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要捉活的,好问他的巢穴。”王渊本想杀贼报仇,一听母亲急喊,忙又撤刀纵开,答道:“毛霸已为仙人所杀。尤老头来时未见,想已看见宝光,乘机逃走了。不是娘说要捉活的,我还忘了呢。姊姊还守在洞口,他跑不脱,牛子躲开,等我捉他。”
那贼已看出小孩身法轻灵,是个劲敌,又听毛霸、尤文叔一死一逃,还有敌人守住出口:不由心中大惊,才知大势已去。暗骂:“小狗,今日老子该当倒楣。能逃便罢,逃不出去,便横刀自刎,也决不会活着落在你们手中。”主意打定,装作拼命迎敌,暗中留神逃路,以备一有机会,立即纵起逃去。牛子恋战不退,又要生擒,反倒碍了王渊的事,三四个照面尚未将贼擒住。王妻因绑得松,除挨了几竹棍外,并未怎么受伤,手足也未绑麻。见爱子急切间未能将贼擒住,丈夫不住揉搓手脚,想起那贼适才可恶情景,乘他未备,悄悄掩过去。拾起地上弩筒,瞄准那贼左手射去,一箭射中。那贼“哎呀”
一声,刀便把握不住,立即脱手。王渊乘机一刀背斫向左臂。牛子学样,照腿也来一下,跟着又是一脚踹跌在地,抢前便扑,将贼按倒。双方正在挣扎,王妻忙道:“渊儿,快将他左手下掉,我射的是毒弩,少时毒发,问不成了。”王渊闻言,顺手一刀,便将那贼左手齐臂时砍落下来。那贼当时怪号一声,痛晕过去。王妻忙至里屋将金创药取出,与他上好,伤处也用布扎紧。然后由牛子将他捆个结实。
王守常便问王渊:“你吕伯父和灵姊怎不下来?难道洞口上面还有贼么?”一句话将王渊提醒,忙道:“伯伯遇见毛霸身受重伤,现在上面,我们快接下来进洞再说吧。”
随喊:“姊姊,洞中只有两贼,一个被我杀死,一个受伤捆起,快下来吧。”边说边和牛子往洞口跑去。王氏夫妻闻言大惊,忙即跟去。灵姑听说二贼一死一擒,才放了心,当时忙着服侍老父,虽已听出灵奴高叫,文叔乘隙逃走,也无心再去追索。
当下众人一齐纵上雪堆,先用长索将雪橇四面系好,轻轻缒下,把洞口堵石开大,连橇带人,一齐抬进洞去,然后大家合力将吕伟平抬到里屋榻上卧倒。王妻听王渊说吕伟受的是内伤,忙烫酒,预备伤药。
灵姑心还以为既有仙人所赐柬帖、灵药,决无大害。及至放下老父,忙将怀中柬帖取出拆开,里面果然包有两粒梧桐子大小的丸药,一红一白,清香扑鼻,不禁欣慰。又一眼看到柬上字迹,又不禁肝胆摧裂,“哎呀”一声,退坐在身后竹椅上面,心摇手颤,悲急交加,想哭又恐老父伤心,气结不伸,只是连连哽咽,泪水涌泉也似夺眶而出。灵姑拆时已说仙人赐柬,还有救星,众人眼巴巴盼着开读服药,转危为安。除牛子不识字,只目注灵姑,静听好音外,余人全挤向灵姑身后一同观看。这时也都心寒气短,悲从中来,做声不得。牛子断定仙人之药,人死都能救活,何况受伤,正在往好处想,忽见灵姑玉容惨变,痛泪交流,余人也都惊忧失色,互相泪眼相看,好生奇怪,忍不住问道:
“药已打开,怎还不给老主人去吃,伤心作甚?”
王渊刚低骂:“蠢牛!你晓得什么?”吕伟已在床上呻吟道:“仙人柬帖说些什么?
