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道:“是有事儿,不过那方面既然急,我也只有暂时搁下了。”
抓住车辕登上马车,掀起车帘钻进了车里。
仲孙奇白了燕翎一眼道:“这还差不多,要是有事儿来接你仿都不去,我会替玉瑶姐伤心死。”一顿扬手道:“走吧。”
只听车外一声清脆鞭响,马车往前驰去。
这种马车只能供两个人乘坐,即使是两个人坐,也得肩摩肩,腿碰腿的,身旁这位挨那么近,容貌天人般,加之阵阵幽香往鼻子里钻,燕翎只觉得很不自在,身子偏了偏,挪开了些道:“姑娘,玉瑶自己怎么不来?”
“怎么?”仲孙奇倒是落落大方,瞟了他一眼,含瞠地道:“怪我多事了,我不该来。”
“不,不,那怎么会,我的意思是……我是问,玉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仲孙奇含笑瞟了他一眼,道:“嗯!看你这着急样儿,我还替玉瑶姐欣慰点儿,别紧张,不是我玉瑶姐出了什么事儿,而是她碰着了难题,想跟你谈谈,让你帮她拿个主意。”
燕翎吁了一口气道:“我还当是什么急事儿呢……”
“你以为不急?不急她怎么会跑到八阿哥府去接你去。”
燕翎道:“噢!什事儿这么急?”
“我干爹要把她嫁人了,你说这不是是急事儿?”
燕翎为之一怔:“有这种事儿?裕王爷打算她嫁给谁?”
仲孙奇道:“贝子玉琪,听说过这个人么?”
燕翎摇头道:“没听说过。”
“哎哟,你怎么连玉琪都不知道啊,蒙古亲王穆木罕的儿子。”
燕翎又摇了头道:“我连这位蒙古王爷都没听说过。”
仲孙奇白了他一眼,似乎怪他什么都不知道:“穆木罕长年住在蒙古,是一旗之长,不但拥有上万的牛羊,还有一支号称铁骑的精锐骑兵,他这个儿子玉琪是蒙古出了名的斗士,名儿虽叫得秀气,人可跟条牛似的,还一脸的络腮胡,往人跟前一站,真能吓人一跳,前些日子他们父子进京来给皇上请安,可巧我干爹跟玉瑶姐也进了宫,玉琪一见玉瑶就跟看见宝贝似的,非要娶玉瑶姐不可……”
“裕亲王答应了?”
“门当户对,真要说起来,这位蒙古王爷比我干爹可神气得多,加之开出的聘礼又是那么惊人,我干爹那有不愿攀这门亲的道理!”
“于是玉瑶就没主意,找我去商量商量?”
“是啊,怎么,不对了?不该找你商量?”
“那倒不是,只是姑娘好是个明白人,这种事只有玉瑶自己拿王意,我当然不愿意她嫁给别人,别的我还能说什么?她自己要是不愿意,用不着我帮她拿主意,她自己要是愿意,我拿什么主意也没用,你说是不是?”
仲孙奇点了点头道:“话倒是不错,可是有一点你却没想过,我玉瑶姐要是愿意,干嘛还让我来接你去商量,让你帮她拿主意呢,”
“她既然是不愿意,又让我帮她拿什么主意呢?”
“说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偏这会儿这么糊涂?我玉瑶姐是不愿意,可是光说不愿意就行了?这会儿我那个干爹逼着她呢,你让她怎么办,寻死,这会儿她不找你找谁?”
燕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让我想个办法,怎么让裕亲王收回成命,打消这一念头,是么?”
“可不就是这样儿么?”
