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诛心人的行径,更加感到莫测高深了。对方的来历,武功,行为,全部是谜。
当他询问及自己的身世时,诛心人讳英如深的态度,当他提及母亲含恨以终的情形时,诛心人竟激动得流下泪水,这些,说明了什么?诛心人一而再的在他危难时出现,这又说明了什么?
他判断,诛心人与他必有某种渊源,如非是一个绝大的阴谋的话。
心念未已,但觉微风飒然,绿衣少女去而复返,手中捧道那柄阎王剑。
见物思人,宇文烈想起过世的师父,心中涌起一片莫名的哀伤,同时也激起了当日阎王剑被夺的愤慨,剑眉一扬道:
“姑娘意在何为?”
绿衣少女双手一伸,道:“还你!”
此举大出宇文烈意料之外,惑然道:“为什么?”
绿衣少女噗哧一笑道:“这本是你的东西,当日出手抢夺,目的是为了迫令先师出面,如今事情已了,是否该还给你了?”
宇文烈冷漠地道:“以在下看来,事情尚未了结!”
绿衣少女笑态一敛,幽幽地道:“至少,今天的事算了结了!”
“姑娘忘了令堂要你看住在下?”
“你拿剑走吧!”
“姑娘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你先接过剑,我告诉你!”
宇文烈迟疑地接过阎王剑,佩在腰间,道:“姑娘可以说明原因了!”
“你不懂?”
“在下不明白!”
“你真的不懂?”
“不懂!”
绿衣少女粉腮一红,似娇似怨地道:“两月之前,我以为你已毒发身亡了……”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姑娘担心这次约会受影响?”
绿衣少女狠狠地白了宇文烈一眼,道:“我……我……我曾在仙霞怜上守候了三日三夜!”说完,低头抚弄裙带,那股娇羞之态,配上她的国色天姿,的确使人沉醉。
宇文烈聪明透顶,焉能不明白对方话中之意,但他想到她母亲与师父之间,似有三江四海之恨,一天二地之仇,她母亲曾扬言要毁尸,同时也不放过自己,如果让这事态自然发展,结果将一场悲剧,同时,又安知绿衣少女不另具深心?
心念之中,以更冷的音调道:“姑娘很有耐心,结果却失望了,是吗?”
绿衣少女倏地扬起螓首,怒视宇文烈道:“宇文烈,你是世间最无情的人!”
宇文烈心头一震,故作不解地道:“无情二字从何说起?”
绿衣少女粉腮倏沉,羞怒交进,厉声道:“宇文烈,你与我滚,否则……”
宇文烈面色一变,道:“否则怎样?”
绿衣少女杏目圆睁,厉声道:“否则杀你!”
如果是在三个月之前,绿衣少女要杀宇文烈并非夸口,但是现在,却不可同日而语了,宇文烈在石窟中苦练了两个月的修罗神功,虽未大成,但在武林中已可算是相当不凡的高手了,从刚才的交手,证实双方功力不相伯仲。
当下冷冷一笑道:“姑娘恐怕办不到。”
绿衣少女娇躯向前一挪,纤掌上扬,正待击出,突又自动收势,厉声道:
“滚,我妈可能要回头了!”
宇文烈心头一阵怦怦然,她说要杀他,又关心他怕落入她母亲之手,显然,她爱他是出自内心。
但,他能接受她的爱吗?不能,如果稍一失足,结果必是悲剧。当下暗自一咬牙道: “在下承姑娘的情,璧还阎王剑,前此夺剑的过节一笔勾消,你我互不相欠!”说完,弹身疾纵,这举动,冷漠,无情,大大地戳伤了绿衣少女自尊心。她不顾母亲之命,璧还阎王剑,让他脱身,不顾少女的矜持,向他表示爱意,想不到他铁面冷心,故作不解,尤其互不相欠四个字,更使她受不了。她窒在当场,芳心欲碎,羞愤无以复加。久久之后,猛一跺脚,朝宇文烈消失的方向恨声道:“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蓦地,一个既柔且软的声音道:“师妹,你要杀谁呀?”话声中,一个青衫书生,手摇折扇,一摇一摆地走向了绿衣少女。
绿衣少女先是一皱眉,继而小口一撇,道:“你管我要杀谁。”
青衫书生折扇一摇,眉开眼笑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绿衣少女粉腮陡地罩起一层严霜,冷冷地道:“沈虚白,我的事不要你管!”
原来这青衫书生,便是与宇文烈订交的沈虚白。
沈虚白毫不为意地道:“师妹,你干吗对我这般冷酷,你知道我对你是一片真心……”
绿衣少女一扭头道:“废话,我不要听!”