药是给我医伤,还是留给灵儿的呢?”灵姑闻言,心如刀割,兀自哽咽,答不出一句话来。还是王妻旁观者清,较有主见,悄对灵姑道:“事已至此,除遵仙人之命行事,别无他策。万一时久耽误,那还了得?我代你来吧。”说罢,由灵姑手上将两粒丸药拿过,单取白丸,应声答道:“仙人说大哥服药之后,还要睡上多日,才能复原。请服这药吧。”随说随往床前跑去,将药放在吕伟口里。灵姑刚急出“爹爹呀”三字,待要扑将过去,不料痛心过度,猛然一阵头晕眼花,往前便倒。牛子、王渊忙将她拉住,人已急晕过去。吕伟见王妻亲手喂药,方觉她不避男女之嫌,药入嘴后,猛然一股异香直透脑际,耳边似听女儿叫了一声,双目一合,便已昏迷,从此不省人事。王妻虽知吕伟服药之后必然长眠,还想不到如此快法。回顾灵姑晕倒,赶忙过去相助救治,捶的捶,灌的灌,王渊更是在旁哭喊姊姊,乱了一阵。
灵姑是急痛攻心,血往上涌,将气闭住,心里仍然有点明白。迷惘中闻得众人哭喊忙乱,却不听有人在顾床上病人,心想:“爹爹身受重伤,须要安静,身体都不能轻易动转,心神何能再受丝毫刺激?大家怎么不懂事,如此乱闹?”心里一急,拼命用力一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浊痰,人便醒转。睁眼一看,屋中老少四人俱都围在自己面前。一心惦着老父,不顾说话,双手一分,推开王渊、牛子,便往吕伟榻前扑去。
王妻这才想起吕伟服药之后,尚无动静,牛子等这等吵闹,甚是不宜。连忙赶过去一看,吕伟双目紧闭,鼻息全无,只是面色还和生人一样。灵姑趴在吕伟身上,不见动转,竟连声也未出,重又晕死过去,王妻不禁大哭起来。王守常、牛子相继赶过去,见状也是又悲又急。王渊吃灵姑一口香唾吐了满脸,刚到外屋去擦,闻得母亲哭声,知道吕伟凶多吉少,灵姑至孝,不知如何难受。一着急,也不顾得再擦脸上唾沫,随手一拭,慌忙跑转。见吕氏父女一死一晕,也跟着父母大哭起来。王妻知道牛子还没看出吕伟已死,否则照他平日言行性情,必有一场死活好闹。事变迭出,擒贼在洞,尚未发落,还有柬帖所示吕伟身后一切,均待处理,灵姑未醒,再要加上牛子一闹,事更难办。忙喊:
“渊儿不许乱说。”随使眼色,朝牛子一努嘴。王渊才没有说出,只是悲声不止。
众人足有顿饭光景,才将灵姑救转。醒后哭喊爹爹,又要纵起。王妻早已防到,忙伏在她身上,用力抱紧双肩,低声劝道:“姑娘,你莫胡涂。仙人柬帖说得明白,你爹身后一切关系重要,仙人等你前往相见,万一错过,悔恨无及。如急出一个好歹,岂不更糟了么?”灵姑心神连受巨创,头脑昏眩,四肢无力,方寸大乱,痛不欲生。被王妻几句话提醒,当时省悟事已至此,别无挽救,不禁放声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又要挣起,王妻只是不放,急得灵姑嘶声哭喊道:“大婶的话我已明白,放我起来,多看爹爹几眼,等到子时,好照仙人所说埋葬呀。”王妻终不放心,又再三叮咛宽解,陈说利害,才把灵姑劝好放起来。