燕翎皱了眉,沉吟不语。
仲孙奇看了他一眼道:“我也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因为我玉瑶姐根本不能把她跟你的这段私情说出来,可是你跟几个皇子都有来往,应该想得出个办法来。”
燕翎道:“办法倒是不难想,只是……”
突然一阵吵杂人声传入耳中,燕翎抬手掀开了车帘,竟然看见马车已然出了城,他为之一怔,道:“怎么出城了,”
仲孙奇道:“我玉瑶姐在府里待着烦,出城来躲一躲,省得我那位干爹一天到晚老逼她。”原来如此。
燕翎释然了,放下车帘道:“不管怎么说,这个办法总是要想出来的。”
“说的就是呀,所以我玉瑶姐她找你呀。”
燕翎道:“等我见了玉瑶再说吧。”
马车又驰动了一阵,突然缓了下来,而且停下了。
燕翎以为到了,伸手就要去掀车帘。
仲孙奇道:“别急,还没呢。”
燕翎把手收了回来,他听见了开门声,然后马车又向前缓慢驰动,似乎是走上了一条石子路,轮声响得较前厉害,而且车也较为颠一点儿。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马驰进了门。
燕翎这里心念正转动间,马车又停下了,仲孙奇道:“行了,下车吧。”
燕翎掀起车帘跳了下去,仲孙奇随后也下了车。
燕翎抬眼环顾,只见眼前似乎是座大庄院的前院,空荡、寂静,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见一点儿声息,不禁讶然道:“姑娘,这儿是……”
仲孙奇微微一笑道:“马上你就知道了,跟我来吧。”
她迈动步履,袅袅往后行去。燕翎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
踏着一条青石小路往后走,一路仍不见人影,不闻声息,像一座空庄院,可是四下里到处都很干净,房舍完好,地面干净,却又不像是座没人住的庄院。
他这里心念正转动间,两个人已一前一后进了后院,只见后院里亭、台、楼、榭一应俱全,花有人剪树有人修,到处是干干净净,连一根松草一片落叶都看不见。
忽听仲孙奇道:“贵客到了,大家出来吧。”
燕翎听得刚一怔,刷,刷,刷,四面八方纵掠到十几条人影,落地人现,赫然是雷老人、周辰、韩奎、八名皆插长剑的劲装少女等一干灭清教的人,另外还有一对年轻夫妇,神仙眷属,则是桂武跟甘联珠,当日混进雍郡王府的那位姑娘,就在八名劲装少女之中。
燕翎刹时明白了,全明白了,一笑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贵教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对雷老人一抱拳道:“老人家,咱们又见面了,这回是不是还要让晚辈接上三招。”
雷老人脸色一变,就待发作。
仲孙奇一拾皓腕,道:“雷老,您怎么还是那么爱生气?”
雷老人立即忍了下去。
仲孙奇转望燕翎,含笑道:“我不得已,你要担待一二!”
“好说,”燕翎笑笑道:“姑娘高明,做梦也没想到姑娘是‘灭清教’中人。”
“还有一点你也没想到,我就是‘灭清教’的教主。”
燕翎心头猛一跳,人也猛一怔,由衷地惊叹道:“我可真是走眼了,我可真是走眼了,这是我自到京以来,头一次栽的跟头,栽得不冤。”
“你很会说话。”
“好说,姑娘以教主之尊,轻入险地,现在想想,实在让人为姑娘揑把冷汗。”
“承蒙关注,我还没把你们那九城禁地放在眼里。”
燕翎点头道:“这倒是实情,让我先弄清楚,玉瑶不在这儿吧。”
“这种事跟她没关系,犯不着骗她,再说我跟她也很投缘,也不忍骗她。”
“姑娘是个好心肠的女儿家,那么,姑娘把我骗到这儿来,又是为了什么?”
仲孙奇笑了笑:“你不明白?”
“明白我也就不问了。”
“好吧,让我告诉你。”仲孙奇敛去了笑容,道:“我这个组合号称‘灭清’,你当然知道出是干什么的。”
“不错,这我知道。”
“你经常跟我‘灭清教’做对,可却又没有什么重大伤害,我对你的身份表示怀疑,我要弄清楚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噢?原来如此啊,姑娘错了,姑娘冒得险太大了。”
“这话怎么说。”
“姑娘摸不透我的身份,就冒然把我骗到这儿来,难道就不怕我把姑娘……”
仲孙奇截口道:“我没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是敌,今天你出不了这座庄院,你要是友,就不会危害到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噢?若要是敌,今天就出不了这座庄院,姑娘这么有把握?”
“要是没把握,我怎么会把你骗来呢?那不是太冒险了么?”
