手天尊朱九通的小师妹黑衣魔女何真真!
帐门被一双纤秀如玉笋般的双手迅快撩开了,花布帐中走出来的果然是黑衣魔女。
不!黑衣魔女今晚穿的可不是黑衣,她身上只披了一层轻如浮云、薄如蝉翼的轻纱。
虽无黑衣,却更成了名符其实的魔女。
不,不是魔女,应该是神女。
因为披在身上的这一层轻纱,就像披上了一层月光,在这一层纱之中,她虽然还穿了一
件乳白色的兜肚,但洁白无瑕,晶莹细腻的胴体,仍然全部呈现无遗。
不,有了这一层轻纱,就有朦胧之美,掩映得恰到好处。
只有在朦胧中,会使看得更美、更诱惑、更难以抗拒!
她亭亭玉立,面对着凌干青,但右手紧紧握着粉拳,直到此时,手掌才轻轻的张了过来,
五根纤指随着轻轻舒开。
她掌心握着的是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握紧的拳头摊开来了,珠光就迸射而出。
本来黝黑的房中,现在呈现了一片乳白而柔和的光亮,本来已足可使人感到诱惑的春光,
现在更清晰而诱惑了!
灯下看美人,已经够美,珠光中看美人自然更美了。
凌干青本可回身退出房去,但他看到了床前那双聂小香穿过的鞋子,这就证明聂小香确
已落在了他们的手中,他自然不能走了。
他迅快移开目光,只是冷冷的道:“何姑娘,聂小香是你劫来的了?”
他不敢看她,那倒不是她太诱惑了,只要看上她一眼,没有男人不想着第二眼的。他是
已经上过她一次当的,那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就因为多看了她一眼,差点被她“摄心
大法”所迷。
“你心里只有一个聂小香!”
何真真幽怨的望了他一眼,渐渐朝他走近,柔声道:“你为什么连正眼不敢看我呢?”
凌干青道:“姑娘不觉得穿得太少了么?”
“拍!”何真真气得发抖,举手就是一记耳光,掴上了他的脸颊,冷声道:“凌干青,
你……把我看作了什么人?我……我难道是败花残柳,随便什么人面前都会这样……的?
你……你也少在我面前装假正经,你若是坐怀不乱的君子,聂小香她会怀孕?我那一点比不
上聂小香?为什么这样瞧不起我……”
她说得好像很伤心,蓦地转过身去,一下又隐入花布帐子里面。
凌干青没防到她会突然出手,他虽然没敢看她那双会勾魂摄心的眼睛,却总看到了上帝
为她精心雕塑的胴体,自然难免会心旌动摇,本来可以避开的一掌,却硬是掴上了他的脸颊。
这一掌虽然并不重,脸上也有些热辣辣的。
现在何真真躲进了帐子,他心头倒不禁升起一丝愧疚,说道:“何姑娘,在下丝毫没有
瞧不起你之心。”
“你瞧得起我?”
何真真再次从帐子中飘身闪出,她身上已经穿上了一身玄色衣裙,长发披肩,这回虽然
没有方才那样诱人的朦胧之美,但却使人有清新和朴素之感。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说道:“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凌干青依然不敢去看她,只是正容道:“在下刚才说的,丝毫没有瞧不起姑娘。”
何真真眼中流露出雾一般的迷惘和幽怨之色,幽幽的道:“那你嫌我什么呢?”
凌干青道:“在下也没有嫌姑娘什么。”
“那你……”
何真真脸上忽然飞起两片红晕,低下头去,低声道:“为什么……不要我呢?”
方才她半裸了胴体,并不感到羞涩,现在很吃力的说出这句话来,却感到羞不可抑。
“这个……”
凌干青也和她一样,方才看到她晶莹如玉的胴体,并未脸红,现在他一张俊脸也不禁红
了,嗫嚅的道:“在下不是那种人。”
他只好这么说。
何真真仍然不肯放过,问道:“那时对聂小香怎么会……呢?”