牛子见众人只顾灵姑,不复再问吕伟,先当睡熟。心想:“小主人不过着急晕倒,并不妨事。老主人身受重伤,刚吃仙药,怎睡得这么香,哭闹多时,一点不醒?小主人又为什么这等伤心?”十分不解。后来越听话音越不对,赶向吕伟榻前,乍看尚无异状,一探鼻息才知身死,“哇”的一声,连跳带号痛哭起来。哭了几十声,倏地纵起,便往外跑。王妻料有事故,正防灵姑不能分身,忙命王渊赶出拦阻。王渊追出一看,见他正取腰刀,忙纵过去一把夺下,喝道:“蠢牛,你要怎么?哪个不在伤心?老主人今晚子时还要埋葬,他那样待你好,你就不做事了么?”牛子闻言,两眼通红,狞笑道:“渊少爷说得对,我葬完老主人再说也是一样。”
只是先擒那贼倒运,重伤被擒,死活不得。先在外屋咒骂了一阵,无人答理。渐渐饥渴交加,想盼人走出,乱说实话,讨点饮食,少时做个饱鬼。耳听石后小屋中哭声屡作,只不见人走出。方在难耐,见牛子、王渊相继跑出,闻得吕伟身死,暗中好不快意,嘶声喝道:“小娃娃,我们村里尽是高人,毛霸还是二三路货。你们快给老子取点饮食来,老子也好跟你们说实话呀。”言还未了,牛子想起祸因文叔和土匪而起,不由暴怒,怪吼一声,扑将过去,就地抓起那贼,怒喝道:“该死的猪狗!不给你饮食,还怕你不说实话么?”随说,抡起一腿,要往石头上甩去。王渊忙喊:“蠢牛停手,还要问他话呢。”牛子喝道:“便宜你这猪狗多活一会。”随手一撅,嚓的一声,径将那贼左脚拗折,丢向地上。那贼一声惨号,疼晕过去。王渊见他目射凶光,煞神附体也似,恐生别事,忙把他拉进屋内。
灵姑正在床前抱尸痛哭,王氏夫妻父子也都同放悲声。只牛子进屋以后,反倒一声不哭,也不落泪。呆望了一会,忽由人丛中挤过,跳向里床,抱住吕伟双足,将头贴紧,口中喃喃不绝,也不知说些什么。灵姑抚着父尸,痛哭不止。王氏夫妻恐误藏骨时刻,再三催促。灵姑方才强忍悲苦,凄凄惨惨离了病榻,安排后事。
王妻回顾牛子痴呆在那里,抱住吕伟双脚,时而咬牙切齿,低声咒骂;时而口中喃喃,若有祝告。知他忠义激烈,骤见老主人的惨祸,衷情震荡,受创之深不亚灵姑。照那适才跳出觅刀,慷慨奋激情景,事完之后,难保不有一番激烈举动。但他为人粗鲁,这事情的真相又难明告。想了想,只得唤道:“牛子,你不必过于伤心,老主人还有救呢。”牛子闻唤,并未答理。一听有救,立时抬起头来,瞪着一双怪眼,急问道:“仙丹吃了都没用,听你们说半夜子时就要下葬,怎说有救?”王妻道:“要是无救,仙人也不赐甚灵丹了。不过这事还得些时候,须你小主人亲往大熊岭拜了仙师,在那里住上两年,等仙人喜欢,请了同来,立时起死回生,不就活了么?”牛子意似不信。王妻又道:“你见我几时哄过人来?日后你自然明白。你这时守在榻上有甚用处?埋葬主人的地方在后洞,虽还有些时辰,但是搬运石块冰雪甚是费事。他们两父子都到外面搬运石块,打开往后洞的路去了,我和灵姑在此给你老主人安排衣裳,你还不快些帮个忙去?”