燕翎目光略一环扫,道:“就凭贵教这些人,还有桂大侠伉俪。”
桂武冷然道:“是我夫妇二人,应该绰绰有余了。”
燕翎笑道:“桂大侠太小看人了。”
桂武剑眉一剔,就要动手。
仲孙奇微抬皓腕道:“桂大哥何必这么急。”
桂武狠狠瞪了燕翎一眼,没再动。
燕翎微一微头道:“诚如教主所说,我对贵教没有什么伤害,贵教竟拿我当仇人似的,实在令人伤心。”
仲孙奇嫣然一笑道:“就是因为你对我‘灭清教’没什么重大伤害,所以到现在为止,我还拿你当半个朋友看待,要不然的话,如今你就不可能好好站在这儿了。”
“这么说我还该庆幸。”
“事实如此。”
燕翎笑笑,摇摇头,没说话。
周辰突然道:“教主,不要跟他罗嗉了,让他明明白白的把他的底掀出来吧。”
燕翎道:“周堂主说话真和气。”
周辰怒声道:“这还是真和气,要不和气我早就动手了,你自己琢磨琢磨,你每次跟本教过不去,最严重的一次就是本教安排得好好儿的要除去胤祯、年羹尧、隆科多这三个大祸害,你却伸手给败坏了,就冲这,你就该死上一百回、一千回。”
燕翎笑了笑,道:“端人家的碗,吃人家的饭,我不得不这么做。”
韩奎厉声道:“端人的碗,吃人的饭,你是什么人,你是吃谁的饭长大的。”
燕翎道:“我是吃自己家的饭长大的。”
“你家的饭又是那儿来的,你爹妈是……”
仲孙奇沉声道:“韩堂主,不可口出恶言。”
韩奎肃容欠身,住口不言。
仲孙奇转望燕翎,道:“希望你不要见怪,真要说起来,你的确是罪大恶极。”
燕翎笑了笑,没说话。
仲孙奇接着道:“阁下,表明你的身份吧。”
燕翎道:“姑娘,我想告辞了。”
仲孙奇嫣然而笑:“要是你认为走得了,你尽管走,不妨告诉你,我已经在这后院四周布好了阵势,不要以为你败坏了我杀胤祯的阵法,就自以为了不得了。”
燕翎道:“自以为了不得,我不敢,我从不自满,但是我这个人有点怪,凡是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我想要试试。”
仲孙奇道:“也好,那你就试试吧。”
燕翎领教过这位教主座下那位姑娘的异术,由那位姑娘的所学,可以测知这位教主必然不是位简单人物,事实上她是一个弱女子,能轻易打进王公府邸,跟位和硕格格称姐妹,周旋于权贵之间,连他燕翎都被蒙在鼓里,足见是位不平凡的奇女子,而今她竟然毫不犹豫地让燕翎试试看也可以证明,她是有恃无恐,有相当的把握。
这一点,燕翎考虑到了,所以他表面上虽然仍带着微笑,一付不在乎的神态,可是他心里却是一点心不敢轻敌,一点也不敢大意,仲孙奇话落,他立即含笑说道:“敢不敬遵芳谕。”话说完,一口真气提聚,腾身就要拔起。
而就在这时候,怪事倏生,眼前景物突变,那里还是什么大宅院?眼前居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深谷,这个深谷四面是山,是奇陡如削的山峰,由上至下,长满了青苔,四周群山成桶形,一点缝隙都看不见,简直浑如一体,天衣无缝,只有上头,可见圆圆的一片天空。
燕翎以为,这是幻景,他也知道,破这种幻景的唯一办法,就是“见怪不怪”,只要能“见怪不怪”,其怪必然自败。也就是说,别被眼前的幻景唬住,只管走,照样走得出去,因为事实上他还是在大宅院里。
一念及此,燕翎腾身拔起,约摸高度已至一房,他双手一挥,平射横掠,直往对面峭壁扑了过去。
他以为,峭壁是虚幻之景,空无之物,一定能穿越而过,而事实却出了他意料之外,他以为是虚幻之景,空无之物的峭壁,却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石头,而且湿湿的,滑不留手,他砰然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山石上,若不是他第二口气提聚得快,他非像断线风筝似的,连滚带翻的一头栽下来不可。
燕翎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膀子上撞得还直疼,他望着四周的插天峭壁皱了眉。
本是座虚幻之景,空无之物,怎么变成了实物,变成了真的?
难道这位“灭清教主”真有移山倒海之能?
他一边暗暗心惊嘀咕,一边犹自不服,当下提聚一口真气又试了一次。
不试还好,一试之下,他更心惊,情形跟头一回一样,他又撞了一下,不过这回是在有防备的情形下,撞得比头一回轻了一点而已。
燕翎楞在了当地,不动了。无须再试第三回了,眼前这个谷是真谷,四周这些峭壁也是一成不假的坚硬石头。
就在他站在那儿发楞的当儿,眼前景物又有了变化,变回来了,大宅院仍是大宅院,“灭清教”的人仍是“灭清教”的人。
仲孙奇笑吟吟地望着他问:“怎么样,死心了么?”
雷老人洪声笑道:“孙猴子碰见了如来佛,他不死心也得行啊。”
韩奎接着道:“姓白的,你最好乖乖认命吧!”
燕翎一概不答理,他探掌欲抓仲孙奇。
仲孙奇离他最近,只能掌握着仲孙奇,何愁离不开这儿?
而他的手是伸过去了,以距离论,他也是伸手可及,怎么说他也应该抓得着仲孙奇。而,他这一抓却落空了,他自己看得清清楚楚,仲孙奇站在那儿,脚下未移动毫分。
也就是说,仲孙奇站的地方,任何人看都是燕翎伸手可及的,但是燕翎一掌采出去,却没能够着她。燕翎心头一震,再次愣在了那儿。
仲孙奇嫣然一笑道:“这回,你该死心了吧。”
燕翎定过了神,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