沈虚白嬉皮涎脸地道:“师妹,愚兄究竟是什么地方使得你如此轻视?”
“什么也没有,你请吧!”
沈虚白俊面微微一红,道:“师妹,最近你似乎变了?”
绿衣少女不屑地嗤了一声,道: “我就是我,什么变不变!”
“以前你对我不会这样冷漠无情……”
“什么无情有情,沈虚白,放明白些。”
沈虚白面上闪过一丝阴笑,道:“师妹,如果你要杀宇文烈,愚兄我可以代劳?”
绿衣少女粉面大变,厉声道:“不要你管!”
沈虚白轻声一笑道:“我要杀他易如反掌!”
“你敢!”
“噫!师妹不是说不杀他誓不为人吗?”
“我要亲手杀他!” .
“宇文烈算什么东西,何必要劳师妹的玉手呢……”
“沈虚自,我警告你,我的事不容人插手。”
“师妹,我奉有师父之命,随时可以取他性命。”
“我母亲已改变了主意!”
“可是愚兄我没有听说,仍照原来计划行事!”
“你若敢动他一毫一发,我要你的命!”
沈虚白脸皮再厚也感到受不了,当下冷笑了一声道:“师妹私自放他走脱,还把阎王剑还给他,难道也是师父的意思?”
绿衣少女杏目圆睁,声色俱厉地道:“你管不着。”
沈虚白唉声叹了一口气,显得十分愁苦的道:“师妹,我与你青梅竹马,一块长大,难道你真的这样绝情?如果你要看看我的心,我可以马上挖出来给你看!”绿衣少女不由为之动容,但瞬间又恢复冰冷之色,道:“你是你,我是我,为什么要看你的心?”
沈虚白一副情痴的神态,幽然道:“因为我爱你呀!”
绿衣少女啐了一声,道:“沈虚白,你别肉麻当有趣,老实说,放规矩些。
我把你当师兄,否则……”
“否则怎样?”
“我反脸便不认人!”
沈虚白满面尴尬之色,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师妹,我看得出你已爱上了宇文烈那小子……”
绿衣少女背转娇躯,厉声截断了对方的话道:“放屁!”
沈虚白阴森森地—笑道:“师妹,我提醒你一句,宇文烈是师父仇人的门徒……”
“用不着你提醒。”
“如果世间没有宇文烈其人,师妹仍然悬爱我的,对吗?”
绿衣少女粉靥煞白,回过轿躯,咬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比方而已!”
“希望你聪明人不要做笨事!”
“此话怎讲?”
“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明知故问。”
沈虚白眼珠转了两转,折扇一挥;道:“ 师妹,我走了,希望你三思!”
青衫一晃,转眼而杳。绿衣少女茫然地望着空际,眼帘竟有些湿润了。
且说宇文烈一路飞奔,快逾星泻,似乎他要借狂奔以缓和心中的思潮。但,心事不但未见缓和,反而纷至沓来。
这次巫山之约,没有解决任何问题,若非诛心人援手,恐难逃中年美妇之手。
绿衣少女的痴情,给他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挥不去,除不掉。
自己身世之谜,为什么要随母姓,父亲呢?母亲至死犹含恨的秘密何在?
杀害师父的凶手,那“……仙……”代表什么?凶手的名还是号?
师父切切遗命必须要找到的杨丽卿,生寻人,死觅骨,从何着手?
师父三十年前,身残功废,被迫隐踪,凶手又是谁……
日头平西,宇文烈出了山区,来到江岸,望着滚滚江流,口中不由朗吟道: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蓦地,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道:“少侠雅兴不浅!”
宇文烈大吃一惊,以自己目前功力,竟然被人欺近而不自觉,这人的身手确非等闲。回身望处,只见三丈之外,站着一个脑满肠肥穿土蓝布褂裤的老者。此人细眉细眼,鹰鼻阔口,胖得两腮的肥肉直往下垂,那形象十足一个买卖商贾。
胖老者笑嘻嘻地道:“少侠就是宇文烈?”
宇文烈一怔神,道:“不错,正是在下!”
“那老夫算是找对人了!”
“找对人,什么意思?”
“因为老夫正打算找你,恰在此地碰上,太巧了!”
“阁下何方高人?”
“高人不敢,一个规矩的生意人而!”
宇文烈不由一皱眉,道:“阁下有何见教?”
“不敢,生意人自然是谈买卖,想与少侠做一笔生意!”
宇文烈被这不伦不类的话,弄得十分不耐,再次道:“阁下如何称呼?”
“哦!哦!敝人贱号五湖游商,少侠当有耳闻?”
“抱歉,今天第一次听到!”