牛子闻言,忙从榻上纵落,往外跑去。
接着便听王氏父子失惊呼叱,人语喧哗。灵姑和王妻刚把几床被褥叠铺在一架短竹榻上,待要抬人上去,闻声大惊,当是来了敌人。灵姑首先拿起旁放玉匣,飞步纵将出去,果见外面来了老少三人。王渊正在急喊:“姊姊快来!”定睛一看,其中二人正是张鸿父子。另一个穿道装的人,乃是前在铁花坞所遇,青城山矮叟朱梅、伏魔真人姜庶两位教祖门下五岳行者陈太真,不禁又生希冀。也不顾得和张鸿父子招呼,慌不迭抢奔过去,扑地拜倒在陈大真面前,悲哭哀告道:“陈师兄,前在铁花坞,你不是答应救我爹爹一命么?既然师兄仙驾今日下降,我爹爹必定有救了,请师兄快些大发慈悲吧。”
边说边叩头不止。陈太真忙喊:“师妹快起来说话,我此来无多耽搁,再这样我就去了。”灵姑听这话音,分明为了父亲而来。又瞥见张鸿父子虽然面带悲戚之容,二老平日那么深的交情,闻得老父噩耗,并无震惊之状,定已前知有救。希冀一生,又喜又怕,忙答:“小妹不敢。”起身后又想起还未向张鸿行礼,口喊:“叔父。”刚要拜下去,张鸿问道:“你爹爹现在哪里?”王渊忙道:“现在洞角小屋内。姊姊你求师兄救伯父,我陪张伯父和二哥到屋里去。”说罢,领了张鸿、张远便往里走。
灵姑急于要知老父吉凶生死,心里怦怦乱跳,巴不得这样,忙即应好。重又起立请陈大真坐下,二次方要求问,陈太真先开口说道:“师妹至行已然格天,老伯父不但转死为生,他年还有地仙之望呢。”灵姑心中一喜,答道:“师兄法力高深,不远千里而来,家父得以起死回生,小妹有生之日,皆戴德之年。家父现在里面,可要进去看看么?”陈大真知她尚未明白自己来意,又是可怜,又是可敬,正色答道:“师妹,你想错了。愚兄实为贤妹至孝,突遭巨变,难免不悲恸失次。老伯父藏真之所最关紧要,此时部署稍有不当,异日便减回生之望,为此前来略效绵力,相助料理。伯父此时内脏已被铁沙掌震伤,仗着平日内功精纯,如非郑师叔灵药保全,至多明日午前必死无疑。因师妹至行感动师尊,默运玄机,算出他年有这一段不世良机,否则便是神仙也难挽救。
愚兄微未道行,怎有使其回生之力?也不过禀朱、姜二位师尊和郑师叔意旨行事罢了。”
灵姑闻言,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闹了个透骨冰凉,忍不住簌簌流下泪来。陈太真道:“师妹不必如此,伯父本来命尽今日,即此一线生机已出意外。幸得郑师叔这粒灵药,使伯父服下去长睡不醒,停住气血流行,保住心脏,将眼前这几个时辰活命,移到他年遇救之时,实于万般无奈之中想出来的妙策。师妹借着这些年光阴,得以安心向道,等修炼功成,恰值伯父回生之时,从此永无乖违之日,比那灵药续命多活个一二十年,岂不强得多么?目前甚话休提,伤心也是无用,还是尽心竭力襄办大事,免得将来贻误。”灵姑知道老父当时回生决无希望,好生伤心。悲声答道:“并非小妹不知满足,只因家父此时仰仗诸位仙师之力尚且不能复生,却望诸十年之后,实实放心不下。万一到日再把这一线生机错过,岂不终生抱恨?事既如此,那也无法,唯求诸位仙师、师兄怜念,他年多多相助,赐以援手罢了。”陈太真道:“师妹至性至行,时以此事为念,况有诸位师长法力相助,万无错过之理。郑师叔所赐灵药,一粒已然服下。另一粒仗以回生,关系重大,务要好好保藏。时已不早,请速将师叔等所示应用之物备妥,就此埋葬吧。”
说时,王妻已听张鸿父子说出吕伟回生须俟他年,目前无望,早把衣衾备妥。灵姑只得谢了陈太真,去了小屋,同了张、王诸人,将父体由榻上轻轻捧起,放在预置的竹榻上面,盖上厚被,抬了出来。牛子也已将通路堵石移去,开出一洞。那藏骨之处便在中层院落以内,早被冰雪盖没,高达两丈,休说埋葬尸首,连人都通不过去。灵姑道:
“师兄,这厚冰雪,便用飞刀开路也须不少时候。如非师兄到此,真要误事了呢。”陈太真道:“费时还在其次,照这里地势,如不先期