凌干青苦笑道:“在下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会糊糊涂涂的铸下大错。”
“唔!”何真真道:“那一定是二师姐在你喝的茶水做了手脚。”
凌干青突然如有所悟,口中“哦”了一声,也突然想起方才何真真也说聂小香怀了孕,
那是千真万确的事了,他不好问聂小香怀孕这事,但却抬目问道:“姑娘还没回答在下,聂
小香是你擒来的?”
何真真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道:“不是我擒来的。”
凌干青道:“那是什么人?是不是柳凤娇?”
何真真点点头道:“人是二师姐擒来的,没有错,我只向二师姐要了她一双鞋子……”
她想起刚才的一幕,脸上依然有些热烘烘的,低着头道:“但她怀了你的孕也是真的,
我并没有骗你。”
凌干青心头一急,问道:“她人在那里?是不是被囚在仙女庙?”
何真真微微摇着螓首,说道:“你不能去……”
凌干青道:“为什么?”
何真真道:“因为……”
她只说了两个字,只听到茅舍外面传了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道:“三师妹,我当你
跟我要小丫头的臭鞋子做什么,原来是你替我把姓凌的小畜生给引来了!”
只要一听口气,这人就是黑衣魔女何真真的师姐柳凤娇了。
何真真一张娇花般的脸上变了颜色。
凌干青听得更是全身热血沸腾,口中大喝一声:“你是姓柳的妖妇么,来得正好!”人
随声发,双足一点,但听“砰”然一声,从南首一道花格子窗撞飞出去,一下泻落到茅舍前
面一片草地中间。
离他不过丈许光景,在夜风中,俏生生站着一个一身绿色衣裙,长发披肩的苗条人影,
虽然黑夜里,她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依依闪着迷人的光亮。
凌干青目光如电,直注在对方脸上,只觉这女人峨眉淡扫,朱唇轻点,眼波流盼,笑靥
如花,你朝她望去,她也正在笑盈盈的朝你看来。
娇艳、丰满,另有一种说不出妖媚,和少妇成熟的诱惑。
凌干青有些迷惑了。柳凤娇,是潘河东的妻子,潘河东伏诛,已是十三年前之事,那时
柳凤娇至少已有二十三、四岁,再加上了十三年,她至少也有三十六、七岁了,但眼前这绿
衣少妇,看上去再多也不过二十四五,比何真真大不了几岁,难道她不是柳凤娇?
他看着她没有作声,绿衣女子也笑盈盈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当凌干青撞开花格子窗,穿飞出来时,黑衣魔女何真真也慌忙跟着穿窗而出,飞落到凌
干青身边,这时口中叫了声:“二师姐,你怎么找来的?”
绿衣妇人美目流盼,死命的盯了两人一眼,格格娇笑道:“三师妹,我好像来得不巧,
没坏了你的好事吧?”
她一开口,就是个淫荡的女人。
凌干青目光盯注,问道:“你就是柳凤娇么?”
他没见过柳凤娇。
绿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一双水淋淋的桃花眼一转,笑道:“人果然长得很俊,无怪一
向眼高于顶的三师妹,会看上你了。”
凌干青听她口气,眼前的绿衣女子,自然是柳凤娇无疑,不觉凛然喝道:“在下问你,
你可是姓柳的贱妇么?”
“瞧你说话凶霸霸的,这是干什么呀?”
绿衣女子眼波一溜,轻笑道:“刚和我师妹成了亲,就六亲不认啦?我是姓柳,又怎么
呢?”
凌干青“铮”的一声,青虹乍伸,一下掣出了青藤剑来,凛喝道:“你就是柳凤娇?”
“唷!你把我师妹弄上了手,就该跟着她叫我一声二师姐才对!”
绿衣女子妖艳的一笑,接着道:“如果跟我那死鬼排来,你就得矮上一辈,叫我一声婶
娘了,柳凤娇这三个字,也是你叫的么?”