“那不要紧,反正不关宏旨……”
“阁下找错人了?”
“不会,敝人的买卖极少落空!”
“在下没有什么生意照顾阁下……”
“有!有!而且这交易少侠是非做不可!”
宇文烈心念疾转,看对方的神情.绝不是失心疯,目的何在呢?五湖游商之名,因自己出道日浅,未曾听说过,但从现身则不使自己觉察这一点看来,谅非等闲人物,而对方张口就叫出自己姓名,显然有所为而来,当下冷冷地道:“阁下说这话不嫌太过武断?”
五湖游商哈哈一笑道:“少侠,不是敝人吹嘘,对生意一道,自信决不走眼!”
“在下对此不感兴趣,阁下还是自便吧!”
“少侠若不做成这笔交易,一准后悔!”
“即使后悔,也是在下个人的事,阁下另找顾主吧!”
“可是敝人已看准这笔生意……”“可惜在下毫无兴趣!”
“少侠真的不愿做这笔交易?”
“抱歉之至!”
“令师尊业已作古了?”这名突如其来的话,使宇文烈大感错愕,惑然道:
“阁下知道先师是谁?”
“三十年前,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铁心修罗,不错吧?”
“是不错,怎样?”
“少侠口称先师,想来敝人所猜不错了?”
宇文烈疑云顿起,冷声道:“阁下何不直说来意?”
五湖游商嘻嘻一笑道:“这就要谈到生意了!”
“阁下什么意思?”
“在商言商,与少侠完成交易!”
“什么交易?”
“令先师不是寻常的死亡吧?”
宇文烈全身一震,他正要查探杀师仇人,听对方话意,大有蹊跷,莫非……
心念之中,沉声道:“阁下何以知晓?”
五湖游商一拍手道:“敝人又不幸言中了。少侠你是否考虑这笔生意?”
“如何说法?”
“令先师既是死于意外,少侠可知道凶手是谁?”
宇文烈陡地一把抓向五湖游商,口里道:“阁下知道?”
五湖游商轻轻闪过了这一抓,连连摇手道:“少侠,行有行规,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动口不动手!”
宇文烈一抓落空,暗惊对方身手不弱,当下一收势道:
“阁下知道谁是凶手?”
五湖游商干咳了一声道:“这就是敝人所要和少侠谈的交易!”
“如何谈法?”
“敝人说出凶手名号,少侠付出相当代价!”
“代价!阁下要什么代价?”
五湖游商脸色一正.目光朝四下一扫,确定没有人在附近,才低声道;“传言少侠得到了禁宫之钥!”
宇文烈心头一震,道:“难道传言可信?”
五湖游商摆出一副市侩派头,道:“敝人在商言商,不管是真是假,这是敝人所开的价钱,成交与否,又当别论,问题是少侠是否有诚意做这笔交易!”
“如在下付不出这代价呢?”
“这……生意不成仁义在,暂时拉倒!”
宇文烈心念疾转,师父被害,凶手只有一人,听师父临终口气,似乎有对凶手宽恕之意,而此事极少可能传入江湖,这五湖游商何以知道师父死于意外?莫非这是一个可鄙的阴谋,目的在图禁宫之钥,对方若非是凶手,必与凶手是同路入,只是师父曾透露了一个仙宇便已断气……心念之中,冷冷一笑道:“阁下大名尚请教?”
五湖游商油滑地一笑道:“敝人伍人和!”
“伍人和!”
“不错!不错!”
宇文烈微感失望,对方姓名与别号,椰没有包含那“仙。字。
五湖游商接着道:“少侠无妨多作考虑,敝人暂且告退!”
“慢着!”
“少侠改变主意了?”
“在下怎知阁下将要提供的线索是否可靠?”
“哈哈,这放心,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在下有句话得先请教。”
“敝人恭听!”
“先师意外惨死,除了凶手之外,江湖绝无人知,而凶手本人当不致自己宣扬,阁下凭什么……”
五湖游商扬手止住宇文烈的话头,道:“关于货物来源,敝人自有令少侠满意的交代!”
宇文烈暗自思量,禁宫之钥自己所得不过半片,说起来有如废物,同时因了它自己将成众矢之的,如用它来换取残杀师父凶手的下落,倒也合算……心念中,道:“阁下,在下答应你所提的条件,不过……”
“怎么样?”
“禁宫之钥在下所得不过是一半……-
“这点敝人清楚。”
“在下可否附加一个条件?”
“这……说来敝人衡量价格之后再决定!”
“在下除了要得到凶手的行踪之外,希望能知道另外一个人的生死下落!”
“谁?” .
“一个叫杨丽卿的女人!”
五湖游商细眼一眯,道:“杨丽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