凌干青双目冒火,一张俊脸登时通红,切齿道:“你就是柳凤娇,我和你父仇不共戴天,
你这妖妇,今晚总算给我找到了,你亮剑,我要亲手把你剁成肉泥!”
“剁成肉泥?”
柳凤娇依然风情万千,格的一声轻笑道:“你打算把我做成肉圆了,你想吃?”
何真真知道二师姐笑里藏刀,要杀人之前,依然调笑打趣,打情骂俏,心头一凛,叫道:
“二师姐……”
“唷,三师妹,你吃什么飞醋?”
柳凤娇眼皮斜瞟着她,说着:“你没听见人家要把我做肉圆子呢,我说凌干青,你这小
冤家,你想吃我,我就让你吃,你要吃我那里?”
凌干青手中长剑发颤,厉喝道:“妖妇亮剑!”
“我们自己人咯?亮剑多没意思?”
柳凤娇微微吸气,她胸前那双鼓腾腾颤巍巍的玉峰,忽然间胀大得快要把衣衫都胀裂了,
媚眼如丝,娇声道:“你要跟我动手动脚的话,我都不会生气的。”
口中说着,一双纤巧、修长、白嫩得像春笋般的十指,指甲上还涂着嫣红的凤仙花汁,
轻巧的斜斜挑起,尖尖的指甲,宛如十口锋利宝剑,就在她挑起的瞬之间,快如闪电,一下
朝凌干青执剑右腕划到!
不!她两手分袭两处,左手划到凌干青右腕,右手却像钢叉一般,戳到了凌干青左肋。
她出手奇快,是以无须招式,但显然还隐藏着无数变化。
凌干青不防她会突然欺近身来,心头一惊,急忙施展“乙木遁形身法”,往斜退步,左
手握拳,中指直竖,随着发出春雷般一声大喝,振臂点出。
柳凤娇这是十拿九稳的一掌,没想到会被他身形一晃就避了开去,就在此时,但觉右肩
轰然被人击中,一个娇躯不由自主的被推出去三四步远,心头大感凛异,忖道:他使的会是
什么手法?
凌干青一掌得手,口中一声懔叫,身形一掠而上,手中长剑,突然一振,幻起一片青光,
漫天飞洒,当头罩去。
柳凤娇惊叫一声,骂道:“小畜生,看不出你果然还有两手!”
她一双柔若无骨的双手,竟然像水蛇般,从凌干青的剑光中伸了进来,左手一翻,来扣
凌干青的右腕脉门,右手五指轻弹,却向凌干青面门袭来。
凌干青从没想到她这一双手能从剑光缝隙中钻进来,一时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切之间,
只有右脚一旋,再次施展“乙木遁形身法”,斜退了出去。
柳凤娇当然也想不到凌干青避敌身法会如此神奇,明明就在眼前的人,一晃眼,就脱出
了她十指变化的范围,不觉格的一声娇笑道:“你不是要把我剁碎了做肉圆么?怎么反而退
出去了?”
口中说着,人已如影随形,跟了过去。
“呀!”凌干青是存了拼死之心,就在她欺身过来之时,口中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大吼,
剑光暴长,青芒如雨,漫天流动,一丈方圆,有如结成了一层透明的琉璃帷幕,剑气嘶嘶,
寒砭肌骨!
剑影乍展,只听柳凤娇发出一声尖厉的惊叫,一道淡淡的黑影,快同流星从剑光青芒交
织的网罟中一闪而出。
耀目寒光,倏然收去,凌干青长剑当胸,凛然站立原地。
柳凤娇却花容失色,退出去七八丈外,披肩长发已被剑光截断,惊魂未定,就尖声喝道:
“小畜生,你给我记着……”
凌干青没想到自己使出了“天壤一剑”,仅仅只削断了她一截头发,口中暴喝道:“不
用记着,咱们今晚就得了断。”
双足一顿,剑化长虹,纵身飞扑过去。
那知